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问我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甩门出来,噼里啪啦吼一通,余小喜看都不看西门吹雪,紧挨着花满楼坐。
陆小凤踢他腿:“西门说你们看到一个脸会发红光的灰衣人,是怎么回事?”
余小喜怒发冲冠回头:“有求于人还这么暴力,我忘了!”说完抱着胳膊蹲下去生闷气——本来想留在楼楼身边,能好好看一看外面这世界,结果还没怎么好好玩儿呢,就碰上了命中煞星,惊惧担忧了好几日,又一路奔波千里,他还委屈着呢,偏偏那只死鸭子还一直吃自己的醋,连楼楼都不留给自己倚靠倚靠,哼,再这么下去,他不玩儿了行不行,明天就回百怪谷。
西门吹雪眼角瞥到蹲在地上红了鼻头的余小喜,冰封似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其实在四海阁他什么都没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做,就算被叫了狐狸精,也只不过是追着想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平白无故给自己扣上这顶帽子,可这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每次见到自己不是拔腿就跑,就是吱呀乱叫,两个人到现在一句囫囵话也没说上,他实在是不解,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人。
依照西门剑神的脾气,他本来不会对这种事情上心,即使余喜一见到他就拔剑相向,他也只会应战之后了结此事,根本不会让它从心上走过。可是不知道为何,余喜一见之下看他的眼神,那种震惊惶恐又有几分无奈探究,还有隐隐的不甘愤懑,非常耐人寻味,让他第一次生出兴趣去了解一个人,结果就成了现在这种局面,说起来也很让人败兴颓然。
花满楼伸手把人拉起来:“阿喜,陆兄只是在跟你开玩笑,你不要介意,我们并没有责问你的意思,只是事关案情进展,才找你来问一问,要是没看到,也没人会怪你的。”
余喜吸溜吸溜鼻子,坐在花满楼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轻声说了句:“楼楼,破了这个案子,我就回百怪谷去了。”
陆小凤尴尬地咳嗽几声,走过去道歉:“余...阿喜啊,就像花满楼说的,我不是针对你,就是开个玩笑,大家都是朋友嘛,案子的事,不愿意搀和就算了,反正大家图的就是个活得自在。”说完他看一眼花满楼,意料之中的含笑表情,却不是对着自己。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都不容易。
“我那天回来的时候回了下头,就看到那个灰衣人动了动脖子,斗篷下就露出来两点红光,不是一张脸在发红光,感觉像是......眼睛,对是眼睛是红色的。”调整好情绪的余喜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眼睛?”花满楼思索,“正常人只有走火入魔之后内力乱窜到脑袋里,才会出现眼睛发红的征象,还有服用一些药物,可能也会导致这种后果。阿喜,你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比如他的肤色或者行为有无异常?”
余喜摇头,他本来就一直在想怎么能离身边的西门吹雪远一点,根本连那个灰衣人长多高多宽都没留意。
“他全身都裹在灰色斗篷里,连手上也带了手套。”西门吹雪忽然开口。
“这么说来,他可能身体特异,见不得光咯?”陆小凤分析,问花满楼,“你有没有听说过红眼睛不能见光这种毛病?”花满楼平时就爱看一些全是古怪传闻的话本小册子。
花满楼摇头,又继续问西门吹雪:“他个子有没有很高?是不是体型异常消瘦?”
“啊!”余喜叫起来,“那个灰衣人,他好像是个外国人!”
......
外国人?剩下三个人集体看他。
“额.......我是说,他好像是个异邦人。”余喜揪耳朵,说谎话耳朵会变红,尖椒红的红。“你们说他穿着灰衣服,我才想起来,他斗篷下似乎有红色的头发。”
花满楼想了想:“红头发,红眼睛,还见不得光,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种病。”
“你是说,这是一种病?”问问题的是西门吹雪。
“应该是,我回去翻翻书。”花满楼道,“其实我对医术只是略有涉略,如果莫神医在,一定更清楚。”神医莫道晚,已过而立,在这一干人中也算个老大哥,与朱停平常老混在一处,医术也算是门动手的活儿,两个手艺人,见面就斗嘴,简直就是两只炸毛大公鸡,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那种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清高姿态。
“我去把他找来。”西门吹雪说完就走。
......
