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我轻唤一声,见仍无人应,便轻轻推开门。
陆冕端坐窗前不知沉思什么,清秀的眉峰微微蹙起,颇有些我见犹怜之意。
要说陆冕这小子,倒是生了个好相貌,一张白皙小脸,面容清秀柔和,气质沉静端正,每每露出羞涩腼腆,的确让人心生好感。若非是个乡野小子实在没见过世面,料想也是个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
我正出神,陆冕以及发现我进来,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道:“二师兄,您、您怎么来了?”
我摆出温柔关心的态度,轻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你我既是师兄弟,就不必再用敬语,直呼你我便可。你初来山门,又没带什么东西,我特来看看,就怕对你照顾不周。”
听内务司的弟子说,陆冕来到青门山,不过背了一个寒酸的青布包裹,里面不过一套打了补丁的换洗旧衣,还有半吊铜钱,连块碎银子都没有,而修行所需的灵石更是一块也无。这副穷酸样子,半点背景也无,却身怀异禀,只怕有的是人要给他点教训尝尝。
陆冕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许是知道门中弟子多不喜他,但他也并无他法,如今他入我的院子,内务司竟然连一床像样的棉被也没给他,只分给他一条半旧薄毯,如今春寒料峭,怕他夜间是不好过的。
我自然不能这点浅显的小动作也看不见,见陆冕垂着头,面色郁郁地不答话,了然一笑:“门内弟子多是世家子弟,多有眼高于顶者,见弟子初来,给个下马威也是常事,你不要过于介怀。来我房里,我还有几床不用的被褥,你且放心用下。”
陆冕面色又是泛起红晕,连连摆手,有些受宠若惊道:“不、不用!师兄……我、我皮糙肉厚,以前家中也没有好棉被的,门内的用度已是极好,我怎敢奢求其他。”
我板起脸来,正色道:“他们耍的小动作,我岂能视而不见?你无须多言,既然已是我青门山弟子,我身为师兄岂能坐视你被他人欺凌?我颜面何在?”
听到我说“颜面何在”四字,陆冕脸色又是一白,缓缓低下头去,双手在身侧攥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我知他应是听见雪柔在我房内说的话了。陆冕这人,虽接触时日尚短,但他毫无心机,心事都写在脸上,内心敏感脆弱,偏偏自尊心又强,在这家族势力为依托和勾心斗角为规则的青门山里,他这孤苦无依的天才小子,今后的“好”日子可还长着呢。
陆冕随我去了我房中,我将柜子里的两床被褥取出,交到他手上。
陆冕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的用度:“师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用,实在是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我的吃穿用度,多有家族照拂,光这两床锦被都是上好的蚕丝絮成,外面更是天都城的上等刺绣,岂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母亲当初为我做那几床被褥,都是请人找了最好的绣娘和师傅做成的。如今倒是便宜了这穷小子。
我微微一笑:“身外之物而已,这些都是家中送来,并不是门内之物,你且放心用着,那些内务司弟子是管不到这些事物上的。”说完,我又取了一套上好的青玉茶具,一并给他送回他的卧房。
我环顾一下,又指点了几处不周全的地方,也一一为他安置妥当。自此,我这小师弟与我就算正式一起住下了。
想这穷小子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竟然大字不识一个,给他的入门功法更是根本看不懂,想来还真是笑掉大牙,我自然不会让这等笑话关在院中,不出几日,便设计让人撞破他并不识字,转眼间,山门中便都知道,这掌门道者的关门弟子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陆冕无状粗鄙自是传遍山门,他便愈发消沉敏感,我自然要充作好人,对他多加安慰,除了每日修炼,还要抽出几个时辰教他认字,还要口述功法,细细讲解。没想到陆冕这厮倒是有几分能耐,居然过目不忘,闻之便详,我本是漫不经心教授,并不指望他有几分进步,却没想到他居然进步神速,一本入门的低阶功法已经烂熟于胸,不到三月,就能自掌心抽出灵气凝成的长剑了。
师父自然将他进步全部归功于我调教有方。但殊不知陆冕这人自尊心极强,知道自己不识字已沦为笑柄,就夜夜几乎不眠不休,一个一个简单的生子学起,这三个月里,已经将简单心法之类的书录看懂个十之三四。
陆冕也日日跟在我身后,几乎成了我的尾巴。他说话坐卧、言谈举止无一不模仿我,几月下来,竟然与初入山门时候判若两人,若不是每每我同他说话时候,他总是面红耳赤,词不达意,一副局促害羞的样子,我真要以为这是哪个世家来的大家贵公子了。
第4章
这日,我那鲜少出关的大师兄来到我院中,我正窗前读几本闲书,陆冕在一旁替我焚香熨衣。我见顾衍也不打招呼,径自推门进来,眉头微微一皱,到底恪守长幼尊卑,恭敬站起身来行了一揖:“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顾衍先是扫了陆冕一眼,陆冕也连忙放下手中熨斗,像模像样行了一礼,低声道:“大师兄。”
顾衍又多看了他两眼,并未答话,反而对我道:“我还以为门内传说夸大其词,想不到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顾衍这话说得甚是奥妙,就算我心机深沉,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他到底是说我将陆冕教导得有礼是我有本事,还是我将陆冕在门内诋毁得成个笑话有本事,还是说我让陆冕对我服服帖帖有本事?
