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退位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Act 6. King
我,传道者,在耶路撒冷作过以色列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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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帝国,最早这里由皇帝统治,后来,皇帝被国王与女王所取代,再后来,国王与女王被元帅所取代。但是,寰辰,我的孩子,你要记住,最本质的东西从来没有改变,千百年来变化的只是无谓的称呼罢了。”
“父王,您是不是又睡糊涂了?侍人,拿安眠药来。”
“不、不……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已经睡得够久了。寰辰,你听好,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令民众最恐惧的东西。你可以号称自己是仁义之君,你可以慷慨地撒播你的怜悯与慈爱,但这一切都以民众的恐惧为前提。你必须确保他们深深地惧怕你,那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二王子殿下,安眠药取来了。”
“立即给父王注射。”
“是。”
“民众最害怕的,那就是国王的王冠,就是国王的权杖,就是……”
“母妃,您怎么回来了?您不是去休息了吗?”
“就是、就是……”
“请您不要担心,这些药只是帮助父王更好地休息罢了。”
“就是权力。”
瞿寰辰搀着母亲的胳膊,将她带离了父亲的病榻。亲王妃那对湛蓝的美丽眼瞳中写满了忧虑与焦灼,她不断地回头望向陷入沉睡的亲王。
亲王入睡后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温暖的天鹅绒被之下,他的胸口一次次剧烈起伏又骤然停止,呼吸停止的时间是那么长,直到人们以为他再也喘不上气时才会再度恢复,就像泡沫膨胀到极点后猛地炸裂,徒留虚空,徒留惘然。
瞿寰辰薄唇紧抿神色冷漠,宛若希腊雕像般的俊美五官上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亲王妃抓住儿子的胳膊,指了指亲王病榻的方向,又指了指远方女王宫的方向,红唇微分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宫人们要去取纸笔来,瞿寰辰拦住他们,笑着对母亲说:“母妃,有什么话请您以后再说吧,我得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大王子殿下要在军部召开会议,我估计是要商议加冕仪式的细节,您知道,这些繁文缛节向来会花费大量时间。父王无法下地行走,我得代他出席呢。”
亲王妃焦急地比划着什么,喉咙里发出了兽类般的呜咽声音。瞿寰辰蹙起他那淡金色的美丽眉毛,摆摆手转身离开。人们四下散去,只留亲王妃一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渐行渐远。
王子的寝殿中,宫人沉默而迅速地服饰瞿寰辰更衣洗漱。侍卫长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询问:“请问殿下,今夜需要传唤宫人服侍吗?”
瞿寰辰换上轻薄的睡衣,灿烂的金色卷发倾泻而下,宛若夏日艳阳。
“不必。”
“殿下,恕属下多言,滥用抑制剂会对您的健康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瞿寰辰微微一笑:“那么,你能为我找到一位满足我所有要求的床伴么?”
“您的要求是……?”
“让我想想……嗯,最好是像少将夫人那样的黑发美人,乖巧听话纤细美丽,还有用一只手就能握过来的细腰,就像这样——”
瞿寰辰用右手在空气中虚虚一握,颇感兴趣地问,“你能找到么?”
“抱歉,属下问了多余的话。”
“真无聊。”
瞿寰辰孩子气地耸了耸肩,宫人们低眉顺眼地缓步离去。
侍卫长仍留在原地,右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佩剑。
“殿下,明天大王子的会议,您还是不去参加为妙。”
瞿寰辰皱了皱眉,语气不善地问:“怎么?王室成员连出入宫廷的权限都没有了么?”
侍卫长单膝跪地,垂首禀报:“这是亲王殿下的命令,明天一整天,亲王宫里的任何人,包括您在内,都不准踏出王宫半步。”
“父王病糊涂了,你们也跟着糊涂吗?”
“只要亲王殿下还活着,他就是亲王宫的主人。”
瞿寰辰低声道:“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病人还想折腾什么?他还有几天活头呢?”
