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我只是夹起肉往嘴里送,鼓着嘴巴嚼着,微微点了几下头。
气氛冷淡下来就没能再热起来了,阿姨偷偷拽了好几次纸巾,还是起了身拍拍叔叔的头,有冲我勉强地笑了下。过了许久都没见她坐回来,碗里的饭都要失去温度了。叔叔喊了几声小尉没有得到回应,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也去了洗手间。
餐桌上就剩下我跟性灵了。
“我妈哭了?”
“大概吧。”我有点烦躁,往口里扒了两口饭,又塞了根菜心,嚼起来还是不得劲。
“你什么时候看到事故?你还什么时候出现过幻觉?你都没跟我提过!”
也对,出事后治疗了六天第一次被放回学校那天,第一次见到幻觉性灵的时候,也就是骑单车蹭到他的那次,他确实说的是我“昨天”去的他家甩钥匙给他。
也就是说,幻觉的性灵的记忆直接跳过了事故发生,还有我在家治疗的六天。
这可真没办法解释,我也随便编一下好了。
“就是偷亲你那天我摔门走了之后,路上碰巧看到了车祸,场面太血腥,吓到我了?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统隽说阈∥侍狻C皇裁词隆!蔽夷每曜哟磷磐肜锏姆梗疽豢趴磐暾拿琢1晃腋愕靡凰俊?上Я耸迨甯叱某眨八窃趺椿共怀隼矗俊?br /> “没事,我妈最受不了人家安慰她,你千万别过去看……”性灵有点懵,“你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了,才能让我妈给哭出来的?”
“也没多严重。”不想搭理他了。
虽然本来就做好了这顿饭会不欢而散的思想准备,但是真变成这样还是让我觉得心疼。
洗手间的门紧闭着,走近了也听不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叔叔并没能进门,而只是靠在门边的墙上,什么都没说。我没有顺着叔叔的指示别去敲门,还是让笃笃笃的三下声音响起。
“阿姨,我吃完了,先走了啊。对不起啊。”
听到水龙头突然哗哗地流水声,接着是几下轻声的咳嗽,抽纸的声音。门被打开了,叔叔看着满脸水的阿姨,伸手将隔壁的毛巾拿过来给她轻轻地擦着:“小尉,别总是这样直接用手捧水来洗脸还不擦的,该感冒了。”
“唯人你别想太多……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怎么都不能怪你的。”
“好,那我先走了。”
怎么都应该怪我才对吧。
“你跟我回家出柜吧。”下了公交后我对着空旷的街道毫无来由地说出了这句话。继续向前走着,却发现右手边空了。我没有回头,就原地站着,微微仰着头。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走回上来:“近视的人真可怜,连星空都没有办法看。”
“明明你熬夜打灯的时间比我多得多,为什么我近视比你高了几百度?”
“因为你手机玩得太多?”性灵接了话。
“你能看到多少颗星星?我一颗都看不到了……”泪腺实在是令人讨厌,这样明显的反应怎么能隐藏得住。如果眼泪是往心里流的,大概能免去很多的麻烦。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性灵没有搭理星星的话题。
“为什么啊?因为幻觉呗。”
“什么幻觉?”
“你啊!让我一个人神神叨叨地总是站在一个地方对着空气说话,有意思吗?虽然我已经很收敛了,我控制着音量,控制着动作幅度,这样不容易的,这样很累的啊。可是怎样呢?他们还是发现了。”
“你在说什么啊!?”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你的回应都只不过是我想出来的,你的所有行为都是我所希望得到却得不到的回应。”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性灵拽过我手臂,硬是让我正对着迎上他的视线,“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怎样。你就说,出不出?”
“你说的话我都有考虑明白,是,这个社会接受不了,虽然我不是想让世界知道,只要我家人都能接受就可以了。我知道这样也很难,如果不难,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治疗院存在。我知道他们爱我,可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爱能不能抵得住这种洪潮。我明白我们只要在一起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去作些无意义的死。出不出都无所谓,本来我们就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就算我们亲密了些,他们也不容易觉察出什么异样。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性灵没有办法:“出,那也是该先去我家出,真的不能保证结果,我爸妈打人大概轻些。”
可你根本就打不着。
“你怕我挨打?小时候也没少挨揍,早就练出来了,我可能比你抗揍。你爸妈就没打过你。你家刚去过,我不想再伤阿姨的心了。”
你那边就是想出也根本出不了。
“明天就干吧。”我下了最后通牒,在岔路口跟他分别。
2
回来得挺早的,开了电视就待在沙发上发呆,电视实在是没什么东西看,就开着听听热闹声音。性灵大概也是心不在焉,明明盯着屏幕却感觉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的一路上性灵都不在状态,跟他说话没个两三遍他都听不清。后来我有些不耐烦了,不愿意理他,他又委屈起来了。
“对不起啊,我真的没听清,我不是故意的,明天什么来着?我可能太紧张了,对不起啊。”抓着我的手,表情还夹杂着不安。
回忆着之前我自己出柜的那次,好像也是这么纠结。
“明天去买榴莲吃。”我又讲了一遍。
其实我自己的手心也有点湿,可我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矛盾的现象,大概是身体还是习惯性地紧张起来了,但是心里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无所谓了。
“好。”性灵应了声,“买什么?明天我去买。对不起,我真的,我可能耳朵有点问题。”
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明明无论如何该紧张的因该就只是我,他什么都干不了,他甚至不能让别人看到。但我也不好那么说。
坐上了沙发,电视的声音也不算小,但断断续续跑进我耳朵的声音,一直是性灵的咳嗽声。他时不时摸下自己的喉咙,可还是止不住很大声地去咳,像是有什么东西呛着了,怎么都下不去。
他这么紧张,搞得我都不忍心去逼他了。
望向他的时候,他就拼命地忍着想不咳出声,却还是克制不住。他可能又觉得我嫌他烦了,想开口说却有点破音,于是清了几下嗓子。将我的脑袋用掌心按过来,挨他肩膀上,轻轻摸了几下。我们两个差不多高,这样子斜靠着明显对颈椎不好,歪得有些难受。我踩上沙发,蹲着看他。他冲我笑笑,又咳了下,有些抱歉的样子。
“你是不是在等我说算了?”