这个顾衍向来话少意深,平日里不碍我的事就罢了,如今巴巴到我门前是作甚。
我面带笑意,望着顾衍道:“师兄过奖,还是小师弟自己天资聪颖,我不过稍作点拨罢了。”
顾衍眸色深沉,却未回答我的话,转而对陆冕道:“陆冕,你天资绝顶,可愿与我同修。”
这个武痴,原来是想让陆冕做他的人肉靶子,助他修炼,我岂能如他所愿。
“师兄不可,陆冕初入门中,根基尚浅,实在不宜揠苗助长,还是我循序渐进助他修炼得好。”
“你天资与陆冕不可同日而语,又心不在道,教不了他。”顾衍面无表情,但话却句句诛心。
我心知他其实宿来不屑我八面玲珑,为人功利,但如此当着陆冕那小子的面嘲讽我修为与天资不配,我真是气得发抖。自我入门来处处受顾衍压制,论家世背景我尚逊他轩辕顾氏一筹,天资更是低他一等,当初我俩同年入门,他生生被师父选中作为开山大弟子,就连雪柔一开始也是喜欢他多过我。哼,他不过就是生了一张好面皮!可是他样样比我强又如何,他自己不屑世俗,只顾自己闭关,这些年虽突飞猛进几欲成为当世一代第一高手,但门中弟子多是仰仗于我,就连雪柔也更喜欢我温和体贴,好过他这不解风情的冰山木头!
我心中恨意翻涌,生生压在心头,脸上自然纹丝不动。
一旁陆冕却上前挡在我身前,居然语气有些生硬地对顾衍道:“大师兄,你怎可如此贬低二师兄。二师兄为人宽和谦让,时间多花在处理门中大小事务上,又对我多加栽培,几乎日日陪我修炼到深夜,你却怎能因此责怪他不潜心修行?他若像师兄你一样只顾自己修炼,谁知今日门内第一高手是谁?”
不光是顾衍,连我都有些被陆冕的话震惊,想不到这小子平时在我面前言语木讷,今日竟然讲出这么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来。看他为了我顶撞是想带他飞速修炼的顾衍,还真是让我忍不住想笑。
我做出一脸感动之色,上前执起陆冕的手:“师弟……”
陆冕看了一眼我握着他的手,白皙脸蛋又是涨的通红:“师、师兄……”不过片刻,那手心居然热的厉害,还沁出汗来。
顾衍见我俩互相凝视,微微皱眉:“陆冕,你是问道还是问色?”
