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钺双目赤红,他闭了闭眼,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我知道了,烦请三位御医再仔细思考一下是否有其他方法……”
林御医躬了躬身,作揖道:“将军放心,这是我等应该做的。”说罢,他便又和另外两名御医继续商讨起来。
走到床前,施南钺在床边坐下,他伸出手轻抚着沈奕瑾的眉眼,稍时,又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沈奕瑾的脸颊,语气温柔,轻声道:“小瑾,我回来了,所以,你快点醒来吧,别让我担心了……”
柏苏站在施南钺的身后,看着他丝毫不顾御医在场仍是和沈奕瑾亲昵的模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索性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无法隐瞒太久的,被发现,便被发现吧,他信施南钺一定能够处理好来的。
之后,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瞬之间就到了掌灯时候。
施南钺依旧坐在床边,握着沈奕瑾的手不停地和他说话,尽管他的声音很低,但由于卧房里实在太过安静了,仍是能够听得清楚。
三名御医早已不再惊讶,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地斟酌药方,一次次地把药材添上又划掉。
戌时一刻,杨伯送了晚膳进来。
放下托盘里的饭菜,他抬眸看了看施南钺,轻声劝道:“将军,先用晚膳吧,封将军说您今日一整日都没有用膳。”
封白下午来看过沈奕瑾,但很快又出去了,他去了宫里,汇报此次的案件进展。
施南钺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目光始终落在沈奕瑾身上,注视着他,没有移动分毫。
杨伯看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柏苏:“主子,您……”
打断他的话,柏苏道:“杨伯,你先下去吧。”
杨伯迟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施南钺,明白自己留下也无用,于是便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杨伯走后,柏苏便站了起来,他走到施南钺身旁,拍了拍施南钺的肩膀,劝道:“钺儿,你先去用晚膳吧,今夜还有得熬,你自己不能倒下。”
施南钺闻言,沉默了片刻,终于松开了沈奕瑾的手,跟柏苏来到桌子面前,开始用膳。
第69章
临近子时, 沈奕瑾本来已经稍微降下来的热度, 突然又烧了起来,并且烧的更厉害了。
他浑身上下烫得不行,可又觉得冷得厉害, 尽管昏迷着, 但仍是一直瑟瑟发抖, 即便是屋里的炭火烧的极旺, 并且多盖了两条棉被也毫无用处。
施南钺心急如焚, 在御医赶来诊治时,一直握着沈奕瑾的手, 一刻也不敢松开。
只是三名御医轮番诊治了一番,也无其他好用的法子, 他们重新给沈奕瑾施了针, 见用处不大,便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株人参,吩咐下人去将其切成参片, 给沈奕瑾含着, 续着命。
眼见沈奕瑾高烧不退,难受得厉害,施南钺既心急又心疼, 他抓住林御医,哑着声问道:“真的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林御医犹豫了许久,道:“……是有的,只不过十分冒险。”
施南钺松开他, 抿了抿唇,沉吟道:“你说。”
林御医作揖道:“您看到了,沈公子病情已经越来越严重,倘若再放任继续烧下去,即便最后能够醒来,恐怕也要烧坏脑子的,如今唯一的方法,便是用上重药,再辅以药浴,强行将这高烧压下了,可是沈公子体弱,不知能否经受地住药效……您,可要一试?”
“……若是受不住药效呢?”施南钺盯着林御医,问道。
林御医低下头,无奈叹息一声,如实说道:“若是如此,沈公子便……救不回来了。”
并非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可施南钺仍是怔住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回头注视了沈奕瑾久久,又伸出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沈奕瑾的脸颊,眼神温柔地厉害。
稍时,他低声道:“小瑾,你也会这么选择的,对吧。”
施南钺已经做出了决定。
抓着沈奕瑾的手亲了亲,施南钺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便转头看向在一旁候着的林御医,沉声道:“有劳林御医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份孤注一掷的决然。
闻言,林御医抬起头,神情肃然道:“我等自当尽力。”
这个夜晚,将军府彻夜通明,几乎无人能够入睡。
一直到破晓时分,沈奕瑾持续的高烧终于渐渐退了下来,虽然还有些余热,但已经并无大碍,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施南钺将他从药浴中抱起,放回床上,用手轻轻描绘着他的眉眼,又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确定再无先前吓人的温度后,缓缓松了一口气。
忍不住亲了亲沈奕瑾的发梢,施南钺避开他伤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在他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欣喜和庆幸。
——幸好,他的小秀才一直都没有放弃,即便是被折磨到痛苦难耐,也坚强地挺了过来。
沈奕瑾似有所感,在施南钺不间断地呼唤下,睫毛轻颤,手指也微微动了动,下一瞬,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奕瑾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他的精神还有些恍惚,记忆亦停留在昨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生了一场大病,甚至昏迷了一日一夜。
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沈奕瑾怔楞了好半晌,随后才记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用尽全力,想要抬起手臂回抱一下施南钺,可他到底是没有力气,于是只得开口喊道:“施大哥……”
不过他高烧整整一日一夜,喉咙早已沙哑到不行,基本发不出声音,这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但施南钺还是听见了。
施南钺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下的沈奕瑾,过了许久,才低声试探道:“小瑾?”
