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段沂摇摇头,那时候的他,心死如灰,只想逃离所有而已,没有想那么多。说是不想迎娶,还不如是不想被摆布,或者说想一个人静静而已。
“要不是你大哥一直安慰我,你绝对没事,我都不一定能坚持到见到你的这一天。”王紫宜握紧他的手,恳切道:“段沂,答应我,不要再吓我们了,好吗?”
顾段沂抿了抿唇,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她,道:“嫂子,我想回惠国去……”
王紫宜苦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道:“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个,答应不了你。你是蹇国尊贵的六皇子,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我和你大哥商量好了,他登基后,五年后,就把皇位传给你。我和你大哥就要隐居山林,逍遥去了。”
“不,嫂子,我不要当皇帝!”顾段沂不由得掐住她的手,急迫地重复着。
“这是我们商定了的事情,不可能改变的。你放心,在你大哥禅位时,会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给你铺好路的。我父亲也可以辅佐你,直到小皇子出世。”
顾段沂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急得很,心中郁结,突然就“噗”一声,吐血昏迷了。
王紫宜被他溅了一身血,吓得魂儿都没了,当即不顾形象地大吼:“快来人啊!快去请苏太医!快去——”
几名侍从将顾段沂梳洗了一番,待苏太医到来,纷纷站在一旁,看着侍女们围着床榻慌乱地忙碌。其实也都不知道要忙些什么,只是把要准备的都给准备了一遍。
顾段沐烦躁地踏门而入,扫了一眼内室忙乱的景象,走向王紫宜。
王紫宜正六神无主,见到他,赶紧站起身扑到他身上,抽泣着道:“怎么会这样……”
“紫宜,你别担心。段沂不是第一次,总归会好的。”顾段沂语带倦意。
这时,苏太医抹了把汗,慢悠悠地踱步到他们面前,躬身道:“六皇子本就气血空虚,身体虚弱,一时急火攻心,才会如此。只要辅以补药,静心调养,肯定就会好了了。”
“行,下去吧。”顾段沐早知会是如此,再一听这样的诊断,也没有啥好说的了。
苏太医赶忙就退了下去了,他看得出大皇子此时心情极其不佳,最近忙碌登基的事情已经够麻烦的,偏偏六皇子这还多事。这未来的天龙之子,性情也没有以前温厚了。
顾段沐拍了拍王紫宜的背,沉默半晌,道:“段沂现在这样子,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不要怪自己。如果你的身体也撑不住了,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知道,只是……心里难受,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和那萧允琀……”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他就明白了。”顾段沐冷着脸,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我最近忙的事情有点多,照看不到你们,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
王紫宜点头,抚上他的脸,笑道:“走到这一步了,你怎么就着急起来了?”
“就是等了这么多年,就差这么一步,才着急啊。”顾段沐轻笑,吻了吻她的脸,接着拉过她的手,亲了亲,道:“我真期待你跟我一块儿坐在龙椅上,受众臣跪拜,我的皇后。”
“我倒还不够胆子坐龙椅,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你没有胆子,我借给你。我能走到今天,你可是功不可没。”
王紫宜淡然一笑,心中颇为熨帖,突然就问道:“登基之日礼部定下了吗?”