陆冕听了他话,脸更是红得快滴出血来,眼神慌乱,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我、我没有……”
他话也说不清,只好一双眸子湿漉漉求救地看着我,我内心恨意翻涌,但还是微微一笑,轻轻拍拍他手,柔声道:“师兄只是不善言辞,却并无恶意,师弟莫急。”
顾衍微微皱眉,长眸定定看了我半晌,便不再理会我俩,又如径自来一般径自走了。
他走了正合我意,我更是对顾衍笑得益发和蔼可亲:“师弟,其实大师兄所言也不无道理,你是修道天才,我资质尚不如你,如今虽凭借着入门早些尚可对你指点一二,但假以时日,你必然可成大器,只怕我再无可教你的了。大师兄虽性格古怪些,但确是门内第一高手,当世同辈的修者亦难有可匹敌者,你同他一同修行,倒不是件坏事。”
我拿捏准了陆冕的性子,我越是表面苦口婆心为他好,他就越是信我依我,他自卑敏感,鲜少轻易相信他人,却对我言听计从,看来我的怀柔之道还是有些用处的。
果然,陆冕微微垂下长睫,神色有些惶恐委屈:“师兄,你可是嫌我粗鄙,不愿管我了……”他低声喃喃,有些失魂落魄。
我轻轻握着他手,柔声道:“怎么会呢?师弟,你想错了。我只是怕自己无用,会耽误你的前程。”我故作忧虑,微微蹙眉道。
陆冕望着我微微一愣,面颊微微涨红,似是怕我不信他:“不、不会,我愿追随师兄。”
我闻言微微一笑,心里却暗暗纳罕,这陆冕虽说确实害羞腼腆,但是怎么最近总添了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又想到刚才顾衍又是“问道”又是“问色”,心中又是一阵恨意翻涌,他是看我内不及外?空有皮囊?哼,好一个顾衍,莫不要被我抓到把柄,否则我必叫你见识我沈凝的手段!
面上仍是做出感动之色,他个子比我高,我只好微微抬起头来,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陆冕面色更红,被我握着的手却反过来握住我的。
我略有些不自在,但到底没有做出挣开的举动,又是柔声道:“师弟,你进步神速,低阶功法已经不适用于你了。下个月遮天宝境开放,许多门派都要去,青门亦有六个名额,师父已经定了我和大师兄,我求师父要你也去如何?只是……”我微微蹙眉,故作为难道,“遮天宝境对你到底是有些凶险,就怕我到时不能护你周全…… 遮天宝境是个初级秘境,但若无凝神二阶以上的修为,去了只怕是必死。这陆冕才刚入初阶,根基尚且不稳,到了秘境之中,我自有办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内心虽设计得狠毒,但我面上仍是温柔一片。
陆冕红着脸轻轻点头,露出一丝羞涩之意:“我去,师兄我要同你一起去,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我……”陆冕面色更红,目光竟有盈盈之态,“我想陪着师兄……”
我本还想用功法天宝诱惑他,却没想到,他自己倒是积极得很。抬头又见他一脸期冀,竟有些烦闷,若是去那秘境能让他那么开心,我反倒不想让他去了。又见这小子面生红晕,一双长眸纯净非常,微微一笑,露出楚楚之态,竟十分引人怜惜,不由心中一动。
那顾?div align="center">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芟蚶蠢淠甙粒问敝鞫匦墓鹑耍固匾饫凑辗髀矫幔鞘强瓷狭苏庑∽樱胍岢傻缆拢煌蘖叮?br /> 我又看了看陆冕面皮,甚是清纯端秀,如青玉温润可人,若是那顾衍起了那种心思,倒也不奇怪……
心中反复颠倒几番,不由有了计较。
第5章
一月转眼即过,我让陆冕自己去求了师父去秘境,师父到底看重他,破格要他与我们一同前去。
秘境入口在祁云山南麓,传送阵前已集结了多个门派送来的弟子。我青门山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门派之一。我与顾衍二人带着另几个弟子鹤立鸡群不说,连陆冕那小子也引得别人频频侧目。待他人知晓他就是天资圆满的天才,眼神就由打量,变为赤裸裸的嫉妒了。
我自是不顾他人眼光,我沧州沈氏是根基庞大的大氏族,而我又是嫡系独子,这些人在我眼中不过蝼蚁,如何能与我争锋。但我尽管目下无尘,可仍有不识趣者要送上门来。
