廖雪看他如此不解风情,气的把电话挂了。
郑若尘领着段彦哲去了一间会所,里面不透光,大中午的也像晚上,服务生带着他们七拐八绕地进了包房,已经有两个人坐那儿等他们了。
四个人随便要了几个菜,顺理成章地开局打扑克,谁输谁喝,郑若尘喝得最多,几乎都有点糊涂,但面上看不出来,对段彦哲说:“我去趟洗手间。”
段彦哲爱玩,两只眼睛全落在牌上,叼着烟嘴巴一努:“行,你没醉吧?”
“没醉,没醉!”郑若尘摆摆手,往包间外面走,段彦哲看他身形摇摆,只得放下牌起来扶他。
两人刚出包间,迎面走来一个人,段彦哲和他眼神相遇,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哎呦,这不是段彦哲嘛?”
段彦哲压根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他已经一拳捣在段彦哲脸上:“我弟赵俊雄的命今天就让你赔回来!”
段彦哲向后踉跄几步,拨开郑若尘,用拇指擦擦渗血的嘴角:“搞了半天你是赵俊雄他哥?有钱出来玩,没钱给受害者家属付死亡赔偿金?”
“卧槽!你还有脸提?”
那人扑过来,将喝了一点酒的段彦哲直接扑在地上,段彦哲五脏六腑火烧火燎,愤怒直冲头顶,和那人在地上纠缠在一起。
那人并非形单影只,还有几个朋友,这会儿冲进房间就开始乱砸乱揍,只听郑若尘一声惨叫:“我的眼睛!”
段彦哲的心狠很抖了一下,他将地上的人制服以后,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去,顺手抄起桌上的空瓶——
“你他妈的给我放开!”
……
等老板出面妥善解决已经是下午五点,段彦哲不敢耽误地就带着郑若尘往医院赶,好在他眼睛没事,安顿他消毒伤口后,让他打吊针观察。
郑若尘很快睡着了,段彦哲站在病房里,才觉出来筋骨疼,他走到外面,随意地蜷在病房外的坐椅上发呆,突然接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电话。
“哦,舒静瑶吗?”
舒静瑶是舒平的女儿,段彦哲刚做完她爸爸公司的经营范围变动手续,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只是他想不出来舒静瑶一个高中生,找他有什么事。
“段、段律师……我……我……”舒静瑶说了没有几个字就开始哭。
段彦哲先是心里一沉,然后努力分辨着对面的环境:“你在哪儿?怎么了?”
舒静瑶哭得更凶了:“我在三院……我同学……”
“巧了,我也在三院,现在在住院部。”段彦哲微微放了心,“你有事,还是你同学有事?”
“我同学有事!”舒静瑶赶忙说,但也仅此一句还说得比较流畅,她像是难以措辞,吭哧着,什么别的也说不出来了。
段彦哲仰着头,抵在墙上:“这样,你有什么事,带他过来我们说。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们解决的。”
舒静瑶挂了电话,江循也正好出来,她腾地站起来,两步跨到江循面前:“医生怎么说?”
“没事,没有伤到骨头,膝盖也就蹭破一点皮。”江循举了举缠着纱布的手,“医生给我包好了,敷几天药就能好,放心吧。”
舒静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突然一把抓过他的手:“走,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邓一林忍不住道:“舒静瑶,别胡闹了,江循都受伤了,你让人家赶紧回家休息。”
谁知道舒静瑶偏过头,已经红了眼眶:“你知道什么?!”
“……”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人,并没有谁留意这一幕。
邓一林愣了愣,眉头皱起:“忍你半天了,你是江循的谁啊?这么自以为是!别人伺候你这个大小姐脾气我可不伺候!江循,你爱走不走,我走!”
