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极其细微的砂砾开始断断续续拍打在纸窗之上,发出“嘶嘶”的声响,频率越来越频繁。
两人不由屏住呼吸,坐在床上凝神细听。
不过须臾,这种“嘶嘶”的声响便随着越来越凶猛的风声变成了“啪嗒啪嗒”的声响,地面上细小的石头已被大风卷起,开始在这原本寂静的冬夜里逐渐展露它锋利的爪牙。
宣逸与孟澈的视线倏然碰在一起:风灾提前来了!
他们迅速翻身下床,取过床头的佩剑几步便跨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前后脚之间,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也是手握佩剑赶了过来。
含真散人见到二人,蹙眉说道:“许是临近岁末,夕的妖力变强了,风灾提前来了。”
宣逸的心底其实并不愿意风灾提前来袭,他本还想着是否有何方法能够缓解夕的怨气,可没想到夕竟然提前恢复妖力与意识,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正面冲突。
泉州的土地已在夕怨气的怒吼下疲惫不堪,农作物的生长完全停滞,即便连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都不太容易存活了。如此下去,泉州的百姓将面临的是饥饿以及瘟疫。
届时,一定会有越来越多人体会到韩夏当年挨饿的痛苦以及面对死亡的恐惧。
转眼之间,空气中不时呼啸的大风已变成了飓风。它像一只无形的巨兽,在空中不停翻滚咆哮,所过之处便将地皮整个掀翻。狂风大作之下,院子里但凡有的物事均被高高卷起后又甩落在地,一条未及时被收进屋内的长椅也在其中,强大的力量使得它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后被甩了下来,落在地面后被摔地支零破碎。
不停有东西被摔在地上,周遭几户近一些的人家院子外,“噼啪”的声响连续不断,却不见又半个人从屋子里出来。
忽然,有清脆的碎裂声自身后响起。
宣逸、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各自用了灵力才稳住身形没有被大风吹得站立不稳。他们费力地抬手遮去不停扑打在脸上的沙尘,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屋顶。原来是屋顶有几片未能加固的瓦片被卷进风中掉落下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来,青岚庄的佃户们已习惯了这种事,现在细瞧这房屋,才发现房屋屋顶和墙壁是被特意加固过的。
整整三年,泉州百姓都在这种风灾不时来袭的状态下度日。这实在是……过得太遭罪了。
不能再这般下去,哪怕只是一时,他们既然来了此处,便要尽力及时制止。
四人不多言语,决定运起浑身灵力去压制这股飓风。
他们四人修为都不弱,尤其是孟澈的修为已达到上仙。而司徒无凛和含真散人也已练达大乘期。宣逸虽然修为比不上这三人,但他动用了自己的助灵符,也勉强能与他们的灵力跨入接近的水准。
于是,他们以孟澈为灵眼,站在中间,其余三人合围在他四周发起周身灵力。
三股灵力集于孟澈一处,瞬时爆发出耀眼的白色灵光,形成了强大的光柱直通天际后又化为万千灵束朝四周迅速辐射散布开来。
原本的飓风在这些白色灵术内被渐渐压制住,从飓风变为狂风、又从狂风变为大风,最终……四散于幽暗的夜色中,潜伏安静下来。
而空中被风卷起的各种物事也都纷纷掉落地面,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的脆响在四周此起彼伏。
当一切又归于沉寂,四人才收了周身灵力。
他们彼此对望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见了担忧。
他们之前从未见识过地妖,故而对其妖力并无概念。这次与对方的怨气激起的大地灵气交手,才知道之前都低估了地妖的妖力。
