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公也是听人转述,听着似乎是陆野大展身手力压群凶。周南来不及多想就跟着熊将军领兵进了小苍山。
直到周南忙到夜里回家,才发现陆野正可怜兮兮地躺床,右腿被缠厚厚一层细布。
周南站着闭眼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你怎么受伤了?”
陆野本来迷迷糊糊要睡着,突然一睁眼见周南黑着脸站在床前,不明情况地邀功:“阿南,我今天都……!”
眼睁睁见周南猝不及防俯身凑过来的英俊脸庞,陆野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周南越凑越近,鸦羽般的睫毛不停颤动。
周南心里就像被数以万计的蚂蚁噬咬一样难受,心疼小野出趟门就受伤,又恼怒他不懂保护自己鲁莽逞英雄,还有些后怕,万一那些人像上次猎场一样用毒,今日回来还能见面吗?
周南想到这儿心就一阵刺痛,他迅速凑到陆野跟前,想好好骂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笨蛋一顿。
可靠近后看着陆野看着自己的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周南又突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愤愤地头对头冲着陆野的额头轻轻撞过去磕了几下。
陆野被周南这突如其来的磕脑壳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赶紧捂着其实不怎么疼的额头,瞪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南,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人都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还玩这么幼稚的戏码。
这是两人还很小的时候才做的好吗,现在这样做莫名羞耻……陆野的侧颊在不易察觉中变得通红一片。
周南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这是在罚你,下次遇上危险灾敢逞英雄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南今天领兵搜山累得够呛,声音有些小猫毛爪子般的沙哑,撩拨得人心慌慌的。
陆野觉得今天自己没有逞英雄,委屈得要死,偏偏听周南这声音自己心里一片砰砰乱蹦,挣扎着回嘴:“我……我才没有……”
周南还是俯身盯着他,见他居然想反驳就一个眼刀飞过去。
不过这样的眼刀在陆野好比冬天细细磨出来的冰刃,看上去寒光一片,实则遇热即化,丝毫没有威胁性。
陆野一撇嘴,伸手推开周南后咕咚往里一翻身,后背对着周南决心假睡混过今天,完全忘记自己今晚撑着不睡其实就是为了等周南。
周南被小野迎面糊了一巴掌,看着陆野似乎精神不错,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于是他假装受伤无力砰地躺下,一只手搭着陆野的腰,鼻尖蹭着后脑勺,耍赖道:“我被小野一掌打成重伤,起不来了。”
我刚才怎么没顺道给他两脚呢?陆野面对着墙心跳平息后冷静地想。
陆野一心装睡,居然真就顺理成章地睡着了。
周南搂着陆野感觉陆野这几年来根本没长几斤肉,居然这腰简直细得像个女子。
于是他怀着惹火陆野的心思继续调戏道:“你这腰真称得上是不盈一握,比寻常女子的腰还要细……”
说完他半抬起身凑上去看陆野的反应,就听见陆野正欢快地打着小呼噜……周南被逗笑了,在昏暗的灯烛下笑得像个二傻子。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摸摸陆野的头顶,缓缓起身察看陆野的右腿,没有发现开裂渗血,这才放心地蹑手蹑脚下床吹灭灯火。
灯灭之后周南没舍得立刻走,他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盯着陆野在床上一团黑漆漆的轮廓,突然心里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填满了似的。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周南终于下定决心留下来,他又轻手轻脚爬上了床,小心地避着陆野的右腿然后将陆野整个人都抱进怀里,宛若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骁骑营没能从小苍山搜到任何蛛丝马迹,但据市井传言,由于皇上那天的日程除了占卜的景神医就只有负责护卫御驾的羽林军,与羽林军关系最密切的不过是太子,看来此次袭击的幕后使者恐怕与一直以来都不吝展露勃勃野心的太子脱不了关系。
这样捕风捉影的市井传言,望北楼那一带的花街柳巷不知能造出多少,黎民百姓最多将这类话题当成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样的以讹传讹的话真传到皇上耳中,恐怕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两天后宫里传来消息,一小宫女在私下议论皇上险些遇刺身亡时被皇上不小心听见。
皇上怒极,当即给那乱嚼舌根搬弄是非的宫女赏了三十大板,那宫女熬不住中途吐血死了。
又一日,多月炼丹修仙不出的皇上终于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御批陆野为宁远小将军,又赐了不少皇宫珍品。
陆野开心得抱着莹莹发光的夜明珠睡了一晚,也不嫌硌得慌。
第二日早朝,皇上下旨准三皇子亲自彻查滨州刺史贪污海商税收案。挺身而出为民请命的御史符匡顺利被释。
后来皇上假装无意间翻起猎场事故的旧账,叱责太子办事不利,罚其禁足东宫一个月以示惩戒。
“哈哈哈哈你你是没看到当时太子那个脸色铁青得像吞了苍蝇,就差当场弑君夺位了!”三皇子几乎不要形象地大笑,就差满地打滚了。
周南无奈地看着三皇子,其实他也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能这么快就顺利实现,但这三皇子也笑得太癫狂了吧?
