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重要。”雷克斯道,“刺客和那只假乌鸦有没有情况?”
布兰特说:“回报的人没提,应该是还在教堂。他们的警觉性很高,我的人不敢太过接近,只能留在外围观察,所以里面的情况不得而知。”
雷克斯平平“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布兰特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对方确实没有再交待或是询问的意思,这才开口问道:“统帅如果想尽快动手,不知道心里有没有预期的时间点?”
“你有什么看法?”雷克斯不答反问,“用特工的思想告诉我,是你的话会选择在什么时间下手?”
布兰特心下狐疑,却不好表现出来,依言沉思半晌,而后回答:“王妃寿辰是个不错的机会,依照惯例,她本人的寿宴不会大办,通常只是以家宴的形式作为庆祝。这么一来场面易于控制,又少了不必要的外人,会节省很多掩人耳目的工作。”
话说至此他略微停住,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雷克斯的反应,注意到对方依然没什么表示,于是又道:“而且寿宴染血,染得还是王妃独子的血,结合目前的局势来说,对联盟的意义可是非比寻常的。”
“分析得不错。”雷克斯十分满意地笑了笑,“那么我就把这个时间提前一些,寿辰当日一早西法应该会去给王妃请安,苏逝川多半会陪同前往,虽然不一定会面见安娜,但只要人到就足够了。”
布兰特一惊:“您打算在王妃的寝宫动手,不等晚宴?”
雷克斯缓慢点头,布兰特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脱口道:“为什么?”
“因为你按照特工的心理给出了答案,我就得有所防备,防止苏逝川看中相同的时机。”闻言,布兰特心底的惊讶更胜,雷克斯了然一笑,继续道,“我不敢把他想简单了,所以往最坏的情况去考虑,就是他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说不定也会对我动手。”
“安娜寿辰的晚宴我不好推辞,封闭的宴会厅会成为一个牢笼,能困住他,同样也能困住我。假定你们的思维方式吻合,那么清晨在王妃寝宫发生的任何事对于苏逝川来说都是出其不意,而越出乎他的意料,对我们来说一次得手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你明白了么?”
布兰特恍然大悟,起身朝雷克斯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还是统帅的构思深渊,未雨绸缪。”
雷克斯笑而不语,朝布兰特挥了挥手,意思是,去办。
——To Be 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开始日更的,么么哒~
第94章 Chapter 94
凌晨五点, 天色正值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联盟军部的灯火彻夜未熄,此时距攻打空间站的空战部队返回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四小时。
情报总部大楼地下三层,疲劳审讯暂时告一段落,刑讯室的数控门依次开启,血腥味也在同一时间蔓延开来。负责各个刑讯室的特工鱼贯而出,穿过主监控室,相熟的几人自觉走到一起, 低声交流各自的审讯结果。在队伍最后, 有个身材高大的新人似乎被什么事耽搁了, 等其他特工散得七七八八以后才姗姗离开刑讯室。
数控门兀自关上, 奥斯汀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就站在门口,透过缓缓闭合的门缝去看屋里那个几乎没有人形的帝**人。
——那人几乎是被镣铐吊在刑架上, 身子被打得血肉模糊,早在刑讯结束前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略有凝结的血浆蜿蜒到地面, 被施刑者踩出了满地的血脚印, 蔓延至刑讯室外,最终被数控门隔断。
待门板彻底关紧,奥斯汀低头看了眼脚下踩着的那双军靴,飞溅上去的血迹已经凝固,在皮质表面留下一抹粗糙的印记,而靴底沾染的血液还是新鲜的, 被走廊雪亮的照明光一晃,隐隐还泛着透亮的色泽。
倏然之间,有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奥斯汀恍然回神,蓦地转身看向来人。
“别紧张。”关河站姿笔挺,眸光正视面前的新人,他的声音轻松友好,不带一丁点官职悬殊的压迫感,反而透着几分安抚的味道,“就是注意到你出来晚了,第一次刑讯,还适应么?”
