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下来,我数到三啊,一、二、三……”
裴森榆每一声都托着长音,在数到三的时候,白雨就以他根本来不及看清的速度蹿了过来。
白雨双眼中的怒气依旧可见,眼眶红红的,咬牙切齿地盯着裴森榆问:“你是认真的吗?因为你的父母都不想要理我了?”
裴森榆可不喜欢在父母跟交往对象中做选择,这是无法做出选择的。
防止白雨突然逃走,裴森榆先捏住了白雨的肩,直接认真而严肃地对白雨说道:“听着,你今天对待我父母的态度实在是过分了。”
关于这点,白雨自己心里也有数。
他知道人类家庭之间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运转模式,也知道身为孩子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家长才算适合,所以之前他才能在裴森榆父母前面扮演这么久的“白羽”没有暴露出破绽。
只是今天,赵之婷说的话让他感受到了威胁,自我保护意识上头的时候,白雨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是你爸妈先开口的。”白雨不想在裴森榆面前承认自己的态度有错,甚至在心里还觉得裴森榆应该站在他这边,“我又没有说错,我是跟你在一起,又不是要跟他们在一起,为什么要他们说了算?”
裴森榆打住他:“你这么想从道理上来说是没有问题,但是你不应该用嘴说出来。”
“为什么我不能说出来?”
“没有为什么。”裴森榆觉得自己必须直白地向白雨讲清楚,“你自己想想你后来说的那些话跟恐吓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你妈妈说不让我们在一起对我来说也是恐吓。就只能她恐吓我,不准我还给她吗?”
“…………”裴森榆深呼吸了口气,“那你听好,不管以后他们说什么,你都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因为家人是我的底线。”裴森榆看着他,“你可以不喜欢他们,真的……你可以不喜欢我的父母,不喜欢我的弟弟,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去喜欢他们……但是你不可以对他们说这种带着恐吓意味的话,更不可以有一丝一毫实施这些恐怖行为的想法。因为你在伤害他们的时候就是在间接伤害我,你知道吗?你想伤害我吗?”
白雨莫名地想哭:“……可他们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啊?那种不让我们在一起的话啊?难道你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吗?”
“就是因为我也不想接受,所以现在才会跟你说这些。”还好裴森榆一向具有耐心,“其实这些你是知道的吧?一开始你的表现不也很好吗?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能算是意外,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意外破坏掉你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呢?”
白雨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家庭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可他不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做的也都做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我把之前那些努力,都破坏掉了吗?”
“……其实破坏掉了也没关系,重新再来就是了。”看着白雨的态度软下来了,裴森榆就采取柔和政策,“我父母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啊,你也不讨厌他们的,对吧?”
“……”
“只要你不再说那些话,好印象可以再重新慢慢建立起来的。”这点裴森榆是有些许信心的。从裴炎炎到裴睿赵之婷,裴森榆发现其实白雨是很讨他家人喜欢的。尽管这么讨人喜欢的原因尚且不明,但白雨有这样的潜质,再被重新喜欢上也不是什么难题——只要裴睿跟赵之婷不介意白雨是个男的就行。
可这次白雨站的立场异常坚定:“要我不说那样的话是可以,但他们也不能再对着我说那种话……要我跟你分开什么的,除非我死了,不然门都没有!”
“好。”裴森榆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反正下次白雨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父母,还不是由他做决定吗“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你都不能对他们做危险的事情。”
“譬如呢?”
会这么问,显然白雨还是有可能会去做,裴森榆便道:“没有譬如,你什么动作都不能做。”
“……”
“家人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如果他们受到了什么伤害,我会比自己受到伤害还要难过。”裴森榆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之下,面对白雨只关注关心自己这点,是不是还能继续感到喜悦。他能想到的就是将坏事发生的可能性设定在自己身上,也许能激起白雨的一点犹豫让步,“我不希望你会跟我家人之间发生什么冲突,因为最受伤的人是我啊,你想看着我受伤吗?”
果然裴森榆这么说,白雨就支吾:“……我又不是那么想的……”
“所以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我会努力去做的……”就这么几个字,白雨还是撇着嘴说的。
但总比生气拒绝要好,白雨肯为了自己做出让步,哪怕只有一点点,裴森榆都是很欣慰的。他知道对白雨最重要的是耐心,不可操之过急。
隔了一天,裴森榆自己回家去了。
他知道裴睿赵之婷大概还在气头上,要是提前打招呼,估计也是被骂一顿后叫他不用回来,所以裴森榆电话也没打,直接就回去了。
不巧的是,那晚裴睿跟赵之婷有事出门去了,只有裴炎炎一个人在家。
小孩趁着爸妈不在,一个人在家作威作福。作业不写书不看,待在客厅一边看闲书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很是快意。
见到裴森榆回来,裴炎炎先是抱怨:“哥哥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爸妈提前回来!刚才整个人都吓得软掉了!”
裴森榆:“……”
裴森榆扫了一眼客厅的惨状,爱抚着裴炎炎的狗头:“爸妈呢?”
