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壮汉立刻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抓住欧陌的双肩,将他拖向门外。
“老三,你想干什么?!”欧陌这才大惊失色,“你……呜呜……”
不等他继续叫骂,其中一名壮汉已经捂住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再用噪音骚扰自家主人。
一旁的欧防愣在当场,眼见着欧陌被拖出门外,仍在地上,一名拖他出去的壮汉已经取来了刑罚用的长棍,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妙,赶忙转回头来,“三哥,您不会真的想要……”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惨叫,却是那棍子已经举起落下,正中欧陌的右腿。
欧防不由得一个冷战,未说完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欧防记事的时候,欧阳已经搬出去都住,轻易不在庆阳伯府里露面,他只从二哥和下人们那里听说欧阳是如何地蛮横暴虐,以至于连一家之主的父亲都敢怒而不敢言,拿欧阳没辙。来之前,欧陌也只跟家里说要把欧阳弄回来,交给新帝处置,根本没有露出要让欧阳自裁的口风。即便如此,大哥欧阡也是坚决反对,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诫欧陌:别去找死!但欧陌没当回事,拉上他就悄悄过来了。
到了这会儿,欧防才开始后悔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二哥的蛊惑。
新皇册封了欧阳却没有来欧府接人也不曾对欧府恩封的事确实让欧家上下很是惶恐,但新皇的态度到底如何也并不明了,怎么都不到要逼死欧阳的地步。说到底,还是欧陌自己动了心思,惦记上了欧阳手里的巨大财富。
改朝换代之后,欧家已经没了爵位,原本就只是表面光鲜的府邸愈发地入不敷出。他们这一家子苦苦强撑,而欧阳明明什么都有,偏偏抛下父母兄弟,只带着一个丫头片子和一帮下人享受荣华富贵,这让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欧阡端着长兄的架子,不肯向欧阳开口哭穷,他这个当弟弟的却不需要顾忌那些。欧陌一说要来找欧阳,欧防就也动了心思。
本以为就算不能说服欧阳回府,起码也能拉下脸面,从他这里带回去些钱财好处。
没曾想,欧陌竟然打着一劳永逸的算计,想要逼死欧阳!
——欧阳的钱财再多,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啊!
——这种一言不合就打断自己兄弟双腿的家伙,火大了,直接把人弄死也不是没可能的!
欧防立刻收起自己那点算计,只想肢体全活儿地离开山庄。
好在欧阳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靠在椅子上,一脸淡漠地看着厅外。
很快,负责动手的下人就把欧陌拖回了正厅。
一如欧阳的吩咐,欧陌的两条小腿已经没了形状,明显是把里面的骨头都给敲碎了,这辈子都别想复原。
看到这样的欧陌,欧防吓得都快没有心跳了,坐在上位的欧阳却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欧陌身边。
“睁眼,别装死。”欧阳弯[下]身,伸手拍了拍欧陌的脸颊,“他们已经给你上过药了,血也止住了,骨头也清理过了,你现在应该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才对。”
被他这么一激,欧陌脸色惨白地睁开双眼,怨忿地看了过去,“老三,你……你不是人!”
——确实不是了呢!
欧阳灿烂一笑,“你应该庆幸自己姓欧,这要是换个人,我可不会再给他张嘴动脑子的机会。”
“你……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欧陌很恨地问道。
“放心。”欧阳笑容依旧,“念在你我血脉相连的份儿上,我就算杀你,也肯定会给你一个痛快。”
“你——”
“你似乎已经忘了。”欧阳没再给他回嘴的机会,“想当年,你可不是老二,我也不是老三。”
欧阳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想起来了?”欧阳扬起嘴角,“那位曾经的长兄就是我弄死的,就在咱们那位父亲的面前,一刀一刀地割掉了他身上所有的肉——唔,我记得也是从腿骨开始的,对吧?”
