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闻人老爷交待几句便出了门,并点名带上闻人飞宇。府里众人都知道,夕愿这个挂名的长子早已不被器重,闻人府未来的主人,是闻人飞宇。
对此夕愿明里暗里被嘲笑过也不是没有,可他早已习惯。
等闻人老爷出门不久,夕愿也出门,他想着昨天的事,去找林辙。
来到林府前刚好见到林辙出门,林辙见到他微微一笑,问道:“小愿今儿怎么突然自己上门来找我了?”
“不可以么,难道辙哥今天有要事么?”夕愿像往时那样一副不正经地笑着问。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今天云墨突然要回矢汴,正想去送他一程。”
“这么快?!”
夕愿有点吃惊,竟觉得有些不舍。
这人虽然爱捉弄他,但也和他真心谈得来,夕愿交心的朋友不多,虽然他认识唐萦不过几天,不过也把他悄悄地纳入了交心朋友中。
“本来不是打算今天回去的,好像是那边有事让他回去看看。你也和我一道去吧,好歹相识一场,云墨还这么喜欢你。”
“什么叫喜欢我……”夕愿脸微微一红,从来只有他调戏别人,却不想被这唐萦反调戏了,一定是初见他的时候被他的外表骗到了,让他不敢贸然上去调戏他,结果错失良机反被唐萦先调戏了。
其实唐萦的表面并不是骗人的,只是唐萦初见夕愿的时候当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对待夕愿还是特别的。
当夕愿和林辙见到唐萦时,唐萦正好在让人把东西搬到马车上。
唐萦瞧见夕愿有点吃惊,随即盈盈笑着给他们打招呼:“连小愿也来送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我只是去找辙哥刚好碰上你要走而已。”夕愿说
“哦?是吗?”
“小愿他也是想来送你的。”林辙替夕愿说道,夕愿嘴硬道:“谁说的。”
“小愿你别不承认嘛。”唐萦笑着说:“啧啧,嘴硬的小愿真是可爱死了,等我回来再好好亲亲你。”
可想而知,夕愿闹了个大红脸,随即他又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诶,你这孩子什么话呢,我只是回去一下而已。我的大生意还在这边,当然是要回来的。我是个生意人,要到处走的。”
夕愿“哦”了一声,很快,货物都搬上了马车,唐萦也不多留了,上了马车就跟夕愿他们道别,待马车行远,林辙才回过头对夕愿说:“我们回去吧。”
夕愿答:“好。”
……
走着走着,夕愿决定鼓起勇气去问他:“辙哥原来你跟馨语妹妹是有婚约么?”
林辙一愣,他看了看夕愿,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平淡得很,像是随口一问的样子。
他略为尴尬地笑着答道:“你都知道啦?”
“嗯,今天爹在吃早饭的时候宣布的。”
“原来如此,我父亲近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成亲,看来我爹是准备让我提亲去了。”
夕愿一时沉默不语……停下缓缓行走的脚步。
“辙哥,你喜欢馨语吗?”夕愿问道。
林辙回过头来看他,答道:“为什么问这个,成亲这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现在没有喜欢,但成了亲之后会喜欢的吧。”林辙又说,可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对自己说一样。
“既然不是喜欢,那为何要成亲?”夕愿又问道。
林辙好像听到了他语气中的不敢,使他心里一紧。
夕愿很想表白,殊不知他今日望向林辙别样热烈的眼神却已经让林辙十分不安。
突然,夕愿猛然一醒,在知道了林辙和自家妹妹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和林辙表白,那他成什么人了,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现在的他绝不能……绝不能这个时候对林辙表白,如果表白了那他岂不是成了破坏林辙和妹妹的恶人了?
绝对不行……
可是,当夕愿突然醒悟,决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永远藏起来的时候,突然要把它撕开来的,却是眼前这个他爱慕多年的人,是这个人毫不留情地、不留余地地将他打入地狱。
此时,林辙听出了夕愿的不甘,夕愿还不曾开口,他就以为夕愿要对他告白了。他心中过不了那个坎,也不想去面对那份有始无终的感情,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林家给闻人家丢了脸,于是他绝然而然地开口说道:“小愿,你我只是兄弟,你明白吗?”
夕愿怔忪。
“夕愿,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弟弟。有时候,有些迷糊,所以你可能是混淆了你的感情……”
夕愿的表情有一瞬间被击溃的模样,林辙看着心里也是突然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自私自利,让他在很久以后付出了将近一生的代价。
后来,他才明白,很多事情,宁愿自己骗自己也不想去面对,这是何苦呢。
“辙哥,我明白了。”夕愿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只想求别林辙再说了。
原来林辙早就看穿了他的一切伪装,现在却不让他对他的感情有所保留,林辙不光是要把他心中那份不该有的感情全部抹杀掉,还要毁了他所有的尊严。
夕愿想,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是他的错吗?
“小愿你听我说……”林辙干涩地说道:“你只是我的弟弟,你明白吗?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林辙竟然不禁想到如果夕愿是女子的话……如果夕愿是女子的话……
林辙在心里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他在想些什么?!
