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椅堆了两层高,目测一米五的高度,实在不像是一跃就能上去的距离。顾泽不放心他,问,“你没磕着碰着吧?”
宋嘉庆瞄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没有。”
顾泽还是不放心,接着追问,“真的?”
宋嘉庆突然转过头,顾泽走在他身后,冷不丁撞上一层结实的肉墙,差点把刚要康复的鼻子再一次撞破,就听见耳畔轻轻飘来一句,“你生辰八字是什么?”
声音很轻很轻,可又听得极其清楚,仿佛有人趴在他耳边,轻言慢语着。
什么年头了还用“生辰八字”?顾泽在心底排腹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生日。
宋嘉庆扳着手指弄了一会儿,继而抬头道,“你这个时辰出生的人,天生大富大贵,一生衣食无忧,子孙满堂。”
顾泽笑了,“哟,这算的可真准。”
“我算人一般都很准。”宋嘉庆随意扯了一张桌子,施施然然坐上去,完全不在意上面满满的灰尘:“万物相生相克,你天生贵人相伴,自然可以长命百岁。可是一旦离了那贵人,你的命可就不好啰。”
顾泽笑得更开心了,因为宋嘉庆的口气太像是街头挂着八卦太极阵的算命先生了,让他忍不住想逗一逗,“怎么个不好法啊,大师?”
宋嘉庆笑了,他一笑顾泽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鬼打墙。”
顾泽收起了笑容,脸色开始泛白。
“知道为什么有人遇见‘鬼打墙’就出不去了吗?‘鬼打墙’科学一点的说法是在野外或者郊区里行走时,人两腿迈出的长度不知不觉中会产生微小的差异,之后人们就会陷入一个半径大约三千米的圈中出不去。而破除的方法也很简单,一个是集中注意力,睁大眼睛;一个是根据北极星辨别方向。大部分人遇见的是这一类简单的鬼打墙,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遇见的是第二类鬼打墙。”
顾泽干笑了两声,他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往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这第二类鬼打墙自然不能用科学去理解,它们是人死后的怨气所化成的雾障,会有意识的袭击人,也会被人所控制,甚至会杀人。嗯?你一定会问怨气怎么杀人?很简单,只要用幻境困住活着的人类,它们就能一点一点侵蚀掉那人的血、肉,乃至于灵魂。如果你不能在它缠上你的第一秒甩开它,就会被永永远远的禁锢在那个诡异的‘圈’中,直到全身由内而外的被怨气吞噬得干干净净。”
“而破除这个第二类鬼打墙的方法比较难,需要一块上百年的玉石和阴月出生的黑猫的一碗血,或者佛寺里供着的桃木剑。也有简单一点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命不好吗?你一旦离了天生贵人,就极易招惹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自然也会招惹由怨气所生的鬼打墙。而偏偏,你的血又可以自行的解开鬼打墙。所以,如果哪天你恰巧离开贵人遇上鬼打墙,又不小心被其他陷入鬼打墙中的人抓住,那你说他们是把你放血好了,还是放血好了?”
时间有着长久的凝固,久到宋嘉庆以为顾泽早就被吓晕后,他才猝不及防的听见一声小小的轻笑,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顷刻间变成了爽爽郎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呢?你以为随便编撰出一个故事,我就会上当吗?我还没这么笨。”顾泽抬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清亮眸光,“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了我遇见的事,可是既然你刚开始也说了科学可以解释,那么这件事自然也可以用科学去看。再说了,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难道我还保护不了自己吗?我顾泽好歹还是个男人,这点胆量都没有的话,干脆现在就放血算了!”
