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开神识,能‘看’到胡迟出去之后敲开了路子宣的房门。
路子宣大概是早就已经起来了,很快就衣冠整洁地打开门,看到是胡迟了然地点头,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请胡迟进去。关门的时候胡迟不知道是有意或者无意地看向白忌所在的位置。
露出了一个笑容。
明明知道胡迟哪怕是猜到他了也看不到他的模样,白忌还是把神识收了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脑袋也埋到了枕头里。
好像最近总是做这种丢人的事。
白忌干脆扯了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起来。
昨晚又是没睡好。
趁着胡迟这么早不可能出门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免得胡迟又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他还要追出去找。
胡迟和路子宣在房间里还没喝完一杯水,就又有人敲门了。
路子宣放下水杯,打开门的时候没有意外看到了面容稍显疲惫的罗秀秀。罗秀秀看到路子宣露出了一个微笑,刚往屋内迈了一步的时候,看到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胡迟,反倒停下了脚步。
胡迟举了举水杯,调侃道:“看到我很意外?”
罗秀秀的失神也不过就那么一瞬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反而也笑了,“大概是看到只有胡先生一人觉得有些意外,白忌前辈没和你一起啊?”
“可能是变成现在的模样对他还是有些影响吧,”胡迟也微微皱眉,“他最近的确是有点儿嗜睡。”
这么一说,罗秀秀不免也有些担忧:“秦书前辈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陆陆续续有几个消息,不过到现在都没有准确的消息。”胡迟摆摆手,“不提这件事了,没有方法只能瞎想反而更闹心了。我听国师说,你们那个阵法研究的差不多了。”
罗秀秀点点头:“应该能显示出当初记录功法那个人的模样,不过也只能显示那么一瞬间。”
“这好办,”胡迟在桌子上扔了一枚留影石,“一会儿你俩摆阵,我把那个人的样子记录下来。”
这个阵法并不难,却是耗费心血,路子宣在罗秀秀动作的时候便准备好了滋养的灵药,并且在一边配合熟练的为她护法。
罗秀秀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仙位,还是那本书,哪怕是普通的阵法,只要她动作起来的时候都会抓住人的视线,摆阵就好像是凡人间传说的那种连接天地的大巫。
不过玄雀谷这一门,听起来也和所谓的大巫差不了多少。
胡迟这边胡思乱想着,眼神却始终盯着罗秀秀看,在罗秀秀右手食指微弯的时候,他不用路子宣在一旁提醒,就用灵力开了留影石。
从被摆在中间的那枚白玉晶石里飘出了一丝仿若雾气的白烟,白烟凝实,缓缓化成了一个男人模样。
在看到那个男人之后,胡迟愣了一下,而就这么一下的功夫,那丝白烟就这么消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中间的那枚白玉晶石瞬间裂成几块。
“别碰!”
胡迟拉住想要上前一看究竟的路子宣,而这个时候那个白玉晶石已经彻底变黑了。
就好像是被魔气染黑的。
“这是个魔修?”路子宣皱眉,若是魔修,不管是魔修和玄雀谷的弟子勾结还是玄雀谷的弟子入魔,对玄雀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胡迟却是摇摇头,“这个人不是魔修。”
胡迟说的肯定,路子宣和罗秀秀倒是都疑惑地看向他。
“他叫……叫什么我忘了。”胡迟从储物袋中掏了半天才掏出来了一张人像画,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对,就是这个莫问。”
路子宣接过那张画,虽然和之前出现的那个男人穿着不同,但明显能看出这是同一个人。
“这个莫问?”罗秀秀看着这个人,问向胡迟,“胡先生认识?”
“如果我没猜错,罗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胡迟用食指点了点这张纸,“就是这个叫做莫问的游医。”
不过胡迟隐下了一个疑问没说。
最开始从白玉晶石里面出现的那丝雾气,却是和天界下重天洗仙池上围绕着的雾气差不多。
这件事难道还和下重天的修士有关?
