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眉头微蹙,问他:“我们周围的人,他们是不是都额头发红,目光看起来格外有神?”
陆小凤捏着下巴打量——好像是格外的有神,简直是一群大白天出来捕兔子的猫头鹰……
可惜,他和花满楼可不是白白胖胖的大兔子。
第26章 杀琴
徐府的反常情况让陆小凤和花满楼疑虑重重,除了这一府人如何会同时魔怔之外,他们更关心的是,这件事究竟和钟阴阳有没有关系,而徐府主人,又究竟和当年鬼鸣山的事有何牵连。
“老人家,我们想见见徐员外,可以吗?”
花满楼的耳朵好用得很,带他们进来的那个看门人一直站在旁边冷笑,他也算这府里唯一清醒的一个,这笑中必有深意。
看门人还没回答,那群躲在柱子后伺机待发的疯子似乎是不耐烦再干看下去,蠢蠢欲动,咿咿呀呀地张着手扑过来。
“别跟他们费那么多话,想见咱们自己去找就行!”
陆小凤往后一推花满楼,脚下已动,影子一般闪进扑过来的人群中,身法如电,手指如飞,顷刻之间便点住了所有人穴道。于是徐府的院子里瞬间就多了副奇观——数十个形容诡异的男男女女,或年轻或迟暮,都瞪着一双浑圆的眼睛,手臂保持着向前扑的姿势僵在院中。
花满楼无奈地对回到他身边的陆小凤道:“陆兄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还不错,纵使不是天下第一,也没人能轻易伤到他。
陆大侠伸手勾勾下巴,笑:“都是些空有蛮力的傀儡,不值得你花七少动手。”
......
“走吧。我们去找那位徐员外。”花满楼懒得听他狡辩。
看门人见他们要往后院走,忽然阴测测地一笑,站在原地开口:“看来阎王殿里,又能多两个小鬼。”
陆小凤平生最看不惯有人装腔作势装神弄鬼,他爱破案,爱管闲事,却也分些种类——正大光明直着来的,即使到最后下场惨淡,他也尊重对手,毕竟即便为了某些见不得人的欲望心存恶念,那也是个敢于直面自己的人,而那些借鬼祟之说狡诈行事的,就像躲在臭水沟的杂毛鼠,令人闻之生恶。
不过可惜,平生遇到的案子里,值得尊敬的对手,少之又少。
花满楼察觉他的微微怒气,摇了摇头——果然长袖善舞潇洒江湖如陆小凤,也依然有着不容违背的底线和原则。
留了两个暗卫守在这里,两个人循着路往后院去,直奔徐员外的书房。
大户人家的宅子一般都是依风水堪舆之术而建,因此这找起来倒也不多费事,不过站在写着顺心屋的房门外,陆小凤和花满楼非但没有顺心,反而心头涌起一股异常的压抑之感
房间里,隐隐有乐声传出。
“花满楼。”陆小凤捂了捂耳朵,皱着眉问身边人,“怎么这曲子听着让人这么难受?”他陆大侠虽然不善音律,但之前也听花满楼弹过几次琴,或恬淡和乐,或忧思婉转,不像这房里传出的低低闷响,无端令人呼吸不畅,心头烦乱。
花满楼似乎在凝神细听,片刻之后忽然拉起陆小凤就往后退,两人甫在十步外站定,顺心屋的房门大开,一个脸色乌青的中年男人,坐在正中间的空地上,端正地坐姿,面前一把古琴,双手正放于其上,似乎这不绝于耳的琴音是他所弹,他枯瘦的双手也一下下地从琴面上划过。
“好像有些不对劲。”
陆小凤打量着这个看年纪打扮很像他们要找的徐员外的男人,两道眉毛皱了皱又松开,就想走过去看。
“这琴是魔琴,你小心点。”
花满楼也不拦他,在身后嘱咐道。
陆小凤往后摆摆手,然后运起内力封闭听觉,慢慢地走进顺心屋。
低沉的琴声依然在响,徐员外头也不抬,一直专注于眼前之琴,似乎对陆小凤的闯入浑然不觉,干枯青瘦的双手机械地在琴弦上挪动,像是每一下都按着固定的方向来,不差一丝一毫。
陆小凤仔细看了看他眼前被花满楼称之为魔琴的琴,琴身是正宗的梧桐木,面圆底方,龙池八寸,凤沼四寸。琴长三尺六寸,广六寸,上五弦。一张规规矩矩的琴,乍一眼看去,毫无异常。
可正是因为它太过标准,陆小凤心里反而起了些念头。
世人皆知四大名琴,号钟绕梁,绿绮焦尾,令无数琴师奉为琴中至宝,殊不知这些琴音色固独特也,制作固精良也,但闻名天下更多以其背后之故事,或真或假已不能断,而且这四大名琴,都以七弦为法。
周代之后,世上的五弦琴已不多见,可偏偏今天就见到了一张。
花满楼也已经走了进来:“陆兄,此琴有几弦?”
