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整个山洞皆是他震耳欲聋的笑声。
叶长笺双手捂住耳朵,怒道:“笑屁啊!冤有头债有主,他负了你,你削他啊,你杀我家老四做什么?”
毕方冷声道:“他为天下人负我,难道我不应该杀了天下人吗?”
叶长笺沉默半晌,道:“这句话好像没什么毛病……”
“可就算你有再多的苦衷,你也不该杀我家老四。”
“而我要杀你,必须先把你的防御结界破了。”
毕方冷眼看他,只见叶长笺往四周打量了会,最后将视线放在白无涯背着的寒剑上,道:“你的剑能借我吗。”
白无涯道:“你用不了我的剑。”
叶长笺道:“为什么?”
毕方道:“你灵力低微,如何能用他的剑?”
叶长笺撇了撇嘴,“是,你是神仙,你好了不起。”
他说着伸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左手握着腰带,手腕一抖。腰带在须臾间,变成了一柄锋芒森森的寒剑。
叶长笺看了白无涯一眼,道:“你退开,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他给老四报仇。”
白无涯道:“你灵力不足,现在杀不了他。”
叶长笺朗朗一笑,道:“那就同归于尽!”
话音一落,点剑而起,手腕转动,剑气凛然。
他执着寒剑冲毕方袭去,“哐!”剑尖与防御圈相击,整个山洞剧烈摇晃起来,泥沙石子纷纷落下,“碰!”叶长笺被防御圈上的符文反弹而回,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飘然落在地上。
如今他灵脉被封,灵力不足,而寻常的法术对付不了上仙所下的防御结界,他只能启用血祭。
风铃夜渡的血祭尤其特殊,是以燃烧自己的生命来激发最强的潜能。
叶长笺左手执剑,右手握着剑刃,锋利的剑刃割开了他的掌心,鲜血缓缓流下,滑过剑身,闪烁着妖冶的光泽,古老的咒文图腾渐渐浮现,叶长笺缓缓道:“壶天日月!”
随着一声法诀,血色光芒大盛,莫可逼视,阴风呼啸而来,他旋转着向毕方刺去,周身笼罩在飓风之中,刹那间,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破!”
叶长笺暴喝一声,剑尖刺入金刚防御圈,壁上出现丝丝裂缝,毕方身上灼热的火焰烧得他皮肤生疼,他咬牙,右手继续握上剑刃,鲜血直流,寒剑威力更甚,愈往前几分。他飞扬的发丝“滋滋”得冒着烟,“哐当”!
巨大的爆破声骤起,山崩地裂,震得他耳旁嗡嗡大叫,术法反弹,将他打飞出去,身子在空中翻滚一个周身,他落到地上,单膝跪着,寒剑点地,苦苦支撑。
毕方嚣张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山洞,“哈哈哈,多亏你这个黄口小儿,帮我打破这座牢笼。”
笑声渐止。
毕方逐一扫视他们,道:“白无涯,好久不见了。”
“我甘愿自堕魔道,换取无上力量,只为助他成神。他却在封神那日,用花言巧语欺骗我,将我关在这地底牢笼!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上神仙尊,全他妈狗臭屁,没一个好东西!”
白无涯默默不语。
毕方道:“你身份特殊,更要恪守天规条率,天道秩序,是以你绝对不会向我动手。我倒要看看,占了你的肉身,他还敢不敢对我下手!”
话音一落,火焰骤起,包裹着他的火焰转眼间变成熊熊烈火,燃烧着他的皮肤,骨骼,他的羽毛渐渐脱落,黑色的血液流了一地,顷刻间,毕方燃烧殆尽,只剩一颗血色圆珠,里面包裹着一只幼小的青鸟,缓缓上身至空中。
叶长笺打破上仙下在毕方身上的结界,后毕方自毁肉身,得以元魂出窍,逃离这三十六道天罡伏魔咒的枷锁!
“白无涯,我倒要看看,昔日的神沦为魔的傀儡,天界那帮顽固不化的老东西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哈哈哈。”
血色圆珠向白无涯额间飞去。
叶长笺大声喊道:“你快砍他啊!”
