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昌考上的大学在距离他所在高中很远的H市,是一所挺不错的大学。
大一时兴致勃勃的前去,在二校区被困了一年,大二时转去一校区才彻底潇洒起来。
不提别的,光说吃一校区就比二校区强百倍。
二校区汇聚着所有大一新生,其他包括研究生博士生都在一校区,那里理所当然的拥有更多资源,连校门口的小摊贩聚集的也格外多。
搬去一校区的当天晚上伍昌就和室友冲去校门口的夜市,扬言吃遍整条街,不吃成球不罢休。
也就是那天晚上,一个偶然的瞬间,伍昌发现了呆在角落的冷面小哥。
看到冷面小哥的第一个瞬间,伍昌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简直灵异事件一样。
一年不见,冷面小哥的样子没啥变化,反而有点缩水,更憔悴了,没有高中时看着水灵了。
会觉得对方缩水大概和伍昌高三结束后猛然蹿起的个头有关。
不夸张的说,他现在见到高中的任何熟人都会觉得对方变得又瘦又小。
在这样热闹的夜色里见到冷面小哥,说实话,伍昌还挺开心的,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他特意跑到冷面小哥那里,像高中时的习惯要了一份儿面。
小哥不知是察觉到什么,听完伍昌的要求后竟然破天荒的抬头看了伍昌一眼,不过也只是瞟一眼而已,很快他就继续做他的面了。
伍昌本想和冷面小哥寒暄一下,可是见对方冷漠的表情,又有点觉得无趣,对方可能根本不认识自己。
作为一个知趣的基佬,伍昌便悻悻地作罢了,只不过后来的校园生活增加了一条夜晚光顾冷面小哥的冷面摊。
因为大学生活的恣意,或者说伍昌自己的性情也在变得散漫,他不再有规律的去吃冷面了,而是完全凭心情。
想起来了连续几天天天去,忙了就一忙一个月。
生活在继续,在变化。
从大一的新鲜,变得习惯,变得忙碌,为各种事烦心,拼命的在考试前夕奋斗,不过了似的通宵打游戏。
一晃眼间,大四来临,天天跑宣讲,面试,为毕设准备,就这么被生活推着,逼着,终于脱离校园,开始就业。
和同班同学满校园逛着照相那天,又怅然又轻松,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晚上几个要好的男生最后一次在校园门口的小吃街喝露天啤酒,看到角落里的冷面,忍不住走过去看了半天,然后点了一份自己的惯常口。
冷面小哥一成不变的利落做好面,将塑料盒子递过来。
伍昌付完钱,拿着面,忽然忍不住唏嘘的说,“可能最后一次在这吃面了…你以后一直在这卖吗?不打算换地方了吗?”
冷面小哥抬头,目光隔着昏暗的光线望过来,却没有吱声。
伍昌叹口气,拖着热乎乎的冷面咧了咧嘴角,“拜拜啦,我要去W市工作了。再会。”
没有听见冷面小哥的回音,伍昌有些怅然若失的落寞,也就落寞了那么几秒钟。
他随即摇摇头,转身离开。
W市和H市完全不一样,习惯北方城市的伍昌适应了好久。
公司不提供宿舍,伍昌每天要辛苦的通勤,不过好在公司配有通勤车。
工作两年后,和他同期进入公司的人差不多都有了对象,有的是工作后处的,有的则是大学就开始,近期正打算结婚,而伍昌却始终没动静。
公司里不乏对他有好感的女性,但伍昌没办法动心,他喜欢男的,他不甘心不交男朋友就那么跟女人在一起。
一不小心,他成了公司里最纯情的处.男——谁让他一个对象都没有过。
有次公司聚会,伍昌被狠狠的灌了酒。
其实他酒量非常好,但是他不喜欢烂醉的感觉,也不愿意向不相干的人暴露自己的丑态,所以在喝得三分醉时就开始装烂泥,呵呵傻笑,嚷嚷回家。
大家喝得都有点断片儿,也没谁搭理他。
他踉踉跄跄的起身,扶着墙就溜了。
出了酒店的门,被夜风一吹,酒劲儿忽悠一下飘上来,他差点被吹个跟头。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才慢慢的往外走。
也没心思打车,就沿着街道慢慢往前。
走着走着,路过一个小巷子时,感觉里面灯火通明。
他站在街口往里看了看,忽然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小车。
他刚往里迈了一步,就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他低头,一个小女孩手里捏着一束花,举着小胳膊往他脸前伸,嘴里说,“哥哥买一朵吧,买一朵吧,送姐姐…”
伍昌没什么人好送,不想买。而且他着急往里走,不想搭理小姑娘。
但是小姑娘抓着他的裤腿,抱得挺严实,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伍昌心一软,干脆就买了一朵。
小姑娘卖出了一朵花立马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像骗了个冤大头似的咯咯笑着跑了。
