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还毫无意义地攥着书——困极时看书, 有一种“相见不识某”的感觉,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完全不知道书上在说什么,至于一些需要翻详解参考书的内容,更是还没翻到对应的页码就忘了刚才想解的是什么惑了,根本看不进去,何况这老板还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不停问东问西——他的号也是个刺客,装备水平一般,手头上这只是他的第一只神宠。我搭眼一看他的各项数值就知他刚玩不久,正是对什么都一知半解,想找个有耐心的明白人给他解释清楚的时期,最好还能顺带告诉他点鲜为人知的秘诀窍门。
他做的虽然没什么错,但是看着他问的那一堆表述不清辞不达意、空有野心寸步难行的问题,我的心情却不太好——这就像小学生发帖问“将来我到底是要嫁给爱情还是嫁给面包”,我感觉我回他一句“你考虑这个还太早”都是多余。
书我是看不下去了,可我也不想为他做免费咨询,这并非是我“势利眼”,只是和他没有眼缘。
我不喜欢每举每动都目的性强烈、说话做事有因图果或是性格太过激进的人,那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快要被迫成为别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万骨”——出于自我保护意识,我会十分没有安全感。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如同江南水乡一般缓缓流淌的交往,不疾不徐,漫无目的,吃着果儿哼着童谣,偶尔一不注意,船在窄道上蹭了岸边的石沿,发出一声小小地惊呼,也很快会被水流带回水路中央,大家又继续你歌我唱。
说到底,“相处”一道,首先得是彼此相处之时融洽、舒服,其次才是相处的主题。
譬如我和秦臻吧,我明知道他在干些什么,但他只要能自己圆了自己的说法,我就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助纣为虐。我曾提出他不该只揪着一个人打,要试着雨露均沾些,争取遍地开花,可他发来一张图,是某知名酒店光芒万丈的门头照片——据可靠消息称,擎苍家族的“酒桶”就是这家酒店某沿海城市分店的最大股东,近年因为做了手术身体不好才宅家打游戏躲避应酬,年收入大概八、九个零。
我能说什么?只能回复秦臻一句“走,干他”。
再有如我和大个儿。说实话,游戏的世界如此精彩——单说某一个游戏可能还有所短板,不过我玩过的游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各取所长互相弥补,我本人的精神世界早就超脱“衣食住行”这些肉体上的低级趣味了。可谁知道,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又把我拉下泥潭呢?
逛个街,他硬是塞给我足够理科男生一年中够穿两个半季度的衣服,单价没多少但加在一起也有我一个月房租有余,小票一撕、标签一剪,绷着脸远远丢进我怀里,搞得我一打开衣橱满眼全是他给我挑衣服的身影;
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叫外卖,无论午餐晚饭还是宵夜,必有我的一份,不管捡哪一盒打开来都有肉——有肉就代表贵啊,算起来每天吃他盛情难却的外卖即是百十块;
住宅环境不必多说,提前迈入小资水平,连飘窗的窗帘都是两层的——一层重工刺绣雪呢咔,绝缘防火、电子高速运动轰击阳极靶面产生的X射线才穿得透;一层轻薄柔软小白纱,小风一刮,兀自飞出去八丈远,即便关了窗还要不情愿地摇摇轻柔的尾巴。
每到上学放学之时,我再和大个儿这样一个外形足以拉高全校平均水平的人并肩而行,不是走在百年老校绿树成荫的大道上,就是走在新建住宅小区假山喷泉的景致旁……
这种好日子居然找上了我?我只能理解为自己是带有主角光环、被命运选中的少年了。
不过……大个儿对我好像也太好了些,好到每天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嘘寒问暖。有时面对着他听他说话,我吃草莓吃到草、吃桑葚嚼掉梗、吃西瓜啃到皮都没能及时察觉。
这种好是不狭隘的、不突兀的、不让人感到丝毫反常的、不担心有无暗处陷阱下圈设套的。再加上是这样一个人来问——他每次见到我,都欢喜不已地扑过来坐到我身边,我自然觉得有趣且很乐意,可他又会自己无缘无故像受到惊吓一般猛然跳开,仿佛我们身后站了一个无形的幼儿园老师,指挥他道:“闵丘小朋友,你不能坐到这个座位哦!”
