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抹,还一边不自觉地轻轻吹气。等药膏有点干了,他又偷偷地瞥了孟立雪一眼。然而,孟立雪那边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眼神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两人视线一对上,立即分开。宣逸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和尴尬。
孟立雪这人,真是个较真的人啊,较真的有点可怕。宣逸心想。
“疼吗?我、我尽量小心点,再涂一次。巩固巩固。”
宣逸不等孟澈回答,就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给他涂了一次药。
谁想到,孟澈居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宣逸惊讶了。孟澈家风严谨,极重礼仪,正如他家的家规所写的:食不言、寝不语、不疾行、不诳语、喜怒不形于色、不骄矜、禁恣睢、禁狂言、禁妒忌、禁谄媚等等等等。
孟澈一向都是将这些家规执行的很好的。然而今天,他居然瞧见一向不将喜怒形于色的孟澈,带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忧愁叹了一口气。
这下宣逸更担心了,孟澈可别因为生气,心里有了郁结啊。他们修仙习武之人,最忌讳修炼之时不专心,若心存郁结,灵气在身体里运转调息之时不甚通畅,而想要进阶时,这种郁结或者是心结很有可能导致走火入魔,这对修仙之人来说是极其可怕的。
“立雪兄,容我说一句。即便你再生我气,也该放下了。否则影响修炼会害了你。”宣逸皱着眉头,表情难得严肃地说道。
“你,为何如此关心我。”孟澈垂目,并未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似乎也没想听他的回答,盯着地上的某处,幽幽地开口问道,仿似自言自语。
“因为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你。”宣逸侧头,坦诚回道。
孟澈眉头轻微一挑:“朋友?”
“对,朋友。好朋友。”宣逸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孟澈俊俏的脸说道。
孟澈沉默片刻,闭上眼睛,似乎疲倦至极。“你走吧,我没生你气,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说完这句,他就真的坐在那边,仿佛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了。
宣逸知道他不会再开口,孟澈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今天的谈话已然到此结束。那句告辞,也就噎在他的喉咙里说不出口了。于是他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带着担忧的眼神离开了揽芳轩。
天空中的云似乎慢慢聚拢了不少,一团团地渐渐浓厚堆积起来。一阵薄薄的湿气被风吹散在空气中,扑面而来。风吹地揽芳轩外梨花海棠不住摇曳,兰草一片一片的起起浮浮好似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佛少年的心事,被暖风吹乱在五月将热不热的空气里,热意悄然、久久未散。
第12章 隐祸
迥异于广陵的南方小桥流水、鱼米水乡之貌,邵阳地处湘中丘陵西南部和南岭山地西北部,周围地貌遍布各种丘陵和矮山,沟谷相对较多。
宣氏的府邸位于邵阳的重镇——金仓镇的近郊,占地百里,府内遍植枫树,故而名曰——枫华宫。
宣氏是驻守湘中三省四州的仙家名门大族,盛名远播。但凡势力范围之内出现的妖魔邪祟,由各三省四州内较小的仙家无法度化斩除的,均报由宣氏处理。
从广陵出发,白日御剑,夜晚露宿,五日后,宣逸赶回了枫华宫。
宣氏的先祖是皇室的旁系出身,沾亲带顾带了少许皇家血统,故而仙府落成后,均以皇族的颜色——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彰显其华贵之气。与孟氏仙府碧影轻雾峰的庭院错落、清静雅致不同,枫华宫从内而外都处处讲究华美贵气,大门以千年紫檀木所造,门环由两块完整的汉白玉雕刻而成。府内遍植艳丽花草、枫林成片,牡丹、山茶等品种齐全,每到春天姹紫嫣红,每到秋天红枫似火,一年四季,枫华宫均有各种不同颜色,煞是绚丽夺目。