他们合了四人之力,才将其压制下去。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上仙。
上仙仅是指修仙之人修为,可并未脱离肉体凡胎。想要与大地本身灵力所化生而出的大地之子抗衡,依然勉强了些。
宣逸猛喘了几口气才从方才接近全力的状态中缓了过来,此时四周毫无声音,风灾刚过,周遭静得可怕,仅能听见四人的呼吸。
意识到地妖的实力,四人皆是沉默不语。
接下去……该如何呢?幽暗的静夜中无人言语。
过得片刻,孟澈清冷如山泉的声音方才响起:“我们,不若去韩夏的旧宅看看。”
宣逸、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皆从沉默中回神,抬眸看着他片刻,便同意一同前往。
孟澈的修为毕竟高出他们许多,也许他在方才镇压风灾时,凭借与大地灵气彼此感应时感知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几人大步流星地来到韩夏的旧屋之前,皆是一愣。
四人见到眼前的旧屋,都不由心中松了口气。旧屋毫发无损,连一片瓦片都不曾掉落。明明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旧屋确实如之前他们见到的一般,四周没有任何物事被飓风破坏。
旧屋的大门半掉不掉地挂在门框上,依然是他们方才离开时的样子。即便怨气不受控制,可夕心中对旧屋的美好记忆,竟使得此处在数次飓风肆虐之下得到了夕本体的庇护。
宣逸率先进入屋内打量一番,确认屋里也是完好无损。
宣逸看着桌上积满灰尘的香炉和那只已经泛黄的草编蚱蜢轻轻叹气道:“看来夕的怨气,并不容易去除啊,他只要有力气想起韩夏,就会如此无休无止的折腾。”
“不止是怨气。”孟澈忽然说道。
宣逸、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被他这结论说的一愣,都将打量旧屋的视线归于孟澈身上。
“我方才,好似听到风中有哭声。”孟澈顿了蹲,回忆方才释放灵力时听到的大地灵气的心音:“他很难过,伤心时隔三年依然未减,可惜人们听不懂他的哭声。”。
哭声?
三人眉头一蹙。有哭声说明有心愿未了,久久无法达成才会积聚不散形成怨气。
夕的心愿并不难猜,他应该是想见到韩夏,或者想追踪韩夏魂体的去处。也许,他们设防让夕了却心愿,便能遏制这反复发作的风灾?
可韩夏已死,韩夏是普通人,死后灵魂一定会受到生前的业力牵引而立刻投胎。他们又该如何让夕这个大地之子与已投胎的韩夏见面呢?
四人思及此处,不禁摇头轻叹,都觉得艰难无比,几乎无法做到。
司徒无凛陡然将视线移到宣逸脸上,回忆傍晚时所见的旧屋记忆:“韩夏本身也是颇具灵性的孩童吧?”否则他怎能见到夕,而且还能在夕现形之时与夕日夜不离?
含真散人漫无目的的望着旧屋之中的一切,听了司徒无凛的话,不由盯着桌上的草编蚱蜢片刻,突然开口问道:“这蚱蜢是夕编的吧?会否有妖力残存?”
听着这三人的言语始终一语不发的宣逸,心间陡然一道灵光闪现。
作者有话要说: 呃。。。终于差不多把这个大剧情过完了。大家会不会看得有点累?为了感谢小天使们的26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不离不弃,作者菌决定下章开个小车弥补一下。
看!我真的木有在偷懒哦~这章好肥吧,写的有点急,没怎么修改美化过。望见谅。现在看来差不多是3日一更的节奏。本来说好是快要完结的,奈何没写过中长篇的作者菌估计错误,所以拖到现在。差不多还有2章节的剧情就能完结正文了,也就是说在清明节结束前,能写完倒数第二章 啦!求亲们原谅我这个刚写第一本中长篇的菜鸟_(:зゝ∠)_
第75章 4.4安心
宣逸抬头扫了三人一眼:“你们不觉得, 这蚱蜢有点怪吗?”
孟澈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宣逸微微点头,拿起那草编蚱蜢, 细细观察:“这蚱蜢编了得有四年了, 可颜色仅是有些泛黄。若换了普通的草编蚱蜢,仅是泛黄吗?”
含真散人眸光一亮:“的确。若是普通的,恐怕此刻早已枯萎了,可这编织蚱蜢的草叶却依然饱满。”
司徒无凛眉峰一挑, 道:“这蚱蜢尚有生息。”
那么,生息来自何处?