“进。”
听到敲门声,白忌坐在床上沉声道。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缝,胡迟便这个缝里露出来了一个脑袋,小声和白忌说:“逛花楼,你想不想去?”
白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轻声叹气从床上蹦下来,迈着小步子跟着胡迟出了门。
出门之后,胡迟还不忘叮嘱道:“你还对胭脂水粉味道过敏吗?要是不舒服的话不用逞强,就和他们一起回去。”
白忌看了一眼‘他们’。
敷衍着换了一身男装的罗秀秀,面不改色的路子宣,就像是被逼为娼的罗信。
胡迟这次真是放肆了,简直可以当做是拖家带口去逛花楼。
“你把房钱都结清了,还回哪去?”
听到白忌的回答,胡迟笑了笑:“那你不舒服就和罗信在外面逛一逛。”
“好啊好……”罗信的迫不及待还没来得及说完,白忌就打断他。
“京城我早就逛了八百遍了。”
白忌这话说完,连罗信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先是看着舒舒服服坐在胡迟怀里的白忌,又看了一眼面上带着好似无奈笑容的胡迟。
“大师兄?”他疑惑地问,“你这是起床气吗?”
白忌哪怕现在身高不足半米,看向罗信的时候都仿佛三米八。
罗信自觉闭了嘴,走到了罗秀秀的另一边。
第49章
“又是你啊?”小九站在红碎楼的花船舱外, 看着胡迟一行人似笑非笑, “带孩子来就算了,你还带着女人来玩啊?”
胡迟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 只笑着说:“柳叶没在?怎么花魁亲自来招揽客人了?”
听到这话, 原本还带着揶揄笑脸的小九直接沉了脸色,她抬起手腕挥了挥手,神情有些不耐地说:“柳叶姑姑生病了,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那也是巧了。”胡迟从怀中拿出之前又重新临摹过的画像,叠起来递给小九, “我就是来给她送灵丹妙药的,保证药到病除。”
小九没接,反而劝阻他说:“柳叶姑姑不想见你,你还是别浪费这些心思了, 我们红碎楼也没有你要找的人。”
“你把东西给她,”胡迟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告诉她我在那边的岸上等着。”
说完, 胡迟就再也没和小九纠缠, 招呼大家下了船, 却真的没走, 好似对柳叶会出来见他胸有成竹。
小九原本想直接把那张破纸扔掉,但看到胡迟这样子, 鬼使神差就拐去了柳叶所在的房间。
柳叶的房间在整个花船最偏僻的地方,拐过一个弯,大厅中的嬉笑喧哗慢慢淡去, 最后等她走到了柳叶房间的时候,四周竟然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
饶是小九胆大,这时候也莫名有种胆怯,敲门的声音听在耳中仿佛也震耳欲聋了。她深呼吸,才轻声开口说:“柳叶姑姑,你在房间里吗?”
中间短暂的几秒钟停留让小九不由裹紧了身上本来就挡不了什么轻薄纱衣,这地方的风水可能不太好,透着一股阴冷寒气,也怪不得柳叶姑姑三天两头总是生病。
“小九?”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小九感觉自己已经冻得浑身发抖的时候,才听到屋内柳叶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小九这才推开门,柳叶穿了一身素色碎花长裙正靠在床头半坐着,脸色苍白嘴唇却鲜红似血,对在门边的小九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勉强的笑容:“你怎么过来了?”
“柳叶姑姑你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小九看到她的模样都忘了自己过来的初衷,忙走到桌边把那张画像放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照顾你的丫头这么不在?你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没请郎中过来看看啊?”
“没事。”柳叶一手接过杯子,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九的额头,“都是老毛病了,过两天就好了。”
“这怎么能拖着啊?”小九不满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像是没事?不行,我现在就出去请郎中过来。”
“不用。”柳叶忙拉住将要起身的小九,“真的不用。”
然后她在小九眉头紧皱刚要开口的时候抢先岔开了话题,“你来找我是前面出了什么事了吗?”