奥斯汀此次的伪装身份是情报部新人,原主是毕业不足一年的应届生,体貌特征与奥斯汀非常接近,性格沉闷内向。单从伪装角度来看取代这人的难度很低,然而考虑到内向性格会局限社交圈,所以尽管身处四通八达的情报网,但前期其实并不会有太过实际的作用,一切都得依靠伪装者的二次经营。
幸好……他的直属长官是个非常关照新人的家伙。
“我很好。”奥斯汀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又刻意吞了吞唾沫,躲闪开眼神,制造出内里失常的假象。
关河把那些细致末节的小反应看在眼里,却没有点破,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第一次来说你的表现还算不错,不过一上来审讯的就是这个级别的犯人,确实是有点为难你们。”说完,他转身做“请”,然后率先朝直通监控室的那扇门走去。
奥斯汀快步跟上去,很识趣地走在关河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低声回答:“嘴很严,没说出什么有用信息。”
“正常现象。”关河头也不回地说,“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本身就接受过极为严格的抵抗训练,一般意义上的疼痛都不能使这样的人开口,否则帝国也不可能派遣他们来前线。”
两人进了监控室,奥斯汀下意识侧头看向满墙的监控画面,又特别看了眼被自己审讯了十几个小时的家伙。关河没做停留,一边抬腕查看通讯器,一边径自走向正对的数控门。
另一条走廊两侧有不少供刑讯人员使用的休息室,关河随手推开一间休息室的门,再偏头一看奥斯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进去。奥斯汀依言进门,径直进了盥洗室清晰双手沾上的血液,然后把同样染血的外套脱下来,只留下内里相对干净的衬衣。
关河很贴心的等在外面,在哗哗的水声掩盖下,奥斯汀还是注意到了他在跟别人语音,内容涉及到了“稍等”“很快开始”等字眼。这是又有事了?奥斯汀不动声色地想。拧上水龙头,他取过毛巾擦干手臂,这才离开盥洗室。
恰巧此时关河的语音通讯结束,关闭光屏,他抬眼看向奥斯汀,淡淡道:“还有力气么,带你去验个尸?”
消息被传达下去,收到点名的几名特工在同层会议室集合。房间里冷气充足,会议长桌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架简易停尸床,外派小组刚刚返回军部,携带来了他们在黑市小镇发现的几具可疑尸体,在正式尸检以前,按照流程要先交给情报部门来进行伪装摘除。
两人进门,奥斯汀自觉跟同事们站在一起,关河则直接走向负责人,接过对方递来的报告,随口道:“情况怎么样?”
“我们认为有问题的尸体有三具,外形判断两女一男,都在这里了。”来人如实汇报,“身份来说有两人是发生械斗冲突的酒馆员工,还有一个是在巷子深入发现的女人,经核查应该是走私贩。”
关河听完“嗯”了一声,转而对手下人道:“你们自己挑,检查细致些。”
待他说完,在场的六名情报部员两两一组,每组均是一人递工具,一人负责着手验尸。
易容伪装是特战专业的必修课程之一,可这并不意味着进入情报部后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一线渗透工作。然而作为同行,尽管没机会亲自上场,但他们依然是最了解易容手段的人。在场的三具尸体没有裹防尘布,奥斯汀一眼认出了其中两人,早在站位的时候他就有意靠近了阿宁所在的停尸床,眼下顶头上司吩咐,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朝最近那具尸体走了过去。
同一张脸,他见过苏逝川的扮相,也见过阿宁的扮相。两人的易容手法几乎是不相上下,单看伪装很难分辨出皮囊之下究竟是谁,在触碰到尸体的一瞬间,奥斯汀忽然不可抑制地有些后怕——阿宁真的出事了,那……万一躺在这里的是老师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组检查人员那边传来消息,关河和外勤负责一起过去查看。奥斯丁定了定神,将脑中莫须有的念头强压下去,然后他接过搭档递来的一把手术刀,以刀锋抵住女人早已僵硬的面部边缘,一点一点,极度细致地切割下去。
——算起来认识也有十多年了,从师生到同伴,他却一次也没见过那张属于阿宁的真实的脸。
随着几次试探,手术刀终于挑开了真假两层面部的粘合处。随着假面皮被揭开,奥斯汀持刀的手不由得一顿,继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而他的搭档反应更加大,托盘不慎脱手,“哐啷”一声,盘子里盛放的各类工具滚了满地,那个同样身为新人的姑娘被惊得后腿一步,进而自觉失态的捂住了嘴。
