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好好的气氛再一次被打破,借口怕路勇被自己气得心脏犯病,在老三一家子走的时候路响也跟着离开了。
第二天是初一,原本是路响回大院的日子。
早上才和其他几个兄弟约了时间,才挂电话,路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路响以为是老三他们几个,没看显示就按了接听,电话一通那头他爸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现在春节,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等过了节,我让人转你,不过现金我只有六亿,其他的你得给我时间筹。”
路响暗暗骂了句“疯子”,正想挂电话,就听他爸又说:“昨天被你气糊涂了没告诉你,你那个项目还是别做了,亏本买卖没意思,那个拆迁的工作,我听说已经被王家那小子拿走了……”
第21章
这一年的春节特别冷,不止是天气,还有家。
宋澜头一次一个人过年。
除夕那晚他在石清家蹭了顿年夜饭,那会儿一桌人闹腾,他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等到一回家关上门后,冷冷清清的一室、一人,顿时让他心里那种份外细腻的感情涌了出来。
过去的五年,虽然大非哥不在身边,可他有阿娘相伴。每次一到春节,姑妈那一家子便会找了看阿娘的借口来到他这里,那个时候就算大家心里不对付,但围在一桌怎么也算是有个人气。
这年阿娘走了,姑妈家又和他断绝了来往,只剩了他一个。一个人对着喊一声连个回音都没的屋子,寂寥与孤独感还是绕了上来。
上海这座城市,每年一到春节,人口就能少了三分之一,老城厢最为明显。
除了年纪大的不爱挪动的,这几年仍住这的大都不是本地人了。那些有点本事或者手上有钱的业主早就搬出去住起了公房和商品房,这里的房子基本都被他们租给了外来劳务者。
也是,这地方连上个厕所都麻烦,年轻的谁还爱呆在这里受罪啊。
人走得多,整一片地区就安静的厉害,平时还能听隔壁邻居家的壁角,这会儿什么声音都没,只有自家五斗橱上那座老式的发条钟“滴答滴答”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宋澜实在无聊,干脆开了常年不开的电视看了起来,他随手拨了个台,正好放着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热闹非凡的歌舞声瞬间冲入他的耳朵。
有意无意的看着,却突然想到了迅哥。
上一次吃完饭,迅哥就离开了上海,说是回一次老家。
宋澜给他在微信上发去了条信息,没想一会儿对方就回了过来。
隔了一会,又一条信息发送了过来,
宋澜一看,干脆和迅哥聊了起来,
迅哥回了个笑脸,然后给宋澜发了个红包,宋澜一点开,里头是188的数,彩头不错!他立刻给迅哥也回了个,可迅哥没收,只在红包下头又给他捎了条,
迅哥说的就是上一次他提的由他给大非哥先补上那笔罚款的事。那一次宋澜没有即刻应了下来,虽然打心里感激迅哥,但事实上他的顾虑还真的不少。
拿了那笔钱虽然可以先垫上大非哥的补缺,但毕竟得还。他心里有很重的负担,因为从小遇到过太多人情世故上的事,遭遇过太多的世间凉淡,他养成了那种不怎么爱欠人人情的习惯,在慢慢还和尽早还清之间他更习惯于后者。
而他没告诉迅哥,他读的是自考的文凭,这文凭现如今出去找工作基本不可能找到比他在御马会拿的更多的。
一个月只拿几千元的工资,到时除了要照顾才出狱的大非哥,还要还钱,那笔债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
不过这话必须得当面和迅哥说,谢过他的好意,宋澜心里才能舒坦下来。
发了个之后,索性迅哥没再回消息,话题就被这样搁置了。
初一到初三,石清得跟着父母走亲戚,宋澜一个人在家宅了三天。
初四一早,他去大市场买菜,路过南门的时候遇见了曾经顶替石清照看自己打点滴的吴迪。
吴迪正蹲在墙角喂狗,他还是之前的样子,一条牛仔裤,外头套了一件大外套,不过人干干净净的,皮肤好得更是在冬日阳光下氲了层粉似的。
见到宋澜立在远处,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屑屑跑了过去,“澜哥。”
他叫了声,对着宋澜他的声音仍是不大,样子有些羞涩。
宋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问他,“你住这儿?”
