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我们来办,幕后主使还不知道是谁,容宅远不如这里安全,你暂且在这里养伤,范二会照顾你。”
“公子,公子。”外头突然传来了小厮的喊声,范行之走出门外,问:“什么事?!”
“容宅来人了,说有要事要找容公子!”
容探立即也走了出来,问:“说什么事了么,谁来找我?”
“容三爷派人接公子回去,说李大人的事情有眉目了。”
容探立即看了范行之一眼。范行之道:“那你赶紧回去看看,凡是多小心。”
“有李牧在,没事。”容探说着便和李牧匆匆朝外走,李渭却跟了出来,喊道:“大哥,是爹有消息了么?”
李牧回头道:“你在这等消息,多听慎言的话。”
李渭便停了下来,眼眶红红的目送着容探和李牧上了马车,这才往回走。范行之不放心,又派了几个护卫送他们。
到了家,容探直奔容三爷处,却见容三爷住的院子倒是极小,里头陈设也十分简单。容三爷穿了一身水墨长袍,正坐在榻上喝茶,见容探进来,便招了招手。
“三叔。”容探道:“听下人说,有李大人的消息了?”
容三爷拿起案上的一封信递给了他,脸色严肃:“李大人果真是被人绑了。”
容探接过信看了一眼,这是一封血信,还散着血腥味,因此每一个字都叫人触目惊心。容探读了一遍,递给了身后的李牧,自己则眉头紧锁地问容三爷:“李大人在他们手上,可信么?”
“你看看这个。”容三爷说着又从取出一个盒子,只是神色哀痛,道:“你有个心理准备。”
容探点点头,结果那盒子,听容三爷说:“这盒子是跟那信一起送过来的。”
容探打开那盒子,手上便是一抖,赶紧回头看李牧,见李牧双眼微红,攥紧了手里的信纸。
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根手指头,那手指头上还有个扳指,正是老师傅常戴的。
“送信的人呢?”李牧问。
容探道:“有人从墙外投进来的,看门的小厮并没有看到人。”
“上头说只让我一个人前往?”容探问。
“这摆明了是个圈套。”李牧道。
容三爷也说:“我也觉得这是个圈套,只是咱们如果不照办,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竟然敢在我们容家的地盘上撒野,探儿,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容探道:“我这么多年头一次回东河,能有什么仇人,我也不知道。”
“你虽然不知道,不过外头的流言不知道你听到没有。”
容探佯装不知:“什么流言?”
容三爷笑道:“一些颇为荒唐的流言,竟然认为我要杀你。”
容探也笑:“那可真是荒唐,你是我三叔,与我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杀我?”
“你错了,”容三爷道:“不是一家人就不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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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立即将范行之和李渭都请了过来。范行之一听, 立即说:“不行, 你不能去!”
“我不去,老师傅他们只怕性命不保。如果那样苟且活着, 又有什么意思?这一趟我是必去的, 不是为了老师傅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范行之道:“你可知道这一趟的凶险?”
容探点头:“这些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范行之皱了一会眉头,道:“我已修书一封, 送往都城去了, 只是不知道都城是个什么景象,这一路惊险无数, 也不知道这信能不能送到我爹手里,如果能, 都城那边会派人过来协助咱们。要不, 咱们再等等?”
“等不了了。”容探道:“这血信上有时间, 就在今晚。”
“别的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一个人去, 否则就是白白送死,老师傅恐怕也回不来。”
李牧点头:“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我们得在后面跟着。”
“可是万一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趁夜而往,别跟太近,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我看看地点。”范行之看了看地址, 眉头微微一皱, 道:“我有个办法。我现在就回去, 让我的人在白日里就乔装成百姓藏在附近人家里,这样等你去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发现你身后有人跟随了。”
“这个主意好!”容探道:“就这么办。”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安排,看看我都带哪些人去。”
“你不能去,”李牧对范行之说:“你若出了事,那咱们真是一点后路都没有了。你留在范宅主事,我带着人埋伏在周围。”
范行之仔细想了想,说:“如此也好。我这就回去准备,献臣,你跟我回去,和我们范氏的家臣部署一下。”
李牧便也跟着去了。李渭没有跟着范行之回去,而是留在了容宅。深秋天气,东河却比都城要冷许多。容探在阶前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李渭说:“你也坐。”
李渭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垂着头,秀美的脸蛋消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
容探扭头看了他一眼,便微微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李渭说:“少主,我爹是不是回不来了?”
“我这不就是要去救他回来?”容探说:“你大哥也会跟着去,有他在,你还不放心么。”
李渭垂着头,摇了摇头:“可是如果你们也回不来怎么办?”
