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越想就越心慌,他强自镇定道:“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李世民笑道:“因为如今摆在阁下面前的,有两条路。”
颉利蹙眉道:“哪两条?”
“这第一条,就是你继续与我纠缠下去,可那后方的安定就无法保障了。说句实话,即便是我带的兵,我也说不准这仗到底要打多久,很有可能等你回到突厥,就发现汗位已经被居心不良之人捷足先登了。”李世民看着颉利凝重的脸色,心知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了,便继续道:“这第二条,就是你我同时退兵,你回突厥去,稳住突厥境内的局势,而我也回到长安。相信阁下对眼下的局势也有所耳闻,长安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自是分身乏术。这样一来,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颉利目光沉沉地看着李世民,哑声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李世民无所畏惧地迎上颉利的眼神:“若是阁下不答应,那么唐军自当奉陪到底。当初我既然能将郁射设赶出中原,今日也一样能将他的叔父赶出去。”
颉利气愤道:“李世民......你......”
他满腔怒火对上李世民坦荡坚毅的眼神,就跟一拳砸在了软包子上,没劲儿透了。
更重要的是,颉利知道,李世民说的都是实话。在渭水岸边列队的唐军不是摆设,他们手里拿的都是真刀真枪。若是他选择不退兵,李世民真的就会率领着那些唐军将士,打一波前后夹击。到那个时候,颉利的主力又会剩下多少?
颉利很难想象,也不敢去想象。
毕竟,李世民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在理,那么具有说服力,那么让人无法拒绝。
他的确不是无牵无挂的自由身,他也没有一个安定团结的后方。如果他所率领的主力,折在了与唐军纠缠的过程中,即便他能成功地回到突厥,又凭什么去和实力不断壮大的郁射设争呢。
想通了这一点,颉利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他热衷于真刀真枪的拼杀,最看不起的就是心理战术。可是今天,在李世民一环扣一环的心理攻坚下,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也正因为这样,李世民变得更加可恨了。
他气冲冲地道:“说好了,我退兵,你也要让李靖和长孙无忌退兵,保证我们能安全彻回突厥。”
这话说得就很有赌气的成分了,突厥骑兵一路过来,对百姓的良田土地,实在算不上爱护,所过之处绝对是扰民的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颉利竟然还要求李世民必须保证突厥军队安全撤离,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了。
可李世民却面沉如水地颔首道:“可以。”
李世民那么轻易地答应了,颉利又觉得分外惋惜。他就希望看到李世民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李世民答应得那么快,让他有种落入圈套般的失落感。
无论如何,君子一诺,驷马难追。骄傲如颉利,也绝没有反悔的可能。
李世民与颉利在便桥上会面过后,两方便达成了议和的协定。颉利主动退兵,返回突厥。
李世民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功地解了长安之围。那些对秦王即位太子有异议的臣子,再不敢说话了。
仅仅两个月之后,李世民就从太子成为了万人之上的皇帝。朝中的官员,迅速地经历了一波大换血。高士廉为侍中,房玄龄为中书令,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杜如晦为兵部尚书。曾经□□的属官,那些在政变关头,与李世民同生共死的臣子,都成为了朝廷的重臣。
册封当日,原本是皆大欢喜的场合,却偏偏有人没有眼力见儿,上赶着扫兴。
这个人,还跟李世民沾亲带故,是正儿八经的皇族,他叫李神通。却说这李神通也是个幸运的人物,他本身没有什么才能,却有一个好堂哥,这位堂哥就是唐高祖李渊。李神通其人,实际上是李世民的叔叔。
因着这么一层关系,李神通自然是为李渊所信任的,可惜他没有什么才能,文也不行,武也不精。让他领兵打仗,十有八九都是兵败而归,剩下的那一两场,是望风而逃。幸而有李世民的贤名在前头,多少为这位废柴叔叔遮遮羞。
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在李世民论功行赏时,公然地表示不服。他不服的对象有两个,一个是房玄龄,另一个是杜如晦。
两个都是文臣,妥妥的刀笔吏。
李神通和所有自视甚高的武将一般,看不起出谋划策的文臣,总觉得他们什么都没干,却在受赏之时,越到自己前头去了。
不过,这李神通也确实摸不透李世民的心思,他义正言辞地抗议过后,李世民却十分从容淡定道:“叔父,我知道这些年来,叔父南征北战,也的确劳苦功高,只是在这期间,叔父也吃了不少败仗,甚至有过弃城而逃的经历。这其中有好几次,还是玄龄替叔父出谋划策,才最终解了围。如今叔父的这番话,说出来未免让功臣觉得心寒。”