说完,他领子一竖,转头朝着电梯方向去了。
郑杭十分尴尬,左右看了两眼,嗫嚅道:“要不你先去,我下去看看他去哪儿,过会儿我再过来找你们。”
说完,他也追着邓一林的方向跑去。
江循不知道舒静瑶到底要干嘛,走了几分钟,才明白她是往住院部去。
他跟在她身后:“咱们到底去干嘛?”
舒静瑶没回话,他们穿梭在灯火通明的楼道里,江循正不知所措时,舒静瑶叫了一声:“段律师!”
江循微微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舒静瑶拽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
那男人坐在长椅上,双腿蜷着,此时站起来,竟然比江循高出半个头。
江循已经不矮,不由得仰面看他,看他带着一点关切,几分疑惑,礼貌地勾起嘴角,视线扫过自己,然后转向舒静瑶:“有事吗?”
第12章 第十二章
医院细而长灯管从玻璃罩子里面透出来的光依然强烈,照在江循的头上和手上,白的纱布显得更白,黑的头发显的更黑。
段彦哲偶尔用余光瞥他,主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舒静瑶身上。
舒静瑶才注意到,段彦哲嘴角也是肿的,想问又不敢开口。
她张张嘴,不知道从哪儿开启话头,最后指着江循,结巴道:“我同桌……因为我,让人打了。”
江循惊讶地别过头看了舒静瑶一眼,转而望着段彦哲:“这是我自己的事,和她没关系。”
“……”
江循嘴巴一抿:“谢谢,不过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能解决,就不麻烦别人了,我还要回家吃饭。”
他说完,眼神闪到一边,转身就要走。
舒静瑶见他一点不配合,急得直跺脚:“丁楠都说了,他刚刚给你打电话,我都听见了!”
她抓住江循衣服的下摆,看着段彦哲:“我同桌现在因为我,被人揍……那人是个混蛋……我同桌要有生命危险怎么办?之前还弄破过他的头,段律师,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段彦哲走到江循面前,低头看他藏在头发里的那一点伤。
他试着伸出手拨开江循的前发,江循马上后退一步,抬头盯着他看,
段彦哲只好报以微笑:“我看看你头上的伤。”
“……”江循抬手把头发一股脑全推上去,很尴尬地说,“要帮你帮舒静瑶吧。”
他说着,睫毛上下微微抖动,段彦哲从他的睫毛看到他的头顶,只是脑门上有一处稍稍泛粉,应该是个不严重的擦伤,马上就要痊愈。
段彦哲不动声色,酒已经完全醒了,头脑清明,心里觉得好笑。无论是对舒静瑶的大惊小怪,还是对江循的孩子话。
也是,两个高中生,把问题夸大不足为奇,他能做的就是适当安抚。
随着江循的手放下来,他开口问道:“这个丁楠是谁?他找你们谁的麻烦?”
“他的——!”
“她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完,都愣住了,彼此看了一眼对方。
段彦哲没想到:“什么意思,倒底是找谁?”
“江循。”
“……”
江循不说话了,舒静瑶倒是很激动,上前一步:“他本来跟我,我……”
她说得断断续续,途中江循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旁。
“江循为了帮我,他就看不顺眼江循,自从我爸接我放学开始,他不找我了。我还以为他想通了,原来他只是把目标转移到江循身上。”
舒静瑶的来龙去脉讲得颠三倒四,最后段彦哲终于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和他说清楚,实在不行,还可以找他的老师。江循这个程度的伤,不算严重,男生力气很大,要真动起手来,后果不会这么简单。”
舒静瑶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现在没办法?”
段彦哲笑了:“你可以让江循他爸也来接江循,不是没办法,是这个程度还是只能到老师家长或者是学校那里找办法,我恐怕还帮不了你。”
江循打完电话走回来,就看见段彦哲晃晃悠悠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时候不早了,你俩该饿了吧,要不我带你俩去吃个饭?”
江循刚想开口说不用,舒静瑶突然说:“段律师,是不是因为丁楠他爸是丁昊义?”
