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分支,其实上溯几百年,玄州苏家也是嫡系,不过一脉守在故土,一脉往外寻求发展,迁徙至耀州。再过百年,更积极进取敢开拓的,名声自然大了起来,世家之所以为世家,讲的是世卿世禄,哪怕到了苏连城连着三代一脉单传,也都是朝中重臣,玄州的分支便逊色多了。等苏连城战死,顾如当家,玄州苏家就妄图掌控权柄谋图他家家产,最后自然被顾如翻脸怼回去了。
“我娘的手段,不逊任何男子,那家人小瞧了才名远播的顾家女,也小瞧了我娘对我,对我爹的爱。”苏牧讲起那一段往事,更多的是骄傲与敬佩,他说到后来,才皱了下眉,“我以为那个苏家本就渐渐没落,又被我娘重点打击了一番,所以才泯然于世,现在想来,到底是传承多代,怎会一蹶不振乃至毫无音讯。我托镇之再查一查。”
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若无落月提点,苏牧怎么也不会联想到那边去,即便他写的炮灰大多姓苏……事实上在今日之前,他对玄州苏家的印象都还是——我娘手下走不过两回合的弱鸡。
苏牧把事情说完之后,一时间有些沉默,偏生凌琛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此时就更没话说了,于是气氛不知怎的就沉寂下来,无端的显得尴尬。
“我原没想到,你这样信我。”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而后相视一笑,原本尴尬的屋内,居然有脉脉温情流动。
苏牧唇边带笑,等着凌琛先说话。
凌琛目光诚挚,他轻声道:“师兄信我会信你,信我不是无端迁怒之人,信我……最亲近师兄啊。”
说实话,苏牧也没想到,以前一直顾虑害怕的事情,现在证实了苏家是那个苏,他所关心的,却只是师弟的安全及大仇可报。明明在一两年前,他还牢记着黑化主角喜欢灭人全家,一心想着远离,然而触手所及的,才是真实。
被苏牧牵住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凌琛感觉心里突然就满胀起来。曾经被误解不被信任的那几件事,他没有怪过苏牧,毕竟是自己连累了师兄,可是委屈是有的,极淡极淡的一点儿,连自己也没有察觉,今日就在这一牵一握中,被一阵暖流冲散。
“靠镇之来查,未免慢了一些,只能做个保障。落月那里,肯定知道更多,苏家现在在修真界的情况,他也一定清楚。”苏牧的记忆似乎又碰触到了某把钥匙,小说里关于落月的描述,他记起了大半——譬如说,无星无月的落月魔头会是凌尊者的得力手下,暗地里搅动无数风雨,尽灭天台寺,却又见庙必进,见佛叩首。
那是因为明尘已死,书里压根没有关于明尘的只言片语。
这样看来,就算凌琛不能如书中一样收服落月,也应当能够平息一场纷争,给明尘传信,那就传吧。
凌琛显然是一样的想法,不过他不知道原著,靠的是自己的推测——无论成与不成,落月恐怕都会落入一个极尴尬的境地。那么之前的交易与试探,还有事先透露的信息,就是落月的诚意了,或许是还能长期合作的意思?
不过凌琛显然没有傻到直接去天台寺拜会的地步,他看着把小初放出来顺毛的苏牧,建议道:“我让西来去吧。”
论起伪装隐匿,西来当然更为方便了,而且好歹是只神兽,悄无声息地突破结界什么的,简直手到擒来。
“难怪这两日如此安静。”苏牧喃喃出声,继而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我是说,西来去哪儿了?”
凌琛:“……”
苏牧:“……”
哦,好的我懂了,师弟你也把西来给忘了是吧,然后有事就想起来了,是不是有点渣?
然而凌琛之所以“渣”了,不是因为担心自家师兄吗?所以苏牧没好为西来说话,他直接跟凌琛一起出门,“我去给楚师兄他们报个平安,然后看看是不是缀羽帮忙养着了。”
同门之间院落离的不远,关系亲近的更是相邻的,是以苏牧也不使法器,徒步而行,虽不说缩地成寸,但远远瞧见的院门,此刻苏牧伸手一推,就吱嘎一声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团炸起毛的白绒绒。
“西来?”苏牧好奇地把扑过来的西来接住,托在手上才发觉一手的湿痕,他笑着道:“是感应到小琛来了吗?楚师兄把你照顾的很……”
话音未落就看见头发乱糟糟,外衣披在肩上,赤足就拿着丝帕跑出来的楚非。苏牧顿时瞠目结舌,“他又喝酒了?”