“是我,施大哥……”
凝望着自己眼前憔悴不已的施南钺,沈奕瑾忍着心底酸涩,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是安慰,同样亦是感激。
施南钺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奕瑾,见到他的笑容,不禁喜上眉梢,再一次抱住沈奕瑾,然后将头埋在他的肩胛,遮住了自己通红的眼眶,哑着声说道:“谢谢你能熬过来,小瑾,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被施南钺拥抱着,沈奕瑾闻着鼻尖自己熟悉无比的气味,觉得安心无比的同时,也觉得庆幸无比。
沈奕瑾虽然一直昏迷着无法醒来,但其实还有些许意识的,他知道自己好几次都险些熬不过去,是因为有施南钺一次又一次的呼唤,他才能够忍住痛苦,顽强地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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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等了许久,他们见施南钺依旧没有要放开沈奕瑾的模样,到底还是上前一步,出言提醒道:“将军,请允许我们再给沈公子诊一诊脉。”
闻言,施南钺才终于舍得松开了沈奕瑾,又腾出位置让他们上来给沈奕瑾做检查。
事实上,只要沈奕瑾能够退烧醒来,就基本没有大问题了,剩下的就是开一些温补的药方给他调理身体罢了,这些他们最是在行,并且施南钺也不差补药。
至于沈奕瑾脖颈处的那道伤口,也只需要用药好好包扎,不去碰水,小半个月便可结痂,再辅以宫里去疤的药膏涂抹,便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检查完,三名御医又在将军府里多留了两日,在确定沈奕瑾彻底无碍后,便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是奉命前来替沈奕瑾诊治,倘若救不回沈奕瑾,他们也要受到牵连,恐怕乌纱不保。
但幸好,幸好,沈奕瑾救回来了。
离开前,林御医给沈奕瑾留下了几张药方,又一一叮嘱了注意事项和用法后,便和其他两名御医告辞离开了。
他们还要回宫里去复命,不能再耽搁。
—
因为掉入湖中,在寒冬腊月泡了冰水,使得沈奕瑾的身子越发虚弱,尽管经过几日调养,已经好了不少,但他却还是会轻微咳嗽,脸色也一直苍白如纸。
施南钺看着很是心疼,却又没有办法,只好吩咐了杨伯一顿一顿给他炖补品,希望能够养一些回来。
同时,也不让沈奕瑾下床,仅让他卧床休养。
沈奕瑾虽然很想从床上起来,回去国子监继续上课,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子确实还很虚弱,因此便并不反驳,乖乖地在府里休养,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
所幸施南钺最近比较空闲,上完早朝便可回来,可以陪着他,因此他倒不会觉得无趣。
被这么养了将近一个月,沈奕瑾的脸色确实红润了一些,施南钺看了,有些满意,于是终于允许他能够到花园里走动走动了。
恰好这一日,天气极好。
舒舒服服地在花园里晒了一会儿太阳,沈奕瑾有些懒懒洋洋的,甚至有些昏昏欲睡,施南钺坐在他身旁,见状,不由轻笑一声,又示意侯在一旁的杨伯回屋去拿一条毯子过来。
杨伯拿完毯子回来时,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看到他,施南钺立即便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沉下了脸,但也没有忘了礼数,起身行礼道:“三王爷。”须臾,他又问道:“您今日登门,是有何事?”
闻言,赵琅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用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施南钺。
施南钺动作温柔地将毯子给沈奕瑾盖上,然后抬起头回望他,神色淡淡,没了从前待他的温和。
赵琅看着面无表情的施南钺,嘴角下撇,觉得很是委屈,他本就不是故意的,当时就是一气之下,想要给沈奕瑾一个教训所以没救他,他哪里知道,沈奕瑾会受伤还险些丢了性命。
何况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不仅被皇兄罚闭门思过,还被罚抄经书,抄的手都要断了。
从来小大,皇兄都一直宠着他,从来不曾惩罚过他的。
看着赵琅的神色,施南钺轻叹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吩咐了杨伯几句,便转身朝不远处荷塘走过去,期间又回头看了一眼赵琅,示意他跟上。
赵琅犹豫了一会儿,又扫了一眼卷缩在躺椅上的沈奕瑾,看到他脖颈的伤以及苍白的脸色,想到自己险些害死对方,心里终于涌起些许愧疚,他垂下眼眸,乖乖走向施南钺,鼓起勇气道:“钺大哥,我、我今日是来道歉的……”
他深深鞠了个躬,而后低下头,豁出去一般地开口道:“对不起,我那时候真的是气坏了,不是故意的——”
施南钺听了话,没有任何惊讶,仅是静静地望着他,半晌,淡淡说道:“三王爷,你伤害的人,并非是微臣,而是小瑾,你该向他道歉。”
赵琅蹙起眉:“可是,我……”
“三王爷!”出言打断他的话,施南钺很是失望,他厉声道:“您心里大概还是觉得委屈吧,会来道歉,也不过是因为陛下的要求,微臣说得可对?”
