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涵宇气得浑身发抖,死死捏着拳头,骨节咯吱作响。
“叶长笺,就算你召出鬼兵队又如何?没了他们,你什么都不是。”萧莫凡眼里的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叶长笺淡淡晃了一眼萧莫凡,“唐门剑宗以散魄剑法闻名,云山心宗以弦杀术著称,徒山医宗妙手回春,而你萧氏丹宗最为骄傲的莫过于……高阶御火术。”
萧莫凡冷冷地哼了一声。
叶长笺道:“今日免费给你上一课,什么叫做坐井观天!”
“五行火灵,皆听吾令。”
烈焰滔天,灼热逼人。
众人心里又惊又怕,明明下着大雨,这火又是怎样燃着的?
眼见火势迅速蔓延,一幢幢教学阁被笼在火海之中,弟子们立刻手忙脚乱地打水救火,丹宗弟子惊惶道:“这火无法浇灭!”
所幸此时教学阁中空无一人。
雾霭沉沉,悲风割面。
年幼的弟子们无措地看着火景,又转头去看比武台的情形。
叶长笺解下修服腰带,手腕一抖,霎时间化为一柄森森寒剑,他身影一晃,倏忽间已到萧莫凡跟前,他嗤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白霜剑法!”随即神色一凛,森然喝道:“月白风清!”
剑光如虹,剑气飒然,连绵不绝,一招始至,次招接踵而来。
萧莫凡应接不暇,抽出腰间宝剑格挡,只听当——
一声脆响,他那柄玄铁重剑已被削为两截。
萧莫凡身上的创口愈来愈多,鲜血直流,他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剑尖直指他的咽喉,在一寸前稳当停下。
叶长笺冷冷地道:“我取你小命易如反掌。萧莫凡,连这点火势你们都无法控制,往后别再吹嘘萧氏丹宗的御火术天下无敌!真让人笑掉大牙。别以为自己了不起,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只蝼蚁!”他轻抖手腕,血芒一闪即隐,寒剑恢复成腰带。叶长笺挥了挥手,将大火悉数扑灭,谈笑间便能收发自如。
他烧毁了一幢教学阁,众人皆蓬头垢面,手提水桶,气喘吁吁。
叶长笺淡淡地问,“你们还要拦下我吗?”他逐一扫视众人脸上的神情,轻笑一声,拇指与食指扣成圈放在嘴边。
一道清啸冲天而去,直逼九霄。
蓦然间,狂风大作,云海翻腾。众人抬眼瞧去,只见天边有一大团狰狞的黑雾卷来,离得近了,才认出这是一条生有双翼,鳞身脊棘,头大齿利的魔龙。
应魔龙!
心宗弟子腰间的伏魔银铃响彻不休。
叶长笺睥睨众人,冷冷地道:“念在昔日一场同门,今日我放你们一马。不过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我向来睚眦必报!你们四大世家可要好好抱团、齐心协力,以免被我打得溃不成军、家破人亡!”
他说完后向趴伏在地的应龙走去,回手轻挥,挥散鬼兵队众人。
叶长笺抱着步非凌跃上魔龙,道:“星河,走了。”
眼见应龙振翅欲飞,燕无虞急忙向他跑去,李君言立刻拉住他的衣袖,不敢置信地问:“鹿遥,你去哪?”
燕无虞回头急道:“我和远思一起走,你快放开我!”
李君言道:“你们真的要抛弃我了吗?”
他脸上惊愕万分,眼里满含哀意,泫然欲泣,燕无虞虽然心下不忍,可也管不了那么多,喝道:“君言,你放手!”
李君言咬牙怒道:“倘若你今日走了,我就当再没有燕无虞这个朋友了!”
燕无虞一时半会难以说清,空出一手去拂开李君言,然而后者拽得死紧,他又抬头望去,沈星河已经坐上魔龙后背。
燕无虞掏出惊鸿笔,道一句“得罪”,幽幽蓝光闪烁,墨汁化为冰刃,只听
撕拉——
蓝白的剑宗修服一分为二。
燕无虞顾不得看李君言脸上震惊的神情,急急匆匆往魔龙奔去,高声喊道:“远思,等等我!”
