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庭见炎晟武面容上并没有异色,稍微放了一点儿心。“我送妹妹去西城门。”
“那咱们走吧。”
“好。”
车队又开始行驶,越过长长的崇明大街,往西而去。
崇华大长公主府,郡主裴致匆忙将手中印信递给谋士,“你快去找人拦截!哼,想跑出京城,看本郡主不把你们人赃并获!叶家,也该是连根拔除的时候了。”
那谋士目送裴致先行一步乘上马车追了出去,自个儿则转身跑去问询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笑着颔首,“快马加鞭,把事办好。致儿啊,真是聪明了一回。”
……
因着顾忌到马车内的叶玉书和孩子,叶玉庭带着车队走的很是缓慢。等到了西城门时候,天色也已渐晚。
“叶大人,请留步!”京卫西部指挥使付勇伸出手拦住叶玉庭的马匹,“叶大人,还请留步。”
叶玉庭勒住马匹,皱眉问道,“付大人,有什么事吗?”
付勇讪笑道,“叶大人,不是我要拦你,而是这上面有人下了命令,今日……哎,你看,董大人来了。”
付勇说的董大人,全名董柯,官职倒是不大,但正是统管京中慈安堂事物的一把手。
董柯捋着胡子,阴阳怪气道,“叶大人,怕是这风口浪尖之上,全京城的官员百姓们看着的时候,可不好就这么让您,把人给送走了啊。”
叶玉庭双手一握,死死攥住手中的缰绳,脸色发黑,“董大人,什么意思?今日我叶玉庭就是要出这个城,也不是你能拦得住的!”
董柯呵呵一下,伸手在空中挥了挥,一队甲士迅速从一旁巷道里冲了出来,顷刻间将车队团团围绕。
炎晟武等三人立即“铿锵”抽了腰间长刀,直指四周甲士。叶符看到后,也微微抬起了手,叶家护卫们,手已按在刀柄之上。
叶玉庭眯起眼睛,“京城重地,私调亲卫针对朝廷命官,董大人也不怕这头顶官帽不稳?”
董柯自信一笑,“这些甲士,自有天大的来处,就是到了圣上面前,本官也能坦坦荡荡。呵呵,叶大人也不用紧张,眼看天色将晚,只需您让本官的人,检查一遍马车即可。”他一转眼珠子,向车队中最精良的那辆马车看去。
叶玉庭手掌上青筋暴起,“董大人想要探察马车,怕是要踩着我叶玉庭的尸体了!”
“你……”
双方僵持不下,不远处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上,裴致气狠狠的扯住一旁的丫鬟,“那董老头怎么回事,去,下车命令他给我快点儿搜啊!”
小丫鬟抖了抖,连声劝道,“郡主,这里人这么多,奴婢冒然前去,若是暴露了,岂不是不好……”
裴致气的踢了她一脚,却是没再提催促的话语,只是看着外面的场景,暗暗着急。
同样着急的还有马车里的卫氏,她捏着帕子,急的出了一背的汗,“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叶玉书抱着孩子,一双眼睛只顾着看那柔嫩的小脸颊,那小小的鼻子,那嘟起的小嘴巴。他生怕自己一个护不住,就要和他的血肉分离。这稚嫩的婴儿,若是进了那阴森恐怖的慈安堂会怎样?他不敢想,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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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苍天怜悯,城西外,夕阳余光之中,十几匹骏马卷着被染成嫣红的尘土,气势浩荡的飞奔而至。
待这队人到了城门口,领头人一把勒住疾驰的马匹,后面紧随的人也立刻纷纷停了下来。
顾远从怀里掏出令牌,递出去时,抬头看到城门内,一圈人围绕的中央,他大舅哥正一派严肃的坐在马上,后面还跟着蓄势待发的炎晟武等三人。他惊讶的提马上前,“大哥,晟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马车内,叶玉书眼睛一亮,一把拉扯住卫氏,“娘,我听到顾远的声音了,顾远是不是来了?娘?”
