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溪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看来大长老过来没找到人就回去了。
才说着没人,外面就嘎吱一声响,一狐耳少女鬼鬼祟祟摸进来,左右看看没人,才直起背脊摇着尾巴把门关上。
“洛冉冉,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呢?”全程围观的晏溪阴测测说道。看这小妮子的动作,肯定有鬼。
“哎哟卧槽!”突然听见声音,洛冉冉吓得一蹦三尺高,看清是晏溪之后小小后退一步,然后端着笑脸凑上来:“小舅舅,你就回来了?”
“是啊,要不你当我现在在哪儿?”晏溪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腮帮子:“看你这模样是怕我在家里,怎么?有什么坏事要背着我做的?自己老实交代还是等我来查?”
洛冉冉支支吾吾:“就找点儿东西。”
“你到我这儿找什么东西?”
“一点儿小玩意。”洛冉冉拿手在胸前比划着:“刚才不小心忘在这儿的。”
晏溪越来越觉得事情不简单了,否则,洛冉冉才不会这么乖巧。
问题肯定是出来那东西上,他神念一扫,把屋里多出来的东西捞到手上一看:“人间的东西?”
晏溪随意翻看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被别人看见……咦?不被人看见,先前大长老不是来找过他吗?
晏溪猛地跳起来:“你碰见大长老了是不是?”
洛冉冉怯怯点头。
“他看见了?”
洛冉冉再怯怯点头。
“你怎么跟他说的?”
洛冉冉低头作羞涩状:“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哪来的,一进来就看见了。”
“算你狠!”晏溪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吐不出来。
青丘历来走的都是避世隐居的路子,这一届的大长老更是坚决贯彻了这个宗旨,见不得人间的物事,以一己之力拖慢了青丘四五十年的现代化进程,直到前几年才不得不屈服于时代的大潮流,让青丘通上网。
晏溪搜出来的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在大长老眼里更是罪无可恕,逮谁骂谁。
洛冉冉的家里人对她管的比较严,左右他这里常年没人来,就总把东西带到他这儿来。这下被大长老抓个正着,奋然甩锅,而晏溪点子背,不过在外面睡了一觉,晚回来了一下下,就天降大锅,还是甩不掉的那种。
洛冉冉这小妮子贼精,在长辈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模样,他这下算是跳进忘川河都洗不清了。
晏溪痛心疾首:“你说你小舅舅对你怎样啊?我们还不会化形的时候就认识了,三百多年的交情,你就是这么陷害我的?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事情败露了,洛冉冉也不装了。她眼睛一挑,属于狐族的狡黠就显露出来,哥俩好的上前拍拍晏溪的肩膀。
“哎呦小舅舅反正你都被抓包这么多回了,再多一次也没什么,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这形象要是毁了,以后就不能做小动作了嘛。要不下回我去给你带点新鲜玩意儿回来,算作是赔罪?”
“那就这么着啊,你欠我一次。”
晏溪和洛冉冉说是舅侄,但实际上岁数只相差了二十年,相处起来更像同龄人。晏溪也不跟她端长辈的身份,一口敲定下来。
“嗯嗯。”洛冉冉连连点头,又说:“你还是快去大长老那边去一趟吧,时间越久他怒气值越高,先前他走的时候我觉得他都快炸了。”
“……不是吧,我又不是第一次了,至于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早点去准是没错的。”洛冉冉愉快挥着小手:“早死早超生啊~”
晏溪才迈出去的一步差点没站稳,没好气回头赏洛冉冉一个板栗。
大长老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呢?权势?荣耀?财富?都不是。
青丘的政治体系按照人间的来类比的话,大概是属于君主立宪制的。王室晏氏一族基本不管事,除了被迫当人气吉祥物的狐王,其余王族全部自己玩自己的,尤其是个别,嗯,个别。
一想起某个别的狐狸,大长老就觉得心塞。担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部无休的工作,操心着全族上上下下的生计,某个别狐狸还总是给他添堵。
“晏溪,你还知道回来!”大长老一本书摔在脚边。
晏溪作真诚求知状:“那要不我再出去晃几天?”
“你,你……”
大长老的手抖得让晏溪怀疑他是不是得了某种人类的绝症,他好心地接下去:“你个混账。”
于是大长老又摔了一本书。
晏溪心中暗叹,明明是个美貌中年,为嘛非要把自己逼得老态横生,像个白胡子老头——虽然从年纪上来看的确是老头没错。
眼见着人怒气值又上了一个台阶,过了把嘴瘾的晏溪闭了嘴,低眉顺目站着听训。
“……上次招惹了鹰族的巫晴,差点让我青丘和鹰族生了间隙不说,现在又不消停,想在蛇族那边动什么歪心思?你说说这周边的你哪一族没有搅过事?”
给面子抽空听一耳朵的晏溪好像发现自己又被污蔑了:“诶,可是……”
“没有可是!”
“但是……”
“没有但是!”
“靠老头子你听不听人说话!我只是帮圣女带个东西,和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大长老一噎,沉默片刻:“真的?”
