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珩垂首无言,若非实在看不下去,丈夫也绝不会轻易对她不满,这样一来,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否也该稍微改变下对任羲翎的教育方式了。
“羲翎这孩子,怎么就被你我二人养成了这样。”良久,任桓深深叹息道。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今年真是有诸多不顺,不顺得有些过了。
不仅是任羲翎莫名其妙地没有通过晋升试炼,今年天行门例行的弟子选拔也是相当寂寥,竟找不出一个符合要求的。一天的选拔下来,负责的弟子们已经疲劳得很,再加上无甚收获,一个个的都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回去给我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同我说实话。”
任桓最后留下的话语回荡在耳畔,就连兄长在与他分别之时留给他的那个目光都含着一抹责备,任羲翎此刻是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从来就没想过这种无缘无故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已经一边踱步一边绞尽脑汁思索了很久,可仍旧没有一点头绪。
是不是他真的应该把前几日发生过的事情如实告诉某个人?可是,他能同谁说呢,有哪个人能够足够让他信任到推心置腹?
父亲任桓是断然不行的,他的脾气暴躁,容易冲动,有时就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任羲翎甚至在内心中已经将他放在了所有选择的最后。至于任羲羽,虽然兄弟两人关系亲密,但他和任桓的性格多少有些相似,任羲翎相信若就这样轻易告诉他的兄长,大约任桓也会在同一时间就立即知晓了。
那么容湘和贾遇呢?同他们讲倒是无需担心被任桓知道,但是他们没什么主见,真的说出来也对他自身不会有什么帮助。
他想要找的人,是能够安静地倾听他说出一切,并且能够冷静地与他一同分析状况,帮助他解决问题的人,思来想去,他竟然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羲翎啊,发什么呆呢。”
那是个极其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线,咬字清晰,音色清亮,带着很足的元气,仿佛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就已经能想象到说话人的表情是怎样的。然而,这个声音还是让任羲翎反应了一会儿,毕竟有一阵时间没有听到过了。下意识地回身,目光之中映出的果然是那个在天行门中唯一可以不着苍蓝色衣装的男人。
“师父,你回来了?”
吕执纶此前一直在外云游,已经有不短的时间没有回来了,如今他的徒弟早已成年,从数年前就开始自己修炼了,自是不必整日里盯住他的。
任羲翎依旧是懂事地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吕执纶与他约定过没有主动说的事就不要随便问,因为师徒有别云云。任羲翎虽然一直觉得他这种做法着实是有些无趣,不过既然吕执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不会违背师命的。
“我原本以为师父要再过几日才回来的。”任羲翎道。
“今日是弟子晋选的日子,自然要回来看看热闹,”吕执纶笑答,“是否觉得为师很是为老不尊?”
任羲翎脸上的正经神情险些要绷不住:“师父你哪里老了,明明才刚过不惑之年好么?”
虽说也不算年轻,好歹是要比任桓年轻了不少的。在整个门派中,吕执纶是同辈的师父中最年轻的,甚至几乎都可是说是天行门前所未有的最年轻的师父了。而且因为长期修炼有助于驻颜,面容至今看起来才不过三十余岁的模样。
“说起来今日应当也是你晋升考试的日子吧,表现如何?”吕执纶似是也觉得这个话题很没意思,便主动聊起了其他的,他方才远远见到任羲翎的时候便觉出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是否与考试有关。
听吕执纶提起这个话题,任羲翎也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尽人意。”
“不尽人意么,没得到晋升的机会?”吕执纶也是有些意外,他当然明白天行门的考试有多么令人头疼,不过以任羲翎的水平,六年升一等总归没什么大问题,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劝说道,“有何要紧,这次不行就三年之后再参加,反正每次能晋等的本来也就那么几个,就算……”
“师父,我的确是没能晋等,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不料他还未说完,却难得地被任羲翎打断了,这孩子平日里不会做出这些越矩之事,这令吕执纶不得不猜想事情是否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简单。
“你且讲来。”
任羲翎深吸一口气,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从他兄长无法感知到他玄力的异样一直讲到了不久前才刚刚结束的父子三人长谈,最开始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可是越往后说面色就越发难看,吕执纶在旁边瞧着,内心升起一股隐隐的担忧。
“那么,究竟是发生过什么没有?”待任羲翎说完,吕执纶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直接再度逼问过去。对于他这个徒弟的性格他不能再清楚,任羲翎就是那种只有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才能从他口中得到真相的人,吕执纶心知自己这么做实然很不厚道,也不无惭愧,只是为了套出事实他也别无选择了。
吕执纶那向来都很和善的双眼此刻则是刺出了两道犀利的锋芒,芒尖距离任羲翎如此之近,他甚至觉得,那两道锐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刺穿。不知为何,在师父面前他总是没法将自己武装起来,任羲翎的嘴角抽了抽,终于败下阵来。
“师父,我……”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可能是遭了圣蛊门的暗算了。”
“圣蛊门?”吕执纶眉头一压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在四周迅速扫了一圈,将任羲翎扯到了一个更为偏僻的角落去,神情极度严肃。任羲翎在刚刚说完那句话就悔恨不及,如此一来,也就相当于他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如实供出,而在吕执纶的注视下,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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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翎,我不是有意要质疑你,但是你说的这个人,他的姓氏可是秦。”吕执纶见他不说话,又再度推进了一步。不过可惜的是,他这个傻徒弟貌似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提示里暗藏着什么样的深意,仍旧是一脸发懵的状态。
“师父,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秦,是圣蛊门的本家姓氏,难道这个还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么。”吕执纶眉梢抽了抽,对于任羲翎的迟钝终于要忍不下去了。
听到师父的话,任羲翎似是反而放松下来,嘴角也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师父,你难道不觉得,如果他真的是圣蛊门中人,为了避免让我起疑,不是应当换个姓氏要来得好些吗?”