我看得不太明白。
我向他的眼睛索寻信息,只看到他犹如一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小动物,用力地扑到杯壁上——明明人就在我眼前,却与我相隔了一层看不见却摸得着的阻碍。我不知那阻碍是什么,可隐隐觉得被关在其中的他,让人格外怜惜。
刺客老板又问了几个问题,简直是想起来哪茬问哪茬,见我没回话,加了一句:“你在忙?”
“有没有时间”永远是一个相对值,对想做的事来说我挤也能挤出时间,对不想做的事我一寸光阴一寸金得紧。我发了个哭惨了的表情过去,推说:“老板,我现在忙得长八只爪子都不够用,你问的那些我也不知道哇!”
“你们不是所有单都能接么?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那老板很是失望,“神宠任务你到底能不能过得了?过不了你早点说,我自己上去抢BOSS,别浪费我时间。”
我:“能能能,这个绝对能,有一点小技巧。老板你不会连这个都要问吧?我们就靠这个吃饭的,老板给条活路啊!”
——在不甚紧要的人面前,卖惨、哭穷我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在熟人面前,捉襟见肘、卯吃寅粮我也觉得一切正常。偶尔我会照着镜子想,有没有那么一天,我将邂逅一个人,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看到我天下无敌、盖世英雄的模样?
刺客老板回了话,语气与之前大相径庭:“那你快点,浪费我时间还抢不到,我可不给好评。”
都说高手性格乖张、喜怒无常、目中无人、相处困难,只有身为高手的我才理解其中的寂寞。面对这种前后两副嘴脸的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年累月受到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待遇,谁能不被练出一套看破红尘的铁石心肠?
我:“嗯嗯,知道啦知道啦!老板,我先忙一会儿啦!”
我就着客服号上的店铺入口打开了购物网站——我就是不温书、我就是瞎逛消磨时间,我的心情也比和不对路的人聊天要强。首页琳琅满目,我本也没什么一定要买的东西,胡乱三点两点,进入了一个cosplay专区,一眼看到了那条围裙。
别人家店铺比秦臻的装修讲究得多,冒着咕嘟嘟的粉红泡泡,首页自动播放少女团体新歌,我出神了一阵,似乎透过那条围裙看到大个儿躺在我床上打滚的样子——我的床单是他买了送给我的,但是拆封之后他看起来比我还喜欢那些粉红兔子小萝卜,有事没事就要过来滚一滚,好像后悔送给了我,却又不好意思要回去似的。
这条围裙和床单的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神.韵不以形表。客服敬业地回复了我的问题:“抱歉哦,这一款没有XXXL的呢,只有165cm以下的号码。”
我困得停止了思考,机械地重复着客服的话:“165cm?”
客服:“嗯,是的呢。虽然这个款式不限胸围、腰围,但是身高超过180cm的人穿上感觉就不太对了哦!L号的话,大概最高只能是偏瘦一些的170cm身高左右的人穿,可能会短一点点,不过也是很可爱哒。买还送二次元超立体蝴蝶结系法指南,包教包会哦!”
我:“哦,我这边倒也有一米七的人。”
付完款,正巧手机闹钟响起了第一声提示,我想也不想地切回游戏,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像是从虚空之中凭空而来窜了出去,掷一柄飞刀紧贴芦苇叶稍划向湖心,在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摘得头魁。
众人不知BOSS已有所属,一时间刀枪棍棒斧钺兵叉皆落在怪物身上——平时单人击杀只需十分钟的小BOSS哪能抗得住这样的无情伤害?在我落地之前,它先一步轰然倒在水中,任务提示“已完成”。
一起一降,犹如惊鸿落雁,下线,发货,交单。
任务完成后我心情特别地好,许是因为这外快赚得顺利?又或是因为刚花掉的钱就进了账回来?
