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文,谢易恒大学时期的前女友。要不是他提前做了功课,知道和这个女人在同一家公司,可有他头痛的。他之前也思考过很多次要不要主动联系她,一直没下决心。这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见她,可能更应该说不知道怎么在她面前表现。如果他像平时一样悠然自得,可能会被周亚文认为是毫无愧疚之心,毕竟他当年坑她不浅;可如果摆出凝重而牵挂的神情,万一让周亚文觉得自己对她还有旧情,那更是他不希望发生的。
他庆幸这是工作场合,谁也不必提起一些尴尬的话题。他们像普通的老朋友那样寒暄了几句,互相询问了主要负责的业务,又互夸了几句,谢易恒就准备下电梯了。分开之前周亚文说:“回头你把微信号发我哦。”谢易恒只好热情地应下了,这才离开。
方舟网络的所有员工都在同一个企业聊天系统内,根据组织架构或者人名就能找到任何一个同事。他搜索到周亚文,发现这个女人已经做到VP级别了,目前在管理一个较为独立的游戏研发团队,头像是她一张长发照片,背景好像还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布鲁克林大桥。但他内心毫无波动,把自己的微信号发过去就关上了聊天框。
离《思无涯》封测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他接了几个林安离线发来的文档,细细看了半个多小时。看到里面的配图他就想起了丁绪,在组织架构里搜了一下名字,看到对方头像亮着,就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没请假?你病好点没?”写完了又觉得是句毫无意义的废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删掉了。
不过午休时间他们还是在电梯间碰上了。丁绪和林安在一起,他今天罕见地没有穿T恤,而是穿了一件大地色和樱桃色拼接的卫衣,把他气色衬得不错。除了穿的比平时要多一点之外,无从看出他才刚病了一场。两人看见谢易恒,从手中的游戏上短暂地挪开视线跟他打了个招呼,没人提昨天的事。
之后两人就出了电梯,往食堂去了。找地方坐下后,丁绪盯着低头研究菜单的林安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哎,问你个事儿。”
“怎么啦?”察觉到对方的认真,林安把菜单放下了。
“还人情除了请人吃饭,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啊?”
“这……视情况而定吧。”林安面对这种问题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欠谁人情了?”
“前两天放假的时候,我在家忽然发烧了。一个住我们楼的老阿姨照顾了我一宿,给我买了药又不肯要我的钱,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前天跟谢易恒的那点事,丁绪怎么想都觉得尴尬,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故事早就编好了,叙述得还算流畅。
丁绪就是这种占了别人的便宜比被人占便宜还难受的性子,林安早就知道。而且听上去这个老阿姨确实心好啊,他想了一下,说:“还人情啊,没必要这么刻意。以后多关心关心人家,没事多走动,有事就帮衬帮衬,你来我往无非就是如此嘛。多个朋友没什么不好的。”
话音还没落,丁绪就已经是一脸苦瓜相了,林安只好补充道,“或者简单点,逢年过节啊,出差旅游什么的带个小礼物给人家,让人家知道你心存感激就行了。”
“哦……这个可以,这个可以有……”丁绪深深点头,像听到了什么人生箴言似的连连点头。送谢易恒东西,虽然听着十分媚俗,但是比什么“你来我往”省心多了。
正好封测过后他可能要出个小差,到时候在外地随便买个什么东西一送了事。
这天下午,和项目组在封测合作的YZ手机助手的商务总监来方舟了,谢易恒还在做商务的时候就和这个人很熟,自然是要亲自接待。一整个下午其实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聊合作,剩下的都是沟通感情,交流近期工作中的心得体会。这位张总监比谢易恒要年长,谢易恒的晚辈姿态摆得很好,把人哄得很高兴。他们再次确认了这次封测的许多细节,当谢易恒听说YZ手机助手合作公会又变多了的时候,对这次封测的效果就更看好了。