他这么一用力,整个人就往前颠了颠。他怀里熟睡了婴儿皱了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远心头忽的大恸,连日劳累的身体竟不自觉的发软,险些从马匹上跌落下去,他睁大眼睛,一把拉住叶玉庭,“这是,哪个孩子在哭?”
叶玉庭苦笑着摇头,“顾远,你什么都知道的,对吧。是的,书儿前几日生了,给你生了个哥儿。”
董柯大笑出声,“叶大人,你终于承认了?还不快快将孩子交出来,哥儿必须进慈安堂!”
司明肖提马上前,一脸嘲讽,“哟,顾远,你家也添哥儿了?恭喜啊,以后我帮你去慈安堂多瞅几眼?”
季百书低着头,只扯了扯他爹的衣衫。司明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久不见顾远说话动作,叶玉庭才发现顾远的异常,他伸手在顾远眼前挥了挥,“顾远,你这是怎么了?”
顾远目光无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精神的跳动上,那不远处另外一个拍子,渐渐地,和他自己的拍子一致起来。一下,两下,……一拍拍,击打在顾远的心脏上,沉重、负担、责任,还有火山喷发般的感动和喜悦,太新奇,太意外,太……他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去形容,只能沉浸在这美好的感受中,无法自拔。
叶玉庭急怒的伸出一拳,直接捅到顾远的腹部,将怔楞的顾远掀翻下马,“顾远,你发什么愣!都什么时候了!书儿,书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就是这么个样子吗?”
相连的精神被打断,顾远愣愣抬头,“大哥,你怎么打我?”他环顾一圈,炎晟武冲着他挤眉弄眼,丁长宏不住的摇头,张晓辰抿抿嘴却没说话,司明肖一脸嘲讽,还有几个并不认识的人,或好奇或趣味的看着他
“你们?……”顾远猛的跃了起来,急匆匆往叶玉庭身后冲去,“大哥,书儿是不是在这儿,孩子是不是在这儿?大哥,我去看看!”
“哟?”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有面前这条挡住前路的胳膊,董柯狞笑拦住顾远,“这位就是御前侍卫顾大人吧。莫非,您就是奸……呵呵,不管怎样,这叶家大小姐生了个哥儿,就必须得送到慈安堂去!”
顾远二话不说,抬起拳头,冲着董柯的脸就挥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小天使要剧透我(~ ̄▽ ̄)~
第62章 对峙中
“顾远, 快住手吧。”叶玉庭很不情愿, 但不得不上前拦住痛打出手的顾远。
这私藏小哥儿,顶多是官帽不保, 若是失手打死了官员, 那可是得赔命。
顾远闻言, 笑着直起身, 甩了甩拳头。他可没想把人打死,若是真的要将人灭了, 用得着这么费力?
“大哥, 没事儿, 我有分寸,我去看看书儿,看看孩子!”
叶玉庭一把拉住他,“先回府再说。有些事情, 怕是你不知道轻重,等我和你细细说明。”
地上的董柯鼻青脸肿, 捂着脑袋装死,周围的甲士支棱着武器,却没人敢上前。眼见叶家人收拾收拾准备要返程,这些人自然是没了拦截的理由, 无需董柯命令,一些甲士就自动往后蹭了蹭。
不远处,裴致气冲冲的骂道,“那死老头被打了, 这帮子甲士,怎么不知道帮一下,哎呀,怎么还不拦住!可千万别让那叶玉书给我跑了!”
丫鬟劝道,“那顾大人毕竟是从四品的官,甲士也不好出手。”
“滚!”裴致气的满脸通红,“该死的叶玉书,不行,必须将她人赃并获!不然现在让她跑了,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顾远耳朵动了动,牵马的手临时转了个方向,劈手拔出一旁护卫腰间长刀,顺手一掷,那长刀从无数人头顶飞过,直直刺向裴致的马车,噌的一声,刀身尽没,只余刀柄遗留在外。
司明肖挑眉一笑,驾了一声,御马率先离开。
叶玉庭扫了一眼那辆马车,眉头紧皱,直接下令回转。
精致马车内,那把刀,刀尖直指裴致鼻尖,裴致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她颤巍巍的向后移动一点距离,立刻“啊——”的一声惨叫出声!