“定下了,就在五日后,九月二十的时候,那是万事皆宜的良辰吉日。”
“那惠国派的使臣……是谁?”王紫宜有些顾虑,不大安心。
顾段沐揉了揉她的眉心,嗤笑道:“他们派的是那敦王王世子做使臣,我倒有所听闻,是个不学无术的好色的公子哥。”
“嗯……比起殷远,是要差了点,不过也不可怠慢了人家。毕竟我们还是秉持两国交好的意思,要是起了什么摩擦,就难办了。”
“我有分寸,好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让奴才们看着就行,段沂一时半会也醒不了。”
“好吧。”
王紫宜忧心忡忡地看了内室一眼,跟着顾段沐离开了。
经过两天的调养,顾段沂渐渐有了点气血,不过总是神情木然地盯着窗口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着看着,突然还会傻笑一下,如同痴傻了般。
苏太医奔来走去看了好几回,没看出什么毛病,心里隐隐觉得不好,却不敢言明。
王紫宜俨然有了皇后的风范,身着绛红色花式繁缛的长裙,端坐着,气势逼人地盯着那苏太医,冷声道:“苏太医有话直说,我自是不会怪罪于你。”
“实在是臣学识浅薄,瞧来瞧去,这六皇子……怕是害了相思病……”
王紫宜眉心微动,挥手道:“行了,不用看了,下去吧。”
“是。”苏太医赶忙跪拜,退下。
一旁侍立的侍女微微抬头看王紫宜,发觉她脸上不愠不火的,可这样的神情,分明有事。
王紫宜思忖半晌,突然微微笑着偏头,打量着自己的侍女,笑问道:“穗儿,你觉着六皇子如何?”
“六皇子模样俊琪,身份高贵,是有福之人。”穗儿低头,跪在她面前,脸隐隐发烫。
“那便好,今晚,你留下来服侍六皇子吧。”
“是,奴婢懂得。”穗儿忙把身体压低了,俯首称道。
王紫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段沂是到年纪娶妻纳妾了,既然害了相思,那就找个人解了那相思便是。只要他识得那曼妙的女儿滋味,就该把那不成器的念头给断了。
蹇国的六皇子,雌伏他人身下,如此情深义重,说出去只能成为笑柄!她绝容不得!
夜色正浓,微风徐徐,月华星动。
床榻前,一道窈窕的身影轻轻地解开衣袍,面若桃花,娇羞地看着床上闭目酣睡的人儿。她是奉了皇子妃的命令,侍奉六皇子的,就算是被人撞破,也不怕的。
顾段沂迷茫地睁开眼,压在他身上的柔软身躯让他有一刻的迷离,像是见到了思思念念的人。他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倾身上前,正准备吻上那娇嫩的唇瓣。一股极大的力气把他身上的人给丢了出去,他也跟着蓦然惊醒了。
只见屋中站着一人,身姿卓越,衣袍随风抖动,那双狭长的眸子盯着他看。
“你……”顾段沂有些木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萧允琀蓦然上前,一把擒住他的下巴,俯身就吻了下去。柔软炽热的温度点燃了两人的心火,顾段沂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随即红了眼眶,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入床榻。
水乳交融,缠绵悱恻,就连空气都弥漫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味道。
事毕,顾段沂趴在萧允琀的身上,脸上热汗涔涔,眉眼透着一股媚态,唇瓣如绽放的桃花般饱满娇嫩。他摩挲着萧允琀的胸膛,笑着道:“怎么突然就来了?”
“再等一日,你就要被人吃干抹净了……”萧允琀斜了一眼床榻下昏迷的侍女。
“怎么的也是我把她……唔唔……”
萧允琀覆身而上,咬着他的下唇,面露不虞,咬牙切齿道:“怎么,我还没有满足你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顾段沂红着眼,眨巴着看他,呜咽道:“我不敢了……”
“……”萧允琀松了口,舔了舔他的唇瓣,抚摸着他的鬓发,道:“知道了,休息一下吧。看看你,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瘦弱……”
“那不是想你想的嘛。”顾段沂勾着他的脖颈,软声道:“你要走吗?”