虽然阔别多日,宣逸却无暇欣赏这仲夏绚丽的景致,一路疾行至府中唯一一处风格寂寥清幽的小院,上书秀丽行书——忘尘居,正是其母南宫瑛所居住之处。
本应进了家门后先拜见家父,奈何母亲病情诡异,宣逸便管不了这么多了,唤了财叔先去拜见家父,自己直奔忘尘居而去。
甫一进门,宣逸见房中已立了一人,不由一愣。
听到开门声,那个高大的背影向门口的人转过身来,面容刚毅、不怒自威。他头系象征宣氏宗主的红菱金冠,一身黑色绣着金麒麟暗纹的宣氏袍服,腰系八宝和田玉坠,如往昔一般周身透着威严与高贵。
“孩儿拜见父亲。”宣逸双手交握、单膝跪地向宣氏家主——宣伯熙见礼。
“逸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宣伯熙抬手示意宣逸起身,目露慈爱。
宣伯熙平素极少来忘尘居,以往夫妻团聚,都是南宫瑛去宣伯熙的荣辰居用个晚膳就回来,即便要来忘尘居,也是她主动邀请,同意他来,他才来。宣逸以往总觉得自己父母和其他人的父母不太一样,父亲似乎一直都十分尊敬母亲,而那尊敬的背后又隐隐潜藏了几分忌惮。
“父亲,母亲她……”宣逸一改往日轻佻模样,满脸急色,说起话来也不如往日利索,甚至嘴唇都有点微微发抖。
现下宣伯熙出现在忘尘居,可见母亲此病不一般。
“我已看过,瑛儿此病来得蹊跷。脉象并无不妥,然而终日神思不属、头晕乏力,浅汗不止,实为怪哉。”宣伯熙的眉头也是紧紧蹙着,瞧上去颇为心事重重。
宣逸几步迈到南宫瑛榻前,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细汗、原本红润的菱唇正在微微颤动,似在梦呓。他赶忙将手摸上南宫瑛的额头,触手冰凉,心下更急。
他离家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了这怪病?母亲的身体一向都很好。
宣逸担心不已,一边皱着眉头思索一边拿出随身的巾帕,温柔地替南宫瑛拭去额头上的细汗。
既然父亲都说了此病怪异,看来不是普通的病了。那就是中了蛊?或者被……下了咒?
中蛊到是不怕,宣氏素来不乏施蛊与解蛊的高人客卿。
“父亲,母亲病了几日?”宣逸将南宫瑛略显苍白细痩的手轻轻握在手中,心疼的摩挲片刻又将她的手轻轻放入锦被里,眼眶微红。
“算上今日,已有九日了。”宣伯熙低沉浑厚的声音里也透着担忧。
九日,足够宣氏的客卿们断症解蛊了。
宣逸眉头一直绞着,思来想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想:这……不会和自己踏青节遇袭有关吧?
为什么这么想呢。宣逸平日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心思缜密、城府不浅。他想到那日在血幻咒的逼迫下掷出了摘星后,那咒里有女人狂放的笑声,似乎探得了什么秘密。
宣逸的母亲是流云门最后的弟子。摘星是流云门的独门武器。早在她出嫁之前,在仙门道家内虽然并不为多少人知晓,但仍有寥寥数人知道流云门的存在,并且知道的大部分人都有几分窃取之心。想要窃取的并不是这独门武器,而是流云门掌握着一项所有仙门都向往的秘技。
然而二十年前,作为流云门最后一位传人,随着南宫瑛出嫁,故意隐姓埋名的手段,流云门的踪迹就此在世间消失无踪了。但是只要看到摘星扇的招式,能认出是流云门的人,那自然会追查摘星扇主人的踪迹,进而用尽各种手段来获得这个秘技。
南宫瑛在云英未嫁之前,也是女中豪杰,深知秘密该如何守护。
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就是除了秘密的持有者,没有人能知道。
瞒得了自己人,才能瞒得了天下人。
因此除了南宫瑛本人,无论是她的夫婿、还是她的儿子,朝夕相处十余载,仍然没有人能得知这个秘密。
如此想来,定是自己那次遇险,被有心人探了底,顺藤摸瓜的找了过来。想明白各中原由,宣逸双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他目若冷谭,咬紧下唇,心里愤怒不已。
呵!真是好的很!母亲和他苦瞒多年,仍然是有人贼心不死啊。
正暗自愤恨着,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黎秋手里捧着刚刚煎好的药,提裙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少爷?”黎秋看到宣逸在此,很是诧异。看看宣逸眼底遮也遮不住的青黑,知道他肯定是披星戴月地往回赶。
“秋姨。”宣逸朝黎秋微微施礼,便走到她身旁小心地接过药碗,打算亲自伺候南宫瑛用药。
“秋姨,尚未断症,此为何药?”
