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刀完本[古耽]—— by:流年忆月

作者:流年忆月  录入:06-15

凤璇阳斜睨他的酒坛一眼:“少说漂亮话,我看你不是来送酒,是来找人的。”
萧离恨笑容一僵,只听“嘣”地一声,酒坛上裂出一道痕迹,酒坛是空的,所以没有酒漏出,他也当然不是来送酒的。
萧离恨叹口气:“看来是我败了。”
凤璇阳扬起眉头,好像听到萧离恨承认自己失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败在哪?”
萧离恨叹口气:“败在少带了一坛酒,少交了一个酒友。”
凤璇阳扬声大笑,宽厚的手掌拍在萧离恨肩头:“臭小子,走,带你喝酒去。”
萧离恨问:“那么人呢?”
凤璇阳朗声道:“人有,酒也有。”
萧离恨问:“他没死?”
凤璇阳道:“他活着。”
萧离恨摇头道:“那他一定生不如死。”
秦世遗确实生不如死。
他闯过了机关阵、走出了迷阵,勉强躲过了冥阳功,却败了。
他败是因为他不知道一件事,世人传言凤璇阳会冥阳功,却无人传言凤璇阳也是用剑高手。
他就是败在凤璇阳的剑下。
这不是天下第一剑,却比苏成志的剑更快、更准,所以他败得彻底。
连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都胜不了,谈何杀了天下第一刀?
秦世遗握着剑,站在雪地里。白雪皑皑,纷飞落至他的肩头,他仿佛与天地飞雪融为一体。
他的眼神曾经充满炽热火光,现在却冰冷得如同将熄的微火,弱得几近熄灭。
实力的差距,报仇不得的绝望,撼动了他一直以来不屈的背脊,令他低下了高傲的头。
在他面前,是一片园,园内没有景,只有死气沉沉的房屋建筑。
园的尽头站立着一个蓝衣男子,男子一头白发,与一枚玉簪盘起部分长发,余下长发披肩。他就像一块千年寒冰,冷得让人骨子里都透出沁人寒意。
他的声音也很冷:“我不会答应你。”
男子自然便是前任武林盟主龙倾寒。他也已不年轻,但他容貌跟凤璇阳一样,停留在二十岁上下。
绝世武学能让人容颜停驻,这并不奇怪。
秦世遗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握剑的手还是很稳:“请前辈助我。”
龙倾寒面如冰霜:“我的剑不是杀人剑,也不是复仇剑。”
秦世遗抿紧双唇:“那是什么剑?”
龙倾寒道:“救人剑。”
秦世遗道:“所救何人?”
龙倾寒道:“天下该救之人。你的剑,救得谁?”
秦世遗愕然,他的剑是杀人剑,不是救人剑,他谁都不会救,也救不了。
“木剑、平头剑本不能杀人,你却用来杀人,纵使你练成我的剑法,你也决计成不了天下第一剑,杀不了天下第一刀。”龙倾寒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然后进了房。
凤璇阳与萧离恨就在不远处,凤璇阳长生一叹,拍了拍萧离恨的肩头:“走走走,我们喝酒去。”
萧离恨淡然一笑,轻轻撇开他的手:“喝酒少了一人,如何喝得开心?”
凤璇阳笑指着萧离恨道:“臭小子,你是铁了心要帮他?”
萧离恨笑着反问:“我为什么不帮?”
凤璇阳摇头道:“你知道子玥的脾气,纵使他在这跪上十日十夜,子玥也不会动一根眉头。”
萧离恨道:“他不会跪十日十夜。”他笑了,“但他会在这里站上十日十夜。”
凤璇阳惊奇地挑起眉头:“你呢?”
“我?”萧离恨走到秦世遗身边,与他并肩而站,“我会陪他十日十夜。”
凤璇阳一怔,忽然哈哈大笑:“好,说得好,如果十日十夜,子玥还不动摇呢?”
“唉,”萧离恨一叹,“那只能用美酒让他动摇了。”
萧离恨果真陪秦世遗等了十日十夜,大雪几乎将他们覆盖,他们却一动不动。
第十一日的红日升起的时候,秦世遗苍白的唇动了:“你不必陪我。”
萧离恨扯动僵硬的唇角,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我若不陪你,你岂非寂寞得很?”
