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在做什么呢?南湘走到床边坐下,将那只软绵绵的枕头捧在手里,雪白的枕面上浮现了郑晓的笑脸,南湘温柔的笑了,伸出手细细摩挲他嫩嫩的脸颊,没忍住,用手拧了下,
枕面皱了,像郑晓疼起来皱起的小脸,脑海里浮现郑晓的黑眼睛,泛着水光,满是控诉的看着他,
南湘笑出声来,将郑晓一把抱进怀里。
柔软的触感提醒他怀里的只是一只枕头而已,南湘回过神来,耳尖可疑的红了红,将枕头放在原来的位置,南湘捂住脸在床边发呆,直到桌上的烛光跳了跳。
南湘回过神来,起身上前将过长的灯芯剪了一截,便洗漱去了,
带着满身湿气躺回床上,南湘搓了搓手指,还是少了什么。
吹熄蜡烛,南湘拽过一边的软绵枕头,抱在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终于睡了。
第二日,太子府在睡梦中被围了个严实,太子慌忙提着穿了一半的裤子,急的眼珠子都红了,
“老三疯了!父皇还没死,他就不怕背上千古的骂名吗?”
幕僚们额头冒着冷汗,给太子递上腰带,急道:“殿下啊,现在先别替成亲王考虑了,他已经反了,还是先保命要紧啊。”
“你说的对,”太子胡乱扎了腰带,随手披上一件外套,也没管扣子,匆忙往外逃,
门外管家急忙奔过来,小声道:“殿下快来,老奴找到一个出口!”
太子等人大喜,连忙跟随管家走了,
管家带大家走到太子府后院一处,那府墙下面是中空的,一条不浅的河流穿过府墙不知流向何处,
太子等人一看这条沟渠就皱起了眉头,不说这府墙下方,向上突起的部分像个狗洞,就这条沟渠,是专门给府中刷马桶的。
他们中,一位皇家太子,众位博学多才的幕僚,唯一的管家,也是掌控太子府的高级管家,
现下要活命,只能走进这流粪的沟渠,钻了这屈辱的狗洞。
众人面色为难,太子不留痕迹的退了步,客气道:“众卿往日对孤衷心耿耿,殚精竭虑,这逃命的机会还是你们先去吧。”
众幕僚震惊的看着太子,没想到,他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太子实在太奸诈了,先去钻狗洞的人,丑态必然会被其他人看个正着,反倒是最后一个钻的,还能勉强维持□□面。
都是老狐狸,谁骗谁啊,
于是大家都摆手道:“不不不,您是太子,吾等愚民哪儿能走到您前面,还是您先下去吧。”
太子一脸为难,与众人你推我桑,
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众人惊的一愣,推搡的动作都停了,反应过来,一个个下饺子似得扑进沟渠,争先恐后的向府墙下方的洞口钻去。
太子最是惜命,一手一个将前面的人扔出去,抢先钻了过去
等众人都钻过了墙,发现府墙外是一片湖,
太子一声惊呼,“孤不会水啊——”
管家最是衷心,他向太子喊道:“殿下别怕,老奴来啦!”
一阵狗刨到了太子身边,抓了他的领子,向岸边游去,等众人都出了水,早已东倒西歪,累的不行了。
太子缓过气来,很是夸赞了一番管家,许诺等他翻了身就给管家升职加薪。
众幕僚都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给太子捶腿揉肩,说着好话。
太子哼一声,拨开众人,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出城,找唐忆之领着的唐家军,路上若是被三弟的人抓住,谁都没有活路。”
众幕僚点头称是,一行人休整一番,幸好管家带着银子,在附近的布庄买了几件粗布衣服,都换了服装,拿布巾裹了头,装作是平常百姓,向城门走去。
第125章 27
太子一行趁乱出了城门,刚走了不到二十里,遥遥的望见一面紫锦大旗,金色的‘唐家军’三个大字迎风招摇。
老天保佑,太子恨不得跪下给玉皇大帝磕个响头,援军,总算到了!
众人一行满怀欣喜的奔过去,到了大军前面,差点被当成流民抓住,太子大喊:“孤乃当朝太子,快叫唐忆之过来见孤!”