顾泽是个固执的人,这一点沈君清深有体会,一旦被他抓住某个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宋嘉庆现在就是这样糟心的感受,他隐晦不明的眸子看着那人脚步轻快的走过他身边,灿金色的脑袋甚至因为心情的放松而左右晃了晃,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快点走吧,君清和寇非应该还在老地方等我们,去找他们。”
“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宋嘉庆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紧绷的身体在听见那个名字的那一瞬间猛地放松,心底却开始烦躁不堪,“居然不信?居然不信!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做的这么好,步骤也没有失误,为什么就是不信呢!”他用力的扒拉着头发,直到顾泽的声音从隔间传来,他才颓然的收拾起自己糟糕的尊荣,左脚刚迈出门口,他兀的怔住了。
阴沉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他竟然独自笑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有人信了,有人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鬼打墙就是在夜晚或郊外,会在一个圈子里 走不出去。这种现象首先是真实存在的。有很多人经历过。这种现象一言概括便是,生物运动的本质是圆周运动。如果没有目标,任何生物的本能运动都是圆周。因为生物的身体结构有细微的差别,比如鸟的翅膀,两个翅膀的力量和肌肉发达程度有细微的差别。人的两条腿的长短和力量也有差别,这样迈出的步的距离会有差别,比如左腿迈的步子距离长 ,右腿迈的距离短,积累走下来,肯定是一个大大的圆圈。也有人在固定的地带,比如坟场,会遇到鬼打墙,这好像更神秘,其实这是因为这些地方的标志物,容易让你混淆,因为人认清方向主要靠地面的标志物,当这些标志物有时候会造成假象,也就是给你错误的信息,这样,你觉的自己仍有方向感,其实也已经迷路了,当人迷路的时候,如果不停下来继续走,那么一定是本能运动,走出来是一个圆圈。 所以,万事其实都是有其内在道理的,据说,我们古代的风水术士,其实早就掌握了这个简单的科学秘密,他们在建造帝王的陵墓的时候,会运用这个规律,人为的布置一些地面标志物,让人很容易在此迷路,感觉遇到了鬼打墙,还有个X家更熟悉,也精于此道,那就是桃花岛主黄药师,他能用些树枝和石头,摆一个阵,人一走进去,就转不出来,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来自360问答
第25章 黑影
顾泽和宋嘉庆正往回走,隔他们五六间教室加两三个拐角长廊的一间杂物室里,寇非正对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生“嘘寒问暖”。
“洛洛,你先别哭,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朋友。”寇非手忙脚乱的安抚哭泣的女孩,额角渗出细腻的汗珠,眼神一直向身后瞟去。
“沈哥,有发现吗?”
尽管校医室大叔一再提醒他们要做好必要的准备,可惜没几个人听。寇非和宋嘉庆一贯是任性的主,最听不惯别人说一二,顺耳就将大叔的话扔到脑后。沈君清倒是留了个心眼,替顾泽多准备了一份,包括手电和止痛药,甚至还有压缩饼干。前一晚王珏的突然出现,令他再也无法把这场大会当成单纯的学生游玩,守着三人不敢离开半步。
往日里心思细腻的寇非却一反常态的空手而来。问他理由,得到的也是一脸茫然。沈君清想,难道王珏的意识还能影响寇非?
沈君清关上一个纸盒,没回身,背对着寇非摇头。他今天照例穿着暗色外套,站在黑漆无光的空间内基本上看不出身影,只看得清地上那堆被蹂-躏得看不出原型的杂物。沈君清在军校便练就了夜间视物的能力,自然不需要光亮,可是寇非不行,他甚至有着轻微的夜盲症,沈君清将两支手电中的一支给了顾泽,另一支给了他。
“呜,明明他们就在洛洛身边,明明洛洛还和他们聊着天……可是,就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呜呜,洛洛好怕啊,这里太黑了,洛洛根本不敢走出去,呜呜,好可怕……”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粉红连衣裙,面容精致而小巧,带着股甜美活泼的气息。女孩梳着漂亮的双马尾,长长的黑直发下落到纤细柔软的腰间,当真算得上粉红小佳人一枚。