马车外跟随的皇子禁卫长听见车中三皇子的声音突然提高,还以为三皇子遇到什么危险,骑着马凑前来敲窗:“三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三皇子这一听窗外有人就迅速调整坐姿整理头发,姿态矜贵得仿佛刚才那个癫狂大笑的人不是本人。
随后他用纤长匀称的一指略略挑开车帘,冷漠露脸吩咐:“没事,你叫他们在附近停一停,周少尉还有急事要回东都去。”
打发走人后,三皇子冲周南念叨着:“没想到周少尉知道我要亲下滨州查案,居然会特意出来送我一程。”
这话声调响声都偏高,仿佛是在故意向对方吐露这场对话内容。三皇子冲周南眨巴眨巴眼睛。
周南立刻心领神会,回答道:“在下与三皇子也算相识一场,知道您的车队经过军营顺便出来送别,并无他意。”
窗外细碎的马蹄声终于远去,三皇子长眉一挑,嚣张道:“呵!被禁足了还敢派人出来窥视我,可得给他点苦头。”
周南觉得三皇子性子虽然变了很多,倒也率直可爱,他罕见地冲君悦微微笑道:“对,太子为人过恶,正需要有人出手修理修理了。”
三皇子没有被笑容迷惑,在心里嘀咕着这面瘫笑起来一看就不怀好意,他看时间差不多,不耐烦地赶人:“行啦,周少尉还是早点回去吧!我要休息啦!”
省得太子那厮以为我勾搭你们,又去父皇面前告我结党营私。
周南也觉得该早点离开,便打算走。
临出车门他盯着君悦放松微眯的丹凤眼问道:“你究竟为何要亲自去滨州?”
君悦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微笑道:“日后你自然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诗经·齐风·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甘与子同梦……最近各种忙各种不想写文/(ㄒoㄒ)/~~
啊,我想我是懒癌又犯了,夏天到了,想穿小裙裙。
朕,申请签约,失败了Orz
第16章 斜阳晚
十一月廿二日清晨,负责西北骁骑军的熊浩然大将军不召而回,被负责东都安全的羽林军拦在东都西城门外,熊将军大怒,只身突破守城队伍,身披战甲手擎半面虎符一路进宫入朝廷。
熊将军面容肃穆披甲带兵,大步流星一路走上前殿,从善如流地作揖行礼。
皇上彼时正听礼部尚书汇报各地贡品上贡情况,冷不丁见到本该在凉州守边的大将军出现在殿前,顿时面沉如水。文武百官屏息噤声,金銮大殿刹那鸦雀无声,龙椅两侧的蟠龙熏香鼎内静静升起一缕缕细烟。
皇上盯着熊浩然维持着躬身作揖的行礼姿态,过了许久才笑着说道:“平北大将军平身,不知大将军风尘仆仆赶回东都所为何事?”