毕方得意大笑,“他是守卫整个三界的秩序者,又怎会擅自打破秩序?白无涯,你真可怜,一生被缚,老子的三十六道天罡咒与你所受的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叶长笺怒道:“白无涯,你既然打不过他,那你还不快逃啊!”
毕方道:“他不是打不过我,他是不能打我,哈哈哈哈。可怜可怜,可怜至极啊!”
叶长笺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这鸟果然神智不清醒,眼见白无涯就像一只受伤待宰的小白兔,静静立在那,快被毕方附体,叶长笺使出吃奶的劲站了起来,猛地向他扑去。
血珠瞬间转了一个身,飞入叶长笺体内,阴风呼啸,整座蚀魔洞窟内的魔气铺天盖地涌来,悉数打入他的体内。
毕方奸计得逞的大笑声回荡在整个山洞,“我原本想占的就是你的肉身,我等了上万年,总算等到一个天生魔骨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灵肉契合,才能发挥出毁天灭地般的力量,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长笺眼中血红一片,毕方的身影逐渐模糊,昏迷前一刻,他仿佛听到一声震天虎吼。
愤怒至极,威慑八方。
毕方不敢置信地叫道:“你居然为了他打破天条?”
叶长笺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眼里也看不到任何东西,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柔和安宁的歌声。
清雅幽绝,温柔祥和。
整个心灵都得到洗涤,身心放松平静。
他像是被人抱在怀里,耳边还充斥着那人的歌声。
叶长笺睁开双眼,伸手不见五指。
他问道,“现在是晚上吗?”
歌声渐渐停止,白无涯道:“嗯。”
叶长笺道:“你唱的这个歌有些耳熟,和云山心宗用来驱魔的洗魂曲有些像。”
白无涯道:“正是洗魂曲。”
叶长笺道:“对了,你是神仙,无所不能。”
他又嚷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菜啊?打个鸟都不会。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做神仙的下界会被封住部分灵力,以防扰乱凡间的秩序。”
“毕方呢?”
白无涯道:“死了。”
叶长笺道:“死了?他没附在我身上?”
白无涯道:“只有魔气入体,再过一日,魔气便能净化完毕。”
叶长笺奇怪问道:“四大修仙世家的术法到底是谁传下来的?”
白无涯道: “千年前,人间修真道门尚未兴盛,仙魔争夺人间统治权,致使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随后四位上神得天道旨意,下界传道授业,寻找合适的传人开山立派。”
叶长笺恍然大悟,“原来本就是仙法。只是有盛有衰,一代道门里也并不是人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所以有些仙法便渐渐失传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沉默片刻后,叶长笺道:“我的眼睛是不是一辈子这样了?”
蚀魔洞窟里四处镶嵌着斗大的夜明珠,灿烂如昼,怎会像这般漆黑,只有一个可能,他已双目失明。
白无涯道:“不会,待魔气驱逐完毕之后便会复原。”
他又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腹中咕咕直叫,饥肠辘辘。
叶长笺咋把了一下嘴,道:“饿了。”
一片冰凉的肉塞进他嘴里。
叶长笺道:“这是什么肉?”
白无涯道:“老虎肉。”
第66章 前世谜团
“哇。这破洞里居然还有老虎。”
这老虎肉煞是饱腹, 他吃了几口后, 头不晕,身子也不再疼痛, 道:“好渴。”
冰凉的液体一滴滴打在他的唇上, 他张开嘴, 舔了舔唇, “这是什么水, 有些甜甜的。”
白无涯道:“老虎血。”
叶长笺道:“你骗人, 没有血腥气。”
白无涯道:“成精的老虎。”
叶长笺吃了一惊,“你这难道不是杀生吗, 神仙可以杀生吗?”
白无涯道:“他是一只坏老虎。”
看来是个作恶的虎妖, 他便没有多想, 他知天界神仙众多, 有官位品级, 与人间秩序所差无几,问:“白无涯,你在天界里排行第几,是什么职位的神仙?”