段彦哲本来还带着一丝微笑,这下那点笑容挂不住了,没有表情的他不知怎么,显出一点凶。
“小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静瑶脸庞发白,往前一步,声音都在发抖:“我们学校同级有个女生,因为被丁楠欺负,现在不得不转到别的学校上学,在我们这儿都念不下去了。”
江循看她说的义愤填膺,拉了一把她的耽美文库,想阻止已经僵硬起来的气氛。
“呵呵——”段彦哲一声轻笑,他收起了那点礼貌友好之后,果然变成了一个成年人,一个公事公办的律师该有的样子,甚至掏出名片夹,从里面摸出两张名片,递到他俩面前。
“那就等到你俩谁上不下去学了,让你们的父母到所里来咨询吧,也许那个时候,我们能提供一点帮助。”
江循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但似乎舒静瑶完全没想到过会碰这个壁,坐上地铁之后,她抓着扶手,表情严峻。
江循忍不住问:“你和他很熟吗?你爸和他很熟?”
“我以为。”舒静瑶嘴唇绷成一条线。
八点出头,郑若尘的老婆来接他回家,见到段彦哲的时候些许埋怨与愧疚并存,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段彦哲先打了个招呼:“嫂子好。”
郑若尘的老婆点个头:“老郑没事吧?”
“大的问题没有,有一点皮外伤。”
郑若尘的老婆这才放了心,眼圈红红:“你说说,我让他少在外面喝点酒,他不听,非得惹出事——”来才她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看了看段彦哲,觉得自己说的或许欠妥。
段彦哲道:“主要是我的问题,那人是冲着我来的,老郑平白无故受了伤,赖我。”
郑若尘的老婆表情愁苦:“彦哲,你们律师真是高危职业,你们家还都是做这个的,真是辛苦,现在这个世道啊,人人都觉得自己有理,你给辩赢了,对家要找你,你给辩输了,代理人要找你,还是纯做非诉好。”
段彦哲笑着点头:“嫂子,那您和老郑先回,过两天我过来看他。”
送走了郑若尘和他老婆,段彦哲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疲惫,他先蹲在路边抽了一根烟,然后拐进旁边的7-11,买了几串关东煮和一杯咖啡,随便填了填肚子。
他正食不知味地啃着一串花枝丸,电话就响了。
刚接通,段星越的声音就从对面传过来:“听说你的丰功伟绩了,律师打人,还是曾经代理过的案件的对方当事人家属,挺可以。”
那个丸子很有嚼劲,段彦哲嚼得牙疼,压抑了一天的火气一下子全部窜到头顶:“阴阳怪气什么?他他妈的不问青红皂白冲上来就跟我干架,还带着几个人把老郑他们仨全揍了。换你呢?掏出本红皮书给他普法?”
段星越叹了一口气:“你在哪儿呢?晚上廖雪来家里吃饭了。”
分明段星越看不见,但段彦哲还是意识到一点不妥,不由自主地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不像刚才那样吊儿郎当。
他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心里的烦躁没有减轻半点:“来就来呗,说得跟她只认识我似的。”
“哎,人家就爱和你说话,你不回来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行了,我知道了。”段彦哲心里咂了一下嘴,挂掉电话,向自己的车走去。
江循到了家门口,强行把校服脱了,搭在右手臂上,制造出一种安稳无事的样子。
张姨打开门,看他十二月天作六月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你怎么把校服脱了,不冷吗?”
“热。”江循低个头,“我先上楼了。”
“慢着——!”张姨看他鞋都忘记换,直接就想往屋里冲,“我看看你的……哎呦!谁打你了?!”
丁楠的一个拳头可不轻,那痕迹在江循脸上分明,张姨急匆匆地转身,对在客厅看电视的江少安道:“先生,小循受伤了。”
江少安一听,着急忙慌地走过来,把江循截在了门口,仔细在他脸上看着:“怎么回事?”