萧莫凡在徒念常搀扶下走近,正好挡了燕无虞的道,后者飞起一脚将他踹在地上,踩着他跑了过去,萧莫凡怒火中烧,恶狠狠道:“你们剑宗教的好徒弟!”
燕无虞回首骂道:“老子今日起就是风铃夜渡的人,弱鸡滚远点,跟你搭嘎啊!”他奔到魔龙下方,朝叶长笺伸出手。后者弯下腰来,握住他的手,一使劲,将他拉了上来。
待燕无虞落在龙背上,叶长笺道:“小应,去风铃夜渡。”
应龙仰头高吟,展翅高飞,向天涯之北的风铃夜渡游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唐门二群
顾念晴退出本群
燕无虞退出本群
李君言退出本群
唐秋期黑人问号脸:???
众弟子:什么鬼,云水之遥发生什么事了?
云水之遥:叶长笺回家了,大师兄可能快失恋了
杭州方言,跟你搭嘎:意思是与你无干,或者干你屁事
第96章 回
叶长笺轻笑道:“燕公子, 杭州话说得不错嘛。”
燕无虞说起杭州官话时,修眉微挑, 俊眸流光一转, 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因此即使他说得是市井俚语,也不觉尖酸刻薄。
燕无虞对他双手抱拳,“过奖, 过奖。”他摸着龙鳞, 啧啧称奇,“我也算是骑过龙的人啦!”
叶长笺奇怪地问:“你不怕我么?”
燕无虞道:“不怕。方才吃了一惊,没想到你来头不小, 随后又回想蛛丝马迹, 觉得你就应该是叶长笺。”
“外人都说我心狠手辣,残酷不仁, 你不信么?”
燕无虞白他一眼, “我难道不信你,去相信外人?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想甩下我!”
却不料叶长笺在乱葬岗教他鬼道运气法诀时说的话竟然一语成真。
李君言的脸庞在燕无虞眼前一闪而过, 那人眼中的伤心欲绝,仿佛银针扎入他心口, 微微刺痛, 他道:“君言似乎……”
叶长笺回想那俊朗的耿直少年。他们同时上的仙山,一起攀登八千八百八十一层台阶,却是抱着不同的目的与心情来到云水之遥。凉亭夜话, 他与燕无虞心心念念风铃夜渡,而李君言只想留在云水之遥。
叶长笺淡淡道:“从一开始,我们的路就不同。他不是走投无路之人,也不是天下所不容之人,他不会懂真正的风铃夜渡,亦不会真正愿意来到风铃夜渡……况且我教你鬼道法诀,是我们瞒他在先……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
多说无益,从今往后,分道扬镳。
叶长笺望向极北,仿佛能透过层层云雾见到那久违的世外桃源,他朗声一笑,“燕鹿遥啊燕鹿遥,你上了风铃夜渡这艘贼船,恐怕这辈子都下不去啦!”
燕无虞回以稚气一笑,“甘之如饴!”
叶长笺归家心切,低头看一眼双目紧闭的步非凌,唇角微勾,拍拍龙角,“小应,加速。”
闻言,应龙扑扑挥舞翅膀,风驰电掣般向极北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风声呼呼灌入燕无虞袖口,他与沈星河的脸皆被吹得变形。
“啊啊啊——”
“干嘛啦!造孽啊!毛牢牢有趣是伐!”
“哇哈哈哈哈——飞快点!”
“别飞啦!要老命啦!”
“哇哈哈哈哈——”
人间的小童子抬眼一瞧,拍手笑道:“娘,有流星!”
应龙日行千里,是以昼夜过后,便来到风铃夜渡。
叶长笺抱着步非凌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去,一路绕过巨岩、花田、竹林、池塘。
燕无虞环顾四周,林间白兔两三,蹦来跳去,池中鲤鱼摆尾,好不恣意,螃蟹挥舞钳子,横行霸道。明明景致如此温馨,他却鼻子一酸,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来。
叶长笺笑道:“欢迎来到风铃夜渡。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先说好,池塘里的鱼都是我的!”
此时外界是仲春时节,风铃夜渡正值秋季,丹枫似火,金桂飘香。
他们一路走,花瓣雨一路纷纷而下。
沿途有弟子迎将上来,震惊地问:“老步怎么了?”