把小欧阳弄进池塘的就是庆阳伯那位庶长子的妹妹,但谋划这件事的却是他的亲母,庆阳伯曾经的真爱小妾。
那时候,庆阳伯已经过了真爱至上的“纯真年代”,转而喜欢上了雨露均沾,还在府里讲究起嫡庶尊卑。而那位曾经的真爱则是色衰而爱弛,成了府里的昨日黄花,她生下的庶长子也不再被庆阳伯重视。
这位曾经的真爱没有怨恨庆阳伯,却把这一切全算在了赵氏头上,依旧以为只要扳倒了赵氏,她就可以被扶正,她的儿子就可以由庶子变为嫡子,继承庆阳伯的一切。
然而赵氏身边犹如铁桶一般,根本没机会让她下手,她就把目光转向了跟透明人一样的小欧阳,想要用小欧阳去打击孕中的赵氏,再伺机而入,弄出个一尸两命。
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有亲自动手,更没让自己的儿子参与此事,只将动手的事交托给自己的那个比小欧阳大不了多少的亲生女儿。万一被人发现,就说是小孩子胡闹的时候失了分寸,即便是赵氏非要追究,也可以牺牲女儿,保全儿子。
在害死小欧阳这一步上,她是成功了的。
但被庶姐推下水之后,小欧阳却在弥留之际遇到了如今的欧阳,将身体转赠于他。
接手小欧阳身体的当天,欧阳就拿池塘里的石头砸死了推小欧阳下水的庶姐。当晚,他穿着落水后就没换过的衣裳,拖着被他砸烂脑袋的庶姐,*地出现在一家人吃饭的厅堂。
趁着众人惊诧愣愕之际,欧阳借用法术的力量挑断了庶长子生母的脚筋和手筋,一棍子掀翻了和大家同桌吃饭的庶长子,然后当着一家人的面,把这个曾经的庆阳伯长子剥皮,割肉,削成了一具骨架。
在场的欧家人全都吓傻了,再加上欧阳悄悄施展的法术,一屋子人愣是没一个敢于上前阻止。直到欧阳收拾完庶长子,起身回到庶长子生母的身边,割断了她已经哭不出声音的喉咙,其他人才从失控的状态中脱离,开始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
又惊又恼的庆阳伯第一反应就是打死这个疯儿子,但欧阳又怎会给他逞威风的机会,抓起一旁的椅子,反手把他给砸翻在地,然后就是一通狠揍,直把庆阳伯揍得出气多,进气少,这才停了手。
直到这时,小欧阳的生母赵氏才终于开口,吩咐人把庆阳伯抬下去治伤,把厅堂里的脏东西处理干净。
赵氏没有训斥欧阳,但也同样没有抚慰。
确定庆阳伯虽然被揍成重伤却没有性命之忧也不会缺胳膊少腿之后,赵氏就命人给欧阳收拾东西,把他送到城外的庄子里,隔开了他们“父子”。
欧阳原本就不想被人看着管着,对于赵氏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
等到了庄子之后,欧阳便彻底甩开赵氏派去照顾他的侍女仆从,把自己鬼域中的手下全都弄了出来,安排身份,分派活计。
没几个月,欧阳就搬出了庄子,住进了比庆阳伯府还大的新院子。
再之后,尚且“年幼”的欧阳又“机缘巧合”地结识了微服出行的兴和帝,一来二去地,就混成了兴和帝身边的红人,京城里的著名纨绔。
欧陌这会儿也想起了欧阳的丰功伟绩,脸上愈发没了血色。
见他知道怕了,欧阳也不再跟他废话,转头瞥了一眼欧防,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嘴角。
欧防立刻打了个冷战。
“既然你跟着来了,肯定也是有心思的。”欧阳扯了扯嘴角,“不过,总得有人把老二送回去,所以这次就放你一马。”
“我不是……”
“少废话,我没兴趣听。”欧阳直接摆手打断,然后就径自安排人手,把这二人扫地出门。
或许欧防确实没想要逼死他,然而欧陌劝他自裁的时候,欧防一样也没阻止。
这会儿再想辩解?晚了!
欧阳没把这二人放在心上,腹诽了几句就把他们丢到一边。
至于这二人回到欧府之后,他名义上的父亲母亲会不会心疼,会不会恼怒,呵呵,不服就干,他接招就是!怕就怕,那边连干的胆子都没有,只能在背地里逞两句口舌之快!