李世民这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几乎将李神通的黑历史一气说了个遍。即便是这样,李世民还是觉得委屈了房玄龄。他眸光一转,就瞧见了站在房玄龄身后的称心。
称心微垂着头,从李世民的角度看过去,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发顶,望着那规矩的青年,李世民心底隐约萌生了一个想法。
第78章 (捉虫)
此时的称心正值行冠礼的年岁, 生得是面如冠玉, 眉目俊朗。李世民一看之下, 便生出了个主意。
有李神通不满的话语在前, 李世民又总想给房玄龄些补偿,便笑眯眯地开口道:“玄龄,朕瞧着直儿也成人了, 你这个儿子,日后定能大放异彩啊。”
称心一怔, 微微抬起头, 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片刻后,又听李世民道:“朕有一爱女, 小名蕙映,而今正值髫年。朕想着,不若让蕙映与直儿成就一桩美事,不知玄龄意下如何?”
李世民话音刚落, 称心就变了脸色。他分明感觉到有一束炽热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像要将他的脸穿个洞。
称心抬眼一瞧, 就见李承乾一双眼睛不管不顾地盯着他。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随时可能发作的态势。
称心心下一慌,心虚般地将目光移开,就见李世民一脸殷切地望着他。在这样群臣瞩目的场合, 称心简直恨不能让自己昏死过去。
称心忙看向房玄龄,他知道,此事的关键还在房玄龄如何回应。
房玄龄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臣多谢陛下厚爱, 只是直儿自小与博陵崔氏有婚约,故而......没有这个福分尚公主。”
这下子不仅是皇帝,就连称心都愣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和博陵崔氏有婚约。
李世民蹙眉道:“博陵崔氏?”
房玄龄颔首道:“正是。”
李世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房家作为新兴的山东豪杰,与博陵崔氏这种传统的山东士族联姻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赐婚之事由皇帝开了口,意义就变得不同了。
“是崔氏的哪一房女儿?”李世民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是博陵安平房崔仁师的长女。”房玄龄郑重地应道。
称心眼眉一跳,如果此刻他口中含着水的话,必定会忍不住喷出来。
博陵安平房的崔仁师,不就是上回房玄龄外任回乡时遇到了那位故人么。称心分明记得,那个时候崔仁师还说,可惜自己没有适龄的女儿,否则两家可以结为姻亲,这下子怎么突然跑出个长女来了。
只是这一肚子的疑问,称心当然不会在殿上说,他看着皇帝愈发阴沉的脸色,心下忐忑不安。
更让他苦恼的是,李承乾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如果单纯是李世民乱点鸳鸯谱,或许李承乾还不会迁怒于称心。可眼下的情形,却变成了称心知情不报,刻意隐瞒。
称心没猜错,李承乾确实憋了一肚子气。称心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什么劳什子婚约,上一辈子,他也从来没有关注过房遗直的婚姻。只隐约记得房家也是拒绝了李世民想要将高阳公主李映蕙下嫁给房遗直的提议。
李世民见状,也知晓自己讨了个没趣。本想安抚房玄龄的举措反倒弄巧成拙,一时也没了兴致,又陆续将魏徵等人封赏了一番,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味。
称心心里就像提溜着好几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挨到散场,李世民起驾回宫,他也顾不上旁人的眼光,急忙去堵李承乾。
李承乾心里有气,直接就在心里把称心打入了冷宫。打定主意要好好冷他一阵子,上了那专属的坐骑,就一骑绝尘地往东宫赶去。
称心可没有马匹代步,只靠着双腿在后头追人。
“太子......太子......”称心的声音从李承乾身后传来。
李承乾就像没听见一般,拍马前行。弄不清楚状况的侍卫朝身后看了一眼,见称心跑得发髻衣衫都乱套了,便好心提醒道:“太子,房大郎在后头呢。”
李承乾沉着一张脸:“让他追,咱们只管往前骑。”
称心初时还能勉强跑上一段,可渐渐的人和马的速度差就显示出来了。即便他在后头跑得气喘吁吁,和李承乾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称心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是看着李承乾的马,在自己的视野中化作一个小黑点。
太极殿内,众人随着皇帝的离去,也各自散去。杜如晦看着房玄龄抬手抹了抹额头,衣袖处就湿了一片。
“玄龄......唉......”
