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孤独,感到下贱,感到活得毫无尊严。
他不再是人类了。
他是怪物。
奔跑中的西瑞尔发现自己在哭。
艾顿后悔了。
艾顿后悔让菲利克斯转化自己。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迷上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追上来,不知名的力量驱使西瑞尔挣扎。他们在月下纠缠,在月下厮杀,西瑞尔用利爪抓伤了菲利克斯,看着血从伤口中涌出,那悔意之中竟又掺入了无边的恐惧。
他是野兽。
他抛下菲利克斯,继续在月色中奔跑。
他不觉得累,只想永远这么逃下去。如果这世上还有能让自己变回人类的方法,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月亮逐渐西沉,启明星在东方的天空光芒闪烁。
他看见了朝阳,红彤彤的,血一样。金色的光芒自天边降临,宛若行走的神祇,一寸寸驱散幽暗不祥的夜色。
他下意识朝那束光芒跑去。
身后传来了菲利克斯的叫声。
爱人哀求他停下。
不能停,不能回去。
不经意间,神祇转瞬已行至跟前,光与阴影的界限就在脚下。
西瑞尔跃身撞进了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嗷,作者开了新文求预收~有话说里好像不能放代码,麻烦小天使们点开作者专栏瞅一瞅~那篇《弑君者与帝师》就是啦!
☆、第44章
他从悲壮的噩梦中惊醒, 喘息着,一手抚上胸口,试图平复过于急促的心跳。梦中的朝阳晨光只是假象,天还未亮。他有些渴了,下床摸到桌边拎起茶壶晃了晃,幸好里头还剩了些没喝完的茶水。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白皙的金发男人轻轻走了进来, 问他怎么回事。
“做了噩梦。”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喝了半杯茶。
菲利克斯走进来吻在他的额角,他笑着搂住对方的腰, 闭上眼睛同爱人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他们相继倒在了同一张床上,他将菲利克斯抱进怀里,爱人轻抚着他的脸,手指滑过眼角, 他僵了一下,不自在地避开。
“明天我要护送主教去圣地。”他抓住菲利克斯的手, 让它贴近自己的心,“大概要去三个月。”
“你跟我说过。”
“你不会趁我不在偷偷搬家吧?”
菲利克斯笑起来,忽然伸手抱住他的头,将一个吻印在了他的头顶。这是菲利克斯的习惯, 从他们认识之初菲利克斯就是如此。那时他才二十岁,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每当他因为某些事生气时,年长的菲利克斯就会过来抱住他, 踮起脚亲亲他的头顶。
“你的家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他听说吸血鬼都是居无定所的怪物,因为害怕被人识破身份,总是四处迁徙。菲利克斯可不一样,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是啊,从他们初识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初遇时,菲利克斯总是一脸忧郁,对人类很戒备,也不肯同他多说哪怕一句话。
可最后还是被他打动了。
他们的关系很隐秘,不光是因为菲利克斯的身份。他是效命于教廷的骑士,曾向天主宣誓保持自?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淼拇拷唷?伤窗狭擞怯舻墓治铮竟治锏拿览觯鄯谒镊攘χ拢踔猎敢夂鍪铀堑男员鹞侍狻?br /> 二十年前的匆匆一瞥,惊为天人。
二十年后的今日,菲利克斯风华依旧。
他不再说话,再次将爱人牢牢抱紧。
翌日出门正赶上下雪,他往甲胄里塞了厚衣服御寒,戴上铁桶似的头盔时,他听见菲利克斯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
“我也讨厌这玩意儿,戴上之后简直没法呼吸。”
“它可以保护你。”菲利克斯上前,曲起手指敲了敲结实的头盔,它不出所料地发出瓮声瓮气的咚咚声。菲利克斯笑得更大声了。
他在笑声中狼狈地出了门。