第二天,《思无涯》手游概念站上线,封测资格预约开启,1000个激活码不到一天就全部发完。
又经过了五天的紧张筹划后,开发了小半年的《思无涯》终于如期在YZ平台开启了首次删档封测。这次测试预计持续十五天的时间,由于版本比较完善,测试bug和留存情况是主要目标。
第一天的数据好得惊人。80%的激活率和将近70%的注册转化率,就连项目组里资历最老的孙豪也没见过这么好的数据,一反常态主动跟谢易恒聊了几句。
但第二天看次日留存的时候,这位运营老大的得意劲就消失的无影无踪。41%——正在外面谈合作的谢易恒看见孙豪发来的数据,眉头立刻纠结成了川字。这个数据虽然不算难看,但和昨天的表现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
送走合作方的人往公司返回的路上,谢易恒就没忍住给客服组长打了个电话。确认了游戏中确实没有出现严重影响用户体验的bug之后,他就更加想不通这个事情了,只有继续观望。
28%的三日留存更是给他们泼了一头冷水。就是说仅仅是测试开放第三天,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还留在这个游戏了。这几天林安三番五次地问数据,谢易恒知道研发的人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修bug,不愿意打击他们的士气,一直含糊其辞。
问题出在哪里?谢易恒几乎坐不住了,他觉得薛总随时都回来找上他,可他除了游戏可玩性一般之外找不出其他理由来。他揉着太阳穴,干了第二杯之前被他说伤胃的黑咖啡,喝完了有点心悸,烦躁地在地板上乱晃。
这时候余光瞟见任务栏里有个头像亮了,他快步走过去点开,意识到自己现在很希望和人聊两句。
找他的人却是周亚文:“午休有时间吗?想找你聊聊。”
“好啊,哪里见?”
“‘小温室’怎么样?”
“小温室”指的是方舟大厦顶层用透光材料搭建的一片区域,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还有几个玻璃小隔间。因为只有一部电梯直通,平时光顾的人很少,原来有个咖啡间都被废弃了。谢易恒很纳闷,去20层的西餐厅聊天多方便,为什么非要去小温室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午休时间谢易恒到达小温室时,周亚文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披着一条洋红色的羊绒披风,站在一个玻璃小隔间门口,冲他招手。
“文文,过年好。”
“过年好,进来坐吧。”
隔间门一关,好像时间空间都被无形中隔断了一样。谢易恒想到这还是第一次和前女友正经出来说话,尽量先把工作的不顺心搁置在一边。
周亚文这些年没怎么见老,谢易恒趁她坐下时悄悄打量了几眼。他不想显得太冷漠,深吸一口气试图调整状态。他尝试回忆着那时自己是如何被这个神采飞扬的学姐吸引,克制不住自己加深与她的触碰,然而失败了——记忆明明白白地陈列在脑海中,却只是平铺直叙,早已丢失了内在的波澜。
他对她曾经是真心实意的,但他没想到,自己与她交往了仅仅半年就感到腻了。激情悄然流逝,温情却完全没有要跟上的意思。那段脱节的时间,他在她面前做尽了含情脉脉的表演,几乎坚持不下去。周亚文是个非常机敏的人,察觉到谢易恒的心已经无法挽回后,就主动提出了分手,甚至还把……
杂乱的记忆不过在谢易恒脑海中闪过一瞬,他们的对话按照惯例从叙旧开始。周亚文在和谢易恒分手后的不久就把婚离了,一心专注于事业。后来见中国市场潜力巨大,又果断决定回国发展。而谢易恒大约是因为觉得往事不堪回首,这些年对周亚文的事一直处于消极回避状态,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些。尽管感情上再无瓜葛,从理性出发谢易恒还是挺欣赏她的,悉心经营的华人生活说不要就不要,除了拿得起放得下的潇洒,更需要的是清晰的目标和追求。
“那你最近还好吗?”谢易恒按照套路,小心翼翼地放出一句。
周亚文却不按套路出牌:“不太好。不过我想你也一样。”
谢易恒哑然失笑:“我们项目的事已经传这么开了?”