“……”
吕执纶笑也不是骂也不是,他是真的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任羲翎从小就将别人的思想考虑得太过简单,如今都这么大了,怎么反而似乎脑子变得更慢了呢,还是说,是真的有什么原因让他能够如此确认那个叫秦泠的人对他没有恶意?
罢了,那秦泠好歹是替他解了毒,不过是否别有用意就不清楚了。好在双方离得远,彼此之间也没法再怎么样。吕执纶思忖着,心下稍微轻松了些。
“有关你玄功的问题,莫要着急,暂且先看看,若过了几日还是不行你我二人再作商议也不迟,眼下这个状况,我也的确是不明白,”吕执纶道,“不过经过今日之事门主应当是对你有些不满,近几日,还是少去见他的好。”
任羲翎点了点头,低声道:“师父,你是相信我的吧。”
“什么?”吕执纶被他这句无头无脑的话弄得有些不解。
“相信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吕执纶注视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如此犹豫的语气和作态,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有些苦恼,不过是出去云游了一阵,怎的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多麻烦事,他真的不知应当如何面对任羲翎现在这副样子。
“如今在这天行门中,我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师父了。”
这话有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让吕执纶内心有了一瞬间的动容,他看着一点精神都没有的任羲翎,无奈地暗叹了一声。
“我信你。”
他教过的徒弟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第7章 篇三 珠泪(一)
“羲翎哥,你已经去找吕前辈聊过了么?”
容湘走在任羲翎身边,二人正一同去位于天行门中央的练功场所,那里是从资历极深的长老到新进的每一个天行门弟子都可以去训练的,没有任何限制。弟子们在这里,也可以抛开他们对于身份尊卑的一切想法,就算是等级不同的弟子也可以互相切磋。等级稍微低些的新人大多喜欢去找比他们资质更高的前辈指导,这样也确实有利于他们的进步,而等级高些的弟子在和低等弟子比试的时候,也能够发现他们自身在基础上不够牢靠的地方。
原本容湘也应当是吕执纶门下的弟子,不过后来掌门夫人因为中意她的灵巧可爱而经常亲手进行传授,慢慢地容湘就彻底转成了夫人徐珩门下的子弟,因此最终吕执纶与容湘也只能算是个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很久之前容湘就不再对吕执纶以师父相称了,吕执纶对此也并不介怀,毕竟基本没有教过她什么东西,没有理由还厚着脸皮让人家叫自己师父。
如今容湘已然换上了司衣间新制的土等弟子门派服装,修身的蓝色劲装衣裙上绣着些代表土元素的褐色暗纹,看着任羲翎还穿着那套只有水白色暗纹的旧衣,她怎么都觉得心头很不是滋味,毕竟这样一来就反衬得任羲翎更加暗淡无光了。现在他本应与她穿着同样的服饰,甚至两人的等级应当互换才对。
“师父说,我在我爹面前多有失仪,让我以后要注意才好,”任羲翎思考了一会儿才接话,他想起了吕执纶对他的警告,“大概这次我爹是真的对我很失望了。”
“吕前辈说得没错,所以羲翎哥最近还是尽量少去见门主了吧,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能气消了,”容湘听罢,轻声安慰道,“不过羲翎哥那天的表现真的是很出人意料啊,之后还出现过那种现象么?”
这个问题任羲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之后他虽然也在继续练功,却都只是独自在房里修炼而已,毕竟经历了那种事,打击过大,短时间内他还并没有出来找别人切磋的心情,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自己会再度当众出丑。那次考试之后,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任羲翎总感觉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疏离了,尤其是熟识的那些老前辈,都好像对他这个未来的门派继承人的表现很是不满,一个个的眼神都很是冷漠。
他今天难得同意陪容湘出来,不过是因为容湘说她似乎终于参透了阴阳阵第二阶段的奥秘,想要出来试试手。任羲翎很少会拒绝别人的邀请,就算心里略有不愿,还是跟着过来了。
“不是很晓得,可能是因为那次考试前几天一直在拼命加紧练功所以没有休息好吧。最近的训练还算适度,大概身体状况也能有所恢复,一会儿阿湘介不介意陪我练一把?”