侍卫长谦恭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属下惶恐。”
瞿寰辰转过身,冷冷地丢下一句:“滚。”
侍卫长很快离开了,独留瞿寰辰一人孑然立于窗前。月光西斜,夜莺在茂密的枝头活泼地跳跃,婉转的小夜曲是如此悦耳。瞿寰辰的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角落,他喃喃地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又一次回忆起了那个回不去的夏天。
“二王子不能出席会议?为什么?”
“说是突生急病,病得很重,请辛少将代为传达歉意。”
“啧。”
辛丰翎不耐烦地掐灭烟头,直接拎起侍卫长的衣领。
“大王子病得都快死了还被老子拎起来开会,这二王子倒娇气得很啊。”
仿佛是为了应和辛丰翎的话语,停在不远处的那辆挂着军部和王宫旗帜的黑色加长轿车中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侍卫长远远望去,车座的后窗依稀映出大王子憔悴的侧颜。
“既然如此,请允许属下回宫通报,请少将回车稍作等待。”
“快去快回。”
侍卫长摁着佩剑跑回亲王宫,王宫的大门重重地合上。
王宫禁区幽静深僻,辛丰翎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只香烟,吊儿郎当地叼在嘴上。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点燃火机,一边从容不迫地走向车子。
锃亮齐整的黑军靴毫不留情地踩过王宫悉心呵护的草坪,柔嫩的草茎向下弯折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刺啦。
刺啦。
辛丰翎眯了眯眼,脚步渐渐放慢。
有什么不对劲。
不详的预感源于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辛丰翎谨慎地停在车子十步开外的地方,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大王子正用洁白的手帕捂着嘴咳嗽。
有哪里不对劲。
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他知道一定有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咚。
加长轿车的前门忽然打开,司机跳下车迅速地朝外奔去。
辛丰翎丢下刚刚点燃的香烟转身就跑,几乎就在他背过身的同时,巨大的热浪如烈焰猛兽般汹涌袭来!
在霸道的爆炸力道冲击之下,辛丰翎被气浪掀翻在地连着滚了几个跟头狠狠地撞上了路边的栅栏。
接着就是撼天动地的巨大轰鸣。
辛丰翎紧紧地抱住头部,灼热的气浪毫不留情地舔舐着暴露在外的衣物和肌肤。他竭尽全力地瞪大眼睛,却只能看到加长轿车的残骸在火海中燃烧殆尽。
热浪裹挟着一扇破损的车门呼啸而来,辛丰翎的鼻中流出了浓稠的鲜血,耳鸣带来的眩晕感使得他头昏脑胀浑身无力。
砰。
车门狠狠地撞上辛丰翎的身体,锋利的碎片深深插入他的肋骨。
辛丰翎眼前一黑,辛辣的疼痛麻痹了全身的感官与神经。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辛丰翎恨恨地想,早知道这条命要交代在这里,今早就该把那小婊子掐死再出门。就算一起下地狱,也好过老子死了他又落到别的男人手里……
再度唤醒辛丰翎的还是疼痛。
僵硬的胳膊上被扎入了金属针头,冰凉的药剂源源不断地流入损伤的皮肉之中。鲜血淋漓的伤口逐渐凝固,迟钝的感官恢复了知觉。
灵魂正在在地狱边缘徘徊时,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亮。辛丰翎坚持不懈地追逐着那点光亮,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睁开双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白色天花板,幽灵般的人影在眼前扭曲变化。过了很久,模糊的视线才变得清晰,嘈杂的声响如潮水般涌入双耳,吵得辛丰翎耳朵发疼。
“少将?少将?您能看见吗?”
一个医生在辛丰翎面前立起三根手指不断摇晃,辛丰翎不耐烦地闭上双眼,用沙哑而含混的嗓音问:“我的身体怎么样?”
医生一边指挥医护人员推着辛丰翎的病床快速地奔往手术室,一边解释:“送医的路上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您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动手术把爆炸碎片取出来就好。”
辛丰翎松了口气,又问:“大王子怎么样?”
