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鱼进门时机刚好,蒋祐朝她无声地比了个大拇指,回到位置,静静等待晚自习的铃声。
蒋祐从室友那儿打听到沈深近期作息,早起开门后午休培训,下午上完课后又是辅导,这几天沈深家中好像出了些事,沈妈常来找他,因而有时候晚自习结束还要和沈妈碰头,一直到十点多才回寝室。
说不心疼是假的,但蒋祐有自知之明,在学习方面,自己是没办法替沈深分担压力的。
沈深忧虑的是最后一道大题目有几种正确解法,而蒋祐担忧的是一张理科卷子,自己到底怎样才能凑够60分。
蒋祐和沈深的世界有交叉,但注定不同。
墨鱼用手肘撞了撞在发呆的蒋祐,“时间差不多了。”
蒋祐遥遥示意道光等铃声一响就叫醒沈深,道光比了个OK,骚气的像是开屏的公孔雀,蒋祐扑哧一声笑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道光立马不负众望地对着沈深,“沈深,上课了!”
一阵脚步声从教室外的走廊响起,沈深的手指活动了一下,缓缓起身,摘掉了眼罩,灯光在霎时熄灭,蒋祐扬高了声音,“一,二,三,祝……”
灯光啪得一声亮了,墨鱼提着蛋糕,尴尬地站在组间走道上,道光手里拿着卷起来的巨幅海报,怔怔地看着门口,蒋祐也呆了,后面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值班老师叉着腰站在门口,眼睛里充满愤怒,如果他的目光是柄机关枪,高一(2)班的同学早被全数扫倒了。
“你们把灯关了做什么?!站在那里的女同学,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他走到前排,看着关灯的同学,“你为什么关灯?”
“我,我不小心碰到的……”
全班都笑起来,老师睁大眼睛,“坐着就能不小心碰到?你给我演示一下!”
“你们别给我搞事情,要不然马上通知你们班主任!”
值班老师走后,教室里一时陷入死寂。
沈深看向蒋祐,“你的生日不是在四月份吗?”
众人目光的高压和沈深困惑的眼神就像一根勒紧自己脖子的皮带,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勒越紧,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蒋祐救场,殊不知蒋祐眼下被沈深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是别人过生日……”
“谁的?”
蒋祐结结巴巴地,“别班的朋友的……”
蒋祐刚说完,走廊传来一声遥远而模糊的喷嚏声,班上不少同学配合地笑了。
沈深没再问,怔怔与他对视片刻,低下头去。
班上的同学都舒了口气,蒋祐却沉浸在沈深复杂目光的泥沼中不能自拔。
墨鱼推了推蒋祐,唤醒他的迷思,“怎么办?”
“一会儿兵分两路,你去占场地,我拉他到操场去,行不行?”
墨鱼笑眼弯弯,“举手之劳。”
晚自习铃声像把钥匙,解开了牢笼。
墨鱼率先出动带人离开,蒋祐一边收拾书,一边留心沈深的动静,见他还坐着拿笔写习题,微微松了口气。
又坐了十分钟,沈深才起身收拾耽美文库,蒋祐跟着站起来,“一起走吧。”
“你不和你朋友过生日了?”
“过,当然要过……陪我送个蛋糕,就走,行不行?”
沈深把黯淡的目光投到另一头,动了动嘴唇,挤出个“好”。
大雾弥漫的夜晚,蒋祐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更别提找到班级的据点。
蒋祐一时没了办法,拉着心事重重的沈深茫然四顾。
“你找不到他,让他来找你也行。”
蒋祐被沈深点醒,忽然柳暗花明,“我是蒋祐!你们在哪儿——”
“蒋祐?我们在这里!”
沈深与蒋祐走得愈发近了,一圈灯光破雾而出,像是林间浓雾下闪烁着的萤火虫,蒋祐舒了口气,拉着沈深又往前了几步挣脱了浓雾,沈深看着围坐一圈的同学,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蒋祐放下了手里的蛋糕,拉着沈深让他站在圈中间,自己坐在了道光身边,含笑指挥着,“一,二,三!”
同学们或高或低的声音响彻在O区第二中学操场的上空,“祝沈深生日快乐!”