“当然不介意,我今天其实就是为了拉羲翎哥出来而已,那什么破阴阳阵我根本就没弄明白……”
“傻丫头。”
任羲翎看到容湘依旧是那般调皮模样,心念着至少她没有收到自己的影响而消沉,甚是欣慰,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是猝不及防被人一把勾住了脖子。
“哎哟哟,这不是我们任羲翎大人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隐之……”任羲翎把这家伙挂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掰开,脸上尽是无奈,一眼见到贾遇身上同样穿着土等弟子的服饰,不由越发觉得自己在他们之间就像个局外人了。
贾遇在看到任羲翎的衣装的时候顿了一下,显然才意识到在他和容湘二人之间任羲翎的身份显得尤为尴尬,虽然他是很想跟容湘再挨得近些,不过到底还是很识趣地退让了几步,让几人之间的距离稍微变得自然了一些。
“突然想稍微练习一下对阵,就过来了,”任羲翎平静地回答,“你要没什么事就自己去练吧,让容湘陪我就好。”
“别啊,何必劳烦容湘姑娘呢,再说你要是一个失手伤了人家可就是罪过了,”贾遇说道,脸上挂着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若本少陪你过几招可好?”
任羲翎一阵无语。
容湘在一旁观望着二人的互动,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玩笑着一脚踢在贾遇的小腿肚上。力度绝对算不上中,贾遇则是摆出了夸张的疼得呲牙咧嘴的表情。
“什么就罪过,我看你不过就是不想让我陪羲翎哥练习罢,再说本少什么的,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前辈的面还这么称呼自己丢不丢人。”
最终任羲翎还是同意让贾遇代替容湘与他练习了,为了不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三人找了演练场中相对僻静一点的角落练习。他们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决定还是从上次任羲翎失足所在的五行阵法上开始,五行阵法是天行门中最基础的阵法,也可以说是整个天行门玄力体系的根基所在。
贾遇稍微整顿了一下衣装,率先站出来摆好了架势。之前他已经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了,如今体内的玄力正是最旺盛沸腾的时候,考虑到任羲翎才刚来不久,他便让任羲翎先开始运功从而使得身体能够进入状态。任羲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闭上双眼以右手的两指搭上左腕上的烫印,随着烫印闪烁起一阵赤金色的暖光,沉眠的玄力开始从左腕处打通经脉,逐渐弥散到了整个身躯。任羲翎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的脉络中汹涌滚动着,明白玄力已经准备好发挥作用了。
他向贾遇一点头,对方便已知晓,两人双双开始布置着自己的阵法。
若是与门派之外的人打斗,那么对手元素所在的部位通常都是固定的,因此攻击的套路也比较单一,不过若到了门派内弟子切磋,因为双方都可以随意改动元素在体内的所在地,从攻击到防御便可以有五花八门的变化,精妙绝伦。正因为这种变化多端的攻击路数,天行门弟子必须要对于对手的五行阵十分敏感,否则错失一击亦可致命。
贾遇开始有动静了,只见他猛然睁开双眼,足下一点便向右前方迅速冲了过去,任羲翎连忙以一个急转身滑步躲过了他的攻击范围,同时催动玄力进入动中冥想状态,飞快地感知思考着贾遇的阵法。他感知到了贾遇身上有几个部分潜伏着暗力,早已明白他仅仅是弄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单层阵而已,如此一来便要方便许多。很快他便看准了贾遇小腹是代表水,几个疾步逼近便想要用他暗藏着土元素的手肘猫身顶过去,却不料这贾遇的身体竟柔韧得可怕,小腹稍微一缩就顺势向后滚了两圈,又是双手一撑,便凌空跃起,几个常人简直无法做到的动作之后,他已出现在任羲翎侧后的空中。任羲翎一惊,正欲推测他会怎样出击,却感到后心一痛,贾遇的左脚已然重重踏在了他的后背上。
任羲翎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中击,他在胸口安放的是金元素,而之前他判断的对方脚上分明是木元素,在五行规律中,无论如何木都无法克金。就在此时他胸口一阵剧烈的积郁,竟然一口腥甜的鲜红就喷了出来,让他头晕目眩,险些跪倒在地,吓得旁边两人赶紧冲过去扶住他。
“鸿亦……喂!任羲翎!你怎么回事?”
“羲翎哥,你没事吧?”容湘惊惶之余,用略有鄙视的眼光看了一眼贾遇,“喂,我说切磋也不是这么个切磋法吧,都不知道控制点下手力度吗?”
贾遇平白受了容湘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心下有些委屈却又无从辩解。他见任羲翎的脸色在唇角血迹的映衬之下显得越发苍白,甚至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他下手真的太重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原本以为任羲翎就算躲不过去至少也能用内力化解大半,况且那一击他根本连五成的力道都没用到,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任羲翎不但没能避开,甚至也没有主动去化解,而是生生受了这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