“关少将……”她颤声道。
会议室里的其余几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闻言更是纷纷来到停尸床前。关河示意手下将受到惊吓的姑娘带到外面休息,自己则站到了奥斯汀身侧,他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旁边的奥斯汀,他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关河叫的是原主的姓名,奥斯汀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忙怔怔迎上对方的视线。
这番反应滞后在关河眼中被赋予了另一层解释,只当是新人经验不足,于是又道:“你有没有问题,要不也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奥斯汀摇头,“我没事。”
关河道:“那就继续,把整张脸摘下来。”
奥斯汀闻言缓了口气,握紧刀柄的手指发力扣紧,以便抵消那种生理性的应激颤抖,然后才重新挑起那张易容假面。阿宁的尸体已经完全僵硬,又因为沙漠气候而略有脱水,几乎没有腐烂,总体来说尸体本身的死状并不恐怖,真正令人感到不适的却是□□下的那张脸。
如果那还能称得上是脸的话……
他所佩戴的易容假面非常特殊,边缘并不在脸侧,而是深入头皮,近乎覆盖住了整个头部的三分之二。被假面覆盖住的面孔非常光滑,被人为割去了双耳、鼻子、嘴唇和一对眼皮,所以当假皮被解下,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外表光滑没有五官的脸,以及一双未经眼皮覆盖的翡翠色眼球。
“这是最残忍的易容手段,可以说这名特工的主要任务就是伪装成其他人。”关河解释道,“他的性别不重要,出身不重要,姓甚名谁、脾气秉性、人际关系,这些在他的职责被确定以后就统统失去了意义。”
“他被他的上级定义为伪装者素体,他没有面孔,所以不管在那张白板一样的脸上描绘出什么样的一张脸,他都会比普通特工要更加惟妙惟肖,除非撕下面具,否则不可能有人看出端倪。”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了一下:“这种人十分难得,按理说会被同行仔细保护,又怎么会轻易遭到暗杀?”
此话一出,原本听者无心的奥斯汀蓦地怔住。他放下手术刀,伸手搭上阿宁僵直的脖颈,轻轻抚摸过那处泛青伤口,缓缓道:“死者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口,切口平整,切割角度很浅,没伤及颈动脉,应该是很薄的暗器,而且带毒。”
关河闻言眸底有笑意也有讶异,他没有说话,而是朝负责人扬了扬下巴。对方会意,翻开初检报告,说:“跟我们的推断基本吻合,现场没有找到行凶者使用的暗器,不过经检测毒液类型倒是确定了。”他合上报告看向众人,“是鲛毒。”
奥斯汀霍然抬头看他:“知不知道这名特工死前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负责人道:“黑市的那些家伙都不喜欢跟官方打交道,我们调查了好几天,基本上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最后还是采取暴力手段才从一个赌场招待嘴里撬出了几句实话。这人曾经在那家赌场的酒吧里跟一个星盗喝过酒,不久后又有个戴兜帽的男人过来跟他们会合,这三人起初相安无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动手,还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就这些?”奥斯汀追问。
“能对你说的只有这些,”负责人回答,“剩下的需要保密,而且也不属于情报部的工作范畴。”
他话音没落,奥斯汀还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关河拦了下来。关河道:“三具尸体,两具属于帝国特工,这里已经没你们的事了,先回去休息,三小时后继续提审犯人。”
其余的五名部员纷纷领命,朝关河欠身行礼,然后依次离开会议室。
奥斯汀率先出门,直奔单人宿舍。他很清楚阿宁的身份,更了解他究竟是在替谁做事,在他看来暗器和鲛毒都是有指向性的,会面的星盗其实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阿宁利用走私贩的身份接近了“无名者”里的那名星盗,那晚后来的人很有可能是半鲛刺客,他因为这个缺席了与苏教的见面,这意味着阿宁蓄意接近星盗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指示。
他是携带机密任务来的!是皇帝对他另有安排!