白无涯道:“没有名次。”
“那你一定是个小小的神仙了。”
他不知为何,心情雀跃起来,“白无涯, 做神仙能吃肉吗?”
“不能。”
“那能喝酒吗?”
“不能。”
“能……爱人吗?”
白无涯沉默了好半晌, 才缓缓答道:“不能。”
叶长笺嗤得一声轻笑, “这个也不能, 那个也不能, 做神仙有什么好的?你干脆别做神仙了,同我回风铃夜渡,保管你比神仙还快活!”
“风铃夜渡可好啦,有麋鹿,有兔子,有鸡鸭鱼蟹,还有大海。白无涯,你喜欢看日出吗?”
白无涯没有回答他,叶长笺仿佛了然,道:“你们天界没有日出的罢?我听戏文里唱的,你们那长年仙雾缭绕,永不落日。”
叶长笺换了一个姿势,枕在他肩上,伸手摸上他冰冷的脸,他虽然看不到,但是心里已经将他的容貌描绘了千百遍,笑吟吟道:“白无涯,我挺喜欢你的,我想带你回风铃夜渡。”
白无涯唱起了洗魂曲。
又过了一日,叶长笺体内最后一丝魔气驱散,他也恢复了视力。
两人在蚀魔洞窟前话别。
白无涯一只手负在身后,脸色有些微苍白。
叶长笺道:“你真的不同我回风铃夜渡吗?”
“时间到了。”
他说的自然是下界的时间。
叶长笺了然道:“好吧。再见,不对,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白无涯道:“为何?”
“没什么。”
他轻轻一笑。再见面恐怕就要把你打晕带走了。
叶长笺立在蚀魔洞窟前,看着白无涯化为一粒金光,向天外飞去。
直到眼睛望得酸涩,他才转了身往回走,却在欲跨出传送门时鬼使神差地往后瞥了一眼。
整座山头几乎被他翻了过来,地面深陷,在尸体掩映处,露出了一方黑色印章。
他快步奔去,掀开尸体,拾起那枚斑斑血迹的印章,番天印。
番天印泛着隐隐血光,叶长笺心下一跳,连声唤道:“老四,老四,是你吗?”
天可怜见,番天印是十大仙器,威力无比,在穷途末路之际,爆发自己全部的力量,保留了晏无常最后一缕元魂,而它自己也成了一块废印。
三魂七魄,只剩一缕元魂,是以他无法召唤完整的晏无常。
他脑中蓦地闪过了炼魂术的咒法。
“欲炼阴将,必得将其浸入业火焚心池,以宿主自身血肉饲养,辅以法诀。”
“炼魂术……”
叶长笺喃喃自语,哂然一笑。
时间所剩无几,倘若再不炼化晏无常的元魂,最后一魂也会消散,他缓缓勾起嘴角,一道清啸冲天而去,应龙挥舞着翅膀迅速游将过来。
天诛地灭也好,万剑穿心也罢,名垂青史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我自问心无愧,何干他人评说?
“小应,去云水之遥。”
他淡淡说道,应龙领命向云水之遥飞去。
业火焚心池藏在云水之遥地底,池内燃烧着三阴之火,终年不灭,由专人看守。
三昧真火为世间纯阳之火,可燃烧人、妖、魔的灵魂,三阴真火为世间至阴之火,可炼化人、妖、魔的灵魂。
此时四大世家尚未结盟,闭门造车,各顾各修炼,如一盘散沙,即使合办了云水之遥,防御结界也并不坚固。
叶长笺轻而易举地召唤了一个阴灵,让他带自己去业火焚心池。
负责看守业火焚心池的却是一位故人。
云越影担忧地问道:“叶公子,你救出你师弟了吗?”