“前面有我照看着能出什么事,就是那个男人又过来了,这一次带了不少人我还以为他是要砸场子呢。”小九伸手把自己刚刚随手放下的画像拿过来递给了柳叶,“他这次倒是没说要找人,就是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柳叶接过那张纸却并没有立即打开,她现在脑中似乎都能听到那个男人之前说的那句话。
八月姑娘自杀了,你知道吗?
她握着那张纸的手微微颤抖,勉强维持声音中的平静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说你看完这张纸就能药到病除什么的,”小九摆摆手明显不相信胡迟说的话,“他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神仙啊?柳叶姑姑,这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这纸上没写东西,只是画了一个男人。
五官并不出众,但是笑起来的模样十分俊秀,很容易就让人放下警惕心生好感。
八月姑娘当初恐怕也是看中了这张脸上的柔情蜜意。
柳叶握紧了那张纸,画纸的一角都已经起了褶皱,她的声音却很冷静:“他现在在哪?”
“他说在船外等您,哎,柳叶姑姑!”
小九话音未落,柳叶已经下了床,大概是身子还虚弱着,下床之后鞋子还没穿好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却也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真是!”小九手上握着柳叶搭在床边的披风,抿着嘴跟了上去。
胡迟手里拿着半斤炒栗子,栗子两头轻轻一按便剥出了一个完整的栗子仁,他随手喂到了白忌的嘴里,也没注意到白忌的脸色,笑着对卖栗子的老伯说:“您一直在这摆生意啊?”
“小伙子这话可是瞧不起人嘞!”老伯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是笑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这老了老了才在京城脚下摆个小摊卖些小食,也不是非要赚着几个零花,就是闲得慌。”
“这也挺好的,”胡迟对着那老伯了然地眨了眨眼,“毕竟这卖小食是假,没事看看漂亮姑娘们也是个享受。”
“你这小子这般没个正经!”老伯听到这话就板上了脸,“我和家里婆娘好着呢,你教坏你家娃儿我管不着,但可别败我名声。”
胡迟笑了:“您再帮我称两斤栗子消消气,我就是随口一说,这外面的美人再多哪比得上家里的贴心?”他说完捏了捏白忌的脸,问白忌,“你说是不是啊?”
白忌听到这话扭过头没理他。
胡迟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这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接过老伯手上的栗子随手递给了身后数蚂蚁的罗信,看了眼不远处那个花火辉煌莺歌燕舞的花楼,随意问道:“对了老伯,这红碎楼的柳叶姑娘,听说最爱吃您家的炒栗子?”
“那你肯定是记错了。”老伯摇摇头,“那楼里面别的姑娘倒是会时不时来我这买上半斤尝尝,您说的那个柳叶我可从来没见过。”
“老伯你再好好想想,柳叶可是红碎楼的嬷嬷,她总是要经常出门的。”胡迟又剥开一颗栗子随手喂给了白忌,“您家栗子这么好吃,她竟然从来都没来买过,那可说不过去了。”
“这有什么,又不是人人都愿意吃。”老伯被胡迟这么正义凌然,模样逗笑了,又多给他装了半斤,“你要是愿意吃就多吃点儿。”
胡迟接过这送的半斤栗子也笑了,刚要把栗子递给罗信,就看到了红碎楼的花船里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跑过来。
走在前头的柳叶面色难看,果然如小九所说是生病了。
这短短几步她跑过来,视线直接就对准了胡迟。
“你……”
胡迟打断了她还带着粗重喘息的话,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栗子,“柳叶姐姐吃栗子吗?”
胡迟一行人和柳叶慢慢向着红碎楼走去的时候,那老伯的视线才从柳叶身上收回来,低声喃喃道:“真是像啊。”
“像谁?”