容探便收敛了笑容,手搭在李渭的肩膀上:“我很想跟你说,我们一定会回来,会带着老师傅一起回来,可是……”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已经长大了,我不能骗你。如果我和你大哥都没能回来,你就跟着范行之回都城去。他会照顾你的。”
“可是如果你们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我们都死了,你能活,也要活着。你想想,要是你爹没了,你大哥也没了,你们李家不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了?你肩负着给你们李家延续香火的重任呢。”
李渭闻言笑了一下,抬起头来,道:“可是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活。”
“你看看我啊,我身边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不也活的好好的?范行之会照顾你的,就像你爹跟你大哥照顾我一样。哎呀呀,咱们这一路上生生死死的也见多了,生离死别这点准备,你早该有啦,难道还要我苦口婆心地劝你?”
李渭低着头,落下两滴眼泪来。容探也觉得很难过,搂着李渭的肩膀。
也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害怕难过,但还是要去,不能看着老师傅他们死。
夜色降临了下来,容三爷来找他,问:“你可准备好了?”
容探点点头。
“真不叫人跟着你?”
“那信上不是说了,叫我一个人前往。我不能拿李大人的性命冒险。”
“李牧呢?”容三爷看了看周围:“要去救他父亲,他怎么不在?”
“他去范家了,还没回来,估计也在想办法呢。”
“依我看,他是想让你去,可又张不开口,所以借故躲出去了。”容三爷说:“到底血浓于水,父子情深。也就你这孩子傻,非要前往。”
“李大人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忘。”容探道:“三叔,其实我真不在意权势,若是那人是冲着容氏家主之位来的,只要他肯放了老师傅他们,我愿意让贤。”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容三爷的眼睛看。容三爷也看着他,道:“你愿意让贤,可这容氏家主之位本是你的,别人就算愿意接手,也名不正言不顺啊,何况空口无凭,若你哪一日反悔了,说你被逼无奈才让贤的,岂不是又要起风波?我想那幕后主使,大概是这样想的。”
容探道:“总之斩草除根,一死百了就对了。”
“你放心,你是我容家人,我必拼死保护你。我白日已经派人埋伏在周围,你只管放心去,只要你喊一声,我们容氏的护卫就会去救你。他们只要不想来个鱼死网破,就不敢伤你。”
容探听了,心里一惊,良久没有说话。容三爷道:“时候不早了,马车已经备好,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这个男孩……”
容探见容三爷看向李渭,忙道:“他有事要回范宅去,我这就送他回去。”
“看来探儿是信不过你三叔啊,”容三爷笑道:“日久见人心,你我多年未见,防着我也是应该的。你要记住,身为容氏家主,永远不要想相信任何人。有时候伤你最深的,正是你最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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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探觉得这话大有深意, 但已经无暇理会。他心里担心李牧他们,于是便立即出了门, 将李渭送回了范家。
“我想跟着去。”李渭道。
“事情有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留在范家, 等我们的消息。”容探说着就赶紧上了马车。范行之道:“我在那附近埋伏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要不你别去了, 我叫献臣他们撤出来。”
“来不及了, 我得去。”
容探说着便就赶车的人说:“快走。”
范行之和李渭立在大门口,看着容探消失在街角。李渭道:“少主和我哥他们会不会回不来了?”
“你先回去, 我去看看。”
“可是我大哥他们不让你去。”
“你放心, 我范家的人都很忠心, 我把你交给刘叔照顾,刘叔……”
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 范行之道:“你照顾好李少爷, 我去看看。”
“公子可要带人?”
范行之摇头:“他们的目标是容二, 大概不会把我怎么样。”
范行之说着就翻身上马,赶紧追了上去, 眼看着已经到了约好的地点,只见那条街漆黑一片, 只有容探所乘马车的前面吊着两盏灯笼,在黑夜里十分显眼。
他翻身下马, 拍了拍马的脖子, 那匹马便立在了街边。他放轻了脚步, 紧跟着往前走。
马车在一处宅院大门前停了下来,容探从马车里出来,对马夫说:“你在这等着。”
他抬头看了看,那是一处很宽敞的宅院,应该是大户人家。他朝周围看了看,却只看到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声响箭传了过来,容探循着本能一闪,一支箭就从他脸颊擦了过去,射在了那马夫身上。马夫应声倒地,容探惊慌地朝前看去,却见前头的大门突然开了。
两个半尸出现在眼前,容探大声问:“我要的人呢?”
从门里走出一个蒙面的男人,问:“你一个人来的?”
容探点头:“还有一个马夫,被你们杀了。”
“你进来。”
容探却没有挪动脚步,只道:“我要的人呢?”
那人拍拍手,就见老师傅和朱笄被人捆绑了,塞住了嘴,被人拎了出来。
“老师傅,朱笄!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命?”
“不是我们要取你的命,是有人让我们取你的命。”那人说着,忽然扔出一把剑来:“你若想救他们两个,就一脖子抹了,大家干净。”
“他们俩不过是我的下人,我为何要为了他们两个去死?”
“容公子以为自己还能活着离开么?你自己了断,还少吃些苦头。”
“我想知道,是谁要取我性命?”