除此之外,女孩还是混血儿,一双漂亮的琥珀瞳因为泪珠的反射,在漆黑的小屋内异常明亮。
寇非的心脏在一瞬间猛地揪紧,疼痛的无以复加。他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只能闷声转过身背对着女孩,一只手拿着手电照向不远处的沈君清,一只手死死摁住胸口。
脑袋就像拖着一百只老旧的花木坛子,悬挂在熔岩翻滚的火山穴口,一直一直,缓慢而迟延的往下坠。疲倦,就像奔腾大海突然间掀起的狂风巨浪,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直拉着他堕入黑暗的永眠空间。寇非一整天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任何一件事情,他甚至呆愣的坐在教室里一个白昼,直到宋嘉庆来找他。他的思维就像脱离了身体,被散发到无边无际的空气中去,除了昏沉的堕落感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视线在黑暗中起伏,寇非为了强打起精神往自个胳膊上咬了一大口。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能从这里走出去,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这个预感来的莫名其妙,寇非却毫不怀疑的相信,就像是从潜意识海中传出的必须执行的指令一般,令他不能抵抗分毫。
女孩的同伴是在走廊突然不见了身影,女孩回忆说当时自己眼角的余光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地上滑行。“影子”悄然无声的滑行到同伴脚下,混入他们的影子里。女孩刚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并没有出声提醒,只想着反正一行人人多力量大,又转念一想,这兴许是学长学姐们故意恐吓新生的把戏,指不定暗中有多少人等着看他们出丑。可是却不想,转眼一抬头,周围的人就全不见了。
女孩的想法寇非能理解,他也听宋嘉庆说过,一些学长学姐们会趁着试胆大会的机会给榕皖新人一个下马威。遇上这种情况,越是感到害怕越容易被他们缠上,因此只要不理会就能减少很多麻烦。
寇非一行人一路走来没遇见这样恶趣味的学长学姐,倒是迎面撞上了孤零一人的洛洛。
沈君清在杂物室里转了一圈,也找了一圈,没找到女孩说的出现又消失的“黑影”,扭头正准备告诉寇非可以去别处时,突然瞄见门口羸弱月光下有一团比周围昏暗的光影更暗沉的东西一闪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女孩袭向寇非的后脑。
警察的天性让身体做出了本能反应,沈君清在那东西触碰到寇非的前一秒,一跃而上,出手如电,用一军刀挡住了它的袭击。
不堪负重的军刀发出接连不断的“咔擦”断裂声响,沈君清手背上早已青筋暴-虐,额角更是冷汗连连。眼看就要撑不住时,一把横飞而来的椅子砸向不明物体。不明物体的身影顿了顿,时间极短,却也给沈君清反击的时间。他用了九层的力,一扫横腿踢向那东西,却在踢出去时愣住了。不为其他,只因这东西实在是太轻,轻得让沈君清不得不怀疑自己踢中的是一团膨胀的棉花。
更诡异的是,那东西还被踢出去了十来米的距离,直到撞到墙才停下翻滚,黑暗中兀然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那是什么?”女孩颤颤巍巍的躲到沈君清背后,却不想迎上他冰冷的一瞪。继而转移阵地,唯唯若若的跟在寇非身后,见沈君清没有看过来,迅速的扯住寇非的衣角。
“应该,是人吧……”看地上那团一堆小山般高的形状与往日里见着的大胖子差不多,刚才又听见那一声怪异呻-吟,寇非一时间受到惊吓,脑袋也得到了暂时的清明。想了想,又觉得这个体型虽然看上去和胖子差不多,但四肢弯曲的幅度更大,看上去像是只被截-肢后反着装上去的□□。
屋里太暗,那东西又全身漆黑,寇非的夜盲坑了他一把,即使拿着手电他仍然看不清地上那东西的外貌。正准备上前去看看,就感到有坚-硬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腹部。
抵住他的是一把军刀,沈君清将刀横在他面前,阻止了他迈出一半的脚。
寇非看着他,歪头,眨眼,不知所云。
然后,他就感到腹部的冰凉没了,眼前银光一闪,伴随着“噗-嗤——”锐利插-入黏稠液体和“叮!”金属撞击大理石的回音,大片大片艳丽的红色液体带着浓烈的腐烂腥味像扎破的气球,兀的炸裂而出。