陆小凤知道他跟自己想到了一处,会心一笑:“看来咱们两个今天是要长见识了。”
花满楼点点头:“却不知这是五不戒中的哪一个?”
陆小凤凑过去,轻轻在徐员外肩膀上一点,人已经应声而倒,琴声骤止,一切归于沉静。
不过还来不及去看琴,倒下的徐员外两只袖子里,忽然窸窸窣窣爬出来数只虫子,足有八只,头有双触,非蛛非蚁,爬的甚是缓慢,真是白生了那么些腿。
......
陆小凤本来还怕自己刚刚一时没注意让它们给跑了,脚抬了一半又放下来,看那些奇形怪状的虫子拼了命往外爬,半天也就爬了一米远。
“琴上刻了一个人。”他拽过来花满楼的袖子,熟练地从里面掏出个小白瓶,撒了一层在那些虫子四周,然后就蹲下去看琴,琴面有些斑驳,横竖一些条纹形成了一张人脸,只有面而无身,脖颈一下残缺,断面处一笔浓重朱漆恍若血迹横生,倒像是被一个斩首人像。
“看来是五不戒中的杀琴。”
花满楼听完他的描述,毫无惊喜,反有担忧。
照理说花满楼爱琴善琴之人,眼前这五弦琴也算琴中佳品,他此番态度委实怪异,但听过五不戒来历的陆小凤却懂他在为何担心。
传言古有琴痴,一生命运多舛,坎坷艰难,因而心性大变,迁怒于世道,耗尽心力而死之前,作五张琴,名五不戒:杀、盗、淫、妄、醉。
与名琴不同,这五张蕴含着琴痴对命运世道所有怨恨愤怒的琴,虽制作独一无二,音色无与伦比,但因其所带之诅咒,被世人称为魔琴,离世则引纷争,现世则昭不祥。
徐府不过是山西府内一个小小的员外府,为何会有销声匿迹已久的杀琴出现在此呢?而徐员外的死,到底与钟阴阳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带着这些疑惑,一边让暗卫过来通知官府,一边找罐子把那些傻虫子给装起来。
“你要带着它们?”花满楼察觉他的动作,忍不住后退了些。
身上从来不离杀虫粉的花七少,虽然没有洁癖这种富贵病,也不是怕虫子的少女心,但因为眼睛看不见,总归不喜欢身边有自己一时看不住会爬到身上来的小东西——但凡走路没声音的,他都不怎么让周身三丈之内有。
陆小凤拍拍小罐子,嘻嘻一笑:“这虫子长得怪模怪样的,以前没见过,带回去让他们开开眼界。”
......
几只虫子有什么好炫耀的?花七少不理会玩心大起的某人,自己出去站在墙边,吩咐暗卫们找什么。
陆小凤摸着下巴眯眼——花满楼好像是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以后就拿这个来吓唬他好了,最好害怕的需要人陪着一起睡,那自己就不用天天晚上在房顶拿月亮晒肚皮了。
徐员外的尸体躺在地上,没了那些虫子作怪,自然不会再抚琴,心里一肚子坏水儿的陆小凤对着一具尸体也没办法继续自己的旖旎心思,索性收起来留着以后细细计划,先过去查看了那具尸体一番。
刚刚把人正脸翻过来,陆爷对自己方才的一个疑问就有了回答——呵!徐员外脑门上这俩大窟窿,看着可真熟悉。
不错,这老徐的死法,和金华寺玄安主持的死法是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会儿老徐那俩大窟窿已经干掉了,难怪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干巴巴一截老枯树。
“吧嗒”陆小凤在房间里转悠一圈,从书架上的一摞书里取出了一柄长剑——那一排书都被从中间挖掉了一部分,这柄剑正好嵌在其中。
然后他转回徐员外身边,长剑一挑,从他身上戳下来一个小布包,里面细细的一些□□,想必是用来挡气味的,看这尸体的样子,死了已经十来天了,如果人是从地狱爬回来的钟阴阳杀的,那西门吹雪碰到他的时候,应该就是刚刚从徐府出去。
陆小凤看了看四周,毫无血迹,看来这里并不是老徐丢了性命的地方。
这么说来,搬动老徐尸体的,应该就是前天来徐府装神弄鬼的第二批。
“少爷,快来看!”