那人却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挥了挥手,身后便走出几个半尸来。
“既然容公子自己下不去手,我就只能找人帮你一把了。”
容探眼看着那两个半尸拎着刀朝他走了过来,便后退了一步,拔出自己的剑来。
就在这时候,黑暗之中忽然射出两道箭来,正中那两个半尸的眉心。那门口的人似乎惊了一下,容探见状立即提剑冲了上去:“将我们的人放了,不然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人却一把推过老师傅,猛地朝他推了过来。他慌忙扔掉手里的剑,一把将老师傅接在怀里。大门随即被关上,他踉跄着跪倒在地,喊道:“老师傅!”
他一把拉开老师傅绑着嘴巴的布条,老师傅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容探触手摸到一片温热,才发现老师傅的背后被捅入了一把匕首。
李牧已经带人冲了过来,低头看了地上的老师傅一眼,却没停下来,带人将那宅院团团围住。范行之也赶了过来,跪倒在地道:“老师傅没事吧?”
容探将老师傅扶了起来,老师傅却朝李牧看去:“叫……叫李牧回来。”
“李牧!”容探喊了一声,将老师傅交给范行之:“我去替他,这里留给我!”
他说着就追了上去。李牧却已经带人闯开了大门,一伙人已经冲了进去。容探大声喊道:“李牧,李牧。”
李牧闻言回过头来,容探赶紧跑了过去,喊道:“快撤,这里还埋伏着我三叔的人。”
“我们跟他们的人打了照面,”李牧喘着气道:“他们的人没有我们的多,不敢乱来,不管那个容三爷是好是坏,他也只敢暗着来,不敢跟我们打起来,除非他能保证一个活口不留。”
容探问:“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试试那个容三爷是黑是白。”李牧带着他往前走,带着人将后院围了个严严实实。
“火!”
李牧喊道。
立即有人点燃了火把,照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
李牧接着道:“这里头的半尸杀人无数,胆敢谋害容氏少主,罪不容诛。容氏的勇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剑,去为你们的少主报仇吧!”
但是李牧说了之后,容三爷派过来的那些护卫却犹豫不决,都看向了他们的领头。容探冷笑道:“怎么,你们要造反?三叔派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帮我的么?”
“属下不敢。”
那人挥了挥手,立即有人开始往后院攻。那些半尸虽然厉害,却没有他们人数众多,容氏的护卫,加上范氏的护卫,总共有几百人之多,很快就将那些半尸杀了个干净。
只是他们却没有看到朱笄,也没有看到刚才在门口的那个蒙面人。
“有密道。”
如今大户人家大多有密道,以供不时之需,他们召庭就有,因此容探对此极为熟悉。他们立即进屋去搜寻,果然发现在一处很小的房间角落里,有个密道,大概逃跑的急,密道的门都没有关上。他们顺着密道追出来,却发现那密道通往另一处宅子,那宅子却是空的。
朱笄不知所踪。
老师傅受了重伤,他们只得返回了范家宅院,立即着人救治。容三爷听闻老师傅被救了回来,立即亲自登门看望。
“他怎么来了?我看当时容家那些护卫的反应,十有**幕后主使就是他。”容探站起来道。
“左右是在我们范家,他来了也不敢做什么,”范行之道:“请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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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探心下一沉, 就听老师傅说:“事关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容探一愣, 看向老师傅的眼睛。
“你……你其实并非容氏第二子, 你……”老师傅忽然咳嗽了起来,容探呆呆地按着他,一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容氏第二子, 那我是谁?”
“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老师傅, 你是认真的么, 我, 不是容氏的儿子?那我是谁?”
老师傅喘了会气, 接着道:“范首辅为人心机狡诈阴沉,自当政之后,便倾力打压其他四家族,而容氏作为上一任当政之家, 更是他的眼中钉。当年, 容氏大公子容德入都城为质, 却无故被人毒死。长子已死, 容氏只有第二子容探, 要接替长兄入都城, 结果在半路上,又遭到了截杀, 幸得护卫拼死保护, 才逃过一劫。当时我觉得这是范家有意要绝了容家, 于是便李代桃僵,选了另一个同龄的孩子代替了容家二公子,入都城,养在召庭。”
“那个孩子,就是我?”容探呆呆地问。
老师傅闭着眼点点头:“这件事,容英大人也知道,也默认了此事,所以你其实,并不是容家的公子,你只是……”
“我只是个替死鬼。”容探道。
“幸亏我看管的严,范首辅后来也有所收敛,并没有再致你于死地。容氏公子这个身份,你……做的很好。”
“那我是谁?”
“你是……是我的儿子。”
容探立即松开了老师傅的手,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
老师傅热泪滚滚而落:“虎毒尚且不食子,我虽为人父,却舍了自己的儿子,我……”
“老师傅真是臣子楷模,演了这样一出程婴救孤的好戏。只是我不明白,主仆情谊,难道真比父子血缘更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