他都四十岁了,可在菲利克斯眼里,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就像菲利克斯以为他也有不老的能力似的。
该死的时间。
他把马牵出马厩,骑上马背,踏着雪赶往教廷。一路上,马蹄之下的雪花飞扬,光秃秃的树木被雪压断枝杈,他双手紧握缰绳,呼出漫长白气,一时竟感觉有些发晕。闭上眼睛用力甩了甩头,再次睁开眼睛,仍是素雅雪景与不绝于耳的马蹄声,西瑞尔愣了愣,突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昨夜他明明在分部寻找有关梦境的民间传说,后来似乎睡着了,做了古怪的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猛地挺直后背,紧张地四下张望。
他在夏夜沉睡,却在冬日醒来。如若不是和那公主一样一睡百年,那便是,他从一个梦境落入了另一个。
身下的马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无须主人执缰也知自己的行进方向。西瑞尔被带到教廷外,圣骑士团整装待发。他们护送主教前往圣地,历时近两个月。然而刚刚抵达圣地便听闻异教即将抵达圣地的消息,战事一触即发。大团长一声令下,大部队驻扎城中,一队骑士骑快马出城寻求支援,却再无音讯传回。
敌军源源不断,圣骑士与圣地的平民们抵死守卫。援军抵达城下,与敌军殊死搏杀。战局的天平摇摆不定,生机与覆灭只在一线之间。
圣地保卫战持续了整整三年。圣骑士们胜利了,主教跪下亲吻圣地的泥土,双手合十虔诚赞颂天主。骑士们再次跨上战马护送主教回程,经过一条河时,马蹄踢起水花,西瑞尔不经意朝河中投去一瞥,明明还戴着头盔,他却能看见藏在其中的那张沧桑的脸。
他已经不年轻了。
心中闪过莫名想法,他一怔,眨眨眼再定睛一看,只见河中水花四溅波纹荡漾,哪里能看清映入其中的倒影。
回程途中走走停停,又耗了两个月西瑞尔才算回了“家”。走时还是寒冬,而今回来了,屋外那颗樱桃树已经开了花。好像他离开不过三五个月,根本没有三年那么久。
菲利克斯没有离开。西瑞尔心中涌出甜蜜的喜悦,他上前抱住爱人,小心翼翼把他抱进阴影中,低头与他接吻。菲利克斯用冰凉的手抚摸着他从下巴延伸至两鬓的胡子,最后轻轻拽了拽他唇下最长的那缕。
一些记忆涌入脑中,还有一些情绪混杂其中,并不是叫人开心的。西瑞尔很困惑,双手握住菲利克斯的肩膀将他拉开,细细打量眼前的爱人,内心里竟滋生出一丝嫉妒与酸涩。他暗暗一惊,竭力想把那怪异的情绪压抑下去,嘴唇却不由自主动了起来。
“帮我把胡子剪掉吧。”
原本笑得开心的菲利克斯闻言忽然就安静下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了剪刀。
那些没头没尾的记忆还在西瑞尔脑中打转。
好像是年轻时的“他”和菲利克斯,那时“他”是喜欢蓄须的,时常刻意留着两撇胡子,听菲利克斯说一句“你长大了”就喜不自胜。
可现在他恨死自己这些胡子了。
让他像个没用的老混蛋。
菲利克斯还是那么年轻。
西瑞尔见菲利克斯拿来了剪刀,又被一股力量驱使着从他手中夺过剪刀,好似怀着深仇大恨地一刀剪掉了下巴上的胡子。
他听见菲利克斯在身边说:“汉斯,我爱你。”
汉斯是谁?
他看向菲利克斯,英俊的怪物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虑。
西瑞尔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摆脱不了,梦中的躯体跟随梦中的时光流逝渐渐老去:梳头时总有大把头发缠在梳齿上,下巴上的胡子却越来越硬;曾经饱满有力的双手逐渐变得干瘦,手背皮肤干涩起皱,下面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辨;某天晚餐时他突然崩到了牙齿,吐出嚼到一半的饼,一颗牙赫然躺在掌心,牙根还带着血。
菲利克斯始终信守承诺,只要他还在,就不离开。
可他还是那么年轻。
老朽的西瑞尔死死攥住手中的饼泥与断牙,抬头看向一旁满脸忧色的菲利克斯。
他还是那么年轻,距离他们初遇那时已经四十多年了,时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西瑞尔感叹造物神奇,但内心很快就被毒火般的嫉妒占据。他急促地呼吸,在菲利克斯忧心的眼神中离席而去。
他老了,而菲利克斯还年轻。
为什么他老了,菲利克斯却年轻如昔。
为什么吸血鬼不肯转化他。
哄骗他说无论他将来老朽成什么样都会爱他。
假的。
都是假的!