门外响起暗卫们热情洋溢的声音,冲淡了院子里的死寂萧索。
陆小凤起身走出去,边走边感叹,花家这一帮子暗卫,也算是江湖上难找了。
西墙下,一个个的坑正等着陆大侠去临幸。
“这你们挖的?”
陆小凤抬手扶额——一会儿山西府的捕快们就来了,到时候破坏现场这一笔又记到自己头上,传回京城去,洪正星那老头子估计又得进一趟太医院。
暗卫们一个劲地点头——对啊对啊,准姑爷你看我们多能干,入赘过来一定不用你干活儿,让你养尊处优整天纨绔着过,只用跟我们家少爷秀恩爱就行......
花满楼知道自己暗卫那德性,先一步开口,指了指那些大坑:“陆兄,这里应该都是你抓的那些虫子。”
陆小凤走过去一看,果然,坑里密密麻麻都是那些身体像蜘蛛头部像蚂蚁的小虫子——啧,刚刚看着还有些萌萌哒,现在简直就是噩梦哒。
“虫子一般都喜欢阴凉湿润的地方,既然是有人故意放这些虫子来控制人,埋在墙角下,等半夜无人的时候爬出来最稳妥。”花满楼仔仔细细解释,期待着陆小凤能把瓶子拿出来丢掉。
可陆小凤刚刚才想到个好办法能混进房,怎么会轻易放弃,只好捂着眼睛挥手命令暗卫:“取火油来,都烧掉。”
“看来,凶手的确是想把这整座徐府变成人间炼狱,可惜被我们碰到了。”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烧焦声,陆大侠安心许多,走过去对花满楼道。
徐府的人已经痴傻,如果再被虫子控制,可想而知当有人进来的时候会看到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花满楼没达成目的,盯着陆小凤的胸口不说话——再不扔掉这些虫子,今儿晚上连花府的房顶都别呆了!
去通知捕快的暗卫们很快回来,陆小凤和花满楼不耐烦跟不熟悉的官府人打交道,索性留了暗卫在,又骑着马溜溜达达出了城。悲催的暗卫三四号被捕快们围着流泪——少爷你怎么老这样?每次都留我们俩!我们也想跟着少爷和准姑爷,边帮破案边看谈情啊!
跟在陆花身后的暗卫一二号笑得嘴都合不拢——没办法,人品值就是这么高!
“少爷,我们现在要回京吗?现在赶回去可能要在路上过夜。”看看天色已晚,而且乌云淡淡,似乎有点要下雪的意思,笑的腮帮子酸疼的暗卫过来问。
“花满楼,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鬼鸣山上的打斗,最后是一个唐门弟子施放暗器,才令钟阴阳伏诛?”陆小凤忽然道。
“陆兄是想去唐门?”花满楼如何听不懂他的意思。
“不错。”陆小凤点头,“姑且不论京城和徐府的案子是不是钟阴阳做下的,但就死的人来看,都是当年参与鬼鸣山一战的人,难保这位起了关键作用的小弟子不会是下一个。”
花满楼惊讶:“陆兄知道徐员外的身份了?”
陆小凤摸着胡子笑:“花满楼你行了啊,跟我还装什么门外汉,你看到徐府后院的设计,就知道他是谁了吧?”
如果不知道,又怎么会那么快就把藏虫子的地方全找到。
“果然还是陆兄聪明。”花满楼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微酸,“陆兄知道我知道,我却不知道陆兄知道,什么时候我知道陆兄也知道了,而陆兄不知道我知道,我才敢夸口自己聪明。”
......