想跑……喝醉的楚非战斗力能往上翻一倍。
西来没做任何解释,他盯着苏牧和凌琛牵在一起的手,恨不得一爪子挠死重色轻兽的凌小琛——看看这进展,怎么也不像只是守着苏苏疗伤了好吗!
“楚师兄帮西来洗澡了?”凌琛毫不畏惧地对上西来凶狠的目光,若有所思道:“楚师兄把西来照顾得很好。”
死一样的寂静。
苏牧盯着西来看,西来的毛炸得更厉害了,跳到凌琛头顶狠狠甩动两下,水珠似下雨般往下落,不多时就干爽不少。
楚非大概是唯一一个状况外的人了,毕竟他只把西来当成普通的猫崽子,方才的尴尬也是因为自己的形象太过不羁,所以发现来人是熟悉的师弟,立刻放松了。抬手就把猫崽子拎回怀里,不顾那微弱的挣扎,用丝绢给细细揉搓了一遍,任何地方都没有放过,“还是擦干了好看点。”
西来表示生无可恋,他就不该被顺毛顺得太舒服所迷惑,然后被丢到水里洗了一番,虽然温水澡也很舒服,但是……不知道在哪的麻麻啊我又被耍流氓了。
“我去换衣,两位师弟稍待。”被凌琛的目光看得发毛,楚非到底还是讲究了一点,决定换身衣服,至少不能再让苏师弟这么盯下去了。
什么?为什么他确定凌师弟是因为苏牧而不是为了西来发出死亡射线——看看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再说话啊。
虽然楚非有意愿多和西来相处一下,但是西来还是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然后睁着他那双格外剔透的,似有黄金流淌的纯净双眸,一眨不眨地看向苏牧和凌琛。
苏牧感觉到右手一紧,师弟手上竟有些许潮意,于是反应过来了,他们居然从出门到现在一直牵着手啊!
因为怕他这个当师兄的觉得尴尬,所以一直没有甩开他的手吗?苏牧感动极了,然后果断地松了手,用一种特别关爱的目光看着凌琛。
凌琛:“……”
西来:“喵~喵喵~”
心情突然特别好~
换好衣服出来的楚非又是人模人样了,不是说他之前的样子不好看,只不过是好看得不那么正经啊,半拉白生生的胸膛都露出来了,头发也半湿不干地散在背后,怕是给西来洗澡的时候把自己也坑进去了。
“看你们都无事,我就放心了。”楚非摆在师弟面前的自然是茶,他这样疏阔不羁之人,竟不喝酒,真是可惜了。
苏牧略显愧疚,他叹了口气,“也是我托大了,不过到底算因祸得福吧。”
虽然凤凰草可以不必那样激发药力,但是快一点变强,只需要熬过一阵剧痛,还是划算的。
凌琛跟着低头,他的行为可以说比苏牧还要莽撞。
头发湿漉漉的吹了风,果然还是着凉了,头疼啊。楚非按了按太阳穴,只觉手下青筋一跳一跳的,苏师弟认错态度良好,凌师弟……大概是那种“师兄认错了我就一起认错好了”的态度。
然并卵,别人峰的师弟,人家师父都不管他能管吗?
楚非摩挲着腰间玉笔,从前画的最多的山水,写的最多的是狂草,可是小看他的人果然还是等着和百兽亲密接触吧!他露出一个笑容,话音直往上扬,“落月一日不离合欢宗,那一日就要为之出赛,我虽不才,总要领教高招。”
柳还素最喜欢自己的小徒弟楚非,因为楚非身上有他以前常常能看见的寒门风骨,像他与他的友人。寒门岂无才子?若逢乱世,寒门才子可以搅动天下风云,重压之下,方显傲骨。
所以楚非在哪跌倒过,就要在哪爬起来,大比之时,众目之下,他会与落月决出一个高下!