他点点头,指了指市场后头那排私房,“那儿。”
宋澜突然想起之前石清和他说的,这孩子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人,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你一个人住?”
吴迪很乖巧,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抬了头看宋澜,片刻之后说:“我父母都过世了,亲戚都在很远的地方,我现在就一个人。”
“……”
初五下午,迅哥开着车来到董家渡。宋澜去弄堂口接他,人接到后就准备直接往家里带,迅哥关车门前从后车厢里拿了两坛酒出来。
“喝酒晚上就开不了车了。”宋澜替他拿了一坛,一边走一边提醒他。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喝多了我今儿个就不走了,在你家睡一晚。”迅哥随口回了句,一会儿又笑着问:“该不会不方便吧?”
迅哥难得笑得很开,他平时在御马会都是板着脸高冷的样子,不苟言笑的冷面玉龙就是他的外号。
宋澜先前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他投来的促狭的目光才恍然大悟,提高着嗓子嚷了句,“我操,什么啊!真的就我一个人!”
“你要在我家待的习惯我随你,你爱住几晚就几晚。”
见迅哥仍在笑,他急了,“真的没有其他人!我没女朋友……所以……特方便!”
“我知道,御马会头牌嫩豆么,还没谈过恋爱的青苞。”
迅哥笑得更开了,干脆哈哈哈哈了好几声。
宋澜碍着他是迅哥,虽然自己要面子,却不好给他发火,狠狠骂了个“操”,就把这事给撇了过去。
两人弯了几个街角才走到宋澜家,一进门,一个男声响了起来,“回来了啊?”
宋澜把酒坛子往厨房那一搁,对着里屋的人招呼,“吴迪,你快出来,来给迅哥问好。”
走在后头的迅哥一愣,还没回神手上的酒就被宋澜拿走了。等宋澜一走开,他面前就蹦出个清秀的少年来,见到他,弱弱喊了声:“迅哥好!”
迅哥瞄了眼他,对着他颌了颌首,然后快步寻着宋澜进了厨房。
“不是说就你一个人吗?”迅哥低着嗓子问。
因为职业特殊,迅哥平时都不怎么和圈外的人打交道。其实这是种心理疾病,总觉得让人知道自己从事的工作后,别人会用各种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这是大部分男鸭自己都越不过的心坎,也是他们藏在心里深处的底线。作为一个人,他们也有着强烈的被正常化对待的渴望。
宋澜当然也知道这点,给他解释,“吴迪不是外人,他是我兄弟的小弟,在夜店打杂工的。”“你放心,他都不怎么说话,不会八卦。”
见迅哥立在门口没出声,他靠过来小声说,“他比我还惨,我至少老爸还在世,他父母全死了,这世上就留着他一个人,我看他可怜,在菜场那把他捡回来了。”
迅哥抬眼看了下宋澜,想不到他还挺有爱心,又转头看看在里屋那布碗筷的吴迪,没再展露排斥的表情。
一顿饭还是吃得挺欢快的,三个男的都喝了酒,吴迪最害羞,只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唑。宋澜和迅哥毕竟熟悉,于是连着碰了好几下杯。
一坛子酒喝完,又启开了一坛,桌上菜都没怎么大动,迅哥开始问起宋澜考虑的那事。
宋澜猛的一口喝下面前的那杯,低着头沉寂了几秒才对着一桌上的两位说,
“我想过了,那钱我还是不能拿。”
“迅哥,你别介意,我宋澜很感激你。其实我们才认识不久,你却愿意借我那么多钱,我真的很感激。”
“可我拿了,大非哥提前出来后,我还是要背负很大的压力。我想了下,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是却是我目前唯一能走得快一些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拎不清?很不知好歹?”