四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们彼此对望一眼, 不禁心内隐隐有些激动。
“可会是韩夏的念力所致?”宣逸看看其他三人, 问道。
韩夏本就是颇具灵性的孩童, 如若他死前的执念足够深, 那么念力通过这蚱蜢上留有的夕的灵气滋养, 便很有可能被留下来。
“尚未可知, 我们不妨一试。”说罢, 司徒无凛当即便要行动。早年他脱离含真散人去外游历时,曾在大漠的一个游牧民族那边习得一个秘术——“解念语”。解念语需要使用者使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一个特殊的符号, 通过这个符号向天地祈愿,以愿力获得探知念力的能力。
本次有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一同帮忙, 对宣逸来说当真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司徒无凛二话不说,拿出身边匕首在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指尖破口处顿时流出鲜血。他将鲜血涂在放置草编蚱蜢的桌案上, 形成了那个特殊的符号。之后,只听他嘴里默念了几句,便停下动作将流血的手指按于桌上不动。
宣逸和含真散人都带着几分紧张地望着他,不敢出声打扰他的思路及感官。
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去,司徒无凛松开按在桌上的手指,指上鲜血按在桌上,留下一小块暗色痕迹。含真散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巾帕替他包扎。
司徒无凛温柔看了一眼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含真散人后,抬眸对着宣逸摇了摇头说:“没有念力,想来我们料错了。”
孟澈当即将一只手搭在了宣逸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示意他别灰心。
宣逸对他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这么多风雨都已走了过来,他岂会因为这小小的失败便气馁。
四人暂时没有寻到其他更好的方法,便只好踏着漆黑的夜色先行回去歇息。
过得两日,便是季冬十五,宣逸心想反正对韩夏之事暂时无解,不若趁着十五夜晚阴气最重之时,用引魂符召唤韩夏的魂魄试试?
之前他们并未想过要用此方法,毕竟寻常人死后立刻入轮回才是常理。韩夏第一不是修仙之人,第二又无仙器护魂,故而魂魄还未转世的可能性可谓几乎不存在。因此当时四人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可宣逸反复琢磨了两日,又觉得那蚱蜢实在古怪的很,便决心还是去试试。
虽然引魂符的使用会耗去他大半灵力,可若不一试,他心里终是不甘。他没敢告诉孟澈使用引魂符会有可能伤到自己,故而亦不敢轻易尝试。
若不多尝试几种方法,届时即便夕现形了,他们依然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时间不等人。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宣逸躺在孟澈身旁闭目假寐。直至他听到孟澈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又轻轻唤了他两声确定他睡熟了,方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朝旧屋而去。
白日里泉州刚下过一场冬雨,待到深夜雨停、十分阴冷潮湿,水分挥散之时却也将屋子外头的温度降了不少。宣逸悄悄在暗夜中向韩夏旧居行走,不时有冷风过身,冻得他直打哆嗦。今夜天空被乌云掩盖、无月无星,四周暗得彻底,宣逸小心翼翼地走着,防止自己在黑夜中不甚踩着石头滑倒。
行了片刻,终于来到韩夏的旧屋之前。
宣逸好似做贼一般,轻轻推开旧屋的木门,又前后看了看,确定无人跟来,方才进得屋内来到桌前。
他将白日里背着孟澈偷偷写好的符箓从襟口取出,将金丹之处的灵力引到持着符箓的手上。符箓不消片刻便自行燃烧起来,宣逸感觉到手上符箓燃烧的热度,浑身不停轻颤起来,一股如丝线般被缓慢牵出后蔓延于周身的刺痛逐渐向他袭来。
引魂符之所以能引魂,是因为使用此符箓者需要用自己的魂力去吸引他想寻找的灵魂的魂力。因此活人在使用引魂符时,受魂魄之力的牵引会感到浑身剧痛无比,很是伤人元气,如若宣逸没有金丹及灵力护体,使用引魂符后很可能一病不起、卧床半年之久都是好的。