“不走要是被发现怎么办?你这小身板还想替我再挡一剑?”萧允琀调笑。
顾段沂盯着他,仿若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萧允琀捏了捏他的脸,俯身啜了下他的脖颈,留下一枚鲜明的红唇印,“我该走了。”
第21章 第二十章 撞破
顾段沂看着萧允琀起身穿衣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笑道:“你说我要是担上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会不会灭九族啊?”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萧允琀收紧腰带,走到他身旁坐下,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等会儿让人给你洗浴一下,不然身体又该不舒服了。”
顾段沂凑近他,轻啄了下他的唇,闷声道:“我跟关殷远回来,他威胁我说,要是我不跟他回来,你就要担上那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是我的话,灭九族倒是不至于的……”
“傻瓜,我父亲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萧家世代忠良。其实应该是皇上对萧家有所倚重,而且……皇上怕也时日无多了。”说到这,萧允琀心里一阵不安,继而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反正无论如何,我不会也不可能会被套上这个罪名的。别担心,下次就不要跟他跑了。”
“那你为何要元英通知大哥,我在你那儿?”顾段沂不满地嘟起嘴。
“我只是让他跟你大哥说一声,让他放心而已,谁知道他竟然直接把人给带到宅子去了?不过也怪我,没想到安排的人都没有挡住他们。”
顾段沂扯住他的胳膊,很是认真地说:“不如把通敌叛国这罪名安在我身上算了。”
“你想什么呢?哪儿就非得这么做了,等你大哥登基,我就带你回去。”
“真的?”顾段沂欣然,半坐起身来,揽住他,哀怨道:“我嫂子都不疼我了……”
萧允琀给他披上件外袍,抱在怀里,安慰道:“血浓于水,她也是担心你而已。你这样折腾自己,她要是不疼你,怎么能派人给你暖床呢?”
“现在怎么办?我要拿她怎么办?”顾段沂靠着他,斜睨着床下的人。
萧允琀思索了下,还没有回答,房门就被打开了。
率先踏入房门的便是王紫宜,她瞥了一眼昏迷在地衣衫不整的侍女,随即看向床榻上相拥的两人,顿时花容失色。稳住心神之后,就朗声吩咐道:“没有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然后,自己把门用力地给关上了。
原来王紫宜那么吩咐了穗儿,后来思来想去觉着不妥。半夜睡不着,只好来看看顾段沂会不会排斥穗儿,或者闹出什么皇家丑闻不好收场。没想到在门口就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当即就铁青着脸,闯入门内。
幸好她偷偷出来,带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不然不知道该如何封口了。
萧允琀斯斯文文地站起身,让顾段沂坐在床上,随即拱手拘礼道:“见过皇子妃殿下。”
“免了。”王紫宜只觉着眼前的两人十分刺眼,就怒道:“段沂,把衣服穿好。”
“不好穿……”顾段沂往后缩了缩,敛了敛衣袍,神情羞窘。
王紫宜忍了再忍,才把那一句“不知廉耻”给憋回了心里。她怎么不承认都没有用了,他们之间确实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而且还被她撞破了。
萧允琀回身护住顾段沂,让他侧躺着考着自己,接着道:“皇子妃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王紫宜恶狠狠地瞪着他,怒气冲冲道:“你就非得招惹段沂吗?你身为丞相之子,想要找个贴心的美人儿找不到吗?你和段沂这样,即是断了你萧家的香火,也是断了我蹇国皇族的血脉!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顾段沂下意识要反驳,被萧允琀按住了。
“情有独钟这回事,皇子妃不是最明白吗?即便你无所出,大皇子也遵守约定不娶妻不纳妾。你们没有子嗣,可以和和美美到今日,为何我和沂儿就不行?”
“……那不一样。”王紫宜被戳中心窝,口气也不由得软了些。
“我大哥已经生了孩子,是个男孩,他可以为我萧家延续香火。你蹇国皇族那么多皇子,怎么可能断了血脉?再者,由沂儿流传的血脉就真的纯正吗?”
王紫宜闻言凝神看他,问:“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蹇国皇族是关氏血脉,然而这一代却是姓顾,连带着段字。不就是因为关式血脉早就断了,而段氏早已成为蹇国的统治者了吗?”