——欧家,早就不是前朝开国时的欧家了。
欧阳垂下眼睑,幽幽地叹了口气。
撵走欧家兄弟后的第二天下午,欧阳懒洋洋地躺在暖阁的榻上,一边沐浴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一边听小妾苏素汇报这一年来的收益进项。
苏素挂着妾侍的名号,实际上却是欧阳的女掌柜,真身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游魂,被正在鬼域里四处游荡的欧阳捡到,收在身边做了跟班。
欧阳复生成人后,陆陆续续地从京城里收罗了一堆新鲜的肉身,把自己鬼域里的手下尽数塞了进去,以丫鬟、小厮的身份先后安插在自己身边。
苏素得到身体的时间比其他人要晚,但复生之后就迅速展露出了自己的商业才能。正好那时候的欧阳急需用钱,就把苏素派出去给他打理店铺。然而这年月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个身份,而一个丫鬟再怎么能干也镇不住店铺里的掌柜。无奈之下,苏素干脆让欧阳把她“收房”,摇身一变做了小妾。
但她这个妾侍纯粹是挂羊头卖狗肉,睡觉什么的,绝不奉陪。
欧阳也不想碰她这具忘了从哪儿捡来的身体,平日里只把她当男人使唤,倒是合作得很是愉快。
听苏素汇报完今年的收益,欧阳开口道:“过完这个年,各地就要恢复安定了,有些生意尽快收掉,别让人家抓住马脚。”
“知道,发战争财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苏素点点头,“我过来之前就已经让他们清仓闪人了,但他们要是舍不下最后这点收益,我也没办法。”
“你把账面上的事处理好,善后的事,我会让胡四兄弟负责。”欧阳道,“对了,京城里应该还有几个铺子吧?”
“五个。”苏素继续点头,“但只有一个是咱们自己人在打理,余下的都租出去了,想收回来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毕竟当初从京城撤的太彻底,如今又是新旧交替的时候,铺子被人强占了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先准备着,收不回来就重新买,我想挑两个铺子给菁儿练手。”欧阳道。
第5章 重逢在即
菁儿就是被欧阳带在身边的侄女,今年已经16岁了,若是放在以前,很可能已经嫁人生子。但受战乱的影响,再加上欧阳对所谓终身大事的不上心,欧菁至今还不曾谈婚论嫁,只把欧阳的后宅管了起来,像模像样地干起了女主人的活计。
听欧阳这么一说,苏素心下一动,“要给菁儿相看人家了?”
“你想太多了。”欧阳翻了个白眼,“她有爹有娘,婚姻大事轮不到我来插手。不过,该准备的也得准备起来,不管她爹娘怎么安排,我这边该给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少了她。”
“你开心就好。”苏素撇了撇嘴,没再多言。
苏素和欧菁的关系很不好,欧阳知道。
相比苏素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汉子,欧菁更乐意和他的另一个小妾——大字不识几个,脑子也不灵光,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的金珠亲近。
用苏素本人的说法,导致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就是四个字——
三观不合。
事实上,欧阳后院里的女人,上到妾侍,下至奴婢,和苏素的关系都不大好。
在她们看来,苏素既没尽到妾侍的本分,更没守住女子的规矩,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不说,还和一群男人在一起厮混,早该被欧阳厌弃发卖才对。
当然了,苏素也同样瞧不起她们,觉得她们空有一副人类的皮囊,却连一个人该怎么活着都不知晓,要么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瞎算计,要么只想着嫁人生孩子,简直就是直立行走的母猪。
欧阳懒得理会她们的纷争,但苏素是给他赚钱的,后院那些女人却只会花钱,孰轻孰重那是想都不用去想。再加上苏素忙得很,根本没可能在后院长住,欧阳干脆让人在前院的书房旁边收拾了一个小院子,给她回来时歇脚,顺便避开后院那些看她不顺眼的女人。
苏素汇报完毕就下去休息了,负责山庄警戒的邬大刺溜一下钻了进来。
“头儿,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声。”
“怎么了?”欧阳疑惑地歪了下头。
“从三天前开始,庄子周围总有陌生的脸孔在四下转悠,看模样不像是普通的匪徒。”邬大说道,“今天人一下子变多了,像是要把山庄包围一样!”
