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照例是——认错态度良好,知错坚决不改,一出办公室门,就把自己那糟心的破成绩丢脑袋后边儿了。他算了一下,期末总共赚了一千出头,还没把笔记本的钱赚回来。但这一波不亏,这是门长久的买卖,暂时地,勉强地,解决了他一部分生计问题。
工作室老板再来喊他去上班的时候,他终于扬眉吐气一口,不用装孙子了。他说寒假要去集训,两个礼拜时间。要继续兼职,只能下半学期开学以后了。他一副“爱要不要”的态度,反而老板的气势矮了一截,求着他不要抛弃大家。袁野挺稀奇,老板哭诉说,也就他来兼职的那个周末,他们能吃得好点儿,平时工作日,没人管,他们吃泡面都快吃吐了。没休假、没福利,支撑着他们继续下去的,就剩袁野的饭了。
袁野开始还在得意,听完老板的解释想把他拉黑了。改明儿他去新东方学厨师得了。相较而言,居然是在做饭上的天赋最强,还能不能好好装逼了?
期末考试结束,并不立刻放假,留校三天,一是要评讲试卷,二是要开家长会。袁野是从来没有家长来开这个会的,但徐屹然居然也没跟徐攸提家长会的事。
袁野本来想鼓励徐屹然去找徐攸。他以为徐屹然是害羞了。但下课的时候,听到徐屹然跟徐攸的电话,袁野就没开这个口。
徐攸那边说,这几天妈妈情况不好,一直在医院,放假那天没法来接徐屹然回家了。徐屹然说没关系,他自己收拾铺盖就好。
袁野想,徐屹然是知道会这样,才提都不提的吧。
到了家长会那天,林晓乔请前五名的家长发言。徐屹然排第一个,林晓乔喊徐屹然名字的时候,却没有家长站起来。后面第二名开始,到第五名,发言的家长笑容洋溢,带着一点隐秘的骄傲,给其他家长们“传授”自己的教育心得,那模样,用春风得意来形容,也不嫌过分了。
家长会结束,林晓乔请个别家长留下来,说有重要的事要谈。
同学们则是各自回宿舍。一般同学是,一个家长去教室开家长会,另一个帮孩子一块收拾。袁野拐到305,帮徐屹然卷铺盖的时候,魏邵的妈妈看见了。
魏母好奇地问他们是不是兄弟,袁野搭着徐屹然肩膀说,他们亲如手足,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两句话把魏母感动得直掉眼泪。
魏邵正准备开口安慰魏母,他爸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宿舍。
魏母抹了把眼泪,说:“结束啦?”
他爸脚步一顿:“你也知道了?”
魏母茫然道:“知道什么?”
魏父顿足:“那你就掉眼泪了?”
魏母:“我这毛病,几十年了,你今天才知道?”
“不跟你争这个。”魏父叹气,瞪了一眼魏邵,对魏母说,“这小赤佬搞事情了,说了你再哭也不迟!”
魏母:“怎么啦?”
魏父气得直哆嗦:“他他他他……他跟班上的同学谈朋友!早恋!”
宿舍内气氛一滞。
徐屹然拉了拉袁野的袖子,袁野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要是魏父要打人,他随时都能上前拦住。
但关键问题是,魏邵和谁谈恋爱了?怎么他们一个圈子的人,一个都不知道?
魏邵本人似乎也不知道,诧异道:“爸,你说什么呢?”
魏父:“你们班主任跟我讲的。林老师人好,还让我注意沟通方式。你自己说,什么时候开始的,跟谁?哪家的小姑娘,小小年纪不学好,简直——不知所谓!”
魏母怪他:“说了让你注意让你注意,你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魏父火冒三丈:“你搞清楚啊,他是在早恋了啊!不是小事情啊!”
魏母冷哼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同我当年,不是早恋啊?”
顿时,空气更加安静了。
魏父语塞半晌,拎起两个大包,对魏母和魏邵说:“回家!”