杜如晦知道,今日在这太极殿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房家。这能够有资格尚公主的家族,必定是皇帝十分倚重的家族。那些没有能够被李世民想起的关中世家,只怕是分外眼红房家的殊荣。
皇亲国戚,自有它的分量在。
可这一切,对于房家这样的新兴山东豪杰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驸马都尉,虽然听着光鲜,但说到底,这只是一个虚衔。可就是这么个虚衔,相当于三品大官。要知道,即便是中书令房玄龄,也不过就是个三品官。
若是房家大郎年纪轻轻就当了三品驸马都尉,他的仕途就几乎到了尽头,能够升迁的机会少了,掌握实权的可能性也小了。
房玄龄对这个长子,从来都是寄予厚望的,如何能够容忍儿子的仕途因为一纸婚契而断送。
“克明......我......”房玄龄方才能够强作淡定地拒绝李世民,如今想起,心中却一阵后怕,双腿几乎要站立不住。
杜如晦摆了摆手,摇头道:“你不必多言,我都明白。”
杜如晦确实是明白房玄龄的处境的,自己的长子杜荷,也接受了李世民的赐婚,迎娶了城阳公主为妻,成为了驸马都尉。
可这婚后的日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城阳公主,自小娇生惯养。下嫁于杜荷之时,更是按照惯例食邑千户,住在那公主府内,所有的仆从都是伺候她的。
而杜荷这个驸马,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公主性情骄纵,杜荷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公主府内成日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杜氏夫妇对公主的行径还半点都说不得,日子过得简直憋屈到了极点。
可杜如晦没有房玄龄的勇气。当然,杜如晦本身和山东世家也并没有姻亲关系,顾虑自然也不像房玄龄那么多。
“陛下向来是通情达理的,既然房崔两家有婚约,他定然是不会强人所难的。”杜如晦沉默良久,还是只能想出这么一句话来劝慰好友。
可房玄龄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得轻松,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一头房杜二人沉默着回府,那一头李承乾早就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东宫。一顿飞驰过后,李承乾心头的火气也渐渐地平息下去。慢慢地缓过劲儿来,就转头朝身后看去。
此时身后早已没有了称心的呼喊声,人也看不见了。侍从见李承乾回头,轻声道:“太子殿下,房大郎像是没有追上来。”
李承乾朝着回来的方向看了一阵,脸上的表情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失落。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刚想转身进屋,就听侍卫喊道:“太子殿下,你看,那不是房家大郎么?”
