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绪被这一句话击得溃不成军,如果唐错指责他、质问他,甚至像几年前那样对他大吼大叫,他觉得自己都能应付,但是唐错跟他这样道歉,却让他哑口无言。
“我带你先出去。”
外面还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在用餐,唐绪半扶半抱着唐错走出来,穿过用餐的大堂,带着他出了门。
地上很凉,唐绪想去车上拿个垫子给唐错,唐错却直接脱了力一般瘫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唐绪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还难受吗?”
唐错还捂着胃,但是摇了摇头。比起身体,他现在更为消沉的是意志。
“我去给你拿杯水,漱漱嘴,不然不舒服,你在这等我行不行。”
唐错的视线好像固定在了地面一般,也不理他。他把自己的高领毛衣往上拉了拉,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都包住,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唐绪又进了麦当劳,在点餐处点了一杯热牛奶,又向那个女孩讨了一杯热水。出来的时候,唐错还缩在那。
唐绪搀着他到树坑那里漱了嘴,唐错弯着腰站不起来,漱完嘴就又坐了回去。唐绪把牛奶递给他让他暖和着,然后蹲在他面前,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天气很冷,唐绪后来碰了碰唐错手里的牛奶,都已经又凉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反应还会这么激烈,”唐绪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不知是哪个字或词语触动了唐错的神经,他突然就抬起了头看向唐绪。
“我不该这样贸然带你来这里,我知道,你对这里有阴影。我只是想,七年前我们是从这里断开的,虽然我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还是想试一试,”唐绪苦笑着,一只手握住他,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我们能不能再从这接上?”
唐错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木然地坐着,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唐绪没有在意他的毫无反应,更加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就算断开太久,实在接不上,我也不想再让这个地方成为你的心魔了。思行,听得到我说话吗?”
唐错点点头,眼里迷茫。
“我不会再走了。七年前用了那么激烈的方式送走你,把你带出来却没有对你负起应负的责任,只是觉得自己教不好你,害怕自己会带坏了你,就把你丢给别人,对不起。我大概能猜到你这些年有多么不好过,我很心疼,也很后悔。”唐绪向前俯了身子,很专注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可能是因为麦当劳屋子里灯光的缘故,此刻唐绪微仰着头,眼睛里都有点点暖黄色的光芒,像初升的日头。
无论是从唐错性格的改变,有意无意说出的一些低姿态的话语,还是从文英向他说明的一些情况,以及他千里迢迢去看时兮演出的表现,他都可以大概猜测出唐错这些年的悔恨,自责,甚至是他对他心障一般的喜欢。他的确是后悔的,后悔他或许不该送唐错离开,就算是送他离开,也不该用那样的方式。尽管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却让唐错再一次尝到了被“放弃”的滋味。他甚至后悔没有看出唐错当初那点喜欢的苗头,后悔自己轻易地将他那时反常的行为判断为了不懂事。
然而他最后悔的,是他不闻不问,让唐错孤立无援了七年。
但凡他早一些发现唐错的状况,就不会是现在的糟糕情况。
他靠近了唐错,堪堪地,将额头贴上了他的。
“思行,你可以?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辉挛业牟桓涸鹑危俏蚁M隳茉履阕约海寐穑慷允辟猓愕拦噶耍苍履懔恕6晕遥隳芟不段遥液芸模娴摹!?br /> 最后一个字落下,唐错终于眨了眨眼。大冬天的夜里太冷,夜风太蛮,泪水流出来就能潸了脸。
第二十八章
黑夜中,仿佛一直都是唐绪在自说自话,唐错听着,却好像又没在听。他不去说自己有没有原谅自己,不去说自己有多不喜欢这个麦当劳,更没有提及任何与过去有关的只言片语,任凭唐绪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到了最后,他抱着头将脑袋埋在手臂里,说,“我想回家。”
再怎么有千言万语,唐绪都觉得麦当劳的门口确实不是个适合长久说话的地方。所以在唐错逃避似地说想回家以后,他摸了摸他的头,把人裹了回去,给他放了水。
路上他没再同唐错说什么,他换了播放器的歌单,把流行歌曲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一个人的心事越多,就越需要自己调节的时间。而歌曲是一个极具感染力的东西,若是悲伤的曲子,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都很容易使人产生代入感。
到家以后,唐错依然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说累了想睡觉。等他洗好澡出来,客厅黑着灯,唐绪的房间却是亮着的。他在原地蹭了半天,才蹭到唐绪的房门口。
“我洗好了。”
唐绪正面对着书柜站着,听见声音,回了头,唐错这才看见他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但是房间里并没有烟味,再仔细一看,那烟已经没在亮着了,烟头的地方被烧成了一圈黑色,长度似乎完全没有变短,应该是刚点着以后就又被晾灭了。
