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她对着木匣子挤眉弄眼左顾右看一阵,也没看出个门道,便挑剔地哼声道:“你这盒子谁知道是真是假啊!”
江敬吐出一口烟:“大姐,你可以验货啊!”
“可以开,没事?”
“大不了就是给鬼上个身,放心,等你付好钱我就给你驱除。”
房东响亮地咽了口口水。
“我瞧这鬼也不大难抓,要不算便宜一点?”
江敬冷笑:“大姐,我这里一口价!两百块一个步骤,你想少哪个步骤啊?”
房东暗暗咬牙,知道自己遇上个狠角色了。只能恨恨地把包里备好的一个厚信封拍在桌上!
“要是以后再闹鬼咋办?老娘上哪找你啊?”
江敬抖出一角清点一遍,笑呵呵道:“大姐,你放心,我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有售后服务的。我还要在你这住一段时间,这期间发生任何灵异事件都给你免费跟进啊。”
听闻此言,房东总算满意。
因为好久没收入了,江敬此刻真有点小激动。送走房东后,他便出去买了些酒料回来,准备跟方有源庆祝一番。
等他再回来时,正走到玄关,就见门缝底下夹着一封信。
江敬吊着眼睛要死不活地吐出一口烟雾:“缴费单?”一脚踩下去,“看不见。”
方有源从里边探头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悄声对江敬说道:“应该是隔壁那小子吧?”
原来他方才奉命把江敛之骗开一阵,好让江敬能跟房东顺利做成买卖。没想到回来得似乎有点早,让江敛之听到,也听完了江敬跟房东讨价还价的全过程。
当时江敛之那表情啊,掺杂了被欺骗的悲愤,郁闷,失望,凶狠,扭曲,阴霾……简直恐怖!
“拿着吧,你这个负心汉!”方有源捡起信封拍干净,塞进江敬怀里,“好歹看一看,没想到如今居然还有人,会用这么复古的方式交流,不容易啊,你可别辜负人家。”
江敬有点伤脑筋。他手指夹烟,用无名指挠了挠鬓角。把酒料塞给方有源去处理后,他歪身坐到沙发上,慢悠悠抽出信纸甩开来,然后便一边喝啤酒一边品鉴这封投诉信。
此信开篇第一句便是:“你骗我!”
江敬“嗤”的一声呛了啤酒。
“原来你也是相师!报出师承来历!”
相师中多奇人异士,这群人拥有常人没有的能耐,用寻常法律法规很难管束得住。为了不让相师们胡作非为,扰乱社会秩序,自然需要有个限制约束相师的部门存在。这个神秘部门由国家创建,麻衣道门是其中一方执法长老。江敛之暂代掌门一职,有权利也有义务查问江敬来历。
江敬继续往下看。
“既有相师手段,昨夜为何不出手!”
“相师界有训,相师抓鬼,除非事先约好,或事后主人主动相赠,否则绝不可以此事后要挟主人,你如何解释!”
江敬悠悠叹了口气:“全文手写,很有诚意啊。”
方有源端着收拾好的酒料走过来坐到对面:“我瞧那小子好像有点社交恐惧症,否则大家就住隔壁,有话敲个门不就好了?”
江敬不置可否地耸肩笑了笑。他这师弟从小就是这样孤僻不合群,一年不跟人说话都没问题。
手指一抖,他将烟蒂按在烟灰盒中掐灭,手插裤袋站起身。
“你先吃吧,我过去开导他一下。”
“行,你别把人气死就好。”方有源嘀咕道。
江敬敲了江敛之的房门:“嘿,大兄弟,回信来了!”