周亚文看出他的窘迫,却毫不顾忌地嘻嘻笑起来。谢易恒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又从她的黠笑中找到点熟悉感。周亚文某些方面和他挺像的,比如思维活跃、不走寻常路。这次这么郑重其事地把他约出来,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好节目给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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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绪一听就不干了,扬起一张欲哭无泪的脸:“谢总啊,我没用垃圾袋就不错了。你知道在咱们这种国际化大都市,买个礼品袋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吗?我跑了好几家文具店,在小黄帽跳绳书皮里头扒拉了一手的灰也没找到,最后才在我家床底下找到的你手里这个。”
“哎呦,太感动了。”谢易恒笑得很好听,像音乐在他胸腔反弹,电梯里的人开始朝这边看了。“开个玩笑,巧克力很好吃,你吃了吗?”
“啊?”丁绪一脸茫然,转瞬又扭曲得如同名画《呐喊》:“巧克力?……那老板明明跟我说是糖……他跟我说是糖!”
谢易恒火上浇油,用手肘亲密地撞了撞他:“真没想到今年白色’情人节,还能收到可爱的男孩儿送的巧克力,真开心。”那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语气,好像诉说着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似的,偏偏他声音其实一点也不小,丁绪被一电梯的人看得如芒在背,感觉就要在这里圆寂了。
电梯到达1层发出叮的一声,丁绪刑满释放,拔腿就想逃离,又被人坏心眼地拽住了拉到电梯门旁边。“哎,你生气了?你如果不喜欢刚才的玩笑,我向你道歉。”肇事者秒变真诚正直脸。
“不是……我……哎……”他无法对着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发脾气,就是觉得谢易恒小题大做的行径非常可疑,唉声叹气了半天才勉强组织出语言:“玩笑也不能乱开……我会不好意思。”
“嗨,其实gay也并非是个男人就能下口,”谢易恒笑着拍拍他的肩,一边说着一边把巧克力盒拿出来,打开盖子示意人尝尝。丁绪没能抗拒这份诱惑,审视了一下里面巧克力的色彩搭配后,觉得拿走粉色的最不影响整体效果,就拈起放进了嘴里。
巧克力外层有点融化,入口的时候在唇角蹭了一下。外层是果味白巧,里面是牛奶巧,核心是黑巧,丁绪沉醉在这丰富的口感里,全身心放松下来。谢易恒忽然抬手捉住他下巴,用指肚把唇边的巧克力渍抹掉,又送到自己嘴边用舌尖一舔,动作流畅得不给人抗拒的机会。
在丁绪震惊到石化的几秒钟,他在人耳边轻轻继续刚才的话:“……所以玩笑也不会乱开。”
说完就脚底抹油地走了。出了大楼,一阵不太温柔的夜风钻进他的领子,吹亮了他的脑子。他缩了缩身体,心想,Annis说的有理,他可能确实寂寞了。只是收到盒巧克力就得意忘形,险些晚节不保……罪过罪过。
另一边丁绪是站在原地,很久都没回过神。谢易恒的手意外的冷,在他嘴角留下的丝丝凉意和耳边那句话带去的阵阵热度相抵触,又软硬兼施地对他的心防展开围攻。
谢易恒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他是说他没有乱开玩笑?他说自己可爱,这个词在基佬口中是什么意思?不不,快别自作多情了,像他那样的情场老手如果真有这种打算,根本就不会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吧。另外自己最近还注意到他和各色各样的美女走得很近,难道女人在他眼里更多的是利用价值?