士兵们上下打量一眼,见他们衣着普通,满面风尘,怒声喝道:“大胆刁民,休得胡言!太子何等尊贵,岂是你等刁民冒充的?快滚开,否则立刻刺死!”
“你!”太子气的踉跄着后退几步,幕僚们连忙上前拥住,连连抚着太子的背,怒视着无礼的士兵。
管家也气的够呛,他家太子殿下何曾受过此等委屈,当场上前指着士兵的鼻子骂:“瞎了你的狗眼,我家殿下真真正正的皇家太子,哪里是你这等末流小兵能见到的?现在你已犯了欺君之罪,等见了唐少爷,定要狠狠治你的罪!”
管家这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倒叫士兵信了几分,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太子抚平了胸口的呕气,他怒视着挡住他的士兵们,从怀里掏出一枚五爪金龙印,阳光下的金印晃花了人眼,
“太子印在此,你等还敢放肆!快叫唐忆之过来,否则孤定不饶你!”
金印一出,士兵们都骇了一跳,没想到误把龙子当成平民,这下可捅了老虎屁股,众士兵慌忙对太子行了礼,连滚带爬的去找唐忆之了。
唐忆之来的很快,见太子一行的装扮大吃一惊,连忙上前问道:“殿下,为何这副装扮?平流城内情况如何?”
“忆之啊~”太子一把扑在唐忆之身上,哭诉道:“你可算来啦,三弟逼宫了,今儿一大早围了太子府,孤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啊,正要去找你呢,就见到你带来的援军啦!”
“成亲王果然反了,殿下,不急,我们有三万大军,现在马上赶去平流城,将成亲王一网打尽!”
唐忆之冷静道,太子被他三言两语安抚了,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关键时刻还是表弟,那力挽狂澜就靠你啦。等收拾了成亲王一党,孤就封你做兵马大元帅,统领十万人马!”
众幕僚一阵骚动,兵马大元帅,那可是除了皇上,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位子,自然,对皇权制约极大,开国到现在也只有一位,就是第一任唐国公,为了夺回皇位,太子这回真是下血本了。
唐忆之跪下谢恩,不说二话,当下携太子一行往平流城去了。
此时,南湘坐在太医院的小房间内,悠闲的品着清茶,指尖在桌面轻叩,
“嗒,嗒,嗒……”
待数到五百二十,门窗轻响,进来一道灰影。
南湘放下手里的青瓷茶杯,笑着看去,
“来了?”
灰衣人解下身后的被黑布包着的梅花琴,递给南湘,
“王子,梅花琴我带来了。”
南湘起身接过琴,打开黑布,露出琴身精致的梅花印,眼神一下柔和起来,
“多谢。”
灰衣人连忙摆手,“能为王子办事,是属下的职责,对了,朗珠大人命我跟在您的身边,成亲王叛乱,大人担心您的安危。”
南湘细细抚摸着梅花琴,闻言抬头笑道:“这就不用了,有了梅花琴,任何人都伤不到我。”
梅花琴是雪国传承至今的宝物,若是只能弹出美妙的琴音,那根本算不得传国之宝,它的神奇之处是,能在雪国王室手中发出无形音刃,只是前几任雪国国主功力不够,只能将它作为一件极好的乐器,真是委屈它了。
看着王子云淡风轻的笑容,灰衣人不由得相信了,
“那王子一切小心,属下告退了。”
“等一下。”
灰衣人停下运起的内力,看向王子,等着他继续说。
南湘沉默了一下,才道:“风雅轩可还好?有无大事发生?”
灰衣人笑道:“您放心,我们早已准备好一切,只等您回来,就能立刻动身。成亲王也没有惊扰风雅轩,有我们盯着,绝对不会出事的。”
“嗯,那就好。”南湘点头,又沉默片刻,半响才道:“那南湘阁还好吗?”
灰衣人连忙道:“您不在,我们也有每天打扫的,保证您回来就跟没离开过一样,嘿嘿。”
南湘无语的看着他,又沉默了,良久道:
“那南湘阁里的人呢?”