房门无声打开一条缝隙,露出江敛之阴郁惨白的半边脸。从敞开之处可以看见他屋子里一片漆黑。
他这师弟果然还是老样子啊,工作时格外刚劲有力,跟超人俯身一样,对人对事都能做到刚正不阿又善良宽容,平时却是一副撸多伤身的模样。瞧瞧,昨晚还好好的,现在又打回原形了,简直跟变身似的。
江敬说道:“那个信件内容如下:一,我没有师承,全靠自己摸索,可见我是个天才。二,我没有工具,总不能让我徒手空拳跟那位鬼兄弟对掐吧?三,……你知道吗,我师傅病了,很重。(注:他师傅早已去世多年。)”
一口气说到这里,江敬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垂下眼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开始鬼扯,“价格是跟房东一早说好的,没想到事情办成了,她欺负我外地人,就想压价。我……哎,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也许我应该去找当地的劳动执法监察大队投诉……但是,我真的很需要钱救命。”
“你还想骗我!”江敛之咬牙说道。
江敬叹息道:“我骗你干嘛?不只如此,我还刚刚失恋,失业,失忆,失去了我的一切。大师,我很艰难才活下来的,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
“你……”江敛之哑口无言。这人当真这么惨?
他暗暗在眼底凝聚术法,朝江敬面相看去。就见江敬眉峰突出,是婚事不顺。唇生竖纹,是事业不顺。印堂蒙灰,是亲友不顺。总之诸事不顺。罕见地集齐了各种倒霉面相。
难道他真的错怪他了吗?
江敛之再定睛一看,江敬那面相却又忽然变了。
人的面相本就瞬息万变。
不待江敛之再细看,江敬便转过身,背影落寞地叹息道:“无论世人如何看我,我都会坚定走自己的道路!”说完,不再理睬江敛之,直接回屋关门。
江敛之怔怔地站在原地,心情有些复杂。
这人真可怜啊!难怪一脸沧桑落拓,原来经历这么坎坷!
江敛之原谅了江敬对他的欺骗跟敲诈。
他不知道,他将迎来江敬新一波欺骗跟敲诈。
江敬回到自己房间,拿起啤酒就大口灌,一口气说这么多他有点口渴了。
总算把江敛之打发了,要是以后那恪尽职守又格外死心眼的臭小子盯上他纠缠不休,不许他干这干那的,他老命休矣!
江敬很久不曾写诗了,江敛之的信让他灵光一闪。
吃完饭回到房间后,他才思如泉涌,立刻就坐到电脑前挥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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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他一个人对着明亮的屏幕嘿嘿Y笑。
一墙之隔的隔壁屋子,江敛之正坐在桌前回忆昨夜,总结经验,忽然听见手机传来“嘀嘀”的通知声。他愣了一下,点开一看,居然是他很崇拜的一个网络诗人捕风更新了围脖。
他关注捕风的作品很久了,前一段时间捕风宣布隐退,让他失落很久。没想到偶像会突然宣布重出江湖。江敛之惊喜无比,常年阴云密布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欢喜。
他快速在围脖下留言支持道:大神,欢迎回来!
他一直都是捕风大神的第一个支持者,没人拼得过他的手速。
很快,捕风给了他回复:手动微笑。
江敛之闭上眼睛按住胸口,无声又幸福地笑了。
这世上果然只有他的捕风大神是最好的……!
江敛之在屋里补了一觉。短暂的半个小时中他连做噩梦。梦中他听见他师兄对一个老大爷大声说道:“大爷,就是他!刚才就是他偷摘了你的草莓!”一会儿又变成他师兄牵住他的手笑道:“师弟,我们一起去摘草莓吧。”忽然又变成他师兄压在他身上狞笑,一根手指轻轻滑过他胸口:“师弟,这里也有一个草莓呢……”江敛之吓得一激灵醒过来。
江敛之在这边做着噩梦,一墙之外的江敬也同样深陷噩梦中。
他梦见一个绝美的少年像蜥蜴一样四肢着地,从下边往他上身爬,最后就停在他胸膛上。少年低下头,用牙齿浅浅咬住他衣服上的拉链,慢慢往下拉拽。衣服被缓缓拉开,露出他赤露的胸膛。少年伸出鲜红的舌头,沿着拉链走过的痕迹往上碾舔……
少年抬起眼睛,对他无声地说道:阿敬,你是我的,我要吃了你。
江敬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镇魂符打入自己胸口!