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有时明知是陷阱,却依然能改变人和人之间的化学反应。比如这两个人,远远够不上互相了解,他不知道他身上的香味和剃须水的有什么差别,他也不知道他那个每天同床共枕又曾被自己倒着塞进衣柜的二次元少女叫什么。但在这一晚,一种他们很熟的错觉蛮不讲理地占据了双方的大脑……
这天下午谢易恒下午开了一个冗长的会,回到工位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处理了一大堆信息之后,顺便就把食堂的饭点也错过了,好在他不怎么饿。信息从新的处理到旧的,翻到下面他才看见丁绪的留言,“感觉不大对”,说的是之前他发给对方的宣传原画。
跟进宣传原画外包是叶嘉怡负责的。新来的暂时做不了什么专业性的工作,谢易恒就把自己美术外包公司的关系给了她,让她去沟通。开始他说过原画每出一稿都要先给美术看,但小姑娘迷糊了,拿到线稿以后看见谢总点了头,就稀里糊涂地当成了通过,外包公司于是就上色了。
部门的人已经走干净了,丁绪的头像倒是依然亮着,眼看着事情在自己手里变麻烦了,谢易恒还是决定亲自走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文在凌晨发表看的人会多一些?于是我就晚发了一会儿~
隐约记得这张写的很欢乐来着……不像现在,都卡死了啊啊啊!
第13章 第十二章
他走楼梯下到十二楼的办公区,这里和十三楼一样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气。公司雇的保洁大妈都很守规章制度,把没人的区域灯都关上了,从远处看过去,偌大的办公区只有那么一排孤灯亮着,走近一瞧,丁绪果然还没走。
丁绪正戴着一副红色的魔声耳机,趴在数位板上用一种极不爱惜眼睛的姿势画着画,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能力。谢易恒担心吓到他,走到跟前慢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屏幕上的画面,那个在他概念中只有点击和拖动两种用法的光标,在屏幕上飞快地四处游移着,留下一串意义不明的色块。不过几秒的功夫,画面就出现了逼真的光影,就像变魔法一样。
“诶?谢总?”丁绪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立刻拽下了耳机。谢易恒还感到一阵可惜,他挺想继续看丁绪画画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活儿没干完。”丁绪简短地回答,依然认真地盯着屏幕。
“我是来问你那几张原画的事的。”谢易恒开了一下午会,嘴皮子有点累,说话声音格外地温和。
丁绪点点头,找到了文件点开,拿着数位笔在屏幕上比划。“这张,我见过这个姿势,不是不可以参考,但这姿势太欧美了。这张画风跟游戏太不搭调,肯定没好好看参考素材。这张,这儿比例和透视都有点毛病。剩下两张将就着能用。”
谢易恒跟丁绪并排坐着,凑上前仔细打量着这几张画。水生花、柠檬和莲叶混合的香调又幽幽地飘散过来,丁绪虽然除了柠檬味都闻不出,却也立刻就回想起了这种味道。
听者揉了揉眉心:“我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没把线稿给你看就直接过了,是我们的问题。可是前两张非得重画吗?有没有简单点的修改建议?”
“可是连姿势都不对……”丁绪最不满意的两张画都是主角,美术风格的一致性也将就不得。
谢易恒不想为难他,轻叹一声:“好吧,那我跟外包的人沟通沟通,让他们重画。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画完,早点回家。”
丁绪听了反而更动摇了,他知道一张原画的价格起码在一万以上,外包公司也是线稿验收后才上的色,这要怎么沟通才能让对方答应重画?至少是让他去沟通,他会愁到茶饭不思的。
明明自己也没犯错,出了事还得扛着。丁绪偷看了准备起身离开的谢易恒一眼,心软了一下就把人拉住了。
“哎,你等等……”
他盯着屏幕上失败的原画看了一会儿,新建了个图层在上面画了个潦草的示意图,似乎沉醉在自己的机智中,放下笔又看了好一会儿:“嗯,这个图给外包的人看看吧,这样改的话会简单不少。”
谢易恒在心里笑:就知道丁绪会帮着想办法的。但表面上他还要装着一本正经凑上去看了一眼,才开始啧啧称奇:“哇,这也行?多谢主美大人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