夕愿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他对林辙说:“辙哥你真的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懂的。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不该对你有些不该有的想法的,我会改的。”
“辙哥,我先回去了。”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匆匆走掉了。
是的,如果他再不走,只怕他会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林辙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去。
夕愿脑海里其实是一片空白,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其实很好,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对他再存别样的心思了,闻人馨语说得没错,他再多心思也无用,也无用……
夕愿浑浑噩噩地回到府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躺上了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心里十分难受,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藏在心中多年的爱慕,终是落得一个无声的嘲讽。
而嘲讽他的人,竟是他爱慕的那个人。
第9章 解药
想过一段不该想的过去,夕愿明白,该放下的,都该让自己放下。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月,半个月里夕愿除了躺在床上养伤哪儿也去不了。
不过,这些时日他受到的待遇极好。
虹梨和绿悠都尽心地服侍他,让他好不自在。其实在闻人府里的大多时候,大部分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难为只有一个鸢蓝真心真意地服侍他,所以现下被陌生人如此周到地照顾,多少也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不过两个小姑娘并未像以前府中的那些仆人那样沉默规矩,还挺爱说话的。
她们问及闻人夕愿为何离开闻人府,见他面露难色,便不再发问,夕愿心里还是挺感激她们的,两个小姑娘好说话,也热心肠,夕愿很快就和她俩熟稔起来。
夕愿正想着,虹梨捧着汤药进来,夕愿就开始叫苦了:“虹梨姑娘,我今天不是喝过药了嘛,怎么还有……”
虹梨笑着说:“上午那是疗伤的,这是调理的。公子身体虚弱,主人吩咐过要好好照顾你的呢。”
夕愿知道她们一番好意,便乖乖喝下。
夕愿身上的伤口已结疤,可那晚他淋了雨,又放了血,在昏迷的三天三夜里还发了高烧,使得他整个人元气大伤,虚弱得很。所以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不过这些天他想了许多事情。
这苏阅之,虹梨她们说他们家主人只是一介普通的生意人而已,夕愿回想起那天晚上看见他一身鲜血的样子,当然是断不会相信的。
罢,既然他们不想说出真正的身份,必有他们不想说的地方,何必深究太多,与自己何干呢。
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救了错误的人而已。等他功成身退了,他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喝过那碗苦涩的药,刚放下碗,苏阅之就推门走了进来,看他冷冰冰的模样夕愿以为他其实是十分冷漠的一个人,但他又待夕愿却又十分周到,十分体贴,十分关心。
苏阅之走进来,坐在他床边开口问道:“闻人公子感觉如何?”
“好多了,多谢苏兄的收留与照顾。”夕愿浅笑着答道,他看起来因为脸色苍白就多了一分病弱的样子。
苏阅之点点头,随即说道:“今日该是解毒之时了,还请麻烦一下闻人公子。”
夕愿一听,立马答道:“没有问题的,来吧。”
他说话时的表情宛如壮士断腕,惹得站在一旁的绿悠和虹梨嗤嗤发笑。
“实在是不好意思,闻人公子身子还这般虚弱,苏某这是雪上加霜。”
“苏兄言重了,夕愿本来就是受了伤流浪在外,碰巧救了苏兄一命。今日得以被收留与照顾,其实应是夕愿多谢苏兄才是。”
“……”苏阅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不知眼前这个少年是否太过纯良无害,他根本不明白,他救了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苏阅之继而说道:“那我们开始了,绿悠。”
“是,主人。”绿悠应道。
一把小刀和一个干净的瓷碗被放在桌子上,夕愿把手伸出来,苏阅之取过小刀,往夕愿的皓腕上轻轻一割,开了个小口,血慢慢地滴落碗中。虹梨和绿悠就在一旁候着,约摸有了小半碗,她们立刻上前为夕愿包扎止血,果不其然,夕愿在放血后便感到了头昏眼花,根本使不上力气。
苏阅之端着小瓷碗站了起来,对两个侍女说道:“你们好生照顾闻人公子,不得有任何怠慢。”
虹梨和绿悠连忙应是,苏阅之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夕愿,不由得放轻了语气说道:“辛苦你了,闻人公子,苏某今晚再来看你。”
夕愿睁开眼睛,看了看苏阅之,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两个字:“无碍……”
苏阅之点点头,便端着小瓷碗转身离开了房间。
到了晚上,真如苏阅之所说,在他用过晚膳后就出现在他房里。
这些时日,夕愿见着苏阅之的次数虽不多,可是也知道了这位苏阅之是个不苟言笑,平常都以冷面示人的人。许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苏阅之对他虽然表面上并没有特别恭维,语气却是客气的,礼数也是周全的。
这边便听到苏阅之这样说道:“闻人公子若觉得闷的话,可以让虹梨和绿悠陪你在府里随便走走。”
夕愿点了点头,苏阅之看了看他,继续问道:“闻人公子,这些时日怕打扰你养伤一直没问,现下冒昧问一句,你可是云安城中闻人见国的大公子?”