宿舍门“嘭”的一声关紧,奥斯汀匆匆走到窗前,抬腕按亮通讯器光屏,打算将这条偶然获得的重要信息告知苏逝川。然而就在即将编辑完内容的前一刻,他忙于打字的手指却倏而顿住了。
如果说阿宁被半鲛灭口是因为暴露了身份,那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其中的科罗娜又是为什么而死,总不可能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吧?假定那天阿宁没有去“绿尾蜥”跟苏教见面,那么苏教见了谁?还是说他只一个人在包间里坐了一晚?他有没有尝试过联系阿宁?阿宁不在这事科罗娜应该会先他一步知道,那么苏教很有可能连包间都没进?
昨天中午取得联系的时候苏教显然是不清楚黑市镇子发生的事,那么他应该是在意外发生以前离开的酒馆……分析到这里,奥斯汀的思路已经被全面打开,然而随着疑问被逐一剖析开来,他恍然意识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点。
以上推断都是建立在苏教不知情的基础之上的,那假定他知情呢?
阿宁死在巷子深处,他的暴露不应该波及到伪装身份毫无关联的科罗娜,科罗娜的死只有可能是为了掩盖绿尾蜥酒馆里的秘密,而那晚去过酒馆的人只有苏逝川……
意识到这点,奥斯汀猛然掐断思路,顿时有些不敢再设想下去——他身处联盟,原本就是如履薄冰的境地,这时候假如连唯一可以信任的顶头上司都出了问题,这么一来情况就太失控了!
要不要越级向陛下汇报?
奥斯汀转身在床边坐下,垂眸盯着通讯器光屏,犹豫片刻后,他才开始逐字逐句删除已经编写好的内容。
还是先试探一下好了……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公里外,旧教堂二层的卧室内,搁在床头柜上的通讯器兀自一振。
稀薄的晨光从窗帘未拉紧的缝隙间穿透进来,在地板上集聚成一道渐弱的光带。受到惊扰,睡梦中的两人同时转醒,苏逝川伸手取过通讯器查看消息,身后的西法则翻了个身,从后面将他搂进怀里。
“是谁?”西法的嗓音还带着明显的睡意,边说边低头吻上苏逝川后颈,唇舌并用地啃噬起来。
苏逝川完全没受到对方的影响,被光屏荧光打亮的面孔异常镇定,连眸光都是清冷的。
那条信息的内容非常简单,来件人道:
“是奥斯汀。”苏逝川轻声回答,“联盟找到了阿宁和一位女特工的尸体,应该是送去情报部剥离伪装的,他正好参与,所以把这件事汇报给我。”
闻言,西法顿时清醒,伸手过来握住苏逝川的手,将通讯器那近,以便看清信息内容:“你怎么看?”
“情报部是辅助工作,用来帮助确定尸体到底有没有经过易容伪装,并且还会顺带确定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比如特工类型和动机,所以他们是有权利了解调查的部分结果的。”苏逝川说,“但这孩子却只字不提,这有点反常。”
“他怀疑你?”
“会怀疑到我只能说明这么多年的专业训练没白费,他是特工,理所应当会怀疑到同伴身上,这不是我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么?”苏逝川莞尔笑道,“假如他怀疑了,那么汇报给我的内容必然会有所保留,最明显的做法就是剥离掉可能会引发怀疑的部分。放在这条消息里,就是没提及任何有关尸体和调查的细节,只是单纯说到了身份暴露引发的结果。”
西法:“……”
西法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我忽然有点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