猛地抬起头,赵琅不可置信道:“钺大哥,你和皇兄,你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对过我!”
抬手揉了一下眼睛,他红着眼眶,梗着脖子继续道:“我就是错了,但也不是故意的,明明是沈奕瑾先有错的,是他、他仗着自己的学识,不把人放在眼里,国子监里的学生都这么说的,如果不是他的问题,大家为何要造谣污蔑他?”
“而且,而且之前跟我比试的时候,他还作弊了,我不过是想要惩罚他一下,哪里知道,他、他会这样。”
赵琅一连被两个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人教训,心里难过到不行,然后便忘了自己来这里本来的目的,气呼呼再一次拿出那些道听途说的事情,跟施南钺理论了起来。
可实际上,那日在河边看到何方和何圆出现,又经过了这一个月的闭门思过,赵琅已然发现不对,隐约察觉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可这会儿被施南钺一刺激,就又不管不顾起来。
他本就是个被宠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受过半点委屈,所有人都将他捧得高高的,好言好语地哄着,不敢得罪他,所以养成了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根本受不得半点责骂。
眼见赵琅理直气壮的模样,施南钺真的愤怒到不行,但因着他的身份,他无法动手,只能拼命忍下怒气,他转开脸,语气冰冷道:“三王爷你走吧,微臣的府邸太小,实在容不下您。”
“钺大哥?”
赵琅瞪圆眼睛,满脸惊慌,本来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胡乱擦了下脸,难过地看了一眼施南钺,见他不理自己,完全是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终于不再停留,转身就跑了。
看赵琅离去,施南钺敛起怒意,眯了下眼,对一直藏在暗处的何方和何圆吩咐道:“你们速速跟上去,务必保护好三王爷。”
倘若他所料的没有错,那么这一切,最终针对的都只是他一个人,而如今,那个藏在幕后之人,也该是时候要出手了。
他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第70章
何方和何圆追着赵琅离开后, 沈奕瑾就睁开了眼睛, 一双眼里毫无睡意。
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沈奕瑾起身走到施南钺身边,跟他并肩一起看了会儿此时结了冰的荷塘, 须臾, 开口问道:“施大哥, 你为何要故意激怒三王爷, 气走他?”
说话时, 他一直注视着施南钺,且微微皱着眉, 神情有些凝重,也有些疑惑。
沈奕瑾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只是因为被太阳晒得太舒服, 在闭目养神罢了,因此方才施南钺和赵琅的对话,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听得出来, 施南钺是故意说重话,去激怒赵琅。
抬手摸了摸沈奕瑾的头,施南钺转过头, 对他浅浅地笑了下,说道:“原因的话,小瑾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这个回答直接印证了沈奕瑾的猜想,他听完, 不由抬眸看了施南钺半晌,又紧紧蹙起了眉,担心道:“可是,用三王爷来引出幕后之人,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些?那幕后之人,本就准备要杀他了,这般将计就计,会不会弄巧成拙?”
若是赵琅真的因为这个方法出了什么事,赵寅和施南钺之间,定然再无法像往昔那样相处了。
明白沈奕瑾在担心什么,施南钺轻轻捏了下他的脸颊,对他微微一笑,之后又牵住他的手,温声安抚他道:“不会有事的,何圆和何方已经追上去保护小琅了,他们二人的身手与赫章和正青不相上下,再加上小琅他自己也是会武,足以全身而退了。”
说着,他停了会儿,斟酌片刻又继续道:“何况如果诱饵不是小琅,恐怕还无法将幕后之人引出来,他的目标既然是在我,目的必然是为了要挑动我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让我与陛下之间生出间隙,或者,借此机会,置我于死地。”
“而若要挑拨我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就是对小琅下手,小琅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弟弟,亦是三王爷,一旦小琅从我府里出去后出了事,又有他先前害你入水的事情在前,朝中众人的目光,一定都会集中在我身上,怀疑是我所做。”
“到那时,尽管陛下再信任我,心里恐怕也会生出猜疑的心思,再也无法再像过去那般重用我了,如此一来,幕后之人的目的便达到了,因此,有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出手的。”
还有一个原因,施南钺没有告诉沈奕瑾。
——他没有那么大方,这次伤害了小秀才的人,他都会一一惩罚回去。
赵琅虽然是受人利用,才会间接害了沈奕瑾,但不论如何,他还是伤了沈奕瑾,所以这一计策,也是对他的惩罚了。
“但是……”
沈奕瑾虽然明白施南钺说的有理,诱饵唯有赵琅去当最为合适,可是他仍是觉得有些不妥,计划过于冒险,于是犹豫了片刻,又道:“倘若让陛下知道是施大哥你故意设计让三王爷做饵,以他对三王爷的宠爱,必会责怪你的,或许还会使得你们生了间隙……”
“不会的。”摇头轻笑,施南钺低头看他,如实告诉他道:“这个计划从一开始,陛下他就是知道的,而且在思虑之后,也同意了,并非是我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