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笺神色平静,只是敛着一双眼眸,暗藏刀锋。
“唐将离,你去看着唐涵宇吧,我四处逛逛。”
眼见徒离忧将老妪往其他地方带,叶长笺无意识地悄悄跟在她们身后。
老妪被安置在徒山的另一头,名曰“忘情小筑”。
小筑内无人把手,却在门口设置了结界。
叶长笺隐了自己的气息,躲藏在暗处,见徒离忧离开后,打破结界闯了进去。
老妪坐在秋千上,眼神呆滞。
叶长笺快步上前,想要揭下她的面纱,却发现真如徒心心所说,面纱如千斤巨石,无法往下拽动一分。
老妪十分害怕,一把推开了他,跌坐在地上。
叶长笺大步跨上,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大声叫道:“徒霜霜!”
“走开……走开……”
老妪连连摇头,战栗不止,拼了命往后躲。
叶长笺厉声喝道:“当年皎月峡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晏无常是怎么死的?白夜心、沈默情,究竟是被谁打伤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喝醋狂魔唐小虎表示他今日也很酷。
下期节目预告 :冷若冰霜的唐门大师兄居然有一个小名!
第74章 徒山游学6
毕方的封印虽是由他完全打破, 但在那之前晏无常已经遇害,修仙弟子与风铃三秀皆不是酒囊饭袋, 怎会被禁锢着的毕方伤得全军覆没?
全部的人都死了, 为何唯有徒霜霜无事?
老妪泪流满面, 不停地推搡他。
叶长笺冷然喝道:“告诉我,晏无常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个名字,她眼内似乎有刹那的清明, 随后便是神色惊骇, 断断续续呜咽道:“有鬼……有鬼……好多鬼……”
此刻,他已经确定这个疯癫的老妪,便是徒霜霜。
他还欲相询, 却听到一句森然呵斥, “顾公子,你在做什么?”
叶长笺放开了徒霜霜, 转身看向门口, 去而复返的徒离忧满面寒霜。
此时,天边的乌云一层层堆积上来,刹那间,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一会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虽有满腹疑窦, 可眼下也不欲再逼问她, 快步上前抱起徒霜霜往室内走去。
他将徒霜霜安置在床上,问:“徒宗主,此地距前山仙府极远, 为何无人照顾她?”
随后跟着他进门的徒离忧道:“姐姐神志不清,极其畏惧生人,我迫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将她安置在这,却不料被顾公子闯入了。”
叶长笺道:“姐姐?”
徒离忧看上去充其量也就三十好几,怎会有这么一个看上去七老八十,实际上已经百来岁的姐姐?
徒离忧冷冷地道:“家丑不可外扬。”
叶长笺道:“是我僭越了。”
这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他踏出房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徒霜霜,徒离忧温声拍着她的脊背将她哄睡过去。
徒霜霜是真的疯了,而不是假装。若不是徒离忧在场,他很想将晏无常从阴司唤上来,让两人重聚。可是他们也再回不去了,昔日的爱侣,如今阴阳相隔,一疯,一死。晏无常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恐怕也早已忘了徒霜霜。
不如不见。
言念及此,他便毅然走了出去。
叶长笺回到忘忧小筑时,正巧碰到徒念常。
“徒姑娘,你找唐将离吗?”
徒念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信封状的物件交给他,“你上次托我写的酿酒方子。”
“哦哦,多谢多谢!”
叶长笺一拍脑门,伸手接过,略扫一眼,道:“思达罗花也可酿酒?”
徒念常微微颔首,“将思达罗花放入酒中,酒更入味,只是我们不常用,喝多了易加重自身欲念,不利修行。百坛花狸醉中只有一坛放有思达罗花,来时你喝的那坛正是。”
徒念常正欲离开,叶长笺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徒姑娘,敢问一句,徒宗主对你们如何?”