唐绪站在屋里朝他招手,“进来。”
他缓步走进去,因为不想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与唐绪独处,多余地说了一句,“你去洗吧。”
“不着急,先过来。”
唐绪的房间里铺着一块地毯,往常地毯上总会散着两三本书,但是今天,地毯上有一个黄色边的透明耽美文库,里面的东西一眼可见,是一套玩具。
唐错在看到这包东西的同时就停在了那里,唐绪坐到地毯上,又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那天晚上走得太急,忘记了给你。”
一套塑料的玩具,却被保存得很好,没有褪色,也没有代表了时间的裂纹。唐错手里的毛巾被唐绪抽走,头发被轻柔地擦拭着,很舒服。
大概唐绪真的是早有预谋,今晚的一切都破锋直指那一晚。
人说小孩子的记忆是非常游移的,很多幼时经历的事情会在后来的记忆中被遗忘,错位,又或者会选择性地记住一些零零碎碎的场景。可是唐错却将那晚记得很清楚,清楚到记得他们那一路经过了多少个十字路口,每一个经过的路口又有着怎样的红绿灯顺序。
那天唐绪答应带他吃麦当劳,他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唐绪的手进去以后,他指着墙上的画报说想要那个,于是唐绪就给他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旁边有小孩子已经把那套小火车拆开,拼好了轨道,放在桌子上玩。小火车嗖嗖地从高处顺着蜿蜒的轨道滑下来,光是听着声音就已经让唐错兴奋。他拉着唐绪的手问可不可以先玩玩具,唐绪却严肃地冲他摇头,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汉堡、麦乐鸡,说,先吃饭。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扫清了一盘子的东西,最后剩了一块麦乐鸡的时候,他用油忽忽的手指捏起来,伸到唐绪的嘴边,“你尝尝啊,真的好吃。”
唐绪摇摇头,“你吃吧。”
他便撅了撅嘴,将那一块小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
吃完以后他又想玩小火车。他记得当时唐绪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提起那包玩具说,“回家再玩。”
他真的想这顿麦当劳想了很久,以至于吃过以后兴奋得不行,在车上一会儿都没消停,叽叽喳喳地同唐绪说这说那,唐绪有时候应两句,有时候又会无奈地说,“思行,歇一会儿。”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对劲的呢?
可能和自小生活在那个不大的村子里有关,他完全记不住这个大城市里的路,可饶是如此,在经过了几个红路灯以后,他扒着窗户看了半天,还是皱着小脸嘟囔着说,“唐绪,我们不是回家吗?”
那时候他对唐绪,都是直呼其名。
唐绪的眼睛依然看着前方,好像很专注地在开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后,他才转过了头,说,“先去个别的地方。”
唐错听了来了精神,亮闪着眼睛凑过来,压着声音贼兮兮地问,“去玩吗?”
唐绪定定地看着他,末了,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那时候的唐错就是个刚接触正常生活没多久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更遑论察言观色。他以为唐绪的沉默是默认,为此,还坐在座位上欢呼了两声。傻得透顶,错得离谱。直到后来,他一个人在名叫成长的路上跋涉千里,跌跌撞撞去寻了很多个答案,才知道了有个词叫做难言之隐。
因为说不出口,所以沉默相对。
唐绪的车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大楼前,他也没想什么,解开安全带跟着唐绪下了车,下车以后还颠颠地跑过去捉唐绪的手。
一对夫妻早就站在了那里,唐绪牵着他走过去,摆了摆他的手,“叫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好。”
“哎,思行……思行好。”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只觉得那个阿姨看到他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打完招呼之后的场景很奇怪,三个大人都没说话,就在那比谁能站更久似地站着。唐错奇怪地仰头看着唐绪,直言不讳,“我们就在这里站着吗?”
闻言,唐绪在短暂的迟疑后松开了他的手,弯了腰扶着他的双臂。那时候唐绪的眼睛也是亮的,却好像不是因为灯光,而是因为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唐错看着好看,伸出手想去摸摸。
“思行,这是你以后的爸爸妈妈,他们很喜欢你,会好好地照顾你,所以你以后就会跟着他们生活,明白吗?”
唐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手停在距离唐绪的眼睛大概一拳距离的半空,愣住,“什……什么意思。”
这样的信息对他来说太难以接受,他忘了放下手,傻了一般站在那里,看着唐绪冲那两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拜托了。”
“你放心,他以后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当然会尽最大的能力照顾他。”
唐错的脑袋里轰隆隆的,像过火车一样。直到看见唐绪转身要走,他才猛地回过神来,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件事,唐绪不要他了。
他仓皇无措地追了上去,明明是一片平地,他却在短短的几步路里踉跄得差点摔在地上。
“唐绪……”不打招呼的,泪水开始大片大片地往外涌,他死命地拉住唐绪的胳臂,哭着喊,“我不要爸爸妈妈,我要跟你在一起!”