“我没有的。”
我也不揭穿他,“那就行。你不想看电视?”
“看呀,陪你看。”
我把遥控器递给他,“你调个台,这个台太无聊了,还三观不正的。”
他拿着遥控器在手里转着说:“我也不知道能看什么。”
“那你调个卡通片看。”
“好。”
当然还是没有在看,就是各自拿着手机在刷着,消磨时间,调整心情。
瞟了一眼他的手机就笑了出来:“你这都一个小时前的东西了,好歹更新一下呀?”
他这才动动右手指去向下划了一下,一声提示音后,显示出有三十多条的更新。他嘿了一下,又扯不出笑,低下头去划手机,之间还有点不稳。
恰巧门外有钥匙的声音响起来,性灵手机都想往下掉,我给他往手里再塞了塞,走去门口把门打开了。
“你们一起回来的?”
“在楼下刚好见到。”
“巧了。吃饭吧。我想和你们说点事。”
我把性灵扯到了厨房,拉开张凳子把他按上去,碗筷也拿了四份摆好、盛饭。给自己也拉开张凳子坐下,等他们上桌。
父亲先出来了,我掐紧了自己的筷子,努力不去躲避他的视线。他有点慌,但还是坐了下来,看着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想说什么,要摆成这个样子?”
“等妈妈出来先吧。”
“现在已经没有装的必要了吧?我一直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就已经知道了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露陷了,你们不打算告诉我?”
“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没必要了,昨天去性灵家的时候,阿姨说漏了嘴。你们明明知道我现在有幻觉,现在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性灵一早就放下了筷子,伸手轻轻地拽着我的衣角,想让我停下来。我一挥手甩开他的手,他不敢动了,坐得直直地看着对面。
“不管你们是不是看不到,总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跟性灵在一起了,不管你们能不能接受。”
“现在也不是去不去治疗院的问题了,你们实在是接受不了,也只能送我去精神病院了。”
“虽然其实这两个院的结局都差不多。”
“我这样说也不是想要怎样,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再继续瞒着我猜这猜那的了。”
“反正真的我已经失去了再也得不到了,就算这只是假象我也不想失去了。”
性灵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办法,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的表情快要崩溃了,这是不能接受我还是没变还是个同,还是我坦诚了有幻觉的真相让他们无法接受?
“你什么时候开始!?”
“出事后不是治疗了六天就先让我继续回校吗,就是那天开始,我在车站见到的性灵。”
“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天?一直在治疗都没有用?”
“没有,说实话,挺庆幸的。药我都有好好吃,医生看着我,逃不掉。”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受不了性灵的离开吧?他在我面前离开的样子太令我难受了。可能心理产生了什么抚慰的机制吧,这样挺好的。”
“可是性灵根本就没有死啊!”
“怎么可能!现在编这种傻话来骗我你们觉得会有什么用吗!?我会相信?我亲眼看着他变成那个样子,我亲眼看着啊!你知道有多残忍吗!我爱他啊!”
“你知道什么!你从那个时候早都已经开始疯了!”
“你在说什么?”现在角色一对换,我变成了那个想不明白的人了。
“出车祸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性灵!”
“什么!”我觉得自己被重击了一记,一瞬间的兴奋又化为乌有,“骗谁呢你!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他,我看了差不多二十年,我能认错人?”
“你以为药是能乱吃的吗?你以为那三天吃下去不知道超了多少量的药时白吃的吗?你自己有了幻觉你自己根本都不知道!”
他们是想说车祸的人不是性灵?我的幻觉让我把别人当成了性灵?还是说连那场车祸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心不受控制地乱撞着,脑子混乱得不行,根本没有办法将一切排开了去理顺。
“所以你是想说,车祸不是真的?”
“车祸是真的,有人死了也是真的,但是,死了的人并不是性灵!你那时候就已经疯了,你连自己疯了都不知道!”