夕愿一愣,在他们初次见面那天,这个问题就已经被确认过,所以现在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答道:“是的。”
“为何闻人公子会落了一身伤,躲在荒庙里?”
“……”夕愿被勾起了心事,心里一阵苦闷,可是也照样实话实说:“我被人陷害了,再不走可能会没命,所以我就出逃了。”
“可否,可否请苏兄不要将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我不想回皇城,不想被闻人府的人找到我。”夕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阅之。
苏阅之淡淡一笑,说道:“你放心,你现下住在我宅里,除了我和虹梨绿悠她们,谁都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未曾向闻人府通风报信说出你的行踪,你深夜独自一人出现在那里必有缘由,只是苏某好奇,今天来问一问你罢了。”
苏阅之当然是事先就派人验过他的身份,确定了他的确就是闻人夕愿,他才相信他所说的话。
而且,据绿悠、虹梨这两人多日来的观察揣摩,这个闻人夕愿并非是个充满算计的狡猾之人,就是单纯善良无害的一个少年郎。
然后他又说道:“闻人公子不嫌弃的话,可在我这里长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报答你一辈子也不为过。你大可在这里住下。”
“实在是非常感激苏兄的好意,只是要我在你这里白吃白住,我断是不好意思的,待我伤好了,我会自己出去找一份差事做养活我自己的。”夕愿答道。
“公子不必客气,若你感到不安,那这样,苏某是个小小生意人,也可以给你一份安乐的差事做,保证你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样就不会让你白吃白住了……”苏阅之说道,
“我……”夕愿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有人来报。
“主人,唐少爷回来了。”
“知道了,退下吧。”苏阅之转头对夕愿说:“此事待日后再商议也不迟,夕愿,苏某就不客气地直接唤你为夕愿了,夕愿直接唤我阅之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虹梨和绿悠,我就先去忙了。”
夕愿连连点头答道:“好的,阅、阅之,你先去忙吧。”
苏阅之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
夕愿躺下,闭目片刻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翌日清晨,夕愿早早醒来,帘外守夜的虹梨非常灵敏,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走了进来,见是夕愿醒了,便微笑问道:“公子今儿醒得可真早。”
夕愿坐了起来,并没有再头晕了,只是有些无力。虹梨见状,便过来扶他下床,伺候他洗漱,说道:“公子稍等片刻,早膳马上送来。”
用完早膳,虹梨见今日阳光明媚也还是早晨比较凉爽的时候,便提议道:“公子,我和你到外面的院子里走走坐坐吧,主人说了,你可以在随便走动走动,我看今天天气这样好,你也不该继续闷在屋子里啦。”
夕愿早就想出去走走了,虹梨此言正合他意,岂有拒绝之理?
虹梨和绿悠一人一边搀扶着夕愿出门,夕愿说什么也不愿意了,憋红了脸说道:“得了得了,我又不是断手断脚,别搞得我好似十分娇弱的样子。”
绿悠忍不住掩嘴笑道:“公子就是娇弱呀,可金贵了呢,要是摔着了,主人可是要罚我们的。”
夕愿说道:“求两位姑姑放过,夕愿真的无碍。”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到底是虹梨比较成熟一些,看了一眼绿悠,让她别把眼前这小公子开玩笑开坏了,说道:“那公子小心些,绿悠的意思是,公子是主人的救命恩人,理应小心照顾的。”
夕愿答道:“没事的,有事我再唤你们。”
说罢,便自己一人缓缓走了出去。
夕愿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子边坐下,清晨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心生愉悦,暂且放下了那心中沉重的大石。虹梨去为他准备些茶水,绿悠则是在不远处候着。
可他没能多享受一下这宁静而令人安心的环境,一个听着十分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哇!苏阅之藏了个人居然不告诉我?不是金屋藏娇是什么?我倒要看看这小妖精长什么样!”
待夕愿想起这是谁的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叫他呆得忘记了逃跑。
唐萦见了夕愿也是十分的惊讶,夕愿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转身就想跑,唐萦在身后大喊道:“闻人夕愿!”
第10章 故人
夕愿一个病秧子怎么跑得过唐萦,唐萦飞奔过来牢牢地抓住了他,焦急地问道:“小愿!你怎么在这儿?我去了皇城,又刚从皇城里回来!林辙找你快找疯了!”
听到“林辙”二字,夕愿脸色一白,唐萦岂是不会察言观色之人,便更是焦急地问道:“你、你和他发生了些什么?他告诉我,你与闻人老爷发生了些误会,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夕愿愣住,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地笑容,反问道:“他是这样和你说的?”
“到底怎么了?”
夕愿看着唐萦,近乎哀求地说道:“萦哥,我求你,我求你千万别把我的行踪告诉辙哥,也别告诉闻人府的人。闻人府的人现在十分恼恨我,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而我回去也会连累辙哥,辙哥要与我妹妹定亲了,不能因为我而连累他……”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唐萦显然是真心实意地担心夕愿。
“怎么了?”这时,苏阅之出现了。
“阅之?”
“怎么?你也认识我的救命恩人吗?”苏阅之走过来,看了唐萦一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