“无他,大夫说夫人终日卧床,阳亏阴损,进食不便,需靠药汤进补方能保住身体元气。因而开了些补气养血醒神的补药。”黎秋说完,抬袖轻轻擦了擦眼角,眼里微微泛出泪意。这病的莫名其妙的,眼看着夫人终日昏睡,人消瘦了一圈,却毫无办法可施,黎秋内心不免煎熬。
“父亲、秋姨,母亲这恐怕不是病。”宣逸说着,脸色阴沉下来。
宣伯熙和黎秋并不知晓宣逸踏青节遇袭的事,因此无法猜出南宫瑛的病症。可宣逸不同,他细细回忆,将当天的事毫无遗漏地讲了一遍,等到说完,整个脸上都被阴云笼罩。
“啪!”宣伯熙听完,脸上显出急忿之色,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混账宵小,这么多年了,还是死不了这份贼心!!都欺到我宣氏头上来了!”吼完这句,宣伯熙的眼神阴郁,看向黎秋像是在查探什么。
那件事,这么多年了,瑛儿始终没有告诉他。宣伯熙悄悄将手握成拳,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无妨,等了这么多年,在等等又有何不可。
黎秋有些心虚地将眼睛看向他处,回避着宣伯熙多年来探看的眼神。她咬紧嘴唇,也是气得直抖。当年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然而到现在才有行动,说明心心念念惦记了多年,也是汲汲营营谋划了多年啊。
宣伯熙想了想,干脆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摆,说道:“既然知道了大概的原由,我这便找客卿去商议。逸儿好好侍奉你母亲。”
“父亲慢行。”宣逸双手抱拳、弯腰施礼。
宣伯熙朝宣逸点了点头,瞧了黎秋一眼,眼里的阴郁终于散去。皱着眉头快步离去了。
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宣伯熙又行色匆匆地回来。英朗的眉目间,带了一丝倦意。想来方才一定是和客卿们一直商量到现在。没顾得上休息便赶了过来。
黎秋见状,赶忙倒了一杯茶递上。
“方才与晋仁及乌岩等几位上座客卿商议,吾等均认为即是咒术,必然事关灵力相抗。”
“父亲,此话怎讲?”宣逸一个下午都在焦虑中度过,此时听到了宣伯熙的话,寻摸着也许这病有解,急忙问道。
“也就是说,灵力相抗,此消彼长。此人既然能在瑛儿身上下此毒咒,灵力肯定不弱。即使不及瑛儿厉害,也不会相差太多。否则咒术很可能被反噬,害人不成反而累己。由今日开始,我与你大哥、你和黎秋轮流为瑛儿注灵,看看是否能将此咒反弹回去。目前尚不清楚是何咒术,姑且用这方法一试,即使不成,也能抵抗一阵。”
“宗主说的是。”黎秋听完,当即欣喜地露出几分笑容,上前弯身轻轻一拜。宣逸亦是连连点头,难得觉得多日压在心头的沉闷,消散了些许。
于是当夜,宣伯熙立刻打坐调匀气息后,握住南宫瑛的手,开始专心注灵。两个时辰后,虽没有任何动作,却已是一身大汗。
黎秋是女子,是母亲的陪嫁,不方便伺候宣伯熙。宣逸便主动为他拭汗更衣。
“父亲,如何?”宣逸为宣伯熙仔细地披上外衫,接着将腰带又递给他。
“刚才我探你母亲灵脉,感觉阻滞颇多。有一股阴狠霸道的气劲封住了你母亲的灵脉,我持续注灵以抵御,想将其驱散,却只能堪堪将其化去一半。看来,对方灵力很强,甚而可能是几人合力为之。”
宣逸听完大吃一惊,难道还不只一人吗?如此秘事,那人也不怕被人知晓?
看来这次对方是下了狠劲了。
思及此,宣逸不禁担心问道:“父亲如此修为,竟也不能立即化去吗?那大哥能否抵御的了?”