“其实我想得很明白,我做这行是靠自己赚的,不偷不抢,我有什么好瞧不起我自己的!真的,我都想明白了。”
“迅哥,你知道吗?我把你当成我的偶像。我想……和你一样,成为这一行的头牌。”
宋澜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就是想要继续在御马会做少爷,迅哥虽然为他惋惜,但他的确没有任何立场去改变他的想法。
不过,他有种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错觉。那种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豁然的心态,并觉得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却不知前头是条通往万丈深渊的道路。
那个时候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条路上走,孤独又无助。
他想宋澜或许比自己命好多了,因为他还有自己,既然他决定走这条路了,他就陪他到底,用自己保他尽量少受伤害。
屋子里安静了小一会,之后迅哥拿起了酒杯,“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以后就跟着我。”
第22章
那晚之后,宋澜和吴迪白天都混在一起。吴迪在南门菜市那边还负责帮人搬货,宋澜在家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去帮了两天忙。
迅哥比较忙,接了会所里经理打来的电话,初六晚上就开了工。根据以往的经验,春节这段日子要喝酒的场合多,于是他把车丢给了宋澜,宋澜晚上就负责给他当司机。
初八那天御马会开张,时间定在早上十点十八分,已经返沪的经理和少爷以及那些侍应生小弟们早上十点准时在会所里集合。
一年里难得都到齐的股东这次全来了。除此之外,公司里还请来了一位大师。
会所新年正式开市前还有一段“仪式”要进行。大家以前都没见过大师做“仪式”所以一圈人早早围在了会所的大堂那等待。
宋澜跟着迅哥,他觉得迅哥一定见多识广,于是悄悄问他,“搞得神神叨叨的,到底做什么呢?俞老板看着挺新潮的人,怎么也会那么……迷信。”
迅哥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别乱说话的眼色,然后拉过他到一旁轻声说,
“这种场合以后尽量少说话,这不是迷信,这种开市的祈福存在既有道理。那一位是香港请来的大师,我在以前的公司也见过他。他给我算过,我以前单名不是这个迅,是洵,他给我改过名字,当时一改我运势就好了许多。你要是不信一会儿让他帮你算算,看他算得准不准。”
宋澜一愣,没想到自己嗤之以鼻的竟然迅哥也相信,还信得那么认真,他不好再扫大家的兴,干脆退到后头站壁角去了。
索性“仪式”还算简单,几位老板点了香,给关公拜了拜,又烧了点金纸。在场每个人在大师那领个福符,老板再给大家发一下利是红包,就算一整套完成了。
仪式一结束,因为是白天没什么生意,所以几个少爷都围过去找大师算当年的运势,宋澜原本就不怎么相信,不想凑那个热闹,急赶着往外头走,想不到光头强拿着一包东西把他叫住,“宋澜,这是给你算的,今年上上心,别再捅篓子。”
他一边说、一边把写有宋澜名字的信封给到他。
宋澜莫名其妙,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写了各种文言文的纸,他认得上头的字,粗粗一读,原来是根据自己的生辰八字算的紫微斗数。
“这他妈什么鬼画符!”宋澜暗暗骂了句,正想把东西塞进自己兜里,被一旁的迅哥直接拦下,他拿过那张书笺,然后对他说,“找那位大师给你说说吧,反正没损失。”
宋澜被他架着又挤到人群中,大家看是迅哥给他们让了个位。
迅哥把书笺递给大师,然后礼貌的说:“赖先生,麻烦您帮我这位小兄弟也看看吧。”
迅哥原本就气宇轩昂,再用中低的嗓音在那循循一说,那位大师不自觉地对他尊敬了起来,接过他手上的书笺后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最后笑嘻嘻地回他:“你这位朋友绝对的好命,天乙贵人相助,好运马上就要到了。”