第26章 困境
大片大片殷红液体,像一夜间倾尽一切倏然而开的彼岸花蕾,伴随着尸体腐烂的臭味猛然袭击着他们脆弱的感官。在一片血红水雾飞舞间,寇非看见了沈君清清冷薄凉的眸光,他猛然惊醒。
“沈哥!”寇非急着冲进血红水雾中找沈君清,却没想到身体像铁铅一般分毫未动。他刚恢复清明的大脑此刻像迸发的火山,所有的记忆和意识都在翻滚炸裂。他咬住牙龈压下从胃囊翻涌而上的酸水,明明意识在混乱不堪,视线却越来越明朗,连那轻微的夜盲也变得如同一张透明纱布,透过那张纱布,他似乎看见了扯着自己衣角的白嫩小手,和小手主人洛洛诡异的微笑。
沈君清原本站在寇非身旁,在寇非迈开脚上前时他的心底兀的激起一阵警铃——决不能让寇非靠近那个东西,不然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警察的直觉敏锐,让沈君清相信自己的危机感多余相信其他精锐的仪器。他当下横出刀挡住寇非,走上前查看。
那东西的腰身壮实的如同一头牛。没有脖子,全身泛着大大小小的肉疙瘩,其中有五个最凸出,一个略圆,其余四个略长,令它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臃肿的癞蛤-蟆。那东西结结实实挨了沈君清一脚,当下翻滚了数来圈,肉疙瘩与粗燥的地面磨蹭,留下一道血淋淋的血路。
沈君清当下面黑,身形一晃,挡住寇非的视线。这东西看上去臃肿,实则重量轻的诡异,如果起先沈君清还抱着这是一团棉花的妄想,等看着这一路被粗糙大理石磨蹭下的带血腥的肉沫,和那流了一地的温润液体,怎么也该明白了。
所以,在距离那东西一步远的距离,他拿刀,手起刀落,对着它的脑袋狠狠刺了下去。
那东西估计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放大招,冷不丁被钉在地面上,像舞弄水管一般挣扎着挥动着它那扭曲的不成样子的四肢,不断着发出刺耳的“嘶嘶”声。沈君清稳如泰山的压着军刀,他也没想到这东西的力气这么大,好几次差点把他掀翻。
沈君清虽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但心里的警铃一直没有停下,反而有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皱着眉头,拔出军刀,又极快的朝那东西的“脑袋”的部位刺去。
这次喷出的不是液体,而是充满整个视线的血色气体。
“!”
沈君清野兽般的自觉令他躲过了迎面喷涌而出的气体,那小山一般的肉疙瘩在他眼皮底下像漏气的气球,顷刻间变成扁扁的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目测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子,沈君清却敏锐的察觉,那可能是一张人皮。
难怪会这般轻,原来是一张充气的皮子,那扭曲的四肢应该是为防止漏气而扎在一起,才导致看上去那般不协调。沈君清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猛然抬头,发现自己被那一团从人皮里冒出的血色气体给围在了中间。
“……寇非。”沈君清咬牙喊出两个字,回应他的仍是一片漆黑死寂,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连同那个女孩早已不见踪影。
那层气体原先被喷涌而出,却没有散去,待沈君清回过神来时便仅剩下目下站着的小方圈地能够看清,其余都是一片漆黑,就仿佛有人将他扔进了一个无边黑暗中。沈君清试图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原本他站在的地方是杂物室前门的位置,他便往回走,可是走了很久,久到沈君清也忍不住气喘吁吁,他仍然没有摸到杂物室的后墙。
沈君清的思维有一瞬间的涣散:他就像是被圈养在囚牢中的困兽,将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被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恐惧谋杀。
寇非感到身体在沉浮,如同一叶深海碧涛上逆行的扁舟。深蓝的几近黑暗的海面上倒映着星星点点的浩瀚星河,而头顶上空窥见的却是带着银色闪电的深红云层。扁舟逆行在无边的海洋,寇非看见舟底有偌大的银白生物在徘徊,像白鲸,像恶鲨,像亿万只翻滚的水母……它们徜徉在他的扁舟下,使的他的扁舟看上去如同落入巨型白玉盘中的尘粒,顷刻间便会被吞噬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