伍昌无奈的拿着花走进巷子里,肃着脸站在一个熟悉的小推车前。
冷面小哥的生意可不大好啊,都没什么人。
两人隔着一个铁板,无声对望。
片刻后,小哥的眼睛一垂,视线落在伍昌手里的那朵玫瑰花上。
伍昌陡然觉得自己的手变得沉了。
他费力将花举起来,送到冷面小哥的面前。
其实他心里有点乱,他很想,非常想,自作多情的,自大的问,“你…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
想完了伍昌自己都想乐,怎么可能呢。
冷面小哥拿走了伍昌送过去的玫瑰。
他将玫瑰外那层塑料扯掉了,那手法让伍昌联想到扯落姑娘的裙子。
他看见小哥将塑料包装扔掉了,将花茎折断一大半去,留下指头那么短。
然后冷面小哥倾身,将短了一大截的玫瑰插.在伍昌胸前的衣兜上。
他的手虽然白皙,却能看清突起的血管,显得有些糙,有些难看。
伍昌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听见对方低低的自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脑子忽然“轰”的起了嗡鸣,躲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凶猛的冲了出来。
幼儿园时伍昌的同桌是一个喜欢穿白衣服的白净小男生。
他那时候很喜欢对方,整天嚷嚷你是我老婆,你是我的…
有次手工课老师教他们折纸花,伍昌非常费劲的做出了一朵非常难看的花。
他在花的背面挤了半管浇水,然后扭身“啪”得“黏”在同桌的衬衫上。
当纸花湿嗒嗒的顺着同桌胸前往下滑时,伍昌向对方扬言,“花送你了,你就得嫁给我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此我去哪你就得跟到哪…”
不知道是不是被伍昌吓到了,同桌在一年级后就消失了。
此时一切都不再重要,伍昌不想说,原来你还记得,也不想问,当年你为什么走,更不用质疑,这些年你是不是真的在跟着我…
他一把抓住冷面小哥那只有些凉的手,表情像是哭又像笑,“老婆…你该跟我回家了…”
第3章 无法对你说
别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会认认真真的记在心里。
但这种认真,也许是存在问题的。
江稀被发现性格存在缺陷时已经上幼儿园了。
本以为他只是不爱说话,性格过于内向,但是当江稀妈妈第二天要送江稀去上学时,他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情愿。
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撒娇的,或者吵闹着说不想去,而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餐桌前的椅子里,任他妈妈怎么呼唤都不肯动弹。
江稀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孩子不听话时她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愤怒或是不耐烦,而是从门口走回来,摸着江稀的脑袋,安抚小动物一样问他怎么不出门。
江稀的确被安抚了,浑身肌肉慢慢放松,然后垂下脑袋,似乎困倦似的软软的倚靠着妈妈,半闭上眼睛。
妈妈趁机将他抱起来,在他脸颊上轻轻香了一口,便一路抱着送他到幼儿园。
也许是察觉到妈妈的意图,在出门的刹那,江稀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紧,紧紧抓着妈妈的肩膀。
妈妈只以为江稀不再反抗便没多想,将孩子交到老师手中就匆匆离开去上班。
江稀看着妈妈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开始孤零零的落泪。
同桌的脸忽然凑了过来,小小的眼睛眯着,一边伸手擦江稀的眼泪,一边用慢悠悠的语调问,“老婆,你为什么哭啊…”
江稀没有回答,甚至都没看同桌一眼。
他害怕,害怕所有人。
不想说话,想蜷缩起身体,静静地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但没人注意到他的心声,毕竟他也从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忘了多久以前,明明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却还是能体会到那种恐惧。爸爸狰狞的脸,愤怒的吼叫,丧失理智的野兽一般,单方面的斥责妈妈。被声音惊到,因此痛哭,却被爸爸反手一巴掌打在脑袋上。整个人倒下,伴随着妈妈的尖叫,似乎有片刻的休克。
爸爸的怒吼声传来,“哭什么哭?!”