而今站在这样的菲利克斯身边他只觉得自惭形愧,他嫉妒极了,愤怒极了,为什么老去的只有他一个!
西瑞尔控制不住内心这些消极怨毒的想法,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些想法却宛若□□浸入血液,他感觉浑身燥热,四肢被某种危险的冲动支配。
他有不祥的预感。
可梦还在继续。
那天晚上,他举剑冲进菲利克斯的房间,质问他为什么不转化他。吸血鬼面无惧色地回望,温和地说当初是他自己选择不被转化的,是他自己坦言害怕承担永恒带来的未知后果。他怒吼着打断了菲利克斯的话,逼迫菲利克斯看看现在的他,质问吸血鬼是否正嫌弃他的老迈。
“我爱你,汉斯。”
菲利克斯说得平静却坚定,上前想拿过他手中的剑。
把剑交给他。
西瑞尔对自己说。
可这双手却不听话地挥舞着,任由锐利的剑刃划伤爱人的脸。菲利克斯无畏无惧地继续向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西瑞尔看见他眼中的心碎。
把剑交给他,把剑交给他!别伤害他!
西瑞尔在心中大声嘶吼,可剑尖依然无情地刺进了菲利克斯的肩。
曾经汹涌的爱意不知何时竟全部变成了自卑与恨意,西瑞尔在这激烈的情绪中颤抖起来,他听见自己的怒吼,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反倒是菲利克斯的请求他听得一清二楚,菲利克斯请求他放下手里的剑,请求他相信他。西瑞尔感觉自己被一股强烈的悲怆攫住,他看向爱人,视线模糊,最后翻转手腕,一剑捅穿了自己的心。
他嫉妒菲利克斯,憎恨菲利克斯。
他那么爱菲利克斯,却因为皮囊老朽而在爱人面前无地自容。
别爱上怪物。
西瑞尔呢喃着,猛然从梦中惊醒。
蜡烛不知何时燃尽,空旷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青年摸索着站了起来,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直到看到外面静默伫立的成排书架,一颗悬起的心终于安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哇,这篇文看到这里,你们觉得哪里有不足哇?比如结构失衡,开头没意思,或者视角狭窄,大事件写得像村长打架之类的…以及人物塑造方面有没有问题,比如太平面啦,太标签化啦,表现形式单一啦…可以评论告诉我吗?有红包!!!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只求温柔一点!!!
拒绝吐槽菲利克斯有前任并且跟很多人ox过并且还是受!!!拒绝!!!!
☆、第45章
历经两段人生的长梦令西瑞尔疲惫不已, 他再次点燃蜡烛,坐在桌前盯着摊开的手记,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梦中的事真假难辨,可艾顿这个名字他是记得的。EG在梦中也换了名字,时常揽着他的肩,与他宛若兄弟般亲密。
况且,两个梦都与菲利克斯有关。
梦中他曾是艾顿与汉斯, 是菲利克斯的两个爱人,他在梦中经历了他们的半生,也经历了他们与菲利克斯共同生活时的心态变化。梦里的感受那么真切, 好似他真的怨恨、嫉妒菲利克斯。那情绪太强烈了,以致醒来时恍惚觉得自己终于解脱,可那些怨毒的感情依旧磨损着他的心。
菲利克斯知道这些吗?他知道自己曾遭爱人怨恨吗?