徒念常道:“宗主对我们非常好,如珠如宝。徒山弟子有许多是孤儿,她将我们视如己出。”
她说着又疑惑地看他,“你毕业后想留在徒山吗?我们本家不收男弟子。”
叶长笺笑道,“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你别挂心上。嘿嘿。”
徒念常欲言又止,离开前仍旧抛下一句,“你……你和辰夜好好在一起吧。”
叶长笺微微一笑。
如此又过了几日,便到了他们离开徒山世家的时候。
徒山的女弟子皆依依不舍地立在渡口目送他们,徒心心笑道:“好你个浪荡胚子,没来时只偷了一个人的心,来了一趟,倒是全被你偷走了!”
叶长笺大呼冤枉,“天可怜见,我和姐姐妹妹们一见如故,实属三生有幸,绝无非分之想!”
徒心心笑着“呸”了一声,“快走快走,不然等会湘水泛滥了!”
徒离忧是宗主,以她的身份原本不需相送,却也冉冉走了过来,她身侧立着徒念常。
徒离忧温声道:“辰夜,念常与你们同去西都,一路上有劳你照顾她了。”
唐将离颔首,“是。”
叶长笺暗暗吃惊,转念一想,恐怕这是要徒念常与萧莫凡“日久生情”。
他们与众人一一道别后,便登上了画舫。
“喂,你等等!”
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长笺刚转了身子,手上就被塞了一坛酒。
“好好喝,别发酒疯!”
徒心仪冷哼一声,甩甩头离开了。
燕无虞啧啧两声,“我就说你风流债缠身吧!”
叶长笺白他一眼,与众人挥手道别。
唐涵宇收起船锚,画舫缓缓向前驶去。
徒心心高声笑道:“顾念晴、燕无虞、唐涵宇、唐师兄,你们有空再来啊~”
“一定一定!”燕无虞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喊了回去。待看不见她们时,他道:“徒山本宗的女弟子都挺活泼的吗。”
却未听到叶长笺应和他,他抬眼看去,后者望着手中的花狸醉若有所思。
燕无虞道:“远思,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了?”他说着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唐将离,后者也望着这边,眼里意味不明。
叶长笺沉默不语,打开酒坛封口,将花狸醉悉数倒入湘河里。
啊呦!燕无虞心里大叫一声,心想:你就算落花无意,也不用这么糟蹋人家姑娘一番好心吧?他去看徒霜霜,后者倚靠在舷窗旁,静静瞧着窗外的景致,对这边发生的事毫无兴趣。
几人各有心事,一路无话,气氛安静得诡异。
唐涵宇同燕无虞躲在船舱后头,两人四眼,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唐涵宇皱着眉道:“顾念晴哑巴了?”
燕无虞摇了摇头,“不晓得。”
“难道和大师兄吵架了?”
“不晓得。”
唐涵宇鄙夷地瞥他一眼,“你怎的甚么都不晓得。”
燕无虞白他一眼,“我又不是老妈子,为何要甚么都晓得。”他又道:“你以前不是不屑与我们这种败家子说话的吗,今日怎的这么好兴致?”
唐涵宇冷冷地道:“关你屁事。”
燕无虞道:“你怎么越来越像远思了。”
唐涵宇怒不可遏,“放屁!”
“你看,连口头禅也越来越像了。”
唐涵宇气得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叶长笺弯腰进船舱,与怒气冲冲的唐涵宇擦肩而过,问道:“你又去逗他了?”
燕无虞耸耸肩,“谁让他这么好玩,和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不知道他的小名是不是叫炮炮。”
唐将离跟着进来了,道:“涵宇的小名是咚咚。”
叶长笺忍俊不禁,“谁给他取的这么贴切的小名?”
“姑母。涵宇八字特殊,取小名易养活。”
叶长笺道:“那你的小名是不是冰冰?”
徒念常此时开口了,“他的小名是……”
叶长笺立刻竖起两只雪白的耳朵,问:“是什么?”
徒念常看了一眼唐将离,“让他自己告诉你吧。”说着也提着剑出去了。
叶长笺没骨头似地倒在唐将离怀里,“是什么,是什么?唐将离,你快告诉我!”
唐将离显然不打算启齿。
“难道是小雪?花花?狗剩?猫蛋儿?”叶长笺连续想了几个名,皆被唐将离否决了。
徒念常冷冷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与你最后说的名字有关。”
“猫?猫什么?”
