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直盯着徐昌的国师忽而一笑,“你有妻儿,对吗?潭亲王说中了答案。”
潭亲王皱了皱眉。
“现在,我们来玩个游戏。”国师略微退了一步,扫视了徐昌的全身,然后着眼点再次回到他的面部,“你知道你的妻儿怎么逃离,而我不知道,所以请你告诉我——
“他们藏在什么里面逃出重兵把守的城门?
“马车?轿子?……你为什么闭上眼?”
国师放下一直顶在徐昌下颚的拂尘,往旁边一递。站得最近的恰好是潭亲王带来的侍卫,顿时一愣,等转头看到潭亲王颔首,他这才上前接下拂尘。
国师一捋右边的袖子,手一抬摁到了徐昌脸上。准确来说,应该是五指分按在徐昌的眼周。
“我再问一遍,是马车?轿子?或者大箱子、木桶……是木桶?
“可以藏人的木桶,在什么时候会出城?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寅时,卯、不,就是寅时,上寅时,对吗,徐昌?”
国师放下手,盯着依旧紧闭双目的徐昌:“上寅时会出城的木桶,是什么,徐昌?”
徐昌没说话,但潭亲王说道:“是恭桶。”
“噢……”国师的目光终于从徐昌脸上挪开,转过头看向一直背手站在后面的男人,“你看,潭亲王又说中答案了。”
潭亲王不再理会国师的调笑,手势一打吩咐道:“去拦截,追踪所有协助此事的人,一定有他的同伙。”
“等等!”国师再次叫住众人,没等潭亲王问他又在弄什么幺蛾子,他已经转回头去看徐昌,“你在紧张?也对。宵禁加严查的时候,为什么一对孤儿寡母可以得到你的‘朋友’鼎力相助,不惜暴露的危险也要出城呢?
“不如你告诉我,徐昌?”
潭亲王嘴唇动了动,但没说出声来:藏宝图。
“说起来,徐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国师笑道,“因为我在协助调查一个案子,你一定知道的——藏宝图。”
徐昌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说,但他的秘密就要被全盘勘破。
“你知道藏宝图的线索对不对?但你不想告诉我。”国师轻声说道,“没关系,问你的妻儿也一样。为了他们能够安全出城,你将藏宝图之事告诉了他们,以让你的‘朋友们’尽心。”
徐昌忽然睁开眼。
潭亲王眼睛一眯,吩咐道:“徐昌的妻儿一定要捉拿到,与其他案犯分开关押!”
“是!”侍卫领命,快速往外奔去。
“看吧,徐昌。”国师转头看向那侍卫的背影,然后与潭亲王对视了一眼。
“就算你想说,亲王殿下也不打算给你机会了。”
第十七章——藏宝图2.第二个案犯
白日午前,华清观。
青竹白墙,曲水流觞,观虽小而景致精巧。观内花草树木大多可药用,却均为常见,不必太费心思便可自行枝繁叶茂。花开四季,美不胜收。
院中一棵高大银杏郁郁葱葱,小童灵水穿过回廊,敲开了正对银杏的一间房门。
“国师大人。”灵水进门作揖,“潭亲王来人传信,徐昌的妻儿已经归案,现羁押在乐安殿的暗房。”
乐安殿其实是原来长公主在宫内的住所,嫁出后也暂时保留,让不时回宫探亲的长公主使用。潭亲王与长姐乃一母同胞,关系甚好,长姐不在时征用一下偏房都不算事儿。
国师似乎刚写完了什么东西,手一抬将毛笔一搁:“早朝结束了?”
灵水道:“两刻钟前结束了。”
“徐昌的妻儿什么时候归案的?”