嗯,愿望是很好的,不过要实现愿望,最重要的是别乱立flag!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然而我是只单身汪QAQ
第40章 喵喵喵喵
落月公子没有参加这次各宗门之间的比试。
合欢宗落月公子需要参赛,为宗门争光,可是散修落月不需要。至于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流传开来大概又是一个以身饲魔的故事呢。
事情得从西来应了去传信说起。
即便西来是很生气很生气的,他还是愿意给凌琛一个解释的机会。凌琛已经把苏牧1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当作了寄托,结识的人里也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了,但对西来到底有所不同,一个是毕竟结了血契,当守望互助,再来呢,西来是师兄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见证着他和师兄的感情呢,所以并没有胡乱糊弄过去。
“师兄是我的梧桐,你应当知道,凤栖梧桐,我把他看的有多重。”凌琛承认他渡劫完是把西来忘在一边了,可是师兄可能出事的恐慌感,令他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了啊。
这是西来可以感应到的情绪,他呼噜噜地嘟囔两声,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也重视苏苏,苏苏还重视我!不过你要是能绑定苏苏也不错。”
猫科动物,就没有不喜欢木抓板的。
于是事情以承诺好的一篓子冰泉小银鱼作为终结,西来趴在天台寺驻地外的大树上,比树梢的叶片还要轻盈,它要做的,不过是趁乱把信交给层层保护之中的明尘。
时机很快就到了,一股剑气直击结界薄弱点所在,那里灵光有瞬间涣散,只要再轻轻捅一下,防备魔修的结界就会和脆弱的琉璃一样碎成光尘。然而正是最后一步的时候,凌琛收剑急退,退至一半,一根青藤缠上他腰间,他不避不闪,任由腰间的力道一扯一拽,顺势又退开几丈远,再将身体往上一抛,便落在叶舟上。
苏牧一手揽住站立不稳的师弟,另一手急掐指诀,只是眨眼之间,飞叶已经带着两人升到了万丈高空之中。空气寒凉,在这高的苍穹之上,安静得堪比只有执法长老在时的问剑峰。
师兄弟对视一眼,俱是一笑,“成了。”
于是云端之上的寂静被打破了。凌琛松了口气,他出剑时甚至没有调动十分之一的能力,真正紧张的,是出剑之后的疾奔,不过幸好,一切都圆满结束了,“我感应到了落月的灵力波动。”
“所以最后结果如何,倒看他的本事了,总归我们的事是做完了。”苏牧眉眼间尽是狡黠的笑意,“不枉我花功夫打听了他的脾性。”
落月一边抵御着天台寺众佛修的围攻,一边不甘地看向那晃了一晃又恢复原状的结界,那该死的凌琛,剑修不是至少都要讲究一个诚字的吗?难道他以为那样的一剑,就能抵了交易的内容?
跟着落月同行的几人已经略有不敌了,他们咬着牙,合力才挡住从门内印出来的佛门大手印,回头就对落月低呼:“主上,先走!”
一道白色虚影就在此时一闪而过,在落月的眼皮子底下没入结界之中,他悚然一惊,继而恍然——妈个叽他是被反利用了一把啊!然而他还得努力让自己的利用价值更大一点,比如说挡住眼前几个和尚的视线和神识感应。
下一刻,风月扇完全展开,几次扇动之后,并没有出现狂风骤起的场景,反而是春风袅袅,香风熏人——岂不令人迷醉?美人美酒,美景美食,过路人呐,瞧着春雨绵绵,不若停下歇歇脚呀~
酒色最是消磨人的意志,而且风月之境,可不是不动心就能打破的。
紧闭的大门内再次打出一个金色手印,还伴随着几字佛家真言,落月见好就收,咽回涌到喉间的血,坐在他那把绘着美人的扇子远遁而去。
天台寺的和尚没有穷追不舍,让落月吃了个大亏,再追下去也不能毫不顾忌地把人弄死,还不如就此算了,下次这人再来,再打一顿就是。
“说是送信,真的就只管传信啊。啧,可惜了。”比起让别人传话,落月当然更想和明尘面对面地交谈,何况他本来就打定主意坑凌琛一把,只要他在凌琛去天台寺的时候出手,凌琛因为交易总得帮他,这样一来把天极宗一起攀扯上,看看天台寺如何反应。
可惜凌琛是暗中出手,暗中出手便罢了,出手出的还恰到点儿上,眼瞅着结界要破了,就差一点点力道,想要占便宜的落月怎么可能不站出来?