秦世遗道:“何惧。”
萧离恨叹了口气:“你不怕寂寞,我怕,寂寞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它会让你疯狂、让你走向死亡。”
秦世遗道:“习惯便好。”
萧离恨道:“习惯是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你麻木。你习惯了听从师父的命令,习惯了背负你不该背负的东西,你甚至都不过问自己为什么背负,你这一生,究竟为谁而活?”
秦世遗一怔,这是个好问题,然而连他也给不出答案。
萧离恨突然屈指点上他的手臂,夺走木剑,在他震愕的神情中,将木剑用力一掷,穿入木屋之中:“你的剑不是杀人剑,是救人剑,救的不是别人,是你。”
一个人若一生被他人强加的仇恨所困,那么他的一生将充满悲剧,幸好秦世遗身边还有萧离恨,如果仇恨是囚牢,那么萧离恨就是囚牢的锁,将秦世遗解救出来。
凤璇阳带着木剑走了出来,脸黑了一截:“臭小子,是不是你!”
萧离恨弯眼一笑:“除了我,这世上还会有谁?”
凤璇阳气得将木剑丢回秦世遗脚下:“才第十一日,便按耐不住了?”
萧离恨道:“不,是没必要再等下去。我们的诚心你们已经看到,我们的目的你们却还不知道。”
“什么目的?”只听一冷冷的男声从屋内传来,一股寒气随之扑面。龙倾寒走到了与凤璇阳并立的位置,目光如炬,盯着秦世遗刚毅的脸。
秦世遗怔然,恍然大悟:“救人。”
龙倾寒问:“救何人?”
秦世遗毫无犹豫:“我。”
龙倾寒不说话,他看着秦世遗,就像在看着一把金刚剑,刚直不屈,锋利无匹。可惜却是一把未出鞘的剑,出不了鞘,就展现不了锋芒,杀不了人。
现在,这把剑就等着人拔.出鞘,释放它的杀气。
拔剑的人不是萧离恨,而是他。
“你的剑为谁而出鞘?”龙倾寒冷冷地问。
为仇恨,为自己,还是为其它千奇百怪的理由?
所有人都在等秦世遗的答案,却没有一人想到,他的答案出乎意料。
“为朋友。”
秦世遗看着的,是萧离恨。
凤璇阳惊奇地道:“他是你朋友?”
秦世遗肯定地道:“现在是。”
凤璇阳问:“以后呢?”
秦世遗看向怔住的萧离恨,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认识以来的百态,比如十一日前的酒,比如那克制不住的情无吻……“以后,至少不会是敌人。”
凤璇阳与龙倾寒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好,说得好,你还等什么,拿着剑跟上来!”
秦世遗不懂,他们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只因他不懂世上有一种东西,能化解仇恨,能救人,那便是“情”。
凤璇阳与龙倾寒曾是敌人,是情让他们化解仇恨,走到了今天。
秦世遗不必懂,因为萧离恨一定会教他懂。
或许你会问为什么苏厉男不行,萧离恨却可以,那是因为萧离恨更了解秦世遗,知道秦世遗需要什么,缺少什么,应该弥补什么,这是一种心灵上的共鸣,苏厉男没有,也给不了。
龙倾寒带秦世遗到了一片空地上,他折下一根树枝,对着秦世遗道:“刺我一剑。”
秦世遗指尖一颤,他握紧了剑,他的剑一向很快、很稳,但是在龙倾寒面前,这一剑他竟然没有信心刺出去。
龙倾寒没有杀气,他就像一个普通人站在雪地里赏景,可是他全身就像笼罩着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没有破绽和漏洞,无论从哪下剑都可能会跌入他的网中。
秦世遗还是刺了出去,他不得不刺。
然后他感到奇异的震动从木剑传来,龙倾寒手里的枯枝仿佛化作一股寒雪,轻轻地向他拂来。他看得见枯枝,也感觉得到寒雪,可是大雪突然降临的时候,有谁能躲得过?
秦世遗没能躲过,当他提起木剑的时候,剑就断了。
龙倾寒的枯枝还在,秦世遗的剑却没了。
这一剑,是秦世遗败了。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没有刚猛的力道和繁复的变化,天地大气也没有任何改变,变的只有人,人就是剑,剑就是风雷雨雪等自然变化,真正的天下第一剑,不是让天地为之失色,而是让天地成为自己的剑!