等渗入灵魂的的那股执念完全消散,他才在黑暗中大汗淋漓地坐起身。
他长长出了口浊气,拳头不自觉攥紧。
“死变态!卧槽泥马!”
他都换了个身体了还阴魂不散!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
讨厌的事情说三遍。
第7章 红雾
当天下午,江敛之便动身去寻找师傅的独子高欢。
古人云:天之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而五弊三缺欠其一,便是所有相师不得不面临的挑战。就像江敬欠财运一样,江师遭的却是一个鳏难。鳏,即是命中无妻。江师年轻时太过铁腕无情,为仇家嫉恨,祸患累及家中妻儿。他妻子恨他只顾事业罔顾妻儿,跟他离了婚,带着儿子愤然离去。后来妻子不幸去世,唯一的儿子在婆婆院子中玩耍时,被人贩子拐跑,从此不知所踪。这事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苦跟遗憾。
江敛之坐在出租车上,心里则盘桓着之前搜集到的关于高欢的资料。高欢小时候过得很不好。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后,过了整整三年的流浪生活。他难以想象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是怎么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求生的。只知道三年后他被带进社会福利院,再两年后被刘家收留,成了刘氏集团的养子。
后来,刘大少爷出了意外,刘二少爷染上赌瘾,终日酗酒堕落,眼见刘家大厦将倾,刘家老爷子在弥留之际,知儿孙不肖,便将刘家托付给了高欢。高欢是如何降服那些不服管束的老股东们的,就跟他当年如何独自求生一样,无人知晓。
现在,二十五岁的高欢,独掌刘氏集团,身价过亿,是C市小有名气的黄金单身汉,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而这样手腕老练,理智冷峻的高欢,却有一个致命弱点。高欢从小心脏不好,每半年都要住院观察几天。
市区人民医院楼下的茶座里,一把遮阳伞下,江敬叼着烟,手肘支在柜台上,跟柜台小妹聊天。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逗得小妹捂嘴咯咯笑。
过了一会儿,他眼角余光瞥见江敛之从医院里出来,招了出租车就走,心中不由更加好奇。
没办法,这宅男师弟突然跑这么远,还一副鬼鬼祟祟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样子,让人不得不在意啊。
难道是在外边有了私生子?
江敬一路摸着下巴思忖着进了医院。
然后,他在楼下服务台咨询中,得知了江敛之方才查找的病房,跟该房病人的姓名。
高欢!师傅临终慎重嘱托要找到的人!
揭开江敛之此行谜底的江敬,随即便猜到江敛之的打算。他这小气吧啦的师弟一心想打败他,作为师兄,他虽然不见得提携他,但也不能总打击他。万一打死了怎么办?
江敬发现自从江敛之出现后,他好几天都没有破财了,甚至还有额外收入,比如敲了江敛之一竹竿,赚了房东一小笔。
他隐约而敏感地意识到,江敛之的命格恐怕与自己有所牵连。
江敬在医院门口的公布栏找到负责录入资料的医生,在三楼成功将人拦住便忽悠进厕所打晕,三分钟后,他从医院电脑房中拿到高欢的个人档案,然后穿着白大袍带着细金框眼镜,大摇大摆地越过门口两个保镖,敲响了高欢的病房房门。
房门被护工从内缓缓拉开,一面敞亮的大窗户瞬间映入眼帘。
一个高大严峻的男子穿着病号服,背对来人站在窗边眺望。听闻脚步声,他漫不经心地侧过脸来,显出线条刚毅的侧脸轮廓。
“有事?”他的声音犹如磁石碾磨,带着轻微沙哑跟性感。
“主治医师有事,我替他过来查房。”江敬一脸温文尔雅的微笑,这笑既不冷漠也不谄媚更不刻意,笑得恰到好处,是独属于江敬式的装逼笑。
年轻医生的疏离跟温雅似乎有些出乎高欢的意料,坚硬有力的目光在江敬脸上停顿了两秒,他转过身来,颔首道:“好。”
江敬拿出纸笔例行公事地询问到:“感觉怎么样?”