叶长笺并未正面答他话,只道:“借池子一用。”
云越影急声道:“叶公子,这里是禁地,常人不得擅自入内,你快走吧,被宗主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长笺道:“得罪了。”
话音一落,一滴血珠落在云越影脚边,数不清的藤蔓迅速向上生长,牢牢束缚住云越影,后者不得再动弹半步。
叶长笺推门而入,浓烈的阴气铺面而来。
身后的云越影喊道:“叶公子,你放开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叶长笺摇了摇头,“抱歉,我不信你。十二个时辰后,藤蔓自会消失。”
他未杀云连清,却将此事推到他头上,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他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
叶长笺快步走入禁室,将番天印丢入业火焚心池,池内“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他嘴里念着口诀,拿着寒剑一片片割下自己手臂上的肉,连血带肉落入池中。
六个时辰后,终是炼成了。
他看着逐渐成型,显现出原貌的晏无常,松了一口气,问:“老四,你还认得我吗?”
晏无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长笺道:“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晏无常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还有神智吗?”
他微微颔首。
叶长笺松了一口气,“有神智就好,那些记忆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没了也无妨。”
他骨血特殊,是以炼就的阴将仍旧保留清醒的神智,但晏无常却失了记忆。
叶长笺从袖中掷出一面五方招阴令旗,“现在我以宿主的身份与你缔结契约。”
“你的名字叫晏无常,我是叶长笺,从今往后,听我号令,不得滥杀无辜。”
“是。”
晏无常单膝跪地,额间显现血色契约图腾,五方招阴令旗插入地面三寸,黑色的火焰“腾”得燃烧,晏无常化为一缕黑烟,归入阴司。
阴司
花飞雪、虞初一、殷天月正在斗地主。
花飞雪摇着折扇,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天月,你不能教你弟弟打麻将吗?”
殷天月白他一眼,“我弟弟话都不会说,怎么教?”
殷天星生前是苗疆蛊王豢养的蛊兽,没有神智,只懂吃喝拉撒。
花飞雪道:“至少他还认得你,认得叶公子,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还懂得杀人。”
虞初一正想出牌,突然神色一凛,“有杀气!”
一股浓烈的黑雾席卷而来,三人腾得站了起来,拳掌相护。
黑雾散去,出现一面容冷硬,朱衣黑袍的青年,腰板挺直,从背后看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花飞雪大吃一惊,“这不是叶公子的四师弟,晏无常吗?”
叶长笺阴冷的声音从阳间传来,“以后这是你们的五弟,好生照顾他。”
虞初一点点头,“老五,你会打牌吗?”
晏无常思索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花飞雪道:“你会打麻将吗?”
晏无常摇了摇头。
“你会喝酒吗?”
他照例摇了摇头。
殷天月沉吟片刻,道:“你会斩妖除魔,杀人放火吗?”
晏无常缓缓点了点头。
花飞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加入,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身后的鬼兵队都是我们小弟。我是一营将军。”
虞初一道:“我是二营将军。”
殷天月咯咯直笑,“我是三营将军,这是我弟弟,四营将军,他不会说话。以后你就是五营将军了。”
叶长笺静静听着阴司传来的声音,挥了挥手,关闭了阴间大门。
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失血过多,他一个踉跄,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他心里记挂着风铃夜渡的情况,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等我离开云水之遥,束缚咒的效力也过去了,你别怕。”
临走前他这样对云越影说道。
依旧被藤蔓绑着手脚的云越影对他腼腆一笑,“叶公子,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不是你杀了大师兄。”
叶长笺低声道:“谢谢。”
他走出地底,召唤应魔龙,往天涯之北的风铃夜渡游去。
风铃夜渡没有一如既往的欢声笑语,而是前所未有的死气沉沉。
他缓缓步入竹林,原本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换成了白色灯笼。
女弟子皆换下一袭红衣,穿上白纱。
“大师哥,你回来了。四师哥呢?”
小曼原本坐在竹苑里抹眼泪,见到他立马擦干净泪水,站了起来。
叶长笺轻声问道:“谁死了?”
他轻轻的问着,好似怕吵醒了人,又好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出这话。
小曼哽咽道:“五师哥没有救回来,师父把他抱进医堂时,他就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