老伯下意识回答:“她母亲。”
回答完之后他才吓了一跳,忙看向之前说话的人,是之前买栗子那位公子他们一行人中的一位俊秀公子,他之前一直都没说话,老伯也都把他给忘了。
“怪不得。”路子宣轻声自语后,从兜里摸出来了一两碎银子递过去,“老伯,再来一斤栗子。”
“哎呦,这也太多了。”老伯没收他的银子,“你要是想吃我再给你称半斤,这栗子放不住,你们一行这么多的人买这么多吃不了也都是白白浪费掉了。”
路子宣有趣地看着老伯都送他的一袋栗子,他来京城倒是特别久了,但是也从来没这么主动来买过什么,更没有被人送东西的时候,还是这种普通的炒栗子。
他刚把栗子接过来,身边就有一只看起来过分瘦弱的手递过去了十几枚铜板,耳边便是那熟悉的女声:“老伯,这您就收下吧,我们也没有拿了再拿的道理。”
老伯这才接过铜板对着罗秀秀笑了笑。
罗秀秀回了一个笑容,看向路子宣,“他们已经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路子宣点点头,和罗秀秀并排走了才两步,便把手中的栗子递过去:“送你。”
罗秀秀脚步微顿,却还是伸手接过来,学着之前胡迟的样子剥开了一颗栗子,这栗子仿佛裹了厚厚的一层蜂蜜,甜的人心软。然而罗秀秀嘴上却是说:“我付的钱,却被你拿来送人情。”
路子宣笑了,却并不是因为罗秀秀说的话,而是罗秀秀这种熟稔地语气,“这样挺好的。”
“嗯?”罗秀秀嘴里咬着栗子,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你我之间也不用太过客气,”路子宣解释道,“毕竟将来都是一门师兄妹,不用那么生分,等到这边白忌恢复了,我便带你去玄雀谷见掌门师叔,你对阵法了解透彻,颇有天分,做玄雀谷的内门弟子毫无悬念。”
她可能是吃到了一颗坏栗子。
罗秀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嘴里甜到发苦。
慢慢来吧,路子宣既然已经看中了她的阵法一道,那总有一天她会让路子宣真真正正地看到她这个人。
胡迟他们在顶层的船舱中,小九守在门口,看到了路子宣和穿着一身男装的罗秀秀,撇了撇嘴让他们进去。
而船舱内柳叶虽然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但仔细发现便能注意到她的紧张,当她手指碰到了水杯的时候看到了里面温热的白水因为手指颤抖而激起层层水波时,她才把手放到了桌下双手握紧,轻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男人?”
“应该是和我知道八月姑娘是一个道理。”胡迟却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听小九说,柳叶姐姐你生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胡迟问完这句话的时候柳叶的脸色仿佛更糟糕了,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老毛病了,不碍事。”
“说实话,我有些失望。”胡迟无奈地说,“毕竟我以为柳叶姑姑肯来找我,是已经做好坦诚相待的准备了。”
柳叶一顿,没有底气地说:“我不太清楚公子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开门见山好了,这个男人,”胡迟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柳叶的脸,“就是你父亲吗?”
胡迟话毕,原本好好坐在一边白忌抬头看向他。
然后又看向柳叶,柳叶脸上还挂着笑容,不过这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和恐惧。
而胡迟却是继续说:“八月姑娘和这个男人——莫问,相识在庆安元年,当时八月姑娘是红碎楼的清倌头牌,与这个自称为游医的莫问暗生情愫,后不知为何莫问离开,八个月后,八月姑娘诞下一女。”
“八月姑娘诞下一女后,女儿被红碎楼的老板暗中带走,隐瞒了消息。除了当年红碎楼的人,无人知道八月姑娘有身孕的事情,而在十年后,八月姑娘却突然消失不知踪影。那女儿因容颜与八月姑娘极为相似,也被红碎楼看中,以头牌培养,继承了八月姑娘的位置,花名为碎柳。”
“也就是你,柳叶姑姑。”
胡迟这一番话说完,别说柳叶,便是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