“……还不知。”
“同样的把戏。”国师嗤笑一声,“我可不相信徐昌的妻儿有能力躲藏到天亮之后,尤其是在潭亲王有准确消息的前提下。”
灵水不敢回话。
“主动叫我去,就是还没问出有效信息的意思吧……”国师垂下眼,“去回话,我会在午膳之后到场。”
“可是,国师大人……”灵水迟疑道,“潭亲王他……”
“不必多言。”国师拿起桌上的小张信笺,刚写好的墨迹还未完全干涸,“告诉潭亲王,如果他确实欢迎我去,就按照这张纸上的条件去做;如果不欢迎……就别怪我随时奉旨查案。”
灵水恭敬地双手接了纸:“是。”
审讯,有时候要早,有时候要晚。
即便戴博文已经到了世界闻名的地步,也会去看其他心理学家、行为学家、魔术师甚至其他毫无相关领域的人才的演讲。而前两者的项目,经常会和侦查结合,诞生许多通用或者个例的技巧。
这给了戴博文非常多的参考,但少有机会一一验证。
现在,他获得了一些机会。
下未时,乐安殿。
姗姗来迟的国师大人终于出现在此地。小童灵水神色紧张地跟在他后面,看到任何一个潭亲王的侍卫都觉得自己要被打了。
没办法,谁让他回话的明明是“午膳后”,国师却在午睡后才来呢?
他的担心,侍卫们敢怒不敢言。但一进偏殿,潭亲王的嘲讽就来了:“你的午膳时间,未免太长。若是身体不好,不如老实待在道观里,传御医看看。”
“多谢殿下关心,但是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戴博文在潭亲王面前站定,一甩衣袖,扮起高人来倒是得心应手,“这还是您先这么做的,不是吗?”
每次最先得知消息的都是潭亲王,国师都是被故意拖延的角色,戴博文可不落这个套。
潭亲王眯眼道:“如果你是来耍嘴皮子的,还是别浪费大家时间比较好。”
“我就是来耍嘴皮子的。”国师低声笑道,“我在徐昌面前,不也是耍嘴皮子吗?”
潭亲王似乎被噎住了,眯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所以,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
“不,我怎么能辜负殿下的信任呢?”戴博文一甩拂尘,右手一抬:“殿下请。”
潭亲王也抬手:“国师请。”
经历了两个时辰的黑暗之后,徐妻张氏再次迎来了光明。
头套被取下,她就被咫尺之遥的男人吓了一跳。
“无量天尊。”明明是仙风道骨的打扮,对方的紧盯眼神却让妇人心底慌乱,“徐妻张氏,徐昌告诉我,你知道藏宝图的线索……嗯?”
戴博文顺着张氏忽然挪开的视线看去,然后笑了笑,直起身来。
“解绑。”
侍卫走近,张氏略带恐慌地转头,却从侍卫身后的方向看到了更令她惊恐的人物。
她丈夫以前日夜挂在嘴边的最忌惮人物,全国上下赫赫有名的“冷面阎王”——潭亲王。
“看他没用,相信我,他只会让你更痛苦。”戴博文瞥了一下冷眼旁观的华衣王爷,伸手一抓张氏的手腕,“跟我来。”
他的话语似乎温柔,拉人的力道却不含糊,张氏被他拉得几乎一个趔趄。当她反应过来想要挣扎时,被对方警告性的摁了摁自己的动脉。
“反抗对你没有好处,如果你还想看到你的儿子。”
张氏被戴博文攥着穿过大半个房间。这里不是先前她和儿子一起被关押的暗房,而是一处明亮且有相当面积的小厅。厅中间摆放了一张空桌,边上有一排书架,架上各种图册林立。
最后,他们在一面地图墙前停下。
张氏还在挣扎,但不是很剧烈。因为先前给她松绑的侍卫就跟在两步之后,手里不知何时提着一根长藤条,随时能够制住她。
显然,即便现在是这个道士在做主,潭亲王也不会对危险坐视不理。
“张氏。”戴博文另一手扳正张氏的脸,双方猛地对上眼,“你记得那个线索在哪,对不对?……很好,你记得。”
他松开张氏的脸,手朝后面的侍卫一伸,把藤条接过来。
藤条敲上地图。这幅地图如此之大,几乎有两个戴博文之高,就算抻直手举着藤条,也很难够到顶部。
“现在,告诉我,藏宝图在哪?”
张氏禁不住看了一眼地图,又恍然警觉,垂下头去。
“我们现在在皇城,藏宝图在这附近吗?”