“没查查这些人的来历?”欧阳问。
“小东西们远远地听了一下,好像是京城那边过来的。”邬大迟疑了一下,“我怀疑是你那位男媳妇派人找过来了。”
——戚云恒?
欧阳马上坐了起来,“你确定?”
“就是不确定才要跟你说一声啊!”邬大把手一摊,“你把邬二和那些懂人话的小家伙全都派去了京城,我这边只剩下几只还在调[教]中的蠢麻雀,它们能把东南西北听明白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能奢望更多!”
“你就不会亲自出马?”欧阳气恼地翻了个白眼。
“化形是很消耗修为的,变回去容易,再变回来可就难了!”邬大理直气壮地答道。
——说得好像你哪一次化形都不是靠我帮忙似的!
欧阳心下腹诽,却也没和邬大争执。
邬大和邬二都是妖精,原身是开了灵智的乌鸦,和一群狐狸精打架争地盘的时候被欧阳碰到,干脆一锅端,把这两伙妖精全收进了自家门下,帮他们化形成人,做了自己的打手。
想了想,欧阳道:“去把还在家里的都叫来,包括小素,咱们得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了。”
“又要挪窝?”邬大挑眉问道。
“肯定要挪的。”欧阳点头,“外面那些家伙要是来意不善,咱们就往南边去,到罗老鬼那里安家落户。如若不然,那咱们大概就要返回京城,在那里定居一段时间。”
“知道了,我这就去叫人。”邬大点点头,转身离开。
邬大一走,欧阳立刻沉下脸,握紧了拳头。
原本知道他确切地址的只有那个名义上的长兄欧阡,然而欧陌和欧防既然能找过来,就说明欧阡并未向家中人隐瞒他的所在,甚至很可能就没觉得这是应该隐而不言的秘密。如果戚云恒一直派人盯着欧家的动向,都不用欧家人告密,只要追踪了欧陌和欧防昨日动向,他所在的这处山庄便会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
欧阳一直在等戚云恒找上门来,好根据他的态度来决定自己如何完成对兴和帝的承诺。
如果戚云恒打算把他当黑历史一样抹杀掉,那他也不用考虑什么情谊,直接率人明刀明枪地大干一场,灭掉那三个家族,顺便给这天下再换一个有人情味的皇帝。
如果戚云恒还打算与他再续前缘,那他的手段就得温和一点,顺便借用一下戚云恒的势力,等事成后再给他相应的回报。
然而十年未见,欧阳也拿不准如今的戚云恒会做出怎样一种选择,所以他也只能做出两手准备——
或许,再续前缘;或许,鱼死网破。
虽然做好了搬离的准备,但知道此事的只有欧阳的一群心腹手下,后院的小姐丫鬟依旧该吃吃,该玩玩,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
欧阳没打算告诉她们真相。
帮不上忙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担心她们自以为是地帮倒忙,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她们,到时候直接打晕装箱。
反正后院一共也没几个人,一辆马车就塞下了,顶多就是挤了那么一点。
但事态的发展却有点诡异。
眼见着山庄周围的陌生人有增多的趋势,邬大不敢懈怠,迅速和邬二取得联系,探明这些人确实是戚云恒派出来的探子,以前叫影子营,戚云恒登基后更名为金刀卫,但职责还是和以前一样,查人盯梢,打探消息。
这些金刀卫并不是用来打仗的,然而山庄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兵力,某人要是想要杀人灭口,原本就不需要大兵压境。
欧阳不确定戚云恒到底想干什么,只装作没发现这些探子,外松内紧,见机行事。
然而等了几天也不见这些人有所动静,好像他们过来就是监视山庄的,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意图。
腊月二十六的中午,欧阳正和侄女欧菁一起吃午饭,邬大的脑袋忽然出现在玻璃窗外,朝着他挤眉弄眼,明显有事。
“你自己吃,我出去一下。”欧阳放下碗筷,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