他见唐将离仍旧不愿告诉他,便将注意打到了徒念常身上,蛇似得游了出去,腆着脸笑道:“徒姑娘,你是菩萨心肠,就大发慈悲告诉我呗。”
“我告诉你啊,我有个绝活是自言自语,我能一个人对着石头说上三天三夜不重复哦,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便将你当成石头开始倒话篓子了啊。”
徒念常知晓他没个正经,咳嗽了两声,在他耳边低声道:“咪咪。”
“噗——”
正巧经过的燕无虞将刚喝进去的茶水悉数喷了出来。
叶长笺拍案叫绝,笑得直不起腰,气喘吁吁问道:“谁……谁给他取得名字?”
徒念常道:“他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光,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是以唐唐先生给他取了这个小名。”
叶长笺道:“他的眼睛是金色的,你帮他瞧过了吗,别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变异。”
徒念常摇了摇头,“放心吧,他壮得能打死十头牛。”
叶长笺道:“多谢你。”
他又蛇一般地游进船舱,倒在唐将离怀里,连声轻轻软软地唤道:“咪咪,咪咪大侠?咪咪大侠,我仰慕你已久,同我回家一起吃个饭好吗?”
“哈哈哈哈——”
燕无虞毫不克制的笑声从外头飘了进来。
叶长笺吼道:“燕鹿遥,笑屁啊!行不行我削你!”
唐涵宇冷冷地道:“那你快动手吧。”
燕无虞道:“咚咚,做人不可以这么坏的。”
唐涵宇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又气又羞,“你……你闭嘴!”
“咚咚啊,脾气不要这么急躁,大家都是同修,有伤和气。”
“你闭嘴!”
叶长笺笑得直抹眼泪,“唐将离,我真是服了你姑母那对道侣啦。”
唐将离抱着他,亲了亲他的额头。
叶长笺摸着额头,不满道:“不是说好了,只能我亲你,不能你亲我的吗?”
唐将离耿直道:“忍不住。”
叶长笺:……
燕无虞悠悠地唱起了歌,“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棂,忒楞楞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光华流转,余音绕梁。
画舫渐渐进入西都界内,船上的人明显感觉周遭的气候变得干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游叶长笺:集合了,集合了,下一站西都萧氏
徒念常拿出喷雾,优雅地朝脸上喷了喷
燕无虞:这是什么东西?
徒念常:徒山玫瑰水,由百种仙草萃取提炼而成。补水,我只用天然的玫瑰水。要想美得纯粹,请认准徒山玫瑰水。
唐将离递出去一袋金子:打包,全要了。我买去给我老婆泡脚。
——来自财大器粗的唐门大师兄宠妻日常
第75章 西都游学
已是靠近北方, 虽然不如幽州临北,口音也相差无几, 听在叶长笺耳里甚是亲切。
燕无虞、唐涵宇一愣一愣地看着叶长笺与小贩你来我往的, “中不中啊?”“中!”
一片西都口音中的交谈。
燕无虞喃喃道:“远思, 你到底是哪儿的人?”
叶长笺道:“我娘是北方人。”
他将糖葫芦递给唐涵宇,“没有姑苏的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西都的糖葫芦是将山楂球放在糖沙里滚了一圈, 而不是像江南那般包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
唐涵宇想要拒绝, 叶长笺抢白道:“是用你堂哥的银子买的。”
燕无虞道:“他不要给我吧。”
唐涵宇连忙抢过,怒道:“谁不要了!”
燕无虞翻了个白眼,咬了一口糖葫芦。
叶长笺将其余两串分给徒念常与唐将离。
西都是人间皇朝历代更迭建都的地方。萧氏丹宗的仙居名为“秀乐白石涧”, 坐落在风水宝地上, 民间将其称为“龙脉”。子子孙孙代代兴盛,福泽连绵。
既然是风水宝地一定处在深山老林里, 是以几人只能弃舟选择徒步前行。
叶长笺吃完糖葫芦, 又从乾坤大挪移口袋里拿出三包糖炒栗子,燕无虞、唐涵宇一袋,徒念常一袋, 他与唐将离分食一袋。
燕无虞舔舔嘴唇,“渴了。”
叶长笺从口袋里拿出一罐桂花酸梅汤递给他。
燕无虞吃惊道:“远思, 你这个是什么宝贝?怎能装如此多的东西?”