熊浩然如此不管不顾闯回来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就在前天,一直以来与东明国维持着脆弱和平的西昌国朝势大变,皇帝云凛病亡,遗诏将皇位传给了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云谨。
熊浩然这样风风火火地闯回来,是为了向皇上请命增加军队物资和调度人马,随时准备与西昌一战。
朝野震恐,不少人认为西昌换帝不会导致两国战争,倒是东明贸贸然调兵遣将可能引发战事。而大部分武将都非常清楚西昌国此事可能造成的威胁,主张有备无患,尽早安排人马存储军粮。文武百官吵了一早上依旧没有结果。
……
熊浩然与陆崇邦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因此当天晚上熊将军府摆下家宴,邀请陆崇邦过府叙旧。周南陆野自然也跟着陆将军来蹭饭。席间熊浩然和陆崇邦说起西昌之事。
“传给云谨又怎样?骁骑营在西北一日,两国就能一直和平下去。”陆野好奇宝宝般发问,对骁骑营有些迷之自信。
陆崇邦嫌弃地瞥了陆野一眼,夹了一筷子红烧鱼才不紧不慢地解释:“西昌五皇子云谨之母是个汉人女子。”
陆野彻底懵了,他追问:“是汉人更好呀,东明可是他娘家人,两国关系会更加友好密切才是。”
周南叹了口气,细细解释说:“正因如此,我们才预计两国必有一战。云谨一直都是西昌最没有继位可能的皇子,他母亲是汉人,他本人似乎也没有在朝堂有什么势力。如今他登基,必然会遇到多方势力的攻击。”
熊浩然赞许地点点头,说:“确实,我回来之前还听说西昌二皇子正纠集党羽逼宫。”
陆野咬着筷子,依旧一脸迷茫。周南夹了一大块鱼,放在碟子里细细挑刺,一边接着说:“且不说皇子之争可能让云谨失去皇位,即使他有手段登基坐稳,也还有一个难啃的硬骨头——元耒。”
陆野听说过元耒这个人,因好杀戮被称为铁血将军,手里掌握的军队势力一直挺大,还对东明有着莫名的敌意,近十几年来两国之间很多小范围战争都是由元耒引起的。
周南说着停顿了一下,将挑完刺的鱼送到陆野的碗里,然后接着说道:“元耒是出了名的狼子野心,只是这么多年来云凛手段强硬正好将他的势力压制住了,如果元耒出手,两国必然要掀起一场腥风暴雨。”
陆野懂了,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吃起周南特意为他夹的鱼,又问:“那云谨岂不是很弱,那他老爹为什么让云谨继位?”
陆将军将最后一块鱼夹到碗里,好心情地回答:“能被钦点为下一任皇帝的人绝对不弱,只是这么些年他都默默藏着自己的实力罢了。”
好在陆野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没发现自家爷爷又出手和自己抢鱼吃。
等晚上回到卧室,陆野还是一脸疑惑,他拉着周南不让走,非要他给自己解释清楚西昌目前的局势。于是周南当晚就在陆野房里睡下,像讲故事一般将西昌从云凛开始的局势细细分析了一遍。
西昌立国近两百年,国力似乎已经开始衰落,皇室继承人的统治能力也一代不如一代,但云凛也可说是西凉百年来难得的王者,不仅将西昌治理地井井有条,还通过十分强硬的手段将军权紧紧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元耒则是云凛时期风头最劲的一名武将,他性情残暴冷酷,当年西昌南部十七县动乱,元耒率领两万精兵就顺利镇压叛军后竟直接屠城,一直连着杀光了两座城,云凛下旨召回才停止暴行。
后来元耒屡建奇功,势力越来越大,与当朝的中丞安嘉贤相勾结更是使他一度权倾朝野,但碍于云凛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才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将自己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
云家和安家是自西昌立国以来一直很强大的两大家族,这两家先祖西昌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云凛也轻易不敢动他们。如此,西昌在云凛在位时维持着各方势力的平衡与稳定。
而云凛一死,局势一下就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作为新帝的云谨一直是谜一样的存在。