竟然真的能憋回去,只是哽咽闷在小小的胸腔里,有些窒息般的难过。
类似的记忆片段很多,无一例外的斥责他不许发出声音,闭嘴。
久而久之,就像被施了魔法,真的从生理上开始厌恶起发出动静来。
后来哪怕爸爸离开了他们,母亲的温柔相待只能让他缓解惶恐,却无法像正常的孩子一般彻底的敞开心扉。
不管是欢乐还是痛苦,不欲表达,以至于慢慢变成,什么情绪都无所谓,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开心,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近乎迟钝的麻木着。
开始厌学并不是单纯怕人,因为只要自己安分的呆着,听老师的话,就不会受到伤害。
但是,总有人会唐突的来打扰他,那个叫做伍昌的同桌,一副自来熟的姿态,自以为是的和自己要好着。
哪怕被其他同学耻笑男的和男的间不能称为夫妻,伍昌却还是一意孤行,执着的粘着江稀。
连拒绝都不会表达,于是沉默的忍受。
可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不动如风来应付,江稀渐渐发现自己和别人的差别。
哪怕幼儿园所教授的东西异常简单,江稀却有些力不从心。
当老师指着写在黑板上工整的拼音,让学生跟着认读时,江稀却像看到外星文字,一瞬间自己和别人似乎被分割成两个世界,他完全跟不上大家的节奏。
除了读之外,写也有问题。
不是不愿意听老师的话,只是拿起笔时手就想颤抖,像画画一样描摹书本上的字,转眼却完全忘记写得东西。
久而久之,老师也察觉到江稀的问题。虽说只是幼儿园而已,但老师认为江稀的不配合老师这种态度不对,问他为什么不听话也不回答,让他默写只有空白,叫他站起来认读更是会逼得江稀站着掉眼泪。
跟江稀妈妈说了下大概情况,妈妈也是很诧异。因为她一直觉得江稀很乖。
翻开江稀的耽美文库,指着简单的拼音字母询问,江稀却石头一样无动于衷,导致那么温柔的妈妈都开始叹气。
随着时间的逝去,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
幼儿园都去了一年了,江稀却像没去过一样,什么收获也没?div align="center">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校ゴ康陌字揭徽拧?br /> 无意间听说有种疾病似乎是叫做“认知障碍”之类,大概就是对读写有困难的人。
江稀妈妈不敢相信的带江稀去看病,几趟跑下来,竟然真的诊断出江稀的确存在那种问题。
而且医生还说,小孩子应该是有点自闭。
有形的疾病还可以用药物手术治疗,可这种病怎么办?
江稀妈妈的工作很忙,想听从医生的建议多陪江稀,多一些关爱,可是根本做不到。
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辞去工作,带着江稀去了S市投靠自己的姐姐。
姐姐家开有一间烤串店,一年前就问过她要不要来帮忙。
但她不喜欢那种烟火气,所以拒绝。
但是现在不想考虑那么多了,在亲人家帮忙时间上更宽裕,而且钱多,还有亲人关照,比一个人孤零零呆在这里好多了。
就这样,江稀没能升上一年级便被妈妈带到了S市。
江稀的生活一直很安宁,哪怕上课时学习的东西让他无力,他却也安安分分每天都乖乖上学。
妈妈会亲自送他去学校,晚上再来到校门口牵着他的手回家。
明明已经是这么大的孩子了,却还是喜欢被妈妈牵着手,走在夕阳西斜的小路上,童话一样和美的回到家中。
然而这种生活没能持续很久,在江稀上小学四年级时,他的妈妈出了车祸,再也没能回来。
听到大姨说妈妈去世时江稀还很茫然,干涩的眼睛望着大姨通红的眼角,心里空落落的刮着风。
大姨叫他去看妈妈的尸体,说是最后一面。江稀不肯听,他扭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藏进了被子里。
死了就是没了,没了是去了哪里?