唐涵宇此时也已认出这是唐门的宝贝, “你……你……”你了好几次都没把话说完。
叶长笺道:“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啊?咚咚。”
唐涵宇的腮帮子鼓鼓得,显然装了满满的栗子,他欲破口大骂, 却又舍不得吐掉口中的栗子,只能气呼呼地瞪视他。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暖和,叶长笺边走边问:“唐将离,秀乐白石涧冷吗?”
唐将离道:“他们那没有冬天。”
风铃夜渡的季节与外界相反;云水之遥处在仙山之巅,没有四季;“曾照彩云归”一日内便能过完四季;“花间一壶酒”只有春夏两季,而“秀乐白石涧”没有冬季。
燕无虞问道:“那么“云歌画如眠”呢?”
唐将离道:“没有夏季。”
燕无虞听得啧啧称奇,“不愧为仙居。”
林深树密,叶长笺热得擦了一把汗,“我真是服了萧氏了。秀乐白石涧还要走多久才到?”
唐将离摸了摸他的脸颊。
唐将离的手在夜间尤其温暖,白日里却凉的很,叶长笺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去,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冰凉的手心,缓解酷热。
燕无虞:……
唐涵宇:……
燕无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巨大的灯笼。”
唐涵宇忍了半晌,终是忍无可忍地快步而去。
几人又在林间走了半个时辰,徒念常冷声道:“到了。”
他们足下踏着巨大的阴阳太极图案。
阳面的圆点滚到了阴面的圆点,眼前挡着的灌木丛自动分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层层向上的山阶。
几人往上攀登山阶,约莫走了一刻钟,便到山门前。白玉牌坊上,左右两边刻着萧氏门训,
横批
宫殿的空旷平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巨大的丹炉,火势旺盛。环顾四周,满目葱茏,古木参天,绿树成荫。一幢巍峨恢弘的宫殿立在碧霄之下,此时艳阳高照,洒在琉璃瓦上,金光熠熠,璀璨夺目。
萧莫凡神色倨傲地走了过来,看到徒念常时,脸上有些许慌乱与错愕。
徒念常将脸撇到了一旁不看他。
萧莫凡略带讥讽道:“唐师兄,你这是拖家带口来了吗?”
唐将离冷冷地道:“打扰。”
萧莫凡转了身在前面帮他们带路,燕无虞一路看,一路摇头,这平平无奇的陈设哪有半点仙居的模样?
直到萧莫凡领着几人进了宫殿。
叶长笺差点被奢靡的装饰闪瞎了眼。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说的大概便是萧氏丹宗的仙居了。水晶香灯……珍珠帘子……花木扶疏……
千年金丝楠木枕作房梁,宫殿顶端悬挂着鎏金琉璃灯盏,垂下的灯珠帘,皆是由颗颗饱满圆润的南海珍珠所结成。墙壁四周镶嵌着明珠宝石,灿烂如昼,熠熠生辉。
上等羊脂暖玉铺就地板,是以人踩踏上去,足底能感受到些微温热。盈润白芒似皎皎月光扑满一地。花鸟屏风皆是名家所绣,惟妙惟肖;墙上所雕刻的龙纹图案清晰可见,金缀龙眼,栩栩如生。
一砖一瓦,一壁一墙,皆是巧夺天工。
简而言之,两个字—有钱!
叶长笺回想起李君言对萧氏的介绍,“降妖除魔几个钱?累死累活,还不能买壶二锅头。还是萧氏有远见,四大世家结盟之后对外声称,自身杀孽太重,改行算命,信口胡诌,黄金自来!”
或许这一代的修仙弟子不知,在百年前,萧氏炼丹炉炼制的不是丹药,而是妖邪的元魂。
斩妖除魔,与死相伴,时刻将自己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萧氏急流勇退,在结盟之后选择半归隐,改了行,替人看起风水相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