身后,305的小伙伴们面面相觑,碍于有家长在场,不好讨论,憋着满肚子的八卦之心,收拾完东西,也跟着家长离开了。
最后宿舍里只剩下袁野和徐屹然了。
徐屹然纳闷,跟袁野说,他都不知道魏邵谈恋爱了。
袁野开玩笑说:“说不定那个‘小姑娘’姓姜哈哈哈。”
车上,魏父质问魏邵道:“林老师只告诉我,那个同学姓姜。你跟我老实说,有没有这回事?”
第四十九章
肯德基。
“林晓乔什么眼神啊这?!”姜海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糟心的事, “查个早恋, 我去,正经的一个没发现,非把我跟魏邵凑一对儿。他一句话把我妈吓个半死,害得我这几天都没法出门, 今天还是偷溜出来的。诶我说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 我都这么惨了, 你们还他妈在啃鸡腿?”
郑文明一边把嘴巴上的油抹干净, 一边无辜地说:“听着呢。你也别慌,你爸妈还等回家了再说,放假那天魏邵爹妈直接在宿舍里问他了。”
彭卓宇惊了:“我操, 那岂不是游权也知道他们俩的事儿了?”
姜海抬脚就要踹他:“去你妈的,会不会说话?我们俩压根就没事儿。”
“是是是。”彭卓宇拍拍腿上灰,接着问郑文明, “那天什么情况?赶紧说清楚。”
郑文明:“当时大家不都在宿舍嘛,魏邵他爸就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抓着魏邵问他是不是早恋了。听他爸的意思,小乔老师没告诉他爸是姜海。不过回去以后魏邵说没说我就不知道了。”
姜海气道:“本来就不是我。林晓乔太二了, 跟我妈说我跟一个姓魏的谈朋友,我妈把我们班花名册找出来, 发现整个班就一个姓魏的。还是个男的!他怎么不直接说是魏邵呢!”
彭卓宇笑喷:“小乔老师短路了这是……苦了你了姜海。”
姜海:“可不, 昨晚我妈还哭哭啼啼地跟我说,你要早恋也行,能不能换个女的。我去!换个女的!我啥时候搞基了我自个儿都不知道!”
郑文明:“哈哈哈。”
姜海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拳头, 郑文明脖子一缩,突然目光发亮地看向门口,说:“魏邵来了!”
姜海以为他是在转移话题,正准备不睬他,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一会儿,突然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种熟悉的不好的预感……姜海转头,看到魏邵站他面前了。
魏邵彬彬有礼地说:“好久不见。”
姜海:“毛、毛线,才放假几天啊?”
“也是。”魏邵笑了笑,又说,“你坐外边来吧,我坐里面。”
姜海:“为啥?”
魏邵轻轻皱眉:“太阳大,你脸都被晒红了。我靠窗坐,能给你挡个光。”
姜海:“……”
彭卓宇:“……”
持续掉线中的徐屹然:“……”
姜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让魏邵进里边儿去,自己坐外边。
屁大点事儿,戏真多!
郑文明眨眨眼:“姜海,你还真脸红了,挺热吧。”
姜海面无表情:“热个屁,吃你的鸡腿。”
郑文明:“哦。”
彭卓宇:“……”
彭卓宇瞅了一眼发呆中的徐屹然,再看看埋头啃鸡腿的郑文明,只能硬生生忍住满腔的吐槽之情。
一时没人继续说话,桌面上安静得有点尴尬了。
郑文明啃了会儿鸡腿,突然想起来刚才的话题,抬头问魏邵:“对了,你今天怎么出来的?姜海都是偷溜出来的。”
魏邵看了一眼姜海:“怎么回事?”
姜海在心里竖了个中指:真能装。
郑文明:“你爸不是知道你和姜海的事儿了嘛,姜海他妈都不准他出门了。”
姜海:“郑文明你是不是真欠揍?”
郑文明茫然:“我又干什么了?”