道光毛手毛脚拆开蛋糕盒,女生们齐动手,插足十八根蜡烛。
沈深俯身吹了吹,掌声四起。道光展开海报,“这是全班同学合作的,背面还有签名。”
沈深平静地伸手接过,“谢谢大家。”
“接下来进入献唱环节,《祝你生日快乐》,预备起!”
蒋祐本以为沈深会感动得眼泛泪花,傻笑不停,然而现实情况却北辕适楚,沈深平淡地表达了感谢后,切了蛋糕,坐在操场上和大家客套了几句,就拉着蒋祐回去了。
沈深不快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蒋祐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不快。
沈深沉默地拉着蒋祐一路穿过大雾,直到寝室,才撒开手,蒋祐在后面期期艾艾地,“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还好。”
蒋祐小心翼翼地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你可以告诉我,真的。”
沈深把嘴角一勾,看起来有点苦涩,蒋祐能感受到沈深从沉默中酝酿出来的苦闷,正拽着他一点点往下沉。
“我妈和我爸今天协议离婚了,我跟我妈。她明天早上的飞机,去加拿大。”
身后雾中人来人往,沈深站在那里,清亮的眸子里也像被大雾浸润,微微泛着红,他装作毫不在意地看向远处,“我的生日他们不记得了,我只好也装作不记得。”
“阿姨明天就走?要不你打个电话……”
沈深垂眸,“人要走是留不住的。她要离开,即使我痛哭流涕地拉着他的袖子,她也不会回头。”
蒋祐愕然,“那你怎么办?”
“她给我留了十五万,让我自己活着。蒋祐,其实我觉得作为个孩子,我表现得还不赖,为什么他们要争先恐后地走?”
蒋祐眼睛红了,“这不是你的错。”
沈深俯视台阶下的他,“如果不是我的错,那这就是我的命,它把我圈死了。”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沈深怔怔的,忽然笑了,“你怎么知道你真改变了命运?自以为能改变的命运,可能是通往既定结局的一道窄道,只是支撑你活到最后一秒的陷阱。”
“如果你在陷阱里,即使刀山火海,我也愿意跳。”
沈深缓缓背过身去,语气不辨喜怒,“如果我拉着你上刀山下火海呢?你也愿意么?”
“当然。”
沈深没再说话,扭头一步也不顿地走进大门。
蒋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或许当年那个沉稳又能干的沈深,一开始就是个悲观主义者。
第19章
期末考咻咻地来,又嗖嗖地过了。
蒋祐看着成绩单上的108名时,舒了口气,总算没对不起2017年的自己。
沈深背起包,扭头看蒋祐,“我家没人,来不来玩?”
在色心与怜意的双重作祟下,蒋祐斟酌后,点了点头,“来。”
“沈深。”
沈深打开了门,蒋祐穿着浅灰色戴帽棉衣站在门框,鼻尖被寒风吹得发红。
“进来吧。”
沈深住在市中心高档小区,在最繁华的地段上。从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就是W市的地标性街道,一头是人头攒动,另一头则是车水马龙。
工薪家庭的蒋祐知道沈深家庭背景不错,却不知道沈深算起来还是个富家子弟。
“渴不渴?有开水。”
“我自己倒吧。”
沈深指了指厨房,蒋祐倒完水回到客厅,偌大的客厅都洋溢着融融暖意,蒋祐脱去了外套,露出毛衣,又整了整袖子,露出长而均匀的手臂。
沈深坐在沙发上,“你想玩什么?”
“你家有什么可玩的?”
沈深耸了耸肩,“等你开发。”
两人四下寻觅,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一打开电视,大屏幕上赫然呈现正在重播的《动物世界》,这期放的是恐龙特辑,讲的便是恐龙从何而来,最终灭绝有哪些后代遗留,不知不觉也看了半集,沈深忽然转过头来。
“蒋祐,凡是生物,都要灭绝吗?”
蒋祐两手交叉着握了握,“只要能繁衍,就很难灭绝。”
“如果不繁衍呢?”
蒋祐笑了,“千年的王八不交配,一千年后就没王八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灭绝了?”
蒋祐忽然明白了沈深在说什么,“你害怕人类灭绝?”