李承乾慌忙回过头,就见称心一瘸一拐地朝着东宫的方向跑过来。他那步子的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显然是累到了极致。
李承乾每看他挪一步,都胆战心惊的。瞄了两三眼,就忍不住朝人走过去。称心先前跑得太急,此刻已经完全处于体力透支的状态,只觉得一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连挪动都困难。
他强撑着抬眼看了看前方,眼前是日光晕成的黑点。称心拼命地睁大眼睛,想看看自己与东宫的距离,却感觉到嗓子眼有血腥味儿。
称心知道,自己已经是到极致了,心里多少也生出了些放弃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刚一冒芽,称心的腿就难以自抑地软了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会直接和地面亲密接触,却没想到跌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那怀抱里,还带着他熟悉的香味。
称心弯了弯唇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李承乾一直盯着称心苍白的脸,自然没有漏掉那一丝笑意。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李承乾抱着气若游丝的人,险些被带到地上去。他算是明白了,这一辈子,他恐怕都拿称心没辙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就连偶尔使个性子,到头来心疼的还是他。
“你啊......”李承乾憋出了两个字,话到嘴边绕了个圈,又变成了:“还能走得动么?”
称心还残存着意识,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李承乾不断抚拍着他的背,但半点作用都没有,称心咳得都快岔过气去了,捂着胸口难过地蹲在地上。
于是,一群东宫侍卫,就瞧见他们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正蹲在地上拿着帕子给房家大郎擦嘴。偶尔有涎水低落,李承乾竟全然不嫌脏。如果不是侍卫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李承乾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一个两个正惊奇着,就听见李承乾冲他们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作者有话要说: 称心难受的感觉就跟跑完八百或者一千米,体力透支一样的:-D
第79章
李承乾这一声喝令, 才让侍卫们如梦初醒般地上前帮着搀扶。众人七手八脚地想要将称心搀起来, 可称心的手, 却紧紧地握住了李承乾的衣衫。缓过劲儿来, 竟然还想开口说话。
李承乾看着他的模样都觉得胸口疼,赶紧阻止道:“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你现在这副样子, 丑死了......”
称心恍恍惚惚间,竟好像听懂了似的, 脸上的表情有些委屈, 又有些迷茫,手上倒是松开了。
李承乾趁机将人半哄半抱地搀起来, 也不知是太过难受还是旁的原因,称心的情绪有些失控,倒是没有了平日里的淡定自持,浑身都软得不像话。
李承乾摸了摸他有些发烫的脸色, 嘱咐人去请东宫医官。
好不容易到了室内,称心却连坐都坐不住。站着还好, 乍一坐下,从后腰到后臀都酸疼得不行,称心没忍住叫出声来。
李承乾只好让他趴在榻上,却又不乐意仆从来伺候他, 一应事物都亲力亲为。
李承乾刚把帕子打湿,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称心却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蜷在床上。
李承乾吓了一跳, 赶紧去看称心的状况。见他紧咬着下唇,两只手紧紧捂着脚踝。李承乾连忙朝他的脚看去。这不看倒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
称心的脚趾,都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蓦地,就让他想起了上辈子自己的那条废腿。
称心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疼得浑身冒冷汗。越是着急,脚趾就越是无法回复到原状。他有些无助地看向李承乾,却恰好看见他略微恐惧的表情。
那一瞬间,称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李承乾往外推:“殿下......你别看......”剩下的半句憋在心里,称心没有说出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那么丑陋的样子。
李承乾忙摁住了称心的手,沉声道:“别动......放松......”
很快,称心便疼得顾不上推拒了。李承乾趁势握住了他的脚,将他的脚掌搁在自己腿上,往脚趾扭曲的反方向掰。
称心疼得呻/吟出声,两人都是一头汗水。不同的是,称心是疼的,而李承乾是急的。
折腾了好一阵儿,李承乾才感觉手下筋骨都绷着?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慕牛沼诨指戳嗽础3菩囊丫煌蚜Π愕乖陂缴希肷砭透铀锢坛隼此频摹?br /> 医官进屋时,看到的就是那么一屋狼藉的景象:称心的衣衫上都沾了尘土,看着脏兮兮的,可太子硬是将他安置在了东宫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