张氏没说话,但是藤条正在缓缓挪动。
“现在我们往北……不对?那么往西、西南,藏宝图在皇城的西南?
“正在往西南进发,张氏,我们会看见河吗?有一条大河,叫临河……”
戴博文的藤条忽然收回来。
“张氏。”就像先前顶起徐昌的下巴相似,戴博文将藤条横过来抬起了张氏的下颚,“如果你还想着你给徐昌的那个荷包,你的儿子一定会比你还先吃苦头,我保证。”
张氏震惊地猛然睁眼。
戴博文却不看她了。他转头看向潭亲王:“正如我之前所说,劳烦把地图放下来。”
潭亲王朝旁边点点头,几个侍卫手脚麻利地将桌子搬开,挂在墙上的地图极为罕见地被取下,并平摊在地上。
戴博文拖着张氏站到地图边,朝那个也走近的男人问道:“要脱鞋吗?”
潭亲王简直烦透了国师的这些边角问题:“别废话。”
“噢,那就失敬了。”戴博文拽着张氏踏上地图。张氏脚步慌乱,却不得不睁开眼睛看路。
这就是戴博文将地图放于脚下的目的。只要张氏睁开眼,不管是不是低下头,地图都会进入她的视觉范围。即便她刻意不去看,也认为自己没看到,她还是会落入戴博文的设计。
而她越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如果发生了,她的心防就会崩落得越快。
因此,当她发现戴博文径直走向临河中游,慌乱就不可避免。
“这是什么,消极状态?”戴博文掌下全数掌握着对方的动静,脚下的步子却不停,“张氏,你越告诉自己不要想,你就越会想。
“因为你清清楚楚地记得,徐昌将这个信息告诉你的场景。我想,那应该是一个晚上,你们在昏暗的房间里……对,你们没点灯。徐昌在黑暗中,将藏宝图的线索告诉了你。”
脚步移动,衣袍翩飞。
“他说了一个地点。你对这个地方不陌生,甚至很快意识到了它在什么方位——现在你又想起来了,是不是?”
他带着张氏,在皇城的西南方向兜兜转转,看起来实在很没有章法。他那一堆听起来很像唠叨的话,也不知对张氏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反正潭亲王是一直冷眼旁观。
很快,戴博文不再长篇大论,只时不时把张氏攥到面前并盯着她的眼睛:“藏宝图!”
错开目光,吞咽,眼动、表情、脉搏……一切肌肉反应都在告诉他答案。
他们继续“毫无目的”地转了小半刻钟。张氏因为先承受了长时间的黑暗恐慌,紧接着是巨大的压力、恐惧,加上国师犹如先知的表现,终于忍不住张嘴:“我……”
“闭嘴。”
戴博文把她一拽巧劲一甩,张氏踉跄几步绕了小半圈,站到了面对面的位置。藤条被提起来指向她,几乎戳到她眼前,恐吓意味明显:“亲王殿下给过你机会,你并不珍惜,别想在我这找补回来。”
潭亲王皱眉看着国师的脸,无法从表情里分辨出一点他语意里对自己的支持。
戴博文说完话,藤条从张氏眼前挪开,她的眼睛自然而然地追随了过去。当藤条顶点划过半空,落在脚底地图,恰好有一行字也在此处。
——平凉府。
张氏垂着头没露出任何表情,戴博文却稍稍躬身,侧着头去看她的脸。
他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有时候,识字也不是什么好事,对不对?”