陆小凤赶紧上前留人:“你怎么说风就是雨,莫到晚跟朱停一个德行,平时用不着的时候各种眼前晃,一到用着了就人影都不见,你到哪里找他?还是留在这儿看看情况吧。”事情牵扯出了云留王,而且他手下四支军队的青砂已有后人现身,还有那个只知道名字的七将军,想必此事一定牵连甚广,西门吹雪负责不了融洽气氛,战斗力还是值得依靠的。
再说还有余喜这诡异的态度,如果真让他悲悲戚戚回了百怪谷,花满楼一定会内疚不已,到时候自己那啥那啥肯定也就不容易,还是留下来个帮手比较好。
天天儿的都需要这么高瞻远瞩,处心积虑,人太聪明,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啊!
花满楼难得帮了个腔:“西门兄,我这里有莫神医送我的医书,我回去先看一看,应该会有线索。”
只有余喜从高兴到失望,不满地看陆花二人——他走就走吧,拦什么拦!
二比一,最终西门大侠还是顺应大多数人的意思留了下来。花满楼回去翻书,余喜去陪云伯聊天,争取套出更多的话来,他和陆小凤负责从那位青砂后人处得到更多的线索。
“你一个人就行了吧。”陆小凤一边往唐门地牢走,一边磨叽,“不然我还是回去跟花满楼一起翻书好了,毕竟他看得不快,有个人念着更好。”
西门吹雪似乎还在为自己刚刚是唯一一个笑出来的觉得丢人,板着脸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
陆小凤咬着根路上随手摘得草茎:“喜欢很久了,就是一直没人陪着一起看。”
“现在有了?”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又有点想笑,想想恨不得整日泡在酒坊青楼的陆小凤,捧着本书册子摇头晃脑的场景,怎么就那么好笑呢?花满楼平时看着不温不火的,敢情是个能把凤凰给驯服的主儿。
陆小凤回头瞅他一眼:“你觉得我该不该有?”
西门吹雪觉得他这话问的怪异:“你有便有,没有便没有,我如何知道你该不该有?”
“唉。”陆小凤叹口气,“西门吹雪啊,你还没到我这个时候,你不懂。有时候这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可有时候,你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地有还是没有。”
西门吹雪显然一点都不相信他这套说辞,十分利落地来了句:“你搞不清楚,回去问花满楼,我也看他比你聪明。”
......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陆小鸡的感情路 聊到了唐门地牢,才发现这唐门的地牢果然是不可小觑,竟然还是水牢。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湿哒哒的腐朽气味,令人作呕。
于是,一身白衣翩翩出尘不染的西门剑神不干了,抱着剑后退两步,往小桥栏杆上一靠,再也不走了。
陆小凤没辙,只好自己进,这时候唐盘不知从哪里火箭炮一样冲过来,冲到陆小凤面前,得他扶了一把才止住没冲进湖里。
“陆大侠,我跟你一起去。”
陆小凤乐了,看西门吹雪:“看见没,这唐门出来的,再胖也是有胆儿的,上赶着要求去地牢待一会儿呢,可比你西门大侠有魄力多了。”唐盘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讪笑着挠后脑勺,连连否认。
西门吹雪就跟没听见似的,只顾着面对一池碧水拗造型。
不过等陆小凤和唐盘一前一后走下去不远处的地牢里,他微微转了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反正极具代表性的一张面瘫脸就是西门剑神的标志。
地牢里,假二爷被铁链子拴了手腕,吊在齐膝高的污水里,这毕竟大冬天的,想想都冷的打个寒颤。
“诶。”陆小凤抱着胳膊摸了摸鼻子,唤醒不知是昏迷还是装睡的人,“不如你痛快交代了,你姓甚名谁,你们究竟在筹谋什么,京城和山西的命案,是不是你们犯下的,唐无庸在哪里。第一和第五个可以不回答,剩下三个如实交代了,我就把你放回去怎么样?”
假二爷此时断发覆面,一身狼狈,闻言冷笑:“哼,陆小凤,收起你那些花言巧语,我不会中计的,你的那些问题,我一个也不会回答,你也不用放我走,我说过,等云君从地狱归来,这天下仍是我们云家军的天下!”