沈深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只是有点不想当人类发展史上的罪人而已。”
蒋祐皱眉沉默,忽然站起身,背对沈深在客厅张望,毛衣卡在裤腰上,在腰际微微陷下去,他纤瘦而柔韧的腰部线条赫然呈现,沈深神色一滞,忽地想起在圣诞夜在黑暗中混乱的亲昵拥吻,一时陷入回忆。
“沈深,带我到你房间去。”
沈深挑了挑眉,照做不误。不料他前脚进门,后脚门就被蒋祐关上。回头时,蒋祐已挨得很近。
“你刚才的顾虑,我替你打消。你做我的囚徒,罪人由我来当。”
话音未消,沈深已被他推在了床上,“你……”
蒋祐伏身而上,一手紧紧攥住沈深胳膊,一手抵在他的肩胛,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沈深懵得不该作何反应,以致给人以顺从的假象。蒋祐俯下身,含住了他的嘴唇舔舐片刻,辗转厮磨。沈深从耳到颈被热力染红,几次想挣脱,都因钳制败下阵来。
两人紧贴着,沈深的挣扎如同燎原的星火,在两人身上点燃一簇欲望的火星。蒋祐却无法进一步纾解,一时焦躁起来,沈深清亮的眼睛又湿又热,像是无言的邀请。
蒋祐情不自胜地伸向他的腰间,想把他往上拖,却在须臾间天旋地转,被重重地拌在床上。蒋祐一下子就晕了脑袋,半趴在床头。
还没醒过神来,蒋祐只觉肩头被扳过去,滚烫的吻密密落下,只消触碰便觉酥麻,沈深呼吸重了,一手顺着蒋祐的毛衣往上抚摸,路过腰时不轻不重地一捏,似痒似痛,蒋祐忍不住叫了一声,沈深俯身在蒋祐的脖子厮磨辗转,舔舐啃咬。
蒋祐一手心急火燎地拉着他的衣角向上脱,一手顺着半跪在自己身前沈深的腰间摸去,沈深与蒋祐稍稍分离,喘着粗气握住了蒋祐作乱的手。
蒋祐会意,起身脱掉衣物,原有衣服加身,已是干柴烈火,如今坦诚相见,两人更是情难自已,粘糊在一起。
蒋祐的身体并不如想象中的单薄,反而带着在家中帮忙抗货练就的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沈深喘着气,弓着身子向前顶进蒋祐的腿间,蒋祐一惊,沈深的膝盖顺势侵入腿间,蒋祐登时两腿大张,情况愈发窘迫。
沈深俯身,再次吻上了蒋祐的唇,手顺着腰向上,掂住胸前的两点微微一捻,蒋祐颤抖着呻吟出来,沈深一手在他耻间揉了揉,蒋祐便淅淅沥沥地洒了沈深一腰,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像是条濒临死亡的鱼。
见蒋祐半眯着眸子,微张着嘴,嘴角有条晶莹的丝线牵在两人之间,沈深对他的渴望更是如同燃烧着的火被浇了瓢热油,愈发高涨。他用手指探了探,试探性地探入两指,,“疼?”
蒋祐伸手紧紧抱住沈深的肩膀,在他耳边颤声,“你进来,我受得住。”
热烘烘又语带颤抖的一句话霎时炸垮了沈深残存的理智,他楔了进去,缓缓动作起来,蒋祐用力抓着他的肩膊,紧皱眉头不发一语,沈深咬牙,“你,你放松,放松……”
蒋祐的指甲嵌在了沈深的背上,声音隐忍着颤抖,“啊……”
待蒋祐适应后,沈深才开始提起速度,随着肉体撞击声频率加快,闷哼与呻吟也愈发高昂,蒋祐的头发被汗打湿,在额头蜷曲着,沈深俯身,轻轻拨开他被汗湿的头发,调换了个姿势,让蒋祐趴跪在床前。
蒋祐眯着眼睛,紧紧攥着床单,沈深跪在他身后,一手按在他滑腻的腰上,一边捏住他的下巴,咬了咬他的下唇,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
沈深低喘着,“还行不行?”