丫鬟也惊的失了分寸,一边大呼“护卫”,一边连连安抚裴致说她没受伤。等裴致终于从惊吓中缓过来,怒火冲天往外一瞧,哪里还有叶家的人?城门口,只留下“哎呦哎呦”的董柯和一帮子不知所从的甲士。
……
叶府门前,顾远拱手谢道,“晟武,长宏,晓辰,这次谢谢你们了!”
炎晟武拍拍顾远的肩膀,“谢什么,咱们可是一个屋子出来的兄弟!”
“是啊,”张晓辰笑道,“还没谢谢你送了那么大的礼,以后有什么需要直管找我。”
“也尽管找我便是。”丁长宏点头。
顾远畅怀一笑,这三个兄弟,他交定了!
待送走了三人,顾远迫不及待的跑入叶府,脚步直直向明心院而去。
叶玉庭拦住他,“往哪里跑呢?书儿在明风阁里,咱们去那儿说话。”
叶府明风阁,有三层高,耸立在院子中央,四面皆是空地。叶玉庭选在此处,就是为了防止他人窥探。
顾远极力保持镇静,跟在叶玉庭身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上了第三层。
越过昏黄的烛光,彼此熟悉的目光不用寻找,就能刹那间撞在一起。叶玉书蓦地一笑,抱着怀里的孩子站了起来。他恍惚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笑对那人说道,“顾远,孩子还没有名字,等着你回来取呢。”
还差几蹬台阶,顾远直接原地跳起,脚尖一点,身如幻影闪去,一把将叶玉书连着他搂着的孩子抱入怀中。
顾远鼻子酸涩,双眼赤红,声音中也满是颤音,“书儿,辛苦了。咱们的孩子,真可爱。”
叶玉书如释重负的倚在顾远的胸膛里,“是啊,顾远,是个哥儿,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喜欢的不得了。”顾远欣喜的语无伦次。
叶玉书放下了全部的心,“那,你说他叫什么名字好呢?”
“叫小虎!我早就想好了。健康、活泼、可爱,又壮实又聪明,像白风一样。咱就叫他小虎!”顾远兴冲冲道。
“一个哥儿叫这个名字,会不会不太好。”叶玉庭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扎眼又扎心,可这孩子都生了,人家才是相度一生的一对,他再管就是不长眼了。不过,“小虎”什么的,是不是太粗俗了?
“好,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我都听你的。”叶玉书摸了摸熟睡孩子的脸颊,“小虎,小虎,你喜欢吗?”
“他爹起的名字,他一定喜欢!”顾远将手覆盖在叶玉书手掌之上,指尖轻轻触碰那软软嫩嫩的肌肤。
两人全然无视楼梯口处的叶玉庭。叶玉庭抿了抿嘴,生气的黑了脸。
沉睡的孩子被顾远硬硬的指尖触碰到,不舒服的动了一下,顾远立即挪开了手指。
叶玉书却反手抓住顾远的手掌,“顾远,他这么小,这么弱,又这么惹人怜爱,你也不忍心他被送走吧。”
“送走?送什么走?”顾远这才疑惑的抬头,向他大舅哥叶玉庭看去,“书儿说送走?我的孩子好好的,为什么要送走?”
终于被两人注意到,叶玉庭也是气的无力,“不是说了吗,朝廷律令,哥儿必须送到慈安堂,不允许私养。”
好像,是有这么条规定。顾远从脑海里扒拉出记忆,不过他仍旧不当回事情,“没事,咱们的孩子咱自己养着。书儿,你看,他砸嘴了!”
叶玉庭严肃道,“现在满京城都知道叶府有哥儿没交出去,今日在西城门,也是因为那董大人要搜人,我才与他对峙!”
顾远刷的看向叶玉庭,“书儿生子之事,怎么会被外人得知?”
叶玉庭叹气,“叶府之内,怕是有别人安插的棋子。”
顾远嗤笑一声,“这次去肃州,定亲帖子我带回来了,岳父大人说让我找你把婚期赶紧定下,越快越好,我早点儿把书儿带回去,有我看着,绝没有这些污七糟八的事情。”
叶玉庭气的想拍桌子,碍于有孩子在场,他忍住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说,孩子的事情,怎么办吧?”