“没想到这等秘闻你都知道……”
萧允琀淡然地笑了笑,搂着一脸不明所以的顾段沂,道:“只因为我母亲与已逝的皇后私交深厚罢了。也是因为断了关式的血脉,皇后才自责不已,郁郁而终的吧。”
闻言,顾段沂神色黯然,他终于知道母亲小时候总说他并不是皇族子弟是什么意思了。
萧允琀看他眼眶微红,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收紧了胳膊。顾段沂冲他笑了笑。
王紫宜叹了口气,寻了位置坐下,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了一圈。再叹了口气,颇为疲累地看着他们,“就是如此了吧……你母亲……”
“我母亲不过是与皇后有缘罢了,她现在已经出家念佛,不问世事了。”
王紫宜听到“出家”这两个字的时候,蓦然抬眼看向顾段沂。她曾听殷远说过,顾段沂消失无踪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都是在庙宇过的,那就是在萧允琀的母亲那儿……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萧公子,你母亲是否知道你和段沂……”
“是,她知道,也是她安排我们相见的。如今,父亲要是不同意,母亲就要出山了。”
“原来如此……”王紫宜沉默良久,泄了口气,苦笑道:“你们非要走这条路吗……”
顾段沂莞尔一笑,知道嫂子松口了,调笑道:“嫂子,我都这样了……你还要阻止我吗?至于大哥那儿,我知道嫂子一定会帮我的。大哥最听嫂子的话了!”
王紫宜朗声笑了笑,站起身,幽幽道:“你们早些歇着吧,我会派人来伺候。”
“谢谢嫂子!”顾段沂想站起身来送她,腿一软,又栽回萧允琀怀里了。
王紫宜看他红得滴血的脸,掩嘴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随即就有几位侍从将那昏迷的穗儿给弄出去了,然后几名侍女低头目不斜视地进屋,准备浴桶洗浴事物。
日上三竿的时候,顾段沂起身了,身边已经空了,他愣了下,迷糊地盯着床帐。
萧允琀从外面进来,见他双目无神,神色落寞,笑问:“怎么?还没睡醒吗?”
顾段沂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微微一笑,揽住他的腰板,叹息道:“刚刚,我以为昨晚只是在做梦,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那天,你离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感觉的。”
萧允琀笑着应了,抬起他的头,俯身吻了下去。
“咳咳”不合时宜的一道轻咳声响起,随即就有两个人慢慢走近屋里来。
顾段沂昨晚洗浴后就换了衣裳,算是还得体地跟他的大哥大嫂见面了,不至于像昨晚那么窘迫。他笑着坐着,看着萧允琀坐到自己身旁。
顾段沐拧着两条眉毛,他今早已经完成了登基大典。原本是要唤人来叫顾段沂的,结果王紫宜告诉他,不方便。这三个字的含义太多,他当时没有多想,在惠国的使团中看到萧允琀的时候,他才明白了那三个字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王紫宜劝着拦着,他早就叫人把萧允琀给打下牢狱了。
结果,一进门就碰到两人你侬我侬的场景,心里梗得慌。
王紫宜拉着顾段沐坐下,经过一晚上的考虑,她想开了很多,神色也比以往要轻松。
萧允琀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坦言道:“我会随使团离开,同时也要带沂儿走。”
“你说走就走,你当我这蹇国皇宫是哪儿?”顾段沐脸色不虞。
“当初元英从我那儿带走沂儿的时候,把我那当什么地方了?陛下为何不说这个?”
顾段沐如鹰眸般锐利的目光打在他脸上,狠声道:“有本事,你就把段沂从这儿带出去。”
“……”萧允琀不想和他争锋相对,毕竟都是沂儿的亲人。
王紫宜看他们对峙,微微一笑,拉住顾段沐的手,道:“让他们走吧,两国已经订下了永结同好的契约,日后开放商路,来往频繁,想见也容易。”
“我就是……看不惯!”顾段沐愤然地盯着顾段沂看。
顾段沂反应过来,不满地瞪回去,道:“大哥是觉着我丢了皇家脸面吗?那就废了我这名号,反正我也不稀罕。”
“你真是!堂堂男子汉,竟然如此不思上进!”
“上进有什么意思,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王紫宜挡住顾段沐的口,笑着拉住顾段沂的手,“听嫂子的,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