潭亲王站在几步开外听得一清二楚,他下意识地“翻译”了这句话的意思——国师找到了“藏宝图”的线索所在。
果然,国师下一句就是“亲王,劳烦平凉府地图”。
然而这次,潭亲王并未打个手势就让侍卫跑腿,而是亲自往前走了几步。
“不必地图。”潭亲王说道,“今天与她一同归案的那些反贼,恰好提供了一些关于‘平凉府’的信息。”
“噢,看来你相公的朋友们并不像你们这样坚定。”国师笑了笑,“对了,告诉你一声,夜里徐昌和你一样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可是亲王殿下也说中了答案。”
潭亲王看了他一眼。
国师示意对方说话。
“关于平凉府,他们交代了两方面。”信息分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类式的问询,潭亲王当然也会,而且他明白这就是国师的问话方式,“关于地点……和人。”
国师维持一手支着藤条,一手握住张氏手腕,并低头看她的脸的姿势:“是人。”
潭亲王说道:“总共十二个人,分为……”
“你想到了那个名字,是不是?”国师对张氏说的话忽然打断了潭亲王,正当被噎住的亲王要等国师继续发言时,对方却转而吩咐他,“直接说名字。”
潭亲王眯了眯眼,张口开始报名字。令人意外的是,潭亲王什么资料都没拿,就这么凭空开始有节奏地连续报人名,可见其对刚到手的资料多么了熟于心。
“张三。”
张氏的眼睛眨了眨,但戴博文没动。
“李四。”
张氏明显地蜷了蜷手指,但戴博文依旧没动。
“王五。”
“梁六。”
“程昱。”
戴博文的藤条一摆,潭亲王会意地停了下来。
然而戴博文不再有其他动作,也不说话。他的眼神从未离开张氏,张氏从半途已经吓得闭眼,现在长时间的安静几乎能把压力凝结成实质。
不知过了多久,戴博文终于松开了张氏。他像是看够了对方瑟瑟发抖的模样,露出一个轻微、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脸上一派轻松。
“平凉府,程昱。你看,潭亲王什么都知道。”
第十八章——藏宝图3.支线的碎片
“除了报时就不会别的,能不能别来烦我。”戴博文没好气地无声动着嘴唇,然后掀开轿帘,一步下轿。
去通报的还是小童灵水,快步去,很快便传来宣国师觐见的声音。
御书房里,皇帝和潭亲王都在。显然,这是个关于藏宝图的“案情碰头会”。
“国师啊国师,你藏得可够深的。”皇帝的话听起来有些可怕,好在他确实在高兴,“宁熙告诉我,你在找这块碎片的时候料事如神。”
宁熙是潭亲王的字,皇帝如此称呼他,可见关系之亲近。
戴博文一时间摸不准潭亲王到底怎么形容他。他看了一眼潭亲王——对方当然是一如既往地冷面无声色——然后又快速地一抬眼掠过皇帝的面部:“只是一些小小的手段。潭亲王才是大发神威,徐昌一众纵然狡猾,亲王依旧手到擒来。我等踟蹰之时,也要靠亲王提点,犹如醍醐灌顶……”
龙颜不可(久)直视,但脖子以下的部位也会泄漏很多信息。只是皇帝多年练就深沉城府,加上皇袍藏住大部分肢体,戴博文从提取信息开始就很难。
当他叨叨叨地想要拖住时间,皇帝笑着打断他:“果然如宁熙所说,你变得话多了啊。”
戴博文心底一惊。
“你长篇大论后,就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嗯?”皇帝背着手绕到书桌前,“说说看,你刚刚在猜测什么?得到了什么结论?”
戴博文又不傻,从容不迫回道:“我……猜到陛下或许能有所指教,让藏宝图案有重大突破。”
皇帝嗤笑一声:“宁熙不敢接你的奉承,看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招招手,“你来看。”
戴博文走到桌前,只见一张老旧羊皮图被放置在桌上,长宽都是二十公分左右的近似方形。图上有一些弯弯曲曲线条,稀疏,而且几乎毫无章法可言。
“这是……”
皇帝抬头朝潭亲王看了一眼,潭亲王立即走过来:“这就是平凉府程昱处缴获来的藏宝图。”
戴博文的手指抚过线条:“地图?”
“或许。”潭亲王道,“但暂时不知道是哪。”
说到这个世界的地理,别说戴博文,恐怕全朝上下都未必有潭亲王和皇帝熟悉。他们说比不出来,那估摸目前是无解了。
戴博文只能试着找些思路:“如果这些线代表的是道路、河流或者山川……”
“未必不是。”潭亲王的回答又是模棱两可,“不过可能性太多。”
戴博文略感不妙:“那么,叫我来……”
潭亲王挑眉一笑:“国师料事如神,难道不能为此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