结果发现凌琛那一剑的威力比他想象中的还小,落月那一瞬间想咬死某个冷着脸但看起来还比较可靠的少年——敢不敢把你直接突破结丹的魄力拿出来,不要怂,就是怼!
然而那小子上回拼了命怼他,这回拼了命地跑了。
跟上落月的几个手下躬身拜倒,“可要属下去找个阵法大师来?”
落月用如意盘,但对阵法研究实在不深,他仅在幻阵上格外有天赋,再者他会布阵,如何突破结界,找出阵眼,那就不成了。他紧锁眉关,真的考虑了一下可行性,半晌眼底遗憾更重,“不行了,这次是最好的机会,天台寺肯定会加强防守的,可惜……”
“那要不要把那个凌琛……”风五比了个手势,他是落月他娘以前给收留的孤儿,合欢宗对落月这个手持重宝的前宗主之子尚算忌惮,就是为了落月手里的这股势力。
可是人走茶凉,落月能使唤动的,多是修为与他相差不多之人,其他更高阶的修士,最多看在以前的人情上帮衬一二,但人情不是那么好用的。
落月摇头不语,握着折扇想了许久,终于开口,“交易还是算成了的,凌琛这个人,不能惹。”
中年人模样的风一比风五稳重得多,他垂手应下,恭敬地立在一边,拦住了冲动的风五,“已经得罪了天台寺,合欢宗内部也有不妥,不宜再招惹天极宗了,若天台寺对上天极就罢了,一次算计不成,不能有第二次了。”
玉质扇骨依旧沁凉,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抓握变得温热,多少抚平了落月心里的焦躁,他隐下烦闷担忧,低声叹道:“可不止这些啊,不能贸然翻脸。”
有了落月的自我牺牲,西来越发轻易地越过了结界,连一丝波动都未激起,轻巧地点了一下地,再次腾空而起,循着魔修的气息一路往里走,就瞧见了在空荡荡的大堂里闭目打坐的小和尚。
小和尚即便入了魔,周身的气息也是安宁祥和的,他的容貌并没有西来想象的那样好看,毕竟看惯了凌琛似冰雕雪铸、苏牧风姿如竹、楚非狷狂俊朗的模样,而落月也是美得带妖气的,所看中的人,却只是普通的好看。
但这和尚一睁眼,便不同了。
西来往后退两步,丢出一张叶片,离开前又回头看一眼正在读信的明尘,甩了甩尾巴准备跑了——他怀疑落月是个恋♂童♂癖!
叶片在明尘接触的瞬间舒展开来,连材质都似乎发生了变化,光滑的碧色纸张上写满了娟秀的小楷,到底是把落月所做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不过这种事情,外人是不好置喙的,为了更好地表示交易的诚意,苏牧顺便为落月邀了明尘面谈。邀约到了,但是应不应下,就是明尘的事了。
明尘似乎有些惊讶,但看完信之后却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现,反而叹了口气,对西来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他眼中像是藏着一泓清泉,哪怕因为魔气入体折磨得他双目中俱带血丝,也依旧有种纯稚空明之感。凌琛的双眸如蕴深潭,不可见底,明尘却可以很容易地一见到底,然后从那清浅的泉中映出你自己。
当他睁开眼时,那样的一双眼,再加上略带婴儿肥的减龄利器,西来本就认定明尘年纪不大,他眼睛一睁开,更是又往下减了几岁——果然落月公子什么的就是个渣渣!
叶纸在被阅读过后就又收缩回了绿叶模样,然后迅速枯萎风化,没留下任何痕迹。苏牧所修炼的法诀,不仅仅是修炼口诀,一些实用的小法术,因为是很好用的。
“成了。”苏牧远在高空之中,却立刻察觉到了绿叶的变化。
凌琛舒了口气,“我们去找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