一些弟子神色戒备地看他们,道:“唐门剑宗的弟子怎么进来了,星河,你带他们进来的?”
沈星河摇了摇头,指着叶长笺道:“他是叶师叔。”
话音一落,周围弟子们皆是心下一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半晌,有个弟子错愕道:“这小白脸是师叔?星河,你不会被骗了吧!”
叶长笺瞪他一眼,喝道:“你们师父呢?步非凌受伤了,让她快来救治!”
“哦哦!师父在医堂忙呢,你把老步交给我们吧!”
那弟子伸手接过步非凌,脚下生风,向医堂奔去。
叶长笺道:“星河,你带鹿遥参观风铃夜渡。倘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新收的师弟。”
燕无虞反驳道:“我年纪比他大,怎么说也得是师兄!”
“你入门比他晚,当然是师弟。”
燕无虞白他一眼,“你教我鬼修法门,算起来你是我师父。而你又是沈星河师父的师兄,那么星河是否也该喊我一句师兄?”
叶长笺抬手打他一个暴栗,“绕来绕去都被你绕晕了!师兄照顾师弟,你可别欺负他。”
燕无虞笑道:“老三,你带我去逛逛吧。”
叶长笺奇道:“你这就喊上了?”
燕无虞对他挥了挥手,与沈星河往海边走去。
待看不到他们背影,叶长笺转身进了竹苑。他推门而入,屋内陈设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屋子无人居住,却一尘不染,整洁如新。他大步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套崭新的修服,手中一顿,缓缓放下,拿起一旁的潋滟红袍,脱下剑宗修服,换上红衣。
他将蓝白修服折得方方正正,放回衣柜。叶长笺轻柔地摸着剑宗修服,仿佛正抚摸唐将离的脸。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别担心,等这里的事处理完毕,我就去看你。”
这或许便是睹物思人。
他阖上衣柜,随后便负着手往外行去。
怡情小亭依旧摆放着麻将桌,他轻轻摸着桌面,仿佛听到昨日的欢声笑语,“大师兄,轮到你出牌啦。” “小叶子,今天是你第三次点炮。”
叶长笺推开会客厅,赤足踏入,从足心传来的温热一直蔓延至心底。他耳边依旧回荡着野渡舟老中气十足的训斥声。
他抬起头,看到几个师兄弟一字排开,扯着自己的耳朵,虚心受教。唯有“叶长笺”吊儿郎当说笑话,师兄弟们原本愁眉苦脸,瞬间忍俊不禁,惧于野渡舟老的威严,憋笑得难受,模样古怪。野渡舟老气极反笑,抬手欲打“叶长笺”,却看他笑吟吟,最终垂下手。
吱呀——
会客厅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叶长笺转过身去。
一身红袍的浴红衣立在门前,双目通红,静静地凝望着他。她的容貌比起记忆中愈加成熟,却依旧清丽脱俗。
浴红衣眼眸中仿佛含了千言万语,欲对他诉说,她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她心思潮涌,五味陈杂,很想大声质问他,当年为何打晕她,为何一走了之,为何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两人无言地凝视半晌。
最后,浴红衣轻轻地道:“大师哥,你回来了。”
一滴泪缓缓从她的眼里滑落。
叶长笺跨步上前,擦去她的眼泪,笑问:“哪个向天借胆的兔崽子惹我们的小师妹生气啦?”
少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他眉宇张扬,言笑晏晏。她知晓,他们的大师哥,真的回来了。
浴红衣哽咽道:“大师哥,我老了。”
曾经年龄最小的小师妹,总是对自己最幼的辈分气得跳脚的小师妹,已经华发苍苍。
叶长笺摇了摇头,“我们的小师妹,长大了。”
浴红衣心头涌上酸楚,再也按捺不住,扑入他怀里嚎啕大哭。 “爹……爹让我在这等着你……我终于……等到你了。”
叶长笺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她。
浴红衣的嗓音原本就清亮,是以她的哭声整个风铃夜渡都听得一清二楚。门人弟子皆以为是剑宗弟子欺负师父,抄了家伙纷纷赶往会客厅,却见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师父居然小鸟依人地偎在唐门剑宗的小白脸怀里。
一人挠了挠头,问:“这……这是唱哪出?”