“真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晏溪表示无所谓,大不了就关小黑屋嘛,多少年了都是这一招。
“我们决定让你去人间去一趟,收收心。”
“什么?你们让我去人间?”晏溪瞪大眼睛看着大长老,满脸不可置信。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晏溪这样子看得大长老心里一软,晏溪这孩子小时候就没了爹妈,一直是一个人过,形单影只,现在又要被赶出青丘,心里不由生出些心疼出来。
哪知堂下这只狐狸半点不跟着他的剧本走,因为无聊耷拉下去的耳朵支棱起来,愉快地抖动着:“太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收拾行李,立马滚蛋,绝对不在您面前多碍眼一秒。”
说完一溜烟跑了。
大长老觉得自己一番感情全都喂了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小兔崽子赶紧滚球,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兔崽子晏溪一出门,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到王溯那边去:“喂?王溯啊,找你帮个忙。”
“什么事儿啊?”
“我马上要去人间了。”
那边的回应很平淡:“哦。”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我和涵君一直在想你们大长老什么时候会忍不下去把你发配走,这一天总算到了。其实你们大长老其实挺能忍的。要是搁三百年前妖界还打成一团的时候,我看你能蹦哒多久。”
要换他手下有一个这么不省心的,他老早就把他给扔出去了。
“……”晏溪决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否则就聊不下去了:“昨天我听你说你在人间的诛芜馆是吧?”
“是啊,怎么了?”
“你有没办法帮我弄一套人间的手续?”
“不是吧?”王溯大惊:“你们大长老这回气的这么狠,把你扔出来就什么都不管了?”
“不是,青丘有给我安排手续,但是我不想去他们安排的地方。”
“你意思是要我在青丘狐族手下截胡?晏溪你太看得起我了喂。”
他就是个普通的人妖,啊呸不对是普通的半妖,爹不是什么世家,娘不是什么神兽,哪来这么大能量和青丘对着干?
“不用立马,缓几天也成,就问你有没有法子让我在不惊动青丘的情况下把户籍转到你们那边。”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谁会一直盯着他,等到风头过去了,他就可以包袱款款跑路了。
“我想想……可以等一段时间吧?”得到晏溪肯定的答复之后,王溯说:“你等一段时间,然后到我这边来,我去安排——出了事你得帮我顶着啊!”
“知道了知道了。”
第4章 特殊人员改委会
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晏溪在山东老实了几天,等到一切好像步入正轨,“押送”他来人间的族人都回去了,晏溪就包袱款款奔向王溯所在的江城。
此时王溯正在诛芜馆,接到了晏溪的电话认命上楼去馆长办公室请假。
一推门,面积不大的办公室里,最显眼的就是一柄挂在墙上的古剑,古剑是五代时期的样式,但看上去很新,透着一股端方的感觉。。
古剑底下有一张办公桌,上面堆着高高的文件,王溯只能看见某人黑色的头顶。
“馆长,我出去办点私事,马上回来。”
被埋在一摞摞文件里的李洵抬起头来一推眼镜:“你们小组手上负责的事情进度怎么样?”
“都好,只是一个藏在镜子里的小鬼,仗着古镜的便利罢了,今天晚上到了时间就能把她揪出来送去往生。”
“那行,你去吧。”
王溯又只能看见他们馆主的头顶了。
这趟外出已经在馆主面前过了明路,王溯退了出去。
临出诛芜馆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俊俏的青年,温文尔雅,面带微笑,见之可亲,就是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王溯,你这是翘班了?”
“没,我请假了的,去接个朋友。”王溯一看见这人,顿时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是来找苏心妍的?”
“嗯。”俊俏青年点头:“要和妍妍把妖管会那边的事情快点办好,过几天我要去灵界,怕时间来不及。”
“苏心妍那边还有一会儿,你得等一阵子了。”王溯记得苏心妍那个小组的人刚从外面回来,他走的时候正在整理汇报资料:“我先走了啊。”
“嗯。”
王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你这样子……”
他上下扫视对方:“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还在研制中,应该快了。”
“……祝你好运。”
真的,王溯很佩服对方这个样子了还能够在外面走动,言行举止半点不避讳,自然而然的好像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似的。
或许说这就是一个研究者的科研精神?反正他这辈子都做不到。
正好撞到了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步行都比开车快,堵在车流里的人火急火燎百爪挠心,沿途一片疯狂的喇叭声,此起彼伏都快赶得上一支摇滚乐队。
一看这情况王溯就熄了开车去接人的打算,地铁也不行,转来转去太耗时间。幸好他对附近的地形勉强还算熟悉,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施了个遁法,下一秒睁开眼睛,“天海机场”的牌子就近在眼前。
“!!!!”王溯赶紧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才松了口气。这可不能被人看见了,捅上去要受处分的。
裤袋里手机又响起来了,王溯赶紧接了:“来了来了,你催什么。我还没跟你计较突然过来的事情,害我请了一次假,这个月全勤算是泡汤了。”
“全勤奖?那点儿钱算什么啊,我回头补你。”
“那小的就多些晏大大赏赐了哈。”王溯一扯嘴角:“你在哪儿?”