可即便他是修仙之人,修为亦不弱,用了引魂符后小病一场却是无法逃脱,这也是宣逸为何不告诉孟澈的原因。因为他不想他为自己忧心,明知会伤身还必须去尝试。更害怕他会想要代替自己去用引魂符,宣逸不想孟澈在他能力所控范围内遭受哪怕一丁点伤害,更何况是如此伤身伤元气的引魂符箓。
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言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一试到底。
宣逸痛得浑身直打颤,他将双手勉力支撑于桌案之上,才防止自己因剧痛而站立不稳,他死死咬住下唇,将灵力与自身的念力紧密结合,驱策自己的魂魄与桌上那只草编蚱蜢相融。
实在是太痛了!这种疼痛好似有一只手,将他的五脏六腑生拉硬拽。宣逸坚持了一小会儿,额头有大滴汗珠滑落之时,却忽然发现蚱蜢之上隐隐有一缕白烟升起。
那缕白烟极淡、将散未散地漂浮在旧屋的半空中,相隔片刻,竟隐约浮现出一个小孩的形状。宣逸若不是借由引魂符的残火以及自己修仙之人极佳的眼力,几乎就要错过它了。
当宣逸凝聚所有精神和眼力死死盯住那缕白烟,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狂跳不止。虽然此魂魄无法辨别其相貌、淡的只剩白烟几缕,但宣逸通过白烟浮现的虚形以及自己魂力的感知,知道这便是韩夏的魂魄。
成功了!!竟然成功了!!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真的发生了!韩夏当真并未投胎,他将自己的灵魂附在蚱蜢之上,一直在等夕归来。
这是怎么样的思念,竟使得他的魂魄产生了执迷的力量自行强迫自己留了下来。凡人的魂魄也能留存于世间,借由思念和那一点点的地妖的灵力,克服极限固执地徘徊!
宣逸心中惊诧不已,也为韩夏的坚持感叹不已。然而,韩夏的魂力太弱,又已受了三年业力牵引的折磨,几乎就要魂飞魄散。若今夜不是宣逸以引魂符加上自己的灵力去使它成形,韩夏的魂魄恐怕还无法重现人间,也就是说,他即使苦等三年,也因为魂力太弱、无法现形,才导致与夕不停的错过。
宣逸简直高兴的要给眼前的白烟跪下磕头了,心里的惊讶与惊喜使他激动不已。
他当下毫不犹豫,顶住身体内一阵凶过一阵、如波涛一般此起彼伏的疼痛,自怀中取出镇魂符往那缕白烟上一掷,将那抹白烟固定锁住之后,又麻利地取出收魂袋将其吸入其中,以免韩夏的魂魄脱离蚱蜢上夕留有的妖力而再也坚持不住消散无踪。
当宣逸虚脱地收了引魂符牵出的魂力,已累得不剩半分力气。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舒缓自己的虚脱乏力感。
他已没有力气保持站立了,只好伸出双手撑住桌沿缓缓滑坐于地,随后又颤抖着手将收魂袋小心放入怀中,奈何手因为体力虚脱一直不听使唤。
直到此时,他才听到身后倏然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宣逸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犹如做错事的孩童般心虚不已。
他硬着头皮费力地转动脖颈,方才看清那抹立于门口的熟悉身影。
宣逸刚才耗费太多灵力和精力了,连身后何时有人出现都未曾发觉。
“孟、孟澈……”宣逸眼神因为心虚而有些飘忽,偷偷瞄着走到他面前的银靴唤了一声。
孟澈在他面前停顿片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须臾,才弯下腰将他轻轻横抱而起的孟澈。
“事情办完了?”孟澈的声音一如往常清冷,脸上无甚表情。
“嗯,办、办完了。”宣逸老老实实靠在他怀里,皱着眉头想待会儿该如何朝他解释今夜之事。
说不想让他担心?然后呢?说他要用引魂符,会让自己伤元气?
这显然很不合适啊……若不是他此时体力尚未恢复,他敢确定自己一定会心急的狂抓几下头发。正当他在愁眉不展之际,忽然听到孟澈轻声开口道。
“回去吧。”说完,孟澈抱着他离开了韩夏的旧屋。
宣逸说不上心底此时是何般滋味,可他又觉得此时若不与孟澈说上几句,孟澈这闷葫芦一定会生闷气生地憋伤自己。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找话说:“你,你方才何时来的?”
孟澈冷傲俊美的脸庞在黑夜里隐隐泛着细光,他目视前方、脚下如风,可抱着宣逸的手却十分稳当:“你刚到旧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