陆小凤愕然——这样也可以?
后面的暗卫一号在马背上笑得直打滚,准姑爷这表情真逗,少爷这表演的功夫真是炉火那个纯青哟!暗卫二号僵着腮帮子戳他——行了啊,注意你老大的修养素质,再这么二下去小心我反压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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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一身白衣飘飘站在门口,感觉随时要御风而去,如果不是他手里抱着把漆黑重剑的话,还真有几分谪仙模样,可也正是因为这把剑,他才是剑神。
人剑合一,至尊之境。
余喜咽了咽口水——麻蛋,这狐狸精果然有做狐狸精的本钱。
......
西门吹雪看着他毫不掩饰内心想法的一双眼,觉得自己怀里的剑有想出来看看的冲动。
那天晚上在四海阁,没等来喝酒的陆小凤,却等来了一个小瘪三,而且这灰头土脸的小瘪三看见自己,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了一声——狐狸精。
......
行走江湖十年,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叫他狐狸精——还真是新奇啊。
非常值得聊一聊。
至于聊了之后,是死是活就取决于手里这把剑。
第28章 救命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没打算在唐门停留几天,只问过大胖墩情况,告诫他小心谨慎就行了,结果这一住,竟然就住了三五日,而且非但自己没走成,还又来了两个拖油瓶,不过这拖油瓶来之前,还有个大麻烦是天天见。
认识唐盘,就一个感觉——胖纸兄都很特别。
唐门家大业大,门人众多,陆小凤并不担心这里会同徐府一样全军覆没,毕竟要控制这么大一个门派,动静必定不小,到时候惊动了所谓的武林正道,浩浩荡荡再来个剿魔大战,对方也占不到什么优势——千万别小看那群看上去像是没脑袋的江湖人,只要他们一日在这江湖,联合起来那就是打不死的一只无敌小强,战斗力不足,韧性顶呱呱,烦都能把人烦死了。所以他和花满楼本来准备先回京城,继续调查修心师太的下路。
可是走了几次都走不成,唐家那个胖纸啊,每天变着花样缠在两人身边,你一说告辞,他立马设宴摆酒,酒过三巡,再摆开戏台子唱大戏,一折腾就是一整天,一看天黑了,得,既然天黑出山不安全,那二位就再住几天吧。
就这样,陆大侠和花七少放着案子不查,开始了唐门七日游。
这天唐盘又一大早跑到陆小凤和花满路暂住的厢房,想问两个人要不要去爬山。说来也怪,无论怎么暗示明示,这大胖子就跟一二愣子一样装傻,笑得一脸白痴,乐悠悠地继续凑着,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丢人,陆小凤伸手想捏捏花满楼的脸——难道人胖了脸皮就厚了?花七少一扇子把人戳出去——敢捏剁手!
唐盘到的时候,陆小凤正在读书给花满楼听,是一本介绍蜀中风情的书。蜀中不冷,两人只穿了外袍坐在八角亭里,一个蓝衣简洁,干净纯粹的笑脸上,两撇小胡子随着一个个圆溜溜滚出的字上下轻动;一个锦衣华美,俊美的脸上却是一片恬淡柔和,静默的眼神无甚着落,但一定是认真听到了对方在念什么,才会有偶尔的点头会心一笑。
大胖墩眯着的眼睛睁开来,挠头——这场景好特别好温馨,感觉自己打扰了会遭天谴的呢。
他在这里纠结,陆花二人早已注意到,陆小凤半掩了书,微微叹气:“花满楼,你确定我们要留在这里再住几日?这小胖子我是实在应付不了了啊!”
花满楼好笑:“还有陆兄应付不来的人?”
“他要是个坏人,我自然抓了他就行,可现在他什么都不做,整天缠着你我,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把人送到盗无那儿去。”陆小凤瞥了眼兀自站在太阳底下自言自语的唐盘。本来以为会暗中偷袭的人,必定是个阴险小人,可这几日相处下来,这大胖子完完全全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无用小子,而且据他所说,当年鬼鸣山大战,他是正好跟着唐无庸去探亲,路上碰到了大部队就跟着去了,会用离人笛,也不过是担心唐无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