灰衣人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王子真正想知道的人是谁,他一拍脑门,连忙道:“王后可好啦,每天送的饭菜都吃的干净,不过最近特别爱吃加醋的菜,其他时候就呆在书房看书呢。”
看书?
南湘眼睛亮了,“哦?都看的什么书?”
灰衣人擦一把额头的汗,他家王子啥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想知道王后的情况直接问就好啦。
接下来,灰衣人搜刮着记忆,将郑晓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了南湘。
每天一醒来就钻书房,一开始抱着一本词典就开始看书,后来词典扔了,开始摇头晃脑的背诗,后来诗也不背了,开始写字,那字写的好看,朗珠大人有次看到了都惊着了,后来不写字了,开始画画,王后最喜欢画您了,现在整个书房都是您的画像……
南湘嘴角带着微笑,眼睛专注的看着他,听他说的话,不时会问上两句,灰衣人只好拼命搜刮记忆,在南湘问道:“他早上外衣穿的是青色那件吗?”
灰衣人额头冒着冷汗,翻着白眼拼命回想,半响苦着脸跪地,
“对不起,王子,属下实在想不起来了。”
南湘微微睁大眼,终于发现自己有点过分了,他轻咳一声,扶起灰衣人笑道:“是我为难你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是!”灰衣人都快感激涕零了,嗖一声眨眼间不见了。
“唉,”南湘瞥一眼梅花琴,最后还是走到床边抚摸一只郑晓睡过的枕头,
“画了我的画像,是想我了吧,呵,”他笑得很得意,“我就知道!”
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喊杀声,南湘皱起眉,
“他们很过分,对吧,”南湘轻轻道:“为了惩罚他们,生生让我们分开了这么久,不过,很快一切就结束了。以后的日子,我承诺,不会再分开了。”
南湘走到桌案前,坐下,打开梳妆匣,细细的一点一点卸下脸上的易容,露出一张倾城的容颜,镜中的人神情冷峻,散发着无形的威严。
脱下身上太医的装束,走入木桶中,撂着水清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进行什么重大的仪式,南湘比任何时候都认真,他洗去的不只是这十年作为平流国人生活的影子,也是雪国背负十年的恶运。
外面的喊杀声小了不少,日头也已经偏西了。
南湘从浴桶中出来,赤条条的擦干身体,走到床边的木箱旁,打开箱子,一件由冰蚕丝与金丝织就的华美衣服发出温润的光来。
南湘郑重的捧出衣服,细细抚摸它细致的纹理,带着满心的虔诚,穿上了这件雪国的皇服。
戴上簪着红宝石,坠下水晶流苏的皇冠,南湘抱起梅花琴,打开房门,在夕阳的金黄色光芒中,一步步向战局中心走去。
第126章 28
从太医院到乾清宫的石板路上,堆满了失去气息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汇成一条条细流,在石板路上画出黄泉的纹路。
南湘踏进血泊,停住脚步,低头,淡淡的看着这如人间炼狱的场景,眼珠微微泛红,仿佛也被鲜血染红了。
未停多久,南湘踩进血泊,继续向前走去,他眉目低垂,抱着古朴典雅的梅花琴,容色倾城,一袭流光溢彩的华裳,被夕阳染成淡淡的金色,在这满地残肢,开满血红之花的宫城之途,缓慢的向前走着。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道门,这是宫廷内宫的大门,此时朱红色的大门半开着,一具尸体横在门栅,使它无法关上,门内传来阵阵喊杀声,南湘慢慢走到门前,抬眼看去,透过半开的大门,只见两拨人马在激烈交战,将乾清宫门前的空地占的满满当当,大约有数千人的样子,
很好,南湘轻叹一声,唐家军三万,铁卫军一万,生生被你们拼成了不到五千人,可算让我省了不少力。
他无意再浪费时间了,挥袖发出一道气劲,将朱红色的厚木大门击成碎片,巨大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正在对峙的成亲王和太子转头看过来,
“南湘?!”