他的母亲是汉人,不知在什么巧合之下与云凛相识相爱,并且为他诞下一儿一女,云凛格外看重这位汉人女子,几乎对她百依百顺。但她性子刚烈,在云凛为了稳定时局迎娶别人为皇后时,居然一怒之下带着小云谨和他妹妹一路偷偷跑回东明国。
这女子带着孩子在东明一直住了五六年,才被冒险入敌国追妻数次的云凛带回西昌。
云谨随母亲回国后为了照料母亲一直不愿意沾手朝堂之事,没事就跟着母亲和妹妹微服出巡,游山玩水吃美食,在诸多不断扩张势力一心夺位的皇子可谓是一股清流。
云谨的存在感很弱,但是不代表他真的很弱,不然云凛也不会放心将祖宗基业交给他。
据东明探子的消息,云谨在继承皇位的同时不但继承了云凛用尽一生培养的朝堂势力,还接手了一股隐秘的军事力量,就凭这些就已经足够他在皇位上站稳脚跟。
但是等他真的上位成功,棘手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解决云凛一直忌惮而不能动手收拾的元耒。
这种又有祖荫加持,又有赫赫军功在身的人非常不好处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怀疑是忌惮残害重臣,元耒就有理由出手反抗。等元耒最终拿到自己觊觎了许久的皇位后还可以把锅丢到云谨身上,说自己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却要被杀,这才愤然起兵反抗暴君。总之皇位已经到手,把自己说成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也不为过。
云谨前期忌惮元耒,自然会假装软弱对元耒一干人等百依百顺。元耒向来痛恨东明国,必然会乘机要求攻打东明国以扬威名。
“说起来,我们小时候还见过云谨。”周南翻身侧躺对着陆野的耳朵小声感慨道。
“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陆野平躺这听了半天故事也觉得浑身僵硬,就跟着翻过来跟周南面对面。
周南帮他掖好被子,确定陆野那边没有空落,才说:“记不记得你十一岁那年去西街王婆婆那里买糖葫芦,在那里遇到的一对兄妹?”
陆野蒙圈,那么久远的事情怎么可能记得?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见吃则傻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糖葫芦旁边的小孩子。
周南无奈地继续说下去:“就知道你不记得了。当天我们去的时候糖葫芦已经只剩三串,王婆婆知道我们那天会去,就想着给我们留两串,只卖一串糖葫芦给那对兄妹。”
“但是那小姑娘偏要买两串,就一直拉着哥哥在那不肯走。她哥哥真是非常宠妹妹,就说要用二两银子买下两串糖葫芦。实在不行二两金子。可惜王婆婆也不愿意答应。”
“等我们到那时,他们还在那坚持要两串,我就没买,让了他们一串糖葫芦。”
“后来我觉得那两人虽然穿着普通,却能为了一串糖葫芦出手阔绰,而且举止谈吐不凡,应该身份不一般,所以请陆将军派人去查了他们的底细。”
陆野恍然大悟,不过还是没能记起有这么个事情来,不过他听了事情始末倒是有点感慨:“要是我们把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起来,那今天就没有西昌新帝,爷爷他们也不用担心战事了。”
周南闷声笑道:“哪有这么简单,当年他们在东明的事情云凛一定知道,若是我们无故抓他妻儿,恐怕两国早就开战了。”
陆野想想,觉得这么说也在理,按照云凛对云谨他母亲的宠法,要是知道东明国敢伤害他的爱妻爱子,恐怕是会发疯的。
陆野顿时好奇:“诶,你说,云谨那位母亲到底是什么身份?西昌选秀女的时候不可能连汉人都送进宫吧?万一是刺客那还了得?”
周南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是云凛在岚衡山打猎时捡回来的。”
陆野更加好奇:“打猎还能捡到夫人?我怎么没有那运气……倒是捡到一只马蜂和一支毒箭。”
周南失笑,搂着陆野再次帮他整了整被子,然后把整个人拉进自己怀里:“快睡吧,别想这么多了。”
“睡就睡,为什么要抱着我?”陆野挣扎。
“你睡觉太不老实了,不是卷被子就是踢被子,我抱着你就不怕着凉了……”周南义正言辞地镇压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