想到这里,西瑞尔忽然感觉心口被沉沉巨石压住, 一时间喘不过气。他猛地攥住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复又握紧,反反复复,却无法纾缓淤积于心的沉郁,只得起身绕着桌子踱步了好几圈, 那有如淤泥般的情绪这才稍稍有所淡去。
付出不见得能有收获,在梦中他分明能感受到菲利克斯的爱意——菲利克斯付出了满腔的爱,可最终换来的却是爱人们的怨恨。脑中蓦地浮现出菲利克斯冷淡的表情与言语,西瑞尔曾觉得它们是伤人的刀, 此刻却感觉那么悲伤。
脚步停了下来,青年双手撑着桌子,垂头用力深呼吸。
要冷静下来。
他的一生在菲利克斯看来很短暂,可对他而言就是漫长的全部了。
还有时间。他还有时间。
西瑞尔咬牙,强迫自己收敛思绪,暂时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案子上。
他重新坐回到桌前,忍下内心翻覆的情绪回忆着梦境,断定这两个与菲利克斯有关的梦绝不是巧合。
他一边思考一边漫不经心翻动手边的手记,“盗梦者”这个词突然闯入视线,他一怔,下意识拿过烛台。烛火照亮泛黄的羊皮纸,被花体字写就的“盗梦者”一词透着某种荒诞而肃穆的味道。他认真查看了上下文,说的是曾在一个村庄发生过一件事,村民们在梦里变成了自己的邻居,经历着他们曾经历过的事,无数秘密在梦中被摊开曝晒,一夜之间,整座村庄就这样在梦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瑞尔接着又翻阅了其他几本手记,多多少少都记录了类似的故事,有些发生在夫妻之间,丈夫梦见自己成为其他人与妻子偷情;有些发生在兄弟姐妹之间,出嫁的妹妹在梦中变成哥哥,为了一袋钱就让她嫁给了行将就木的老地主。谁也说不清这些事是如何发生的,有些作者将这称作神的暗示,有些认为是妖精作祟,可哪种猜想都没有“盗梦者”给西瑞尔的印象深刻。
他甚至觉得自己同那个词之间有某种天然联系。
在分部里待了一夜,翌日一早将手记归回原位时又碰到上次那位干练的中年女管理师。她今天穿了一身惊世骇俗的裤装,裤腿扎进了长靴。观察者的权限是很高的,在这样的清晨里遇上一两个查阅档案的观察者,管理师早就见怪不怪。她嘟囔着“这里没有茶”从梯下走过,却被踩着梯子的西瑞尔叫住。
“我想查阅菲利克斯的行动报告。”
“他又做了什么?”管理师随口问道,冲西瑞尔招招手,带他去了报告储存室。
西瑞尔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
“虽然怪物们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可他们做的是猎杀同类的事,对他们别太苛刻。谁都有恻隐之心。”
管理师的话令西瑞尔不由一怔。他习惯了从人类的立场出发,有怪物伤人就应该消除。和菲利克斯待在一起时他记得菲利克斯也是怪物,可看他追捕幼狼乃至与EG残杀时,他内心里除了担忧菲利克斯的安危,也只剩如何最快地清除敌人了。
是的,对那些并非人类的执行者来说,人类也是异类。
人类以绝对的数量与日趋发展的科技成为了世界的主宰,接着便以人类的道德与正义定义其他族群。
“我们做错了吗……”他喃喃自语。
“我们是对的。”管理师从高高的架子上抱下一个木匣,“可也许他们也没我们想的那么错。”她跳下梯子,把木匣交给西瑞尔,接着便独自离开了储存室。
西瑞尔盯着女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彻底从视线里消失,这才将注意力转向手中的木匣上。
菲利克斯这几年里做的每一次委派都在里面。
与那优雅外貌极不相符的是,吸血鬼的字并不好看。而西瑞尔也看得出,在撰写自述这部分时,菲利克斯也没有太用心,单词拼写很随意,很多甚至都是错的。他从中拿出一份报告,就这么抱着木匣站在架子旁看了起来。
捕杀过各种怪物,包括同类,也捕杀过警察局抓不到的人类凶杀犯。一开始的自述都很简略,后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自述部分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分部指派的他述。他述人会先询问详细过程,然后组织语言撰写报告,两相比较,还是他述更加详细具体。
西瑞尔在意的是EG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