宋澜立在旁边没出声,他耳力不差,当然也听到了大师说的那些,回头在只有迅哥和自己两个人的时候,他笑着对迅哥讲,“姓赖的本事倒是不赖。还真算出了我有贵人帮忙,迅哥,我想你大概就是那位天什么贵人了。”
——
因为才过完年,会所的生意一般般,晚上宋澜就一个两小时的台,还是素的(只陪喝酒陪唱歌的活)。他也乐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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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里宋澜跟着迅哥出过好几次台,说来也巧,原本以为总会遇到几个有那种特殊要求的客人。
其实宋澜都做好了思想上的准备,按着迅哥说的,不过当成是解决生理上的需求,别把自己看低就不会有过多的排斥感。
想不到这几天的场都是喝喝酒唱唱歌的小台。不过小台他也赚得不错,几天也有五六千的小费。
因为他和迅哥走得近,他们这组负责安排少爷的光头强也没再为难他,他也学会了变通,每次出台前都会给光头强塞钱。
不过,就因为他老跟着迅哥,连带着上的台都是那些又好搞定又出手大方的女客户,在御马会里还是招来了不少的红眼病。
男人们嫉妒起来其实比女人更可怕,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往外说出来。
几个少爷围在天台那抽烟,有一个起了头,在那说,“姓宋的那小子最近势头怎么那么好,之前不是还打了客户,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吗?”
“切,也不看看他跟了谁,整天跟在迅后头,像个跟屁虫似的。他那些台都是迅接的,带着他蹭了蹭,看他得意的样子。真他妈烦。”
“还不是清水咣当的素场,要真遇见那些欲望大的,你看他不被人踢出来。”
“哎,这事不好说哦!他跟着迅,你们猜迅会不会调教他?我他妈都怀疑他们俩个……睡过了!要不然迅平时不怎么带人的,最多场子里缺人,他叫上Sam,现在他连Sam都不叫了,好事都给了姓宋的,你们说……”
话没说完整是因为露台口Sam正经过,几个人不敢当着他的面嚼他的耳根,纷纷吸完了最后几口烟就各自散了。
Sam其实听了个大概,他最近心里也憋了口气。其实他一直暗暗喜欢着迅哥,喜欢到痴迷的程度,不过这事没人知道。
以前他不表露因为他只要能在迅哥身边看着他就好,如今和迅哥能在一个场的机会基本为零,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有了宋澜那小子。
这股气咽不下,直到到了楼下遇见了光头强时他还冷着脸。
光头强汗都出了一身,见到Sam直接说,“丽花那姑奶奶又来了,阿迅接了外出的台,今晚你顶上。”
光头强口中的“丽花姑奶奶”是上海滩著名的夜总会“丽花皇宫”里的头牌小姐,她和光头强熟,经常来捧他的场,不过她是真的不好伺候,光头强手下的少爷吃过她亏的不在少数,包括迅哥在内,好几次都被她灌的不省人事。
Sam听光头强一说,细狭的眼睛在镜片后眯了眯,然后对着光头强说,“我今晚不舒服,陪不了那位奶奶喝酒,你找宋澜上吧,我听迅哥说那小子酒量好。”
光头强不是没脑子的,对他推荐宋澜一事没有直接应下来,斜睨过几眼Sam后,反而问他,“他能行?”
Sam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不易察觉的狡黠,他扬了扬唇角后回光头强的话,“当然行,跟着迅哥接了几个台了,不是都没事?而且他是新面孔,他去伺候那姑奶奶,没准还得了那姑奶奶的心。”
说得还挺像一回事,光头强点了点头,最终接受了他的建议。
宋澜正在更衣室里玩手机呢,光头强给他派了台,他也没问对方是谁,整了整衣服就去包房了。
那间包房并不大,也就十来平方左右,宋澜进去时里头灯都暗着。
宋澜以为走错了地方,推出去又看了看包房的号,正纳闷呢,里头好听的女声传了出来,“看什么呢?磨磨蹭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