唐盘忽然走过去,从旁边墙上解下一条长鞭,递给陆小凤:“陆大侠,你别跟他废话,要不先打一顿,再硬的嘴也张得开。”
陆小凤自然没有接那条鞭子,反而转了转手上的凤凰指环,盯着唐盘看了一会开口:“胖子啊,你前几天不是表现得挺胆小憨厚的吗?怎么到你二伯这儿,忽然跟变了个人一样?”
唐盘拿鞭子的手一僵,半晌才憨笑着努力解释:“没......没有啊,陆大侠,我只是想尽快找到我大伯的下落而已。”
“大伯?”陆小凤点点头,若有所悟,“只找你大伯啊,敢情你早知道你二伯死了?”
......
唐盘面上闪过无数种情绪,最终化为正常,就算顶着一张胖乎乎的脸,也看出了几分肃然。陆小凤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踢了踢地上的鞭子,绕着人转圈打量:“果然瘦子易容成胖子就是容易,每次胖捕快想变成瘦捕快去耍耍威风,都不得法,倒是瘦捕快偶尔化装成他的模样,去推掉些小姐佳人的饭约,没一次不成功的。唐二公子,您这易容术,也差点就骗过我和花满楼了。”
‘唐盘’镇定开口:“虽然没骗过,我能不能知道,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陆小凤伸手指:“好说。这第一嘛,我经常跟胖瘦二捕快打交道,这胖子和瘦子啊,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你虽然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在努力擦汗,表现你肉多怕热,而且每日都来找我和花满楼,努力让我们相信你是个憨厚老实毫无心机的人,可是不是所有胖子都怕热,而且一个每天出汗快出成河的人,竟然身上一丝汗腥味儿都没有,这实在是一件怪事。”
“还有第二?”胖唐盘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咬着牙问。
“至于第二就更简单了。”陆小凤看他,“你的武功。你的武功并不如你表现的那样差,而且其实你并不会离人笛,花满楼说恐怕你根本就是个音痴,所以明明知道花满楼精通音律,给我们安排的院子里却连一把乐器都没有,而且每次才一来就拉着我和花满楼往外走,生怕他跟你讨论音乐。而且你除了第一次带着那根笛子,让我们认为你就是鬼鸣山上那个小弟子,这之后却再也没带过。”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唐丘现在白皙的面孔有些泛红,他的确是音痴不假,被人这么□□裸地指出来,还真是有些丢人。
陆小凤摊手:“本来我和花满楼并不知道你是谁,冒充唐盘是想干什么,可你身上的确是唐门的内功,所以我们一直以为是你们唐门内乱,你身为唐门弟子,以下犯上囚禁了唐无庸,反而赖在唐无碌身上,直到我发现唐无碌是假的,而这时候云伯来了,我向他打听了一下,唐门里有谁是武功不错,擅长易容,却不通音律的,他就提到了你唐门二公子,唐丘。”说到最后两个字,陆爷已经忍不住笑场,糖球?这名字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要是他他也不会拿自己真名出来。
唐丘显然这名字被取笑多了,浑不在乎,只苦笑道:“我只当让这西贝货闭嘴就行,却不想早被人看穿了。”不过他另有不解:“那位叫云伯的是何方高人?为何会对我唐门的事如此清楚?”其实他虽是唐门二公子,在外却是个庸碌无为,学无所长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竟然连他也会被人注意到。
陆小凤提到这个也牙痒痒,那群老头子就爱装腔作势的,问他们些正经事,总是说半截儿,而且至今,一个老头子的秘密也没套出来,只知道这群活了他们快三四辈的老人精们,肯定都有着不同一般的过往。
“云伯说了,唐门的年轻一辈里,你大哥老成持重,却难有进境,你弟弟太过冲动,难成大事,唯独你外表无才,胸有城府,若你爹眼睛够亮,这唐门只有在你手里,才会发扬光大。”陆小凤打量眼前这还披着张胖皮的人,能让云伯只见过一面就有此赞言的人,想必不是什么寻常庸才,可是却在江湖里从未听闻,果真是奇事一桩。
唐丘苦笑:“名不正言不顺,这唐门永远不会是我的,我也永远不会是这唐门的。”
这话一出,陆小凤吸口气——要糟,又打听到别人家的大八卦了!唐无庸竟然戴了这么多年绿帽纸,想想都心塞。
一边吊着的假二爷也心塞,看来这次是死翘翘了,就算陆小凤不下杀手,这假胖子也不会让自己出了唐门。他就说从没听过唐门有唐盘这号人物,敢情是这唐二小狗假扮的,而且现在告诉他,这唐二小狗竟然不是唐无庸那蠢货亲生的,自己这么多年在唐门里,他么的究竟打听了些什么?