一人看了半晌,严肃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人白他一眼,“你的嗜好有些独特哦。”
一人目光如炬,肯定道:“兄妹相逢喜相认啦!”
众人点头称是。
一人又皱起眉头,“这人真是叶师叔?”
一人点了点头,“小夏看到应魔龙把他们都带到了渡口。”
一人疑惑问:“他怎么和传说中不一样?”
一人打他一个暴栗,“笨,掩人耳目!”
浴红衣擦干眼泪,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双手叉腰怒道:“你们很闲?五行天雷练得顶顶好了是吧?小兔崽子还不滚去练习!”
众人如鸟兽散。
叶长笺笑道:“虎父无犬女,你如今和师父一模一样啦。”
浴红衣白他一眼,“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得说个不停。”
叶长笺问:“步非凌如何了?”
浴红衣道:“皮外伤,不打紧的。他底子好,休息几天又生龙活虎了。”
她停顿片刻,道:“当年老二醒来之时,问我白夜心去了何处,又问你去了何处。我告诉他,老五死了,而你离开师门。他说你很危险,这是四大世家很早之前就设下的陷阱,风铃夜渡有内鬼。他来不及交代清楚,随后便匆匆走了。”
此时明月高悬,林间树叶窸窣作响。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全部都死了。唐门宗主唐雪、萧氏宗主萧清月、徒山宗主徒离忧皆在白骨岭一役死去,唯有云敛衣活了下来,但是他回到云山后不久,重病难愈,也去世了。”
“奇怪的是,你死后,四大世家不再举兵大肆进犯风铃夜渡。除非是在外捉妖时遇见,难免会起干戈。”
叶长笺道:“当年有唐门剑宗在前面为他们冲锋陷阵,白骨岭一役后,唐门元气大伤,自顾不暇,萧氏急流勇退,改行看相风水,徒山修医道,原本便不善斗法,云山……”
他冷冷一笑。
浴红衣问:“我不清楚,当年一事起因究竟是针对风铃夜渡,还是针对你,或是二者皆有之?”
究竟为何设局,从何时设局,又是怎样布局、收局,幕后主使是否还活着?这些问题皆萦绕在两人心头。
叶长笺道:“树大招风。风铃夜渡风头太盛,修真界皆风声鹤唳,生怕我们统治人间界。”
浴红衣见他神情萧索,抢白道:“是他们太弱了,不干你事!”
叶长笺沉默半晌,“敌在暗,我们在明,先不动。”
浴红衣道:“无论如何,你不能再丢下我们,一个人去扛那些。”随后她亲自下厨为他们接风洗尘,待介绍叶长笺的身份时,众人无不哗然。
浴红衣道:“我能力不够,不得担此重任。如今师兄回来,我自愿退位让贤。”
叶长笺正欲拒绝,只听她道:“爹早就和我说过,风铃夜渡宗主的位子原本便是你的,我只是先替你接管着。”
师令如山,不得违背。
叶长笺道:“哎,好吧。”
包扎得宛若木乃伊的步非凌一瘸一拐走了出来,痞笑道:“我不喊你师父,我可不愿再行一次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据说步非凌的身份放在民间尤其显赫,他被人追杀跌入山崖,恰好跌在浴红衣设下的捉妖陷阱里,后者不眠不休照顾他三天三夜,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差点和黑白无常打起来。
步非凌笑道:“当时我头疼、嗓子冒烟,经脉俱断,巴不得赶快离开肉身去投胎,结果师父那唱大戏的嗓子把我嚎回来啦。”
燕无虞问:“说什么了?”
步非凌道:“黑无常说,小白,你快用打魂鞭抽他,晚了鬼门关又得合上!白无常说,你倒是先把浴红衣挪开!师父说,我看不到你们,但是我听得到你们说话!这小兔崽子被我捡到,已经是我风铃夜渡的弟子,你们速速离开!白无常说,姑奶奶,他还没拜师,阎大人的生死簿上写着他寿命呢。师父“呸”了一声,凶巴巴道,‘我说他是我弟子,就是我弟子!敢抢风铃夜渡的弟子,你们是不是向天借胆!’说着便一把抱起我,足下生风,狂奔回风铃夜渡。”
“师父跑得可比兔子还快哟。打那以后,我便能看见鬼灵啦!”
众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