魏邵轻咳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来,说:“我爸妈暂时只知道我和一个姓‘姜’的同学谈恋爱,不知道那个人叫姜海。”
郑文明:“哦。”
彭卓宇插嘴道:“不是,你知道小乔老师怎么会找你们爸妈的吗?咱们班好几对来着,没理由就盯上你俩了啊。”
姜海怒道:“是我和魏邵!什么我俩!说得跟我们在搞基似的……”
魏邵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已经这样了,别生气了。”
姜海一个哆嗦,登时哑了火。死中央空调又来这招!
郑文明心很大地说:“其实也好,要是查到的是你跟刘慧,我们就真得急了。现在么,反正姜海和魏邵是假的,不怕老师查。”
彭卓宇摸下巴:“问题就是怎么查到他们身上的呢?”
魏邵解释道:“这几天我了解了一下情况,应该是包饺子的时候,我和姜海让几个女生误会了,林老师无意中听到他们聊天,真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彭卓宇目瞪口呆:“这都行!”
姜海差点掀桌:“这年头,绯闻能害死人啊!”
……
吃完饭,小伙伴们商量着下午去唱歌,一群人都快走出肯德基了,魏邵突然疑惑地说,感觉少了一个人。
几人一愣,回头一看,差点把徐屹然给丢了。
郑文明赶紧跑回去,把徐屹然拉了过来。
“怎么魂不守舍的?”郑文明说。
姜海嘴快,没多想就说:“还不是袁野集训去了。”
彭卓宇犀利的目光“刷”一下投向姜海。
郑文明诧异道:“他是想袁野了吗?”
姜海赶紧打补丁:“我是说我自己。我刚以为你问我呢。”
魏邵瞥了他一眼,姜海没发现,一边儿的彭卓宇眼尖地瞅见了,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彭卓宇有点害怕,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跟姜海保持点距离。
郑文明毫无所觉地说:“哦,这样啊。我刚刚说的是徐屹然,他刚刚就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戳戳徐屹然,“嘿,问你呢。”
徐屹然回神:“啊?”
郑文明:“ktv去不去?”
徐屹然:“大家一起?”
郑文明:“对。你这是掉线多久了啊?”
徐屹然犹豫道:“我……”他握在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郑文明脖子一抻,贱贱道:“让我来看看你在跟谁聊。”
姜海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想把郑文明拽回来,可郑文明脸色一变,摆明了是已经看见了。
姜海:“!!!”
彭卓宇:“!!!”
郑文明呆了两秒,惊呼道:“徐屹然,你好牛逼啊!”
大家松了口气,随即纷纷凑上去围观。徐屹然想把手机按灭,却已经来不及了。
屏幕上显示的QQ消息是:
编辑:大大,二审过了,但是要改名,你再想想哈!
彭卓宇:“编辑?”
姜海:“你写小说?”
郑文明膜拜道:“大大,我们也想看你的文!”
徐屹然:“……”
这就掉马甲了,实在猝不及防啊。
袁野还在进行封闭式集训,手机早已经上交,肯定是赶不过来救他了。
面对目光灼灼的三人组,徐屹然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徐屹然:“你们真要看?”
三人组点头。
郑文明不好意思、又很遗憾地说:“要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徐屹然:“不是我不想给你们看。”
郑文明神色一凛:“莫非另有隐情?”
徐屹然点头,像是怕吓到他们似的小声道:“我怕你们看了,会有穿进小说的风险。”
姜海:“……”
彭卓宇和郑文明异口同声、大义凛然道:“没关系,就让我们穿吧!你有几本,我们就穿几本!”
第五十章
集训结束, 袁野从老师那拿回自己手机, 一打开,看到巨多QQ消息——
姜海:你媳妇儿牛逼了,我好怕怕哦~
彭卓宇:我去你家小乌龟是不是还有啥隐藏身份,比如言灵师啥的, 吓死我了~
郑文明:如果真的可以穿越, 一定要带上我啊!