秦臻听完了我的场景重现,关注的重点与我截然相反:“所以呢,你买这个,送男生?”
我摇头笑道:“当然不可能了,怎么会呢?”
秦臻:“那你买的放哪了?”
哦,此一问,答案显而易见,却不可言说——大个儿果然很喜欢这围裙,初见时笑得我能直接看到他的第一前磨牙,而后甩了甩脑袋正经八百地眼角睨我,叫我不要穿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轻蔑语气斥责我“像什么样子”,可我反手解系带时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有些事在当时的情境之中自然而然,配以大个儿的神情趣味无穷,可事过之后再复述出来就觉得诡异而羞耻,即便是秦臻这样相熟的伙伴我也不太好开口。我想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我的小号上有修罗药,反正我用不到,你都拿去吧。”
“哦哦哦,好的,我现在上去拿。”修罗战场内的专用药材一盒至少5元人民币以上,秦臻想刷榜拦分必不可少,立刻就登录了我的小刺客号,“这么多药?还有这一季的新外装?你哪来的好东西?”
这些都是悬崖边捡来的小剑客给的。我刚认识他没几日,他毫无发酵过程地突然之间变得金光闪闪,仿佛钱在他兜里待不住一般,使劲往身上贴,做了一身和灵剑一模一样的装备,收购了酒桶被秦臻逼迫刚刚换下来的盾,甚至还买到了我以为灵剑绝对不会卖的雪麒麟战车。每次他只说有问题时请教我,这些就当先交的学费,却连东南西北都没问过我——这样话少、事少、我要打本他就抗怪、只交学费不上课的学生,哪个当师父的不喜欢?
我这么一说,秦臻思索了片刻,认真地问:“这不就是冤大头么?”
我:“……”
秦臻:“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他家还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拉来一起玩游戏,介绍给我,我给他当陪玩。”
“……你别说,还真有。”我想起小剑客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他和‘远名扬’是一家的,不知是真是假。”
“就论坛天天被人骂的那个远名扬吗?”秦臻声调拔高了一个K,“把他弄过来!”
第109章 我有一个秘密7
手起, 刀落, 对面的人倒下,我也复归于珊瑚的暗影之中。
杀的人太多,一开始还数得清, 可自从我开始上“摧玉金销”这个号,总有人能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地给我发消息,我虽屏蔽了私聊, 却屏蔽不了送花系统、求婚系统, 被那些窗口提示一闪一晃, 我渐渐忘了今天到底杀了多少个。
我问秦臻:“今天几个了?”
“算上……我手里……这个, ”秦臻咬牙切齿屏息凝神,终于随着家族频道刷新了一条击杀信息而松了口气,道,“呼, 125了!怎么?你有事?”
“哦, 也没什么事, 就是问问。”我在两簇珊瑚之中晃了晃——这绝对不是我的习惯, 往常我都是不动手则不动身的, 可最近却总是想闲来无事晃一晃,不知是不是被大个儿总在我床上打滚的模样传染了, “你看看他们家族列表, 要是现在擎苍的人在线不多的话,我想去做饭了……”
我说话声渐小,秦臻却爆出一阵唯恐无人知晓的大笑:“哈哈哈哈, 你要去就去嘛!”