“爸爸妈妈今晚不在啊。好像是爸爸朋友的孩子结婚,他们参加婚礼去了。”
“那怎么没带你一起去?”裴炎炎这个孩子喜欢凑热闹,婚礼这样的场合照理来说是他不会错过的。
“因为我说我要在家学习啊哈哈哈哈哈哈。”
“…………”亲眼目睹裴炎炎现在这幅模样,裴森榆一点都不相信他说的话。
看到沙发上扔着一本杂志,裴森榆一时觉得很眼熟,就拿过来翻了翻:“这是什么书?”
“哦这本是我问同学借的,里面有一篇小说连载是我正在追的!”裴炎炎凑过来翻到那一篇,“就是这篇,超级好看,我们几乎整个班都在看。”
裴森榆终于知道这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因为这也是白雨正在追的——十口的新连载,只不过白雨说十口写得太慢还经常断更,已经有一个月没看了。
裴森榆随便瞄了几行,就瞄到其中一段暴力扭曲的描写——
他一手拿着刀片,一手揪着对方的衣领,冰冷锋利的刀片贴在对方脖子那温暖脆弱的皮肤上,他看到对方的脸色已经因害怕而显苍白了,却依旧面部狰狞,咬牙切齿:“为了这个实验,我杀了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准备,你现在竟然跟我说你无所谓了想要放弃?!开什么玩笑,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放弃的,你要是在这一步选择放弃,我就让你的生命停在这一步!”
裴森榆皱了皱眉:“这种书你看不太合适吧?”
“不会啊,这书可精彩了!”裴炎炎两眼放光,“这一话是写到主人公在威胁实验对象的场景,又紧张又危险!虽然这篇文章的主人公是个变态,但变态的实在让人欲罢不能啊!这个作者真的太厉害了……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十口吧……我觉得他太厉害了,竟然能构思出这样的故事……”
裴森榆合上杂志卷成一卷,去拍裴炎炎的脑袋:“这就是你成绩老是上不去的原因,每天心思都不放在学习上,成绩会好才怪……这样的书以后不准再看了!这种内容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裴炎炎:“……”
突然被凶的裴炎炎感觉自己很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愚人节更新hhh
感谢蓝蓝的投雷~
第62章 第 62 章
白雨缺少为目光所不能及之事担忧的组成成分,最初周言的事情是如此,现在裴森榆父母的事情也如此。当初白雨怀疑周言是个妖怪,便小心提防担忧着周言,怕裴森榆跟十口都会遇上危险;可安逸无事的日子一久,他就将周言的事情完全丢弃在脑后,回想一下都嫌麻烦。
眼下同理,那一天他对着裴睿赵之婷是一副霸道凶狠、丝毫不肯让步的样子,但六七天没有再见,这事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也就呈直线式快速下降了。
而且说实话,这段时间里,白雨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太好。
其实从上次吐血昏倒之后开始,白雨的状态就没大好过。先是无食欲,以前爱吃的东西统统不再吃了,接下去,也就是现在,白雨又变得非常贪睡了。
虽然妖怪不需要睡眠,可白雨把睡眠当做了一个舒适的习惯一直享受着——说白雨反应迟钝也好,傻也好,他还真没意识到最近自己竟然已经产生了对睡眠的渴求。以前裴森榆起床的时候他总能跟着一起醒过来,可现在连着好几天早上裴森榆摇都摇不行白雨……以前睡觉总是安静到只有浅浅呼吸声的他,现在居然还打起了小呼噜。
遗憾的是对于这点裴森榆也毫无察觉,他只觉得白雨打呼噜的声音还挺可爱。
裴森榆对白雨上次吐血的事情一直心有余悸,这段时间便在许多方面都很纵容白雨——像贪睡懒觉这样的小事,既然没有察觉到可能是白雨的身体出了毛病,他自然还是随着白雨,不会硬要叫醒白雨的。
所以连续好几天,因为白雨醒来的时候裴森榆都已经不见,白雨也就习惯了。
这天白雨起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因接收到新的消息震动个不停。
他拿过来一看,是小群里的消息。
段舒珩:完蛋了,十口又失踪了。
段舒珩:手机不接,家里电话也不接,好几天没出现了。
段舒珩:@十口@十口,你到底还活着吗??
白雨挠着头皮打字:截稿日快到了吧?这种日子他会接你电话才奇怪,我估计连家里的电话线都被他剪了,你找不到是正常的。
段舒珩:我知道截稿日,可他从来没有连续好几天一声消息都没有。
段舒珩:该不会是被读者仇杀了吧??
白雨:……应该不会吧,你要不去他家看看?
段舒珩:我也想去,但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看着段舒珩这句话,白雨对着屏幕都快把五官拧成了一个问号……段舒珩跟十口认识不是很多年了吗?平日里关系不是很好吗?他都去十口家借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可段舒珩竟然说他连十口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白雨:真的假的?