高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道:“医生,你应该问具体一点。”
江敬抬眼:“你可以回答全面一点。”
高欢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各方面都还好。”
“那还赖在这干嘛?”
高欢:“……”
旁边的护工惊呆了。这位究竟是哪个室转来的愣头青啊,这样说话会失业的啊!
“行了,就说哪里不舒服?”江敬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倒像高欢耽误了他的时间。
高欢深吸口气:“胃口不好,一闻到你们医院的消毒水就想吐!”
江敬在档案上边装模作样地记了一笔:“好的,待会我让产科医生过来一趟。”
“啪嗒!”护工失手砸了保温杯。
江敬把钢笔插在胸前口袋,夹起档案本,伸手温柔拂去飞溅在高欢手背上的水珠:“没烫到吧?”
高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就好。”江敬将水蹭在高欢衣服上。
高欢:“……”
江敬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最近最好还是多在家休息,不要乱跑的好。”
高欢淡漠道:“多谢费心。”
“都这把岁数了,还这么叛逆,切!”
高欢:“……”
“好吧,言尽于此。查房到此结束,拜拜。”江敬摆摆手,如来时一般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高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底透出一股森然寒意。
他对门口的保镖冷冷命令道:“去查查这人的来历。”
江敬专程过来,当然不是为了恶作剧。他受师傅临终托付,代为照顾高欢。所以特地过来看看高欢现在的情况,通过察看高欢的面相,了解高欢的命运走势。若高欢有坎坷而无大灾祸,他就不插手,由着他去折腾。若当真有不测风云,为了师傅心愿,他少不得要做点什么,替师傅弥补高欢了。
此次他从高欢的面相上看到的,是高欢近日将有一难。
而他方才趁帮高欢擦拭水珠的时候,在高欢手背上留下了一缕灵识。
租房中,江敛之郁闷地盯着茶几上的手机。
今天他去见高欢,告知他他的身份,希望他能回乡认祖归宗。但高欢却表现得十分冷漠,说起他的父亲江师时甚至带了怨恨。原来高欢母亲的死,高欢被拐卖,都是江师仇家寻仇所致。高欢恨自己的父亲,比恨人贩子更甚!
江敛之不通人情世故,拙于口舌,也不懂如何开导个叛逆青年。他现在犹豫的是,自己要不要直接把高欢绑回师傅灵位前算了。
他坐在屋里,听着隔壁屋的房门开合,知道那个叫江敬的相师跟他的舍友出去找了一天工作,终于回来了。
江敛之踌躇半晌,还是打消了去咨询江敬意见的念头。
虽然江敬看起来很知心很渊博,但他跟人家也只是萍水相逢,不清楚对方人品,再者也不好贸然登门打扰,还是从长计议吧。
三天后,江敬独自走在路上。
留在高欢身上的灵识告诉他,高欢在昨天就出院了,现在人在一座摩天大厦中。
这座大厦坐落于市区商业中心,前几日才剪彩开业,今日便要在其内举办一个小型慈善晚会,邀请C市的名人跟富豪参加,官方公告晚会所筹集款项将全部赠与红十字会,资助国内教育事业发展。所以,无论商家是真心实意做善事,还是为公司打广告博虚名,都得到当地政府跟市民的热烈支持。百姓不恨你有私心,就恨你弄虚作假。
大厦一到六层是大型超市,再往上则属于非邀请不得进入区域。江敬在六楼电梯门口等了片刻。
三分钟后,他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工作服,单手托着盘子,尾随着一众服务员身后上了电梯。
今天他不再乱糟糟的,而是把两鬓铲短,头发三七分往上梳理出蓬松时尚感,胡渣刮干净了,神情也是难得一见的正经。不仔细辨识还真看不出他跟之前那个颓废大叔,眼镜医生是同一个人。毕竟今晚这个慈善晚会,与会者即使只是一个侍者,也要求仪容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