“故而明日需瑜儿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你和黎秋共同注灵,黎秋亦修炼多年,即便不及我与你娘的修为,一半总是有的。你们三人合力,说不定能化去那股邪灵之力。”
宣伯熙有些气喘地坐下,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满脸尽显疲惫之色。
宣逸听完,抬脚便打算出去请宣瑜过来。宣伯熙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脚步。
“为何不即刻接着为母亲注灵,趁胜追击?”宣逸被拦阻,不禁抬了抬眉毛担忧又不解地问道。
“灵力相抗,必然有损本体。你母亲现下虚弱,又毫无自己的意识,两股强劲灵力抗衡,我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宣逸一拍脑门,才知道是操之过急了,自己终究年少,一遇事就慌了神。宣伯熙言之有理,宣逸当下点点头,可心里总不免担忧。
宣伯熙观其面色,放下手中的茶杯,沉稳地吩咐道:“瑛儿的事你无需担心,方才我已在她体内下了锁灵咒,多少能抵御一阵不让邪灵继续危害。你也累了好些天,速速去就寝安歇,待明日养好精神气力,我便唤了瑜儿过来。”
宣逸很是尊敬父亲,当下便毫无疑义,施了一礼后,又与黎秋说了一声,就朝着自己的逸乐居走去。
夜风轻柔而起,他披在肩头墨染一般的黑发被风轻抚而过、扬起几丝几缕,步伐也比刚回枫华宫时轻省了少许。
第13章 秘密1
次日,许久不见的兄弟俩终于见面了。
数月未见,宣瑜比之前更沉稳了。举手投足间,已有仙家少主之风。宣瑜是钟夫人所出——宣氏本家嫡出的长子,比宣逸大了六岁。宣逸的母亲南宫瑛进门后,地位与宣瑜的母亲钟夫人平起平坐,原本以为这位长兄会视他们母子为眼中刺,然而宣逸平时一向为人低调,从不在家族公开场合和各类清谈会上露脸,在南宫瑛的教导下更是对长兄尊敬有加,避其锋芒。许是差了不少岁的关系,又或许是南宫瑛和宣逸一直低调行事,宣瑜从小到大到是真的如兄长一般对他关怀照顾,并未出现其他家族兄弟相争的情况。这点,对于宣氏这样的大族来说,尤其难得。宣伯熙对他们兄弟三人如此和睦,亦感万分欣慰。
宣瑜见了宣逸,刚毅沉稳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逸儿,这几日辛苦了。听闻瑛夫人病情有望治愈,我便急忙赶来,希望能出份薄力。”
宣逸感激一笑,向宣瑜施了一礼。便道:“今日还望大哥相助,解我母亲病痛之急。”
两人稍微寒暄一阵,便顾不了太多,与早已准备妥当的黎秋手掌相抵,由黎秋主掌三股灵力,合而将其注入南宫瑛体内。
宣逸虽然天资不俗,毕竟也只是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人。与修炼多年的黎秋及相差六岁的长兄还是有些差异。
当他全力运灵时,猛然感觉到那股阴狠霸道的强劲灵力向自己袭来,几乎要冻伤他的手掌。正如宣伯熙所说,这操控邪灵的人修为十分了得。他运起全身所有的灵力,苦苦支撑,到后来已然全身冰冷、面色苍白,止不住地开始浑身颤抖。可想而知,如果没有黎秋和宣瑜,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更遑论与对方抗衡了。
两个时辰后,在观黎秋和宣瑜两人亦是面色泛白,汗珠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颚,又由下颚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地。
三人对视一眼,都觉这股邪灵之气诡异强劲至极。
黎秋感觉差不多了,便用眼神示意他们做最后的较量,三人共同念起能够极短时间内将灵力增强三分的助灵咒,拼尽全力一同将那股已经显示出疲乏之态的邪灵慢慢逼至南宫瑛灵脉外延。宣逸已苦撑两个时辰,早已神疲乏力、体力透支,但感觉胜利在望,便将周身所有的气力都动用起来,分毫无保留。
终于,在一盏茶的功夫后,邪灵被完全打散在南宫瑛的灵脉之外。经此强行催强灵力之后,黎秋、宣瑜和宣逸都是筋疲力尽,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站立。尤其是宣逸,直接倒了下去,像条离水的鱼儿一样瘫在地上贪婪的大口喘起气来。
宣瑜其实并不比宣逸好了多少,勉强靠着床沿才没倒下,但是好歹他是长兄,怎么样也不能比弟弟差了去。然而看着尚有意识的宣逸正躺在地上调整自己的呼吸,他依然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