蒋祐自然不肯服软,虽是含笑声音却哑了,“让我上你,行不行?”
沈深松开蒋祐的下巴,没有回答,只是扶着他的腰,猛地一楔,蒋祐似痛非痛地低喘一声,塌下腰去,沈深闷哼一声,激烈地抽送起来。
蒋祐的声音里带了微不可闻的哭腔,“沈深……不行,慢点……”
如同在浪潮中起起伏伏,痛与快感在汇集在交合处,蒋祐情不自胜地跟着款摆腰肢,直至浪沫飞溅时才抖着声哆哆嗦嗦地泄了。
沈深抽身的瞬间,蒋祐脑袋里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恭喜您您……目标已顺利达成……将于两个个小时后送您您回2017年2月7日……
第20章
“蒋祐,就这样死掉,你觉得好不好?”
“当然不好。”
沈深的眼神很平静,蒋祐却看见了汹涌的波涛,“人都要死的,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不是很好?”
“花花世界难道不精彩吗?”
沈深笑了,“把舍不得的人一起带走,这个花花世界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蒋祐觉察到气氛微妙,却想不出哪儿不对,只是笑笑,“怎么带走?一起焚化?”
沈深摇摇头,“焚化是死后重逢,一起死去才是同行。”
室内温度很高,即便光着身子在被子里,还是热。蒋祐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却觉得头晕晕乎乎,被沈深一拽,又躺了下来。
“你把空调打那么暖干什么?闷得我头疼。”
“密闭的空间,有空调空气流通得才快。”
蒋祐身上的汗止不住地流下来,床单也潮了一片,“我先去洗个澡……”
“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呆着。”
蒋祐抬了抬手臂,觉得疲惫万分,依言躺下。蒋祐扭头看向沈深,只见他面色潮红,目光温柔,忍不住笑了一声,迷迷糊糊说起话来。
“沈深。”
“嗯?”
“刚才你问我愿不愿意就这么死了,我想我是愿意的。只是一想到以后你当医生,我当教师,我们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白天黑夜,我就忍不住想活下去。我很贪心,我要你的一辈子。你说你的命运已经被圈死了,这个豁口,我给你砸开。”
沈深不语,呼吸声平稳而沉重。
困意袭来,蒋祐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沈深忽然起身,蒋祐睁开眼,看着他重重摔下床,在地上艰难地往窗口。
他用力地拉开了窗户,一阵寒风从二十六楼的上空涌进来。
——用户蒋祐,回程倒数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蒋祐看到,沈深红着眼睛,凝望自己,“蒋祐,是你说要替我砸出豁口,你别骗我。”
眼前的沈深模糊了,蒋祐的低语如同呢喃,“沈深,我们未来见。”
2017年2月3日,18点43分。
一声短促的鸣笛声让蒋祐醒转过来。
他睁开眼,赫然发觉已是黑夜,自己身上衣物完好,摸了摸口袋,摸到了包软壳的香烟,他收回手,扭头去看驾驶室里的沈深。
还是深色长风衣,内搭毛衣和衬衫,修剪过的头发,整洁的指甲和……
没有戒痕。
蒋祐定定看向沈深,一时难以分辨究竟之前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后者回头似笑非笑地回视,“蒋老师,看够了么?”
“看不够。”
“上个星期有事,一直没和你联系。同居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同居……?”蒋祐吃了一惊。
——用户蒋祐,您已成功返程,并修正过往。任务目标与您交往甚密,请您继续努力,祝您生活幸福!
蒋祐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下意识摸进口袋里找烟,被沈深按住,“少抽点。”
对面驶来的车辆远光一闪,沈深平静似水的神情在明灭中被看了个仔细,“叔叔阿姨有没有催你相亲?”
“随他们催。”沈深用余光迅速扫了眼想拿烟的蒋祐,“你肺还要不要了?”
蒋祐失笑,“只抽一支,行不行?”
“豁口还没凿出来,就连命都不要了?”
蒋祐愕然半晌,“你还记得啊。”
“震撼不小,忘不了。”
“太久没抽了,让我抽一根吧。”
“上个星期你和我见面的时候明明还在抽。”
蒋祐哑然苦笑着,“也罢,饶了你这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