“就你后面。”
手机里传来的是忙音,同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人间过了几天,你警觉心差到这种地步了,我在你后面都没发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现。”
“滚球,你要刻意潜行,有几个人能够发现?”王溯打开晏溪的手,翻了个白眼:“现在你就跟我去妖管委,把手续都给办了,然后我把你带到你住的地方。”
晏溪惊讶:“你买的房子?”
人间房价之高他略有耳闻,听说有些人奋斗一辈子就买得起一个厕所。当然诛芜馆的待遇不至于低到这种地步,但是也没高到哪里去,毕竟修炼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信了你的邪,就我这一穷二白的无产阶级,到哪去给你弄个房子?是妖管委安排的房子,怕你们生活落魄了出去搞事,后面你卡上还会有救济金,按月领。”
说着王溯就觉得有点眼红了,你说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没落到他头上呢?
晏溪了然点头,安抚政策嘛。
“跟着我坐地铁过去吧,带你认认路,别出门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玩丢了。”
出了地铁站,绕过一个弯,前面有一片高大的建筑,上书“江城市政,府”。
在它旁边的一条路上出现了重影。再往前,重影渐渐分开,一条虚虚的路一直通向后面的改委会,有路人走过,却对这条路视而不见。
一个红色竖瞳的男人站在飘渺的路上,身形一样虚晃,但踏出来之后,人影也不虚了,眼睛也变黑了。
晏溪的眼神诡异扫过墙上贴的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再扫过边上的重影。
“这标语贴这里是不是有点精分?”
王溯一耸肩:“没办法,政、府部门嘛。”
现今的大环境还是禁止不科学事件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内,所以改委会是建立在一个特地开辟出的亚空间中,普通人无法看见。
既然在的都是自己人,晏溪就把耳朵和尾巴给放了出来。
“你注意一点啊,到了人间了不能随便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不然也是要扣分的。”王溯依旧忧心忡忡。
“那不随便就能暴露了吗?”
“跟你说正经的!”王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一巴掌呼上去:“万一真有特殊情况一定千万记得先给我说一声,我看能不能处理一下——回头忘忧散你必须给我报销!”
“嗯嗯嗯。”
这个普通人轻易接触不到的地方说实在也没有多高大上,实际上大多数妖过的日子还是跟普通人差不多。
没钱了?去赚,五鬼运财什么的是不要想了,抓到要扣分。
看中哪个男人女人了?去追,强抢民女强抢民男都不要想,抓到要扣分。
总之,在人间就要遵守人间的规则,大部分妖过的生活还是鸡毛蒜皮更多。
比如,挤在妖管会的这一大群。
“这么多人?!”在跟着王溯走进妖管会大厅的一刹那,晏溪就被眼前的妖山妖海吓得差点掉头就走。
“一直是这么多啊。”王溯回答得理所当然:“你在山东不是办过手续吗?没见过?”
晏溪摇摇尾巴说得分外轻描淡写:“没见过,我走的是VIP通道。”
王溯:“!!!”
日了狗了,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众所周知,办手续麻烦不在别的,关键就在那连绵不绝的文件证明和慢到令人绝望的速度。
大厅里跟早上的菜市场一样拥挤,人形的、半人形的、原形的都有,相对于妖族数量来说少得可怜的板凳上堆满了妖。
对,就是堆。
晏溪看得清清楚楚,他前面的一张椅子上摞了一窝至少二十只兔子,挤成一个大型的毛绒球。肉感极佳的黄色兔子在里面挤来挤去,压在下面的椅子发出了吱吱呀呀不堪重负的响声。
再看别的地方,也有不少类似的情况。
晏溪怀疑地问道:“你们这椅子质量没问题吧?”
“呃……”王溯可疑地沉默了。
这种事儿他哪敢说死了?
那一窝兔子看起来软绵绵毛茸茸一堆棉花糖似的,但搞不好人家不是虚胖呢?再搞不好人家密度大呢?再再搞不好……反正王溯是被问住了。
下一秒,摇摇欲坠的椅子就给了他一个答案:这张椅子垮了。垮得烟尘四散,飞溅起二十来只向不同方向射开的黄色炮弹。
有一只兔子恰好往晏溪这个方向飞来,前面的人一通躲闪,兔子成功飞到了晏溪面前,然后被晏溪眼疾手快地一捞,软嘟嘟的兔子就被晏溪捞在手中。
小兔子被拎住耳朵,不满地挣扎两下,刚要扯嗓子开嚎,一睁眼就看见抓住自己的人头上顶着一对狐狸耳朵,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尖利的牙齿在嘴里若隐若现,似乎在思考着它身上那里的肉最好吃,该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小兔子嗝一声背过气去了。
“唉哟我的宝宝哟——”一兔耳妇女扑到晏溪面前,也准备要开嚎,看见晏溪的耳朵,顿时跟踩了刹车一样消声了。
——光就反映来说这俩兔子还真是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