我们最近接到了一单灭人满门的大生意,业务对象是全区全服首屈一指的家族——擎苍铁骑。
刺客的优势在于随杀随走,千军万马也可随时脱身,恰好我能在线的时段正是大部分游戏玩家上线的密集时段,所以承担了订单的大半数额;而秦臻长时间在线的优势对于摧垮一个家族的续航能力来说也必不可少,所以我们早前约好,无论双方各完成了订单的百分比是多少,拿到的工资都对半分。
其实现在是我值班的时间,秦臻该去休息了,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我更加不好意思:“主要是……我要是不做饭他等下又要叫外卖了,外面买个排骨才三十几块,叫外卖就变成了五六十块……对不起啊,我就把买的东西洗一下放到锅里烧上,很快的,我跑着去。”
秦臻笑道:“你去啊,不用说这些了,我懂的,照顾孩子要紧嘛,哈哈哈哈,快去。”
我:“……”
我当然没有“孩子”,他起这外号,说的是大个儿。
自己做和外面买,相差了几十块钱这是小事,毕竟人家饭店开来不是做公益的,是要盈利的。可是按说天气冷了,人的胃口应该更好才对,但不知大个儿这几天所为何事,整日灵魂出窍一般,吃得不多,人也不爱动,偶尔坐在客厅看电视,见我来了就软趴趴地倒在我身上,大脑袋在我肩膀蹭来蹭去——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虽止住了血、包好了伤处,却还是可怜楚楚地寻求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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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自责,最近几日确实没照顾好他,是以非亲自下厨不可。这原因我不知怎么跟秦臻开口细说,只好推诿于价格因素。
现成切好的食材标明了“免洗”,我还是忍不住又放到水管下冲洗检查了一遍,这才打开灶阀,将锅架了上去,把它们一样样地投入锅中。
说起来,我会疏忽了大个儿,都是因为我游戏里认识的那个小剑客惹了大.麻烦。
“飞仙”周年庆那天,我特地没上药师老板的号,想着留给号主妹子上线抢购周年限量款的时间,谁知道我不上线,她也不上线,跟死了一样,发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作为代练,我只管刷碎片,抢不到限量款可不关我的事。正当我在厨房安安心心给大个儿做饭,小剑客那厢却发现游戏里的宝箱能开出来周年限量款,一下打给我了10万元的红包喊我去开箱子——他平时交给我的“学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价值至少上万元,但都是些游戏物品,号主妹子那边没有提示,我悄悄地运到小号上也就罢了,可红包不一样,尤其是数额又这样大的现金流,号主那边必定收到了游戏公司的提示,瞬间就把账号冻结了。
她竟是活的?
还不如死了呢!
我震惊不已——她冻结的可是别人给我的红包啊!虽说号是她的不假,但是在代练之初她就说过,代练期间收到的一切福利都归我所有,包括红包、礼品等等。她不回我的话,我找江湖经验丰富的秦臻商讨,秦臻说:“不行,你绝对不能让秋葬天知道那不是你的号,说不定他还找你要回去之前给你的那些东西呢?”
为防倒蚀一把米,我只得心痛地忍耐了下来。
过了几日,秦臻又说:“秋葬天给我的小药师号留言,说送给你全套新出的季度外观,放在金商大刀那儿,让‘你’回来玩的时候去取。”
我听了激动不已,提议要不我们去找那小剑客坦白了吧?明说我就是上蜜桃软软号的代练?万一他是想送给我这个“人”,而不是送给那个“号”的呢?
秦臻思忖道:“再看看,免得这是他的诱敌之计,骗你现身的。”
又过了几日,小剑客和灵剑撕破了脸,远名扬带了一个军团的人来给他兄弟找回场子——要我说,灵剑真的是集所有倒霉于一身了,你说他和那个小剑客置气便置气、打架便打架,没事儿为什么非要强买强卖给他全游戏唯一一件可交易的年度限量外装呢?卖给他了不要紧,还要指名道姓地说这件衣服必须送给“蜜桃软软”?
秦臻看到广播上的这话,不得了,一改此前的疑虑重重,拿着小树枝不停戳我:“快去快去,对他来说‘蜜桃软软’就是你啊!快去跟秋葬天相认,跟他说你药师号已经不玩了,请把外装交易给你现在这个号。”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叫我一定要上大刺客号去跟小剑客说。
一说要上刺客号,我反而拉不下这个脸——这不是让断了臂的杨过去全真教刷锅、让当了掌门的令狐冲去卖烤鱼么?高手怎么能为了一条裙子出山?这听起来晚节不保、一点儿都不传说了啊!
“你呀!”秦臻恨铁不成钢,火速列出了一篇计划书,“这样,你说你是去帮他们收费打架的,顺便提一提你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蜜桃软软’,他要是真想送给你这个‘人’,那就把衣服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