“我不相信。”我想不明白,“既然他没有死,你们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瞒着我?看我那样子痛苦,很有趣?”
“你怎么会这么想!唯人!你当是犯下这么大的错,难道我们要任由你去害性灵吗?你敢说你当初会说出那些话,难道不是想让性灵也变成像你一样的异类吗?这时候,既然你觉得他已经死了,不就能断了你这种错误的念想吗?难道应该跟你说?将小尉他们也一起拉下水吗?”
“你现在骗我说性灵没死难道就能有用吗?你以为我现在这种神经病是这样骗一下就能好的吗!”怎么可能会相信,我双肘支在桌上,手指抵着太阳穴,一下一下地颤。松开手放在眼前看着,明显的抖动,也许该叫做抽搐了。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左手去扣住右手,想让它们都止住,却做不到。烦躁得不行,一下把左手往桌沿上砸,疼痛蔓延上来的感觉让我失去了抖动的感受。另一只手也平静下来,按上左手慢慢浮上来的淤青上。
性灵脸色都变了,凑过来的时候差点把凳子都弄翻了,两手按住那块颜色深沉的一片。
我怎么可能会不想相信性灵还活着!我只是不敢!
“他如果还活着,我怎么可能那么多天都没见到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手机的通信功能是绝对正常的,即使这么多天我并没有去联系过谁,也不能否认这点。我也不是没有希翼过深夜能突然接到一通他的电话,但希翼归希翼,现实总是那么残酷的。
“我们让小尉跟性灵说了你事故后精神状态不好需要安心治疗不受打扰,不让性灵去找你。性灵大概也猜到了一点端倪,大概是怕连累你,也不敢怎样。恰巧导师外出学习,带上了性灵一起,他没办法去到你面前,他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至于电话,我猜性灵不可能没打过。只是,我们在你手机里将性灵拉进了黑名单,他不可能打得通。”
难以置信!我划开手机,从来没用过的功能并没有那么好找。母亲从我手里拿过手机,点进了黑名单。接过手机就看到性灵的名字孤零零地被放在里面,躺在漆黑一片的底色中,发着白,白得像是那些让人厌恶的药丸。
屏幕被一滴滴的泪水砸中,手覆上去抹,也只能把屏幕上的水晕开。手一离开,剩下的就是无数的透明的小水珠,模糊着整个界面。我把手机反扣过来在裤子上蹭着屏幕,再翻过来,总算是清晰了起来。
黑名单里并不会显示拨号的次数,我根本没有办法知道这个号码是不是真的有给我通过电话。
是不是在我痛苦得窒息的时候,性灵正播着这个只会重复着说已关机的号码。在我受着煎熬、心里充满无尽懊悔的时候,就是这个东西隔断了我们的联系。
我抱着希望,抖着手按上了拨号键,长久的拨号声结束后,是令人绝望的女声。无法接通。手机砸在墙上发出了巨响,摔在地上的还有崩散的屏幕的碎片,零零星星。
佝偻着身躯向前缩着,按着胸口,大张着口去喘,却只能发出呛气的声音,得不到空气的窒息感笼罩着我。
父亲吓得不行,过来拍着我的背,接过母亲给的水杯送到我嘴边。心口紧得难受,我抬手想接水杯,却是一拍,便听到瓷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我弯下去想捡,没稳住重心,一手撑在了地上,零碎的刺痛在手掌上泛起。
没等接到母亲再次递来的水杯,父亲将我扯起来稳在凳子上,又是一声破碎的声音。总共三只一个系列的瓷青花杯,几年来几年来都好好的,现在一下就碎了两只,最后那个不如丢了算了。
“你别怕,真没骗你,这种东西是随便能编的吗,性灵大概是没听到,我们再播。”父亲抬着我的手,用针给我将瓷片小心地挑出来。手机已经碎得黑了屏,母亲拿了自己的手机,播了号,放在耳边听着。
应该是通了,母亲喂了一声就递过了手机来,我接过手机轻轻将耳朵贴上去。
“阿姨?怎么了?性灵怎么样了?”性灵的声音,带着急切,真真切切是他的声音,“喂?阿姨?”
“性灵?”即使是隔着不知道多远,单单只是通过个机械传过来的声音,也让我的心更猛烈地疯了。
“唯人?你怎样了?你还好吗?为什么你都没有开机?是,我联系你大概会影响你治疗,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我问我妈她也说不知道,就是让我不要找你。可是我连电话都没能打通一个,为什么不开机,还是你把我放进黑名单了?”
多久没有真是地听到过他的声音了,我们从小到大玩在一起,就没有试过隔开那么久。
“唯人?是你吧?你说话啊?唯人!”
终于发出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抽泣:“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怎么样了啊?唯人!”
滑落到地上的手机大概是磕着了哪里,性灵的声音消失了,一切都回归了沉寂。突然失去的感觉又带来了窒息感,我被卡住喉咙般地一直咳,直到感受到了地板的冰凉后,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