顾远全没当一回事,“孩子的事情交给我,至于大哥府里内奸的事情,还需要你们好好查查。幕后之人?左不过就是那崇华大长公主和千阳郡主两人。这两件事合成一件事,我今晚就去办了,你尽管放心便是。”
“你能有什么办法?”
“自然是最直接、最快速的方法。”
当天晚上,恋恋不舍的从叶府出来后,顾远直接轻功使出,在黑夜中如同一只轻飘飘的羽毛,向着大长公主府的方向,飘忽而去。
在顾远将要进入公主府之时,尹寒突然出现,轻声喊住了他。
“尹大人?”顾远从墙上跃下,“你来这里难不成也是要进公主府?”
“有这个打算。你是?”
顾远站定,“叶府,还有我媳妇儿孩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尹寒点头,“事情已经惊动了圣上,因为涉及到你,所以圣上便将此事压了下来。我也知道了今日城西的事情,恐怕又是大长公主所为。从上次撸下来几个裴姓官员后,大长公主便将矛头,指向了叶家。”
“这么说,倒是因为我意气用事,连累到书儿了。”顾远凝目,“那你们是什么打算的。难道放任大长公主继续下去?我远在肃州,就听我岳父大人说起这京中乱糟糟的事情了。”
“论武力,明面上这京城中,确实是大长公主占优势。可是暗处,大长公主多有不足。圣上现在,需要一个极其有分量的引子,就能一举限制大长公主作为。”
“好办。我现在就进去一趟,你在此等我。”
“多加小心。”
再次进府,顾远熟门熟路摸到上次那个密室里,找出需要的东西后,他迅速离开,未曾惊动一个人。
出了公主府,顾远便随着尹寒,从密道一路来到皇帝的寝宫。
皇帝将顾远带来的册子翻看一遍,松了口气,递给了尹寒,“你连夜带人,该抓的抓,该关押的关押,若遇抵抗,朕许你就地斩杀。”
“是。”
待尹寒领命离去,皇帝抬头看向顾远,“你的事情上,朕希望你能将孩子送去慈安堂。毕竟朝廷律法……”
“圣上,”顾远打断了皇帝的劝说,“小虎如同我心,您让臣掏了心,扔到那不知所谓的慈安堂去?”
“小虎吗?这孩子的小名?”皇帝愣了一下。
“大名!”顾远反驳。
“啊?哦,”皇帝咳了咳,“顾远啊,这天下的哥儿都是如此,不能独你一家不一样。若是大家不知道,朕也许就……可是现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让朕如何是好?”
顾远摇摇头,“臣知道,大齐之所以有这个律令,其实是因为小哥儿经脉天生的过人之处。是不是?”
“正是。”
“但圣上,请想一想,只一个天生过人的经脉,能有什么用?如果没有武功,没有内力,小哥儿有什么值得您提防的?我的孩子才两个巴掌大,怕是连只小野猫都比他危险,为何这样一个柔弱无辜的人,要被迫从小离开父母?”
“可是……”
“圣上!”顾远摇头,“关于小哥儿的律法,是时候改一改了。若是圣上执意如此,那臣只能为自己的孩子,来违反您了。”
皇帝苦笑着摇头,“顾远,你之所以敢如此与朕交涉,你所倚仗的,不是朕对你的宽恕,而是你的能力,是你的武艺!一个如你这般的人,就能如此在朕面前公然提及违抗,若这样的人,有一百个,一千个呢?”
皇帝起身,走到顾远身边,与他对视,“顾远,朕不是弱者的皇帝,也不是强者的皇帝。朕是这天下千万黎民百姓的皇帝,朕必须为他们想一想。百姓安居乐业,必然离不开规矩方圆。而如你这样的强者,真的会甘心呆在这规矩方圆里的一亩三分地吗?就算你呆的了一日,呆的了一年,你敢说,随着能力愈发强大,能一辈子呆在那里吗?”
皇帝的一番话语,瞬间打开了顾远记忆的阀门,他突然回想起幼年时父亲的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