唐绪停下来,眼眶也是红的。
“思行,听话好不好,你需要一个家。”
“我不要……”仅仅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唐错就已经泣不成声。恐惧化成了小时候那冰冷汹涌的江水,倾泻而来,漫过了他的喉咙,仿佛只再有一个眨眼的瞬间,就能将他彻底吞没。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道歉行不行,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我去道歉行不行……求你了,你别不要我……求你了,求你了……”
任凭他怎么呼喊哀求,唐绪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上有悲伤,有无奈,还有决绝。
再后来的一切太混乱,唐错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一直在新爸妈的怀里挣扎着,死死地拉着唐绪的胳臂求他不要走。
但是唐绪还是走了。开着车绝尘而去,彻底告别了他接下来的七年人生。
在他晃神的功夫,唐绪已经把轨道拼了起来。接着他拉了唐绪一把,将他带到怀里。
“我们现在来玩好不好?”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唐错低头一看,是那辆小火车,红色的,虽然只有两节车厢,但做得还算精致,连烟囱都有。唐绪握着他的手将小火车放到轨道的最上游,轻声说,“思行,松手。”
条件反射一般,他松了手。
红色的小火车在黄色的轨道上转着弯疾驰而下,如同一个英勇无畏、所向披靡的勇士,叫嚣着冲出了轨道,扎到了唐错的脚边。嗖嗖的声音和他当年在麦当劳里听过的声响完美重合。
它只是在轨道上由上至下地跑了一路,却好像是鸣着笛,匡擦匡擦地跑过了唐错这么多年的记忆。
因为它,唐错一晚上的情绪忽然就决了堤。
他咬着睡衣的袖子埋下了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唐绪从后面用紧了他,用手拉着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说,“不要咬袖子,想哭就哭出来好不好?”
唐错不知道在否定什么,一个劲地摇着头。唐绪终于连哄带抢地把他的袖子从嘴巴里拉了出来,没了能让自己发狠的东西,唐错便克制不住地哭出了声音。
他在模糊的视野中寻到那辆小火车,如同很多年以前那样使了全身的气力拉着唐绪揽在他身前的胳臂,终于埋着头、哭着说出了这么久以来藏在心里的话,“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想去跟时兮姐道歉,可是我又不敢去……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去你家里等你你也不在……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去接我,等你去看我……可是你一直没来……”
唐错越哭越厉害,他抱着唐绪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真的,很想你,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一次呢?”
唐绪听得喉咙发痛,他无力争辩,只能抱着他苍白地说着,“对不起。”
唐错还在一个劲儿地说着,什么都有,没有逻辑,但唐绪都能听得懂。
“后来我就不敢去找你了,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得了很多奖,我想给你看……我知道你在理工大,我就也考理工大,可是其实我不喜欢物理,也不喜欢数学……但是我想再见见你……”
唐绪揽着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不住的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好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无助、委屈都哭出来一样,唐错哭了老半天,直到把浑身的力气都哭完才停下来,肿着眼睛靠着唐绪,一抽一抽地平复着自己。唐绪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着泪水说,“还有要控诉我的吗?尽管说,我听着。”
唐错不点头也不摇头,直起了身子,撇开目光不看他,低着头一下一下揪着着地毯的毛毛。
唐绪摸了摸他的后颈,吻了吻他的耳朵,“思行,那以后,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唐错手上的动作顿住,脖子像个老旧的破转轴,不怎么顺畅地转了过来。
唐绪又往前凑了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说,我们在一起。”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唐绪彻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变为了零。他压在唐错的嘴唇上亲吻他,一只手摁在他的脖子上,迫使他不得不微仰起了头,随着唐绪的动作,他连睫毛都在打颤。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唐绪没有浅尝辄止,也没有太过于激烈深入,而是含着他的唇瓣,轻柔缓慢地去感受那里独样的温度,并不烫,甚至有些微凉。
直到已经闻不到唐错嘴里的柠檬牙膏味,他才放开了他。
第二十九章
唐错还睁着眼,唐绪好笑地又亲了亲他的嘴唇,“这么长时间,一直睁着眼吗?”
此时有限的神志已经完全不足以供唐错回答这个问题,他虚空地张了张嘴,“为……为什么这样。”
那一瞬间,唐绪有些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不是说了,我们在一起吗?”
没想到唐错在听完这句话以后,却惊得往后退开了,嘴里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不是,不对,不能这样……”
“上哪儿去,”唐绪一把拽住他的脚踝,胳臂带着手腕一使劲,拉回来,地毯都被蹭出了褶儿。
“怎么不对了?”唐绪看着他逼问。
“我……”唐错张口欲说什么,却又忽地停住,紧紧地抿上了嘴。
见他始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唐绪就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这回唐错是清醒的,开始扭着身子躲他。
“不是很想我吗?不是很想见我吗?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唐错又开始低着头不说话,一连串的问题没炸出半个字,倒是炸出了唐错的鸵鸟毛病。
看着他脑袋顶上的发旋,唐绪略一思考,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问道,“因为之前那一次,所以不肯相信我了吗?”
唐错这回立马摇了摇头,抬起头急切地争辩,“不是!”
“那告诉我为什么,不然我可能猜到明天早上也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