龙倾寒问:“你看懂了么?”
秦世遗脸色苍白,断剑还在手里,握剑的手没断,却抖得像断了一样,这便是实力的差距,不可逾越的差距:“我看懂了。”
“很好,”龙倾寒将枯枝递给他,“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剑。在你的剑刺到我前,你不准离开这里,这或许要用一年,又或许要用十年,你是否有留下这里的觉悟?”
秦世遗双手接过枯枝,震声道:“有!”
秦世遗留,萧离恨也不会走。
他是个浪迹天涯的浪子,只要有酒有床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他让秦世遗学会了喝酒,酒不是让人麻木的东西,它能让秦世遗的头脑更清醒,让秦世遗在忘却烦恼和痛苦时,找到一丝光明。
他也让秦世遗学会了笑,一个人若是不笑,这辈子就缺少了很多东西,比如快乐,比如高兴。秦世遗还是很少笑,但至少他会在与凤璇阳斗酒时露出一点笑容,会在跟萧离恨独处时展现笑颜。
这个地方没有名字,凤璇阳两人称之为无名居,无名居里只有美酒,没有寻欢作乐的地方,但无名居并不寂寞,因为有不甘于寂寞的人。
凤璇阳与萧离恨就是不甘于寂寞的人,凤璇阳是龙倾寒的情人,他们总会在寂寞的时候做些情人该做的事,比如接吻,比如拥抱,再比如某些更深层次的事情。他们毫不避讳地在秦世遗两人面前展示他们的爱意,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情感表现。
秦世遗没有他们那么奔放,他是很保守的人,萧离恨虽然不保守,却不是个饥渴的人。所以他们两人,也最多是在寂寞的时候抱在一起,用唇和手缓解彼此的寂寞。
这两年,因为不寂寞的人,秦世遗的日子过得总算不寂寞。
两年不长,却足以让江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江湖上风光二十多年的逍遥林倒了,逍遥王的死讯传遍了整个江湖,宝藏库被贪婪的人闯入,宝藏被抢夺一空。江三逃了,他不傻,至少知道宝藏不能让他保命,
抢宝藏的人不会杀他,但侯天平等人的后人却会杀他。
从此以后,江湖再也没有逍遥王,也没有逍遥林。
快活的地方不止一个,逍遥的路也不止一条,对贪婪的人来说,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快活和逍遥。
武林盟也倒了,苏成志的死亡让江湖掀起了一阵争夺武林盟主的血雨腥风,这江湖落入谁手,与秦世遗、萧离恨无关,他们也不关心。
那么苏厉男呢?曾经被冠以下任盟主荣誉的人,又在何处?
她已离开江湖。
萧离恨来雪山前,便求得冷孤弃开恩,放苏厉男离开,绝情宫不是苏厉男的归处,那里只有仇恨与鲜血,是要人命的地狱,她的未来不该葬送在那里。
那么她能去哪?幸好这世上还有她的亲人。萧离恨带她去找了贺雁兰,贺雁兰回了贺家,没有苏成志的打压,贺家很快就重获新生,发展壮大起来。
苏厉男留在了贺家,然后她嫁了人,她再也不用去当男儿,也不用风餐露宿,更不用替祖父报仇。
她终于明白,这世上除了仇恨还有很多值得活下去的东西,也终于明白,不是每一个亲人都是好人,至少苏成志不是。
江湖大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人与人心。秦曼彤还是秦曼彤,冷孤弃也还是冷孤弃,她们的心没变,她们还是坚持着寻找风无痕的下落,至死方休。
风无痕在哪,只有萧离恨知道。
但也许过了明天,秦世遗也将知道。
这是秦世遗与萧离恨留在无名居的最后一晚。
天下第一剑已成,寒凝绝也已练至高层,秦世遗是习武天才,再得龙倾寒的内力辅助,两年的时间便已成才。
秦世遗手里再也没有剑,枯枝、短棍,甚至一根筷子,都是他的剑。
剑就是人,人就是剑。
这把剑出,世上绝没有杀不死的人。
风无痕不是神,是人,他一定会死在秦世遗的剑下,然后以血解开秦世遗的枷锁。
临别前,凤璇阳、龙倾寒分别私下与萧离恨、秦世遗交谈。两年的相处,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似亲人,胜似亲人。
他们并非师徒,在秦世遗和萧离恨眼里,他们就是师徒。
对着即将离别的师父,秦世遗和萧离恨岂非也有一番衷肠要诉?