为什么妈妈不要自己了?
妈妈的尸体在等着他去看,他只一味躲避,不闻不问就可以当作没发生了一样。
一天这样,两天还是这样。大姨开始生气,扯着他的胳膊就要带他走。
江稀像是遭受暴行一样拼命挣扎,甚至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拍打大姨的手,连踢带踹,疯了一样。
大姨终于不再为难他,气得呼呼喘气,骂他没良心的小畜生,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江稀挣脱开大姨的手,照常去上学。
妈妈不在了,他每天还是按时上学放学,心里记着妈妈的交待,没做饭就可以拿抽屉里的钱买饭,不要乱花,妈妈挣钱不容易,要节约。
抽屉里的钱越来越少了,屋子也好像越来越冷。
大约一个人生活了两个星期,某天大姨来到自己家,招呼都没打就开始收拾他家的东西。
江稀愣了一会儿就开始阻拦,大姨终于忍不住怒骂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不是你是她儿子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做梦都梦见妹妹冲我哭,说放心不下你!你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除了给别人填麻烦你还能干点什么?!
江稀的手失去力气,颓然的站在一边观望。
亲眼看着屋子里的东西被清理干净,然后连带他自己,被大姨连拖带拽的带离那里。
从此以后家没了,江稀住进了大姨家,和大姨家的哥哥住在一个屋子。
哥哥已经二十岁了,因为江稀性格的原因,跟谁都混不熟,所以哪怕是亲戚,相处起来也分外客气。
哥哥并没怎么在意江稀,他从高中毕业后就不再念了,而是跟着父母在自家干活。
晚上的时候,和哥哥睡在一张床上。有时半夜醒来,迷迷糊糊的经常以为身边的人是妈妈,然后情不自禁的靠过去,蜷缩在对方的怀里再次入睡。
于是常常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哥哥就会发现怀里多了一个热乎乎弟弟。
哥哥禁不住觉得好笑,像抱大狗一样把江稀挪开,自己悄悄地穿衣洗漱。
也许因为江稀太过文静,他这种略微粘人的行为并没有招致哥哥的嫌弃,反而激发了哥哥的怜惜心理,甚至常常不自觉的对江稀好起来。
以至于后来江稀不肯上初中,哥哥还替他说话,一同劝说江稀的大姨,反正江稀根本上不好学,既然去了也是熬着,还不如不去。
面对大姨关于“这么小不念书能干啥?没法自己生活你养他吗?”的问题时,哥哥直接出口说“我养可以啊。”
大姨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兄友弟恭弄得错愕,而事不关己观战的大姨夫突然喷出一口烟,笑着说“你连自己都养不了,你养个屁。”
对这火药味十足的场面江稀却没有自觉,只一意孤行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无声的听着他们的辩驳。
后来江稀的确没能去初中,在大姨看到江稀惨不忍睹的成绩之后她彻底妥协,指着江稀的脑门骂了一句“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也就任由他去了。
其实不是没听妹妹说过江稀的“认知”有问题,但她就是无法用心的体谅。这个孩子出生时就害妹妹受了很多苦,要不是现代医学足够发达,妹妹肯定会难产而死。而后来又因为其白净的面皮既不像暗黄皮肤的妹妹,也不像粗糙皮肤的妹夫,妹夫常拿这事找茬,吵架时就说这不知道哪弄来的野种,一天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最后到底抛弃妹妹跟别的女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