来人一席玄色锦衣,长发一丝不苟用墨玉冠束起,露出一张消瘦苍白的面容,两颊微微凹陷,长眉斜飞,一双墨色长眸静若幽潭,面容虽的确俊美,却透露着冷峻之色。
“沈凝。”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亲表哥,景玄宗的首席大弟子萧轲。我母亲出身南阳萧氏嫡宗,更是萧氏的嫡次女,而萧轲的父亲就是我母亲的嫡亲长兄。
论起亲戚来,我们倒真是不远,可惜我自幼同他不对付,从小我二人就被拿来比较,以前在家中时候还好,可是后来,景玄宗甄选弟子,本同时选中我俩,可景玄宗掌门竟然一眼看中萧轲,并收为大弟子。要我屈居我自幼宿敌之下,绝无可能,我便一气之下拜入了可与景玄宗分庭抗礼的青门山之中,但当时顾衍已是掌门大弟子,我便只能屈居第二,但总好过被萧轲日日踩在脚下。
我转过头望向萧轲,正是四月春光大好,山明水秀之间也显得萧轲身姿挺拔,连一向略显冷酷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萧轲身后应该是跟着几个景玄宗的弟子,同样各个一身鸦黑,无半点杂色。要说男要俏,一身皂,还真是不假,看看其他门派的女修对萧轲暗送秋波者还真是不少。
我扯扯嘴角,却懒得应酬他,只是淡淡颔首:“萧兄。”
萧轲点点头,径直朝我走来。其实外人知我们亲戚关系的并不多,见萧轲竟然似乎对我十分熟稔的样子,连顾衍那厮都略有些意外。
萧轲走至我身前,他这些年个子抽高不少,如今已是玉树临风的青年,小时候的婴儿肥尽数褪去之后,他这原本就是古板严肃的性格再配上一张消瘦苍白的面容,再一脸板着脸不苟言笑的表情,就生生显得大了好几岁。
萧轲靠我极近,微微低下头,眉峰微微皱了皱:“这等阶的秘境原本我是不想来的,是姑母传书说你要来要我照看你。秘境虽对你算不上危险,但到底不可掉以轻心。你如今也大了,总不能我次次照看你,这回你同你同门一起,我便不多照应了。”
我闻言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不过是曾经在一个秘境里被一条淫蛇曾经咬过,闹出一点风波,并被萧轲这厮救了。但那秘境也是我沈家的私人秘境,并不曾有外人知晓当时之事。奈何这厮在我次次入秘境寻宝之时总要出现碍手碍脚,次次要提起当初之事,分明就是故意羞辱我。
萧轲见我面色阴沉,又是皱眉。板着脸拿出兄长架子教训道:“你又自己暗自盘算什么?按说你也是大世家的嫡长子,以前年纪小有些小意也是正常,怎么都长这么大了还是半分长进没有,宽容大度半点没同姑父姑母学到,嫉妒心窄却是一年胜似一年。我说这些话如何不是为你好?千里迢迢一个二阶秘境我来做什么?你怎么好歹都分不清,为你好你还觉得是我欠你的不成?”
萧轲面露愠色,眼中略有不耐,似乎我朽木不可雕也一般,拂袖而去,又同他那些同门一处去了。
我仍暗自愤愤,一旁陆冕见我不悦,忙上前担忧道:“师兄你怎么了?可是那萧轲私下同你说什么话气你了?”
我朝萧轲方向瞪了一眼:“他凭什么气我?我沈凝岂是他能气到的?”
陆冕显然是听我仍是咬牙切齿,自是不会信我的,仍是一脸关心道:“师兄,你别生气,我、我以后定会找机会教训他替你出气的!”
我心情不好,温柔解意也有些懒得装了,嘲讽对陆冕道:“那可是景玄宗的大师兄萧轲,南阳萧氏的嫡长孙,如今已是七阶高手,世人都道他道心清净,又是大世家出身的天才,极有可能突破九阶的。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小子拿什么替我出气?”
陆冕闻言怔了怔,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一双长眸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色,清秀脸蛋也微微暗了暗,显出一丝无措委屈。
我最烦他这幅人畜无害的可爱样子,仿佛我是个大恶人一般,心中不由益发厌恶。
但还是调整了声音,露出后悔的表情:“好师弟,是师兄错了,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该这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