他怎么会在这里?太子与成亲王同时想到,见他一身奇装异服,虽然恍若神仙中人,可暮然出现在战场,真是无比的怪异。
兵部侍郎方衡皱眉打量他的装扮,脑海中划过什么,
南湘无视众人的目光,从容跨过门槛,一步步好似闲庭信步的向乾清宫走去。
“南湘,你怎会在此?快到孤身边来。”太子冲他喊道,南湘的美色,他肖想许久,真心不想美人在这刀光剑影的战场没了小命。
“太子,你怎么会认识南湘?他分明是本王的人!南湘,本王就是柳亭,今日不管你是如何误闯了战场,本王定会护你周全,快到本王身边来!”
成亲王怒视着太子,对南湘道,虽然南湘与太子的关系可疑,可是与之相比,他更想得到南湘。
方衡站在成亲王身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原来成亲王是喜欢男人的,那为何还要再娶他的女儿?
是了,方衡心中无比的愤恨,为了权势啊,可怜了他如珠如宝,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啊,成亲王啊成亲王,你待我不仁,我必待你不义,虽然对你我无可奈何,可今日知道了你心爱的人,我就让你尝尝失去所爱的痛苦。
阴狠的目光投到南湘身上,正想着怎样不留痕迹的杀了他,细细观察着,方衡心头划过一道亮光,他曾经还是一名五品随行将军的时候,跟随原来的兵部侍郎攻打过雪国,还曾经亲手杀了一个雪国皇族,他身上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他颤抖的指着南湘,这回是真心的惊恐,
“快抓住他!他是雪国皇族的人!”
“什么?!”众人一阵哗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南湘,不是说雪国皇族的人全部被屠杀殆尽?怎么会在皇宫中出现一个?
他来这里要干什么?
自投罗网?不像!
众人将南湘围了一圈,警惕的盯着他。
太子和成亲王也震惊极了,南湘竟然是雪国余孽?接近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两人脑后吹过一阵凉风,看向南湘的眼神满是忌惮。
南湘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众人或猜疑,或惊艳,或警惕,或迷恋的目光,没有对他造成丁点影响。
他向前走着,像走在春风吹遍的田野般随意雅适,他抱着琴,好似随时便能坐下来弹上一曲的样子,身前对着他的枪尖颤抖着后退,没有人舍得伤他。
直到他走上了乾清宫长长的阶梯,回首垂目看向他们时,众人才回过神来,太子与成亲王停了手,好像达成了休战协议,皱眉看向南湘。
南湘坐下了,将琴摆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扫视了众人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淡淡道:“血海之仇,今日得报,我南湘,雪国下任国主,对天禀明,非是我乱开杀戒,实是为了告慰十年前,雪国无辜被屠的无数生灵,南湘许诺,今日之后,若再杀一人,坠无边地狱,受万世悲苦。”
说罢,南湘合上双眼,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琴弦,流水般清和悦耳的琴音响起,
众人都听到了南湘的一番话,知晓今日他是来复仇的,太子与成亲王眉头一皱,比人万万留不得!
方衡回头看向破碎的红木门,突然双目大睁,指着南湘喊道:“他会武功!”
众人悚然一惊,一个会武功的人,怎么会平和的用弹琴来复仇呢,只有一个可能,并不是单纯弹琴这般简单,此中必然隐藏玄机。
太子与成亲王同时命令,杀了南湘!
可是已经晚了,还未等到士兵们接近他,众人眼前一闪,发现身披金甲的骷髅士兵举着大刀向自己杀来!
众人心下骇然,反射性的举刀去挡,可是没用,大刀透过了他们的武器,狠狠砍进了他们的身体,顿时,乾清宫门前,无数人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太子与成亲王也不例外,在垂死的边际,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清醒过来,挣扎着最后看一眼兀自闭目弹琴的南湘,心中悔恨难言,得南湘,胜过百万大军,可惜,父皇的贪婪毁了他们自己,也毁了整个平流国。
一首曲子的时间,大殿门前也被血染红了,南湘睁开眼,放下抚琴的手,梅花琴弦仍在颤动不休,整个琴身泛着暗红的光泽,
南湘玉白的手抚了上去,片刻后,梅花琴恢复了朴实无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