凤璇阳负手站在窗前,凝望逐渐沉下去的月:“明日你便要离开。”
萧离恨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是。”
凤璇阳道:“你的冥阳功练至几层了?”
萧离恨叹口气:“不幸,第十层。”
第十层,是至高层,每个习武之人都渴望能将绝世武学练至最高境界,为何萧离恨却将它视为不幸?
凤璇阳道:“你体内已有百年内力,若再不克制,你将承受不住过多的内力而亡。”
萧离恨苦笑:“我知道。”
凤璇阳道:“我不问你内力从何而来,我只告诉你,你的结局,要么是废了冥阳功,要么是死。”
萧离恨笑了:“死有何惧。”
凤璇阳道:“你不怕死。”
萧离恨反问:“为什么怕?我活着难道就不会死?”
凤璇阳摇头道:“你总该要为另一个人考虑,你不怕死,但他却是怕的。你背负的并不比他少,我知道你的故事,他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你会不会怕死?”
萧离恨怔住了。
龙倾寒也在教导秦世遗,他教导的不是人生大义,而是杀人方式。
龙倾寒将他们见面初时使用的枯枝递给秦世遗:“这曾经是你的剑,你可以用,也可以不用。”
秦世遗接过枯枝,别入腰间:“这是我的剑。”
龙倾寒问:“以后呢?”
秦世遗道:“以后也是。”
龙倾寒道:“好,你拿着这把剑,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剑。你要救自己,你的剑就不能刺空,但不能刺入风无痕的咽喉,因为你不是剑亡魂,而是天下第一剑,你要让你的剑染上风无痕心脏的血。”
剑亡魂是一剑封喉的剑客,他不再是剑亡魂,而是天下第一剑。
他们离开了无名居,回到了江湖。
萧离恨与秦世遗约定,一个月后,逍遥林的醉仙居见。
逍遥林已不复存在,醉仙居却被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接收,醉仙酿还是每月十五售卖。
那是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他们总要大醉一场,做一场离别。
若是秦世遗杀不了风无痕,萧离恨便替秦世遗埋骨,若是秦世遗杀了风无痕,萧离恨便将风无痕埋葬。
秦世遗回去找了秦曼彤。
秦曼彤的命已到了弥留之际,苍白的脸颊已称不上消瘦,而是干枯,没有一丝水分和生气,她还活着,只是为了看到风无痕的尸骨,她要亲眼见到那个男人死,她才能闭上眼睛。
她看到了秦世遗,仿佛在看着风无痕,她伸出干瘪的手掐住秦世遗的脖子,像鬼一般大叫:“杀了他,杀了风无痕,杀了他!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而生!”
秦世遗挺直腰杆:“是,夫人。”
“二十多年了,我终于可以亲眼见到他死了,”秦曼彤冷声大笑,“快把他杀了,我迫不及待要看到他的尸首!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他,既然他快死了,我便告诉你,因为他曾是我的相公,他口口声声说他爱我,可他抛弃了我,让我苦苦守了他那么多年,你说这样的负心人该不该死!”
秦世遗垂着头,声音低弱得不可闻:“是。”
“我问你,他该不该死!”秦曼彤掐紧秦世遗的脖子,厉声大吼。
“该!”秦世遗闭着眼睛,大声道。如果你仔细听,你会听出这一声中包含无奈与痛苦。
他以为风无痕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负心罪,以为他抛妻弃子,对重病的妻儿见死不救,或是残虐妻儿等等,可今日才知,所有他以为的重罪只是不足以致死的罪而已,风无痕当年为什么离开,或许是因为与苏忆柳再续前缘,或许是因为别的苦衷,总而言之,在见到风无痕,听到他说原因前,这样的背叛并不足以要风无痕的命。他突然迷茫,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为了报师父的养育之恩,去杀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究竟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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