江循说:“不小心碰的。”
“胡说八道!”江少安拽了一把他的校服,江循立刻闷哼一声。
他的手疼得厉害,那校服落在地板上的瞬间,江少安也看清楚了江循的右手,他猛然睁大眼睛,语气从焦急变为严肃:“谁打你了?”
江循也看他,眼神平静:“没有谁。”
然后他侧身,想从江少安和张姨中间的缝隙挤过去。
江少安搞不懂,怎么跟他沟通就如此费力,急了:“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好端端的,没有谁,你的手和脸能弄成这样?”
江循转头看他,幽幽道:“你真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你说!我不信你说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名字来能让我宁愿装聋作哑!”
“丁楠。”
“……”一瞬间安静至极,江少安像是反应不过来,眉头锁死,眼睛里有几分迷惑和不解,“你俩不是和好了么?”
江循不觉得和好这个词还能套到他和丁楠身上。
他们以前彼此陌生,现在积怨不小,不配谈什么和好,也瞧不起和对方和好。
他轻轻拨开江少安,这次是那样轻而易举:“我先进屋了。”
他打开灯,把耽美文库放在座位,转身就倒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肚子饿的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他充耳不闻,心里有一种无力的恨意,又不知道该恨谁。
过了约莫半小时,江少安端着饭菜走进来,蹑手蹑脚地坐在江循的旁边:“手还疼吗?”
“……”江循没吭声。
江少安有点尴尬,但还是接着问:“你不是说你们今天是模联的活动吗?”
江循突然一骨碌翻起来:“爸爸,你非要跟着丁昊义做这个生意?”
江少安的笑容僵硬了,他抿了抿嘴唇:“这个周五我都要给丁哥钱了,现在突然不做这个生意,不就把他得罪了?”
“……”江循望着他,“所以,他比你儿子重要?”
江少安看江循的眼睛,年轻人特有的黑白分明:“你重要,就是因为你重要,我想我们能过的好一点,才这么忍气吞声。”
“……”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光顾着赚钱,但是如果我花这些时间陪你,以后什么都不能留给你了,你照样要怨我。”
第13章 第十三章
右手包扎之后,写字是不可能了,好在江循的左手也不是完全不灵光,他坐在那儿,右手搭在腿上,左手做着练习题,写到书脊部分的缝隙里变得难以行进,他干脆就写一个公式,反正也不是不会解。
郑杭转过来看他不自觉皱起眉头,忍不住笑了:“瞧你那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儿。”
江循点点头,嘴角半勾不勾:“嗯,也就比你被抬去锯完人好一点。”
“……我操,你好贱!”
江循终于扬起嘴角。
郑杭受不了似的看着他:“快别傻笑了!都招惹上这样的事,你还笑的出来。”
江循不想和他细说,装作若无其事:“什么事?不知道的别胡说。”
“我是不知道啊。”郑杭说着左右张望一眼,压低了声音,“怎么着,那天上医院,我听舒静瑶那个意思,这事情和丁楠有关?”
课间教室里吵闹得很,他的话不仔细听几乎快要听不见,江循放下笔:“女生咋咋呼呼的话你也信?”
“那你是为什么受伤了?不是老王叫你去么?”
江循喝了一口水,淡淡道:“走路没站稳,摔的,手杵台阶上了,腿也就磕破了。”
郑杭觉得不对劲:“那你的脸呢?”
“……”江循被他问的一时语塞,没吭声。
郑杭眼神晃了晃:“操,你绝对骗我。”
“……”
江循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换上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你真得罪丁楠了?!为什么啊?你平时——”
“叮铃铃——!”上课铃就在这时响了,大家陆续走进教室,郑杭也不得不停止八卦转过身去。
江循暗暗出了一口气。
他想起那天舒静瑶在咖啡馆对他说的那番话,现在不仅仅是理解,也有了强烈的代入感。
他不希望无知无辜的人再卷进来。
一周后的周末,江循到医院去取药,他的手已经拆包,只是贴了一点纱布,可以握笔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