第36章 蛋儿和咩咩羊
唐丘虽然已经被戳破身份,但毕竟年轻人,再怎么也有一分骄傲心性,垂死挣扎道:“陆大侠,虽然你很聪明,能猜出我的身份,但我不得不说,其实第一条根本就是不成立的。”
陆小凤摆手:“我知道,鬼鸣山上那个唐门小弟子虽会离人笛,但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要懂音律。所以我有了第二个猜测。”亮晶晶的凤凰眼看面前人,“其实你就是当年鬼鸣山上的那个弟子,就是你用离人笛伤了钟阴阳,你故意装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物,应该另有原因,现在看来,这原因果然是有了。”
这下,唐丘心悦诚服,伸手缓缓揭去脸上的易容,露出一张瘦下去的唐盘的脸。
胖子都是潜力股,这话不假,瘦了的唐盘,虽然名字叫糖球,却是清清秀秀眉宇端正大好一男儿,但大概是常年装样子装习惯了,总觉得还残留着那么一丝唐盘的酒色之气。
“唐二公子,现在怎么办?”陆小凤瞧一眼彻底心死了的假二爷,问唐丘。即使他方才的话另有深意,但现在唐门能当家做主的,也只有这一个人。
唐丘做了个揖:“陆大侠,先前骗人是我不对,不过我唐丘活了这二十三年,自问对世间贡献不大,却也从没错过有愧天地有愧己心之事。唐门于我有养育之恩,如今唐门受难,若陆大侠不计较,就请帮忙替唐门解难,也算我报了这二十年恩情,从此天高海阔,我随意去闯,活到如何地步算如何。”
陆小凤往旁边挪一步闪开:“你我同辈,二公子这么大礼,陆小凤怕是受不得。不过二公子是不是要先开诚布公谈一下,唐门究竟出了何事?”
唐丘看了看假二爷,又看陆小凤:“陆兄,不如我们回去再谈?”
陆小凤点头,没所谓的往外走,不过心里倒是对这位唐二公子有了新的认识——这一改口就叫陆兄了,挺会顺杆子爬的啊。
西门吹雪见两个人这么快出来,却也没问,跟着就要回去,被陆小凤拉了一把,往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他打开一看,径直往另一边走,眼看就出了园子。
“西门大侠这是?”唐丘扭头。
陆小凤摆手:“没事儿,别管他,估计刚刚在门口熏着了,你也知道这大少爷脾气,没人受得了。”
“哦。”唐丘点点头,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离开的方向,才两手提着去了填充物仍然宽大的袍子往前走,陆小凤后面边走边笑,怎么这么像个胖鸭子?
回去之后,余喜正好拽着云伯的衣服边儿,死乞白赖地往外拖着走,云伯睡饱了,正乐得跟他逗会儿。花满楼从另一间房里出来,暗卫在后面捧着本书。
“找到了吗?”陆小凤三两步走过去,拿过书看了看,果然有一页做了标记。
花满楼拿回书重新交到暗卫手里:“先说唐二公子的事。”然后直接走过去,跟云伯打过招呼,唐丘见了个礼,对小凤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陆小凤一把揪过暗卫,拖到一边逼问:“你家少爷自己看的,还是你给他念的?”
暗卫嘟着嘴不说话——哼,跟咱家少爷一样,生气呢!
“快说!”陆小凤厉声厉色,很有点准姑爷的架势。
“少爷自己看的......”暗卫不情不愿地承认,又替自己少爷委屈,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错的一定不是自己家少爷,就是这么护短,谁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