段舒珩:真的,我一次都没去过他家。我只知道他住的小区在哪里,可具体哪幢哪楼就不清楚了。
白雨虽然知道十口住在哪里,但要让他把方向位置用文字叙述出来用于指导他人显然是非常有难度的,他本想说不然我陪你过去吧,可他还没来得及打出这行字,就看到桑繁星发出来的消息。
桑繁星:你们有空的话还是去看看吧。
桑繁星:我跟他最后一次交流是在一周以前,这两天我也有找过他,但是他都没有给我回应,我也挺担心的。
段舒珩:你们之前说什么事情了吗?
桑繁星:我实话实说
桑繁星:就是最初小白雨提的,关于那个周言的事。
要不是桑繁星提到了这个人,白雨自己倒是要把周言给忘了。
段舒珩:跟他有什么关系?
桑繁星:虽然现在还得不出具体结论,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周言真的不是人。
段舒珩:什么?!
白雨倒是不吃惊,他一开始就认定了周言是个妖怪,只是他也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桑繁星改变看法,于是飞快地打着字:他果然是个妖怪吧!
桑繁星:到底是什么我也不好说,但周言绝对不是人。
桑繁星:这些事打字说不清楚,下次有机会见面了我再跟你们解释吧。
桑繁星:但是我把这件事情跟十口说了,因为他跟周言是认识的,我想让他小心一些对待周言。
段舒珩:当时十口什么反应?
桑繁星:他说知道了,会小心的。但是现在再看,连你们都没有联系上他了,我就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段舒珩:应该不会的,十口这人什么都不怕,而且周言是他认识的,要是会出意外早就出了。
段舒珩说是这么说着,但下一句话便是:@白雨,不过还是你陪我去他家看看吧,我也想知道他这两天到底在做什么。
白雨没有拒绝:嗯,好的。
可世间所谓的不测之事,似乎总是会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不去提及不去猜测的时候明明安然无恙,然而一旦有所察觉怀疑担心,便往心里不情愿的最坏打算驶去了。
陪着段舒珩走进十口居住的小区时,白雨心头便萌生出一股很不妙的感觉。
本是无味的空气里弥漫开了一股危险紧张的味道。
就好像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段舒珩也有所察觉:“这里的气氛,感觉很不好啊。”
白雨没搭话。
莫名而至的沉重感觉让他没有底气心情说些缓解气氛的话。因为妖怪没有什么心理作用,所有的感觉触觉都是非常直白明确的。
走到十口住的那幢楼下,本是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就变得十分清晰了——有妖怪的气息聚集在这一块。
段舒珩的嗅觉要比白雨敏锐很多,他的语气是肯定,却更沉重:“看来这里是有妖怪了。”
心提了起来。
虽然也想着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吧,但实际心里已经差不多认定,就等亲眼所见的画面来确证了。
他们很快就进了电梯,看着楼层一层一层地往上走去时,能嗅到的腥臭妖气味道也越来越重。
白雨看着段舒珩的表情从最初的平淡到现在的眉头紧皱,担忧重重。
“希望十口这个家伙会没事。”也不知道段舒珩心里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白雨没什么安慰他人的意识,只是重重地应了一声。
他没有段舒珩那么明显的紧张,但也很担心十口会出事,一边催促着电梯快点到快点到,一边也默默祈祷着妖气的聚集跟十口无关。
然而现实,总是透着让妖怪都无力改变的残忍。
妖气最浓烈的,就是这层,就从十口住的房子里散发出来。
白雨还有十口家的备用钥匙。当时他离开这里时是要交还给十口的,但十口没收,十口叫白雨留了下来,还说这样以后自己要是有了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可以随时叫白雨过来帮忙。
可段舒珩显然是没有耐心等着白雨开门了,其实白雨已经摸到了钥匙,不过段舒珩的动作比他快很多——段舒珩的手掌用力一推,直接在门上推出了一个洞来,门锁咚的一声坠落到地。
推开门,传出来的不仅是恶心的妖气,还有非常浓重的血腥味。
段舒珩的目光迅速而慌张,快速浏览一圈后,锁定在了客厅正中央那一瘫不明物体上。
白雨随着段舒珩的目光而移动目光,走近一些后,他认出来了那不明物体是什么——是十口的编辑,温桦的尸体。
这是白雨没有料到的画面,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亲眼看到人类的尸体。
温桦的死相残忍。他双目未瞑,嘴巴大张,满脸的伤痕与血。肚子被整个切开,内脏被掏出来扔到了一边,其中肠子长长地拖着。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尚且未干,也已经浸透了地上铺着的那一块毯子。
这一幕对白雨来说是非常震撼的,往夸张了说,有那么几秒白雨完全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并不讨厌弥漫在空气中的这股血腥内脏味,可被如此残忍杀害的人是温桦……是他见过好几次,虽一直没有什么多余接触、但来十口这里取稿子时每次都给他带蛋糕的人啊,看到认识的人以这幅模样躺在自己的脚边,白雨只觉得自己要呕吐出来了。
段舒珩也有被这样的场景吓到,只是他这时更担心十口的安危,站在原地就开始大喊:“十口!你在不在!”
他边喊边跑着去推开每个房间门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