……
袁野一头雾水, 看完消息列表, 没见到徐屹然的,耸耸肩,把手机丢包里去了。等回去见到徐屹然, 直接问他好了。
沈教头过来点了一下名,见人都到齐了,大手一挥, 带着大家直奔高铁站去了。有学生窃笑,说沈教头也想家了哇。
徐屹然是只知道集训结束日期的。上高铁后,袁野本来想给徐屹然发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快回家了, 但是转念一想,还不如给人一个惊喜。到了家门口, 再给徐屹然打电话, 让他出来拿快递什么的。这么想着,袁野就没打电话。
才走了个神,袁野再抬头, 就发现身边坐着的同学变成沈教头了。
袁野:“……”
沈教头瞥他一眼,冷冷道:“刚给谁发短信呢?”
袁野冷静道:“没,看个时间。要不您亲自看看?”
沈教头哂笑道:“没那个必要,我心里都有数。就你们这点道行……呵,你当我跟林晓乔似的?”
袁野:“……”
沈教头:“听你们小乔老师说,你文科不行?”
袁野点点头。
沈教头问:“剩下一年半时间,你文科提得上去吗?”
袁野耿直道:“不能。”
沈教头又问:“这次集训感觉怎么样?”
袁野很谦虚:“还行。”
沈教头嗤笑:“你就跟我说,见识了这么多有天赋的同龄人,你感觉自己什么水平?”
袁野一愣,端正起态度,沉声道:“比起他们,我起步晚,基础差,天分中上。”
沈教头“嗯”了一声:“还有呢?”
袁野试探道:“还不够勤奋?”
沈教头虚着眼:“也算。”
袁野:“沈老师,您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够,直说吧。”
沈教头一笑:“要我说,你比起他们,缺了一点关键的素质。”
袁野:“您说。”
沈教头:“你不够专注。”
袁野一愣,有些愕然。他自认为能下钻研的苦工,要不然也没法在一个周末自学完C++。现在沈教头却说他不够专注?
沈教头看出他的疑惑:“你听听我对你的分析,看对不对。”他说,“你这人,心眼太活,太能干,想做的事太多。我为什么说你不够专注?不是说你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做题目走神。我是看你没有把百分百的心思投入在物理上。”
袁野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沈老师,我……”
沈教头打断他:“我知道,你现在的目标可能是进入省队,再拿个国奖,拿到保送资格。我不能说这个目标不好,很实际嘛。但是接下来呢?你有没有想法?”
袁野:“您是指国家队?”
沈教头:“我说句大话吧。依我看,你是个科研的好苗子。但是搞科研,尤其是物理这种纯理论的,艰难啊。我看你之前一直在找兼职,恐怕不适合,我也不推荐你去。但是机器人这个方向,你确实可以考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袁野:“我在机器人工作室兼职过。”
沈教头微微一笑:“我知道。”
袁野心说您可真是一副火眼金睛,笑嘻嘻道:“瞒不过您。老实说,挺有意思。”
沈教头:“我有个大学同学,在A大自动控制系,现在实验室缺人啊……”
袁野:“等等……沈老师,您别告诉我,您这大学同学就是我们工作室老板。”
沈教头一怔,随即笑骂:“臭小子,够机灵的啊。”
袁野无语:“我去,您绕了这么大一弯子,就是替老板挖我的啊。”
沈教头嘲讽道:“你可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高中还没毕业呢,哪来这么好的事。”
袁野:“哦?”
沈教头一笑:“行了,不跟你兜圈子。我也是看你有这个天分,才跟你这么建议,愿不愿意都在你。离高考还有一年多,想报什么专业,你还有得想呢。”
袁野:“等我拿到保送资格了,先去A大找老板。”
沈教头斜他:“挺有自信?”
袁野:“也不看是谁的学生啊。”
沈教头:“就你这张嘴能说。”
袁野厚着脸皮笑纳了:“谢谢老师。”
……
和沈教头聊完,又过了十几分钟,高铁到站了。袁野正想着下车了就去找徐屹然,顺着人流走出检票口的时候,却看到那个本应该待在家里的人正站在高铁列次表前面,仰着头研究高铁到站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