闻言,一个荷枪实弹的军官快步上前,俯身在辛丰翎耳边答道:“炸弹就藏在车座底下,大王子当场毙命,死得透透的。”
手术室很快出现在眼前,辛丰翎骂了几句,大声地说:“别急着做手术,先等等,我得见个人。”
医生们害怕耽误重要军务纷纷止步,军官着急地劝道:“您是要见辛元帅么?元帅现在进宫面见女王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要不您还是先去做手术吧。”
辛丰翎道:“我见那糟老头子干嘛,我是要看我老婆,你现在去我家,就说我快死了,赶紧把我老婆弄来。”
军官像是没听清楚,反问一声:“啊?”
辛丰翎睁开眼睛不悦地说:“啊什么啊?反正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们先把我老婆接来再说。”
军官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医生出言劝说:“少将,虽然您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这伤势也是早治早好拖延不得。您还是先动手术吧,等到术后再见夫人也不迟。”
辛丰翎道:“少他妈哄我了,我知道你们这手术一动起来肯定就没完没了。好,你们不去接他,那老子就爬回家再爬回来!”说着,辛丰翎一把扯掉胳膊上的针头,撑着病床摇摇晃晃地就要爬起来。
军官们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合力把少将摁回病床,医生一边给任性的伤员更换针头,一边满头大汗地说:“要不你们把少将夫人接来,我们先在走廊里做一些紧急措施,应该可以撑到夫人到达。”
军官们还在犹疑不敢拿主意,辛丰翎愤愤地喊道:“还不快去!”
“是!”其中一个军官掉头就跑。
辛丰翎闭上双眼剑眉紧缩,竭力忍耐身体的疼痛。裹在肋骨的纱布一层又一层红得滴血,医生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辛丰翎数着数字,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回廊里才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少将,我把夫人给您带来了!”
辛丰翎猛地睁开眼要坐起身,又因为晕眩摔回床上。
正眼冒金星痛不欲生的时候,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搭在他烧得发烫的额头上,跟着是小猫般怯生生的声音:“辛丰翎,你现在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快死了?”
辛丰翎干巴巴地咳嗽了几声,急促而剧烈地拼命呼吸。
易维清连忙收回右手,生怕自己不小心把辛丰翎给碰坏了。这家伙明明长得魁梧有力凶悍异常,每天晚上都变着花样地欺负他,今早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伤得如此之重?
易维清是憎恶辛丰翎的,但此时此刻,辛丰翎如此虚弱地躺在他眼前,易维清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无比担忧惊慌。
鲜血染透的洁白床单,断断续续的呼吸,还有睁也睁不开的双眼……易维清想到了那个晚上,躺在产床上的妈妈就那样死去了。她变成了棺椁中的枯骨被深深地埋在土地之下,他再也听不到她悦耳的声音,再也不能触碰她柔软的双手,再也不能亲吻她圆润的脸颊。
死亡是不可超越的终点,万物归于虚空。
“辛丰翎……你这个混蛋……不要死啊……”
易维清慢慢地跪倒在床边,美丽眼眸泪流不止。
辛丰翎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用手指慢慢梳理易维清黑亮的短发。
军官们皆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只有医生好心地提醒哭得伤心欲绝的易维清:“夫人,您不必过分忧虑,辛少将的伤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
辛丰翎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说话的医生。
医生被那狠辣的鹰隼眼神吓得后心发凉,忙道:“还是快点开始手术吧,少将伤势严重性命垂危,再拖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易维清连忙起身后退一步,医生们合力把辛丰翎推进手术室。易维清呆呆地跟了一步,直到两扇门扉啪的在眼前关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能跟进了。
出于安全考虑,医护人员带着易维清去做身体检查。检查完毕后请他在休息室等待,一部分军官奉命保护少将夫人,剩余的军人则留在手术室门口待命。
手术的时间十分漫长,易维清等得心急如焚,一整天都未进水米。直到夜深,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易维清终于挨不住困顿,倚在墙角陷入了沉睡。
醒过来时,易维清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揉揉眼睛,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身体的温度是易维清无比熟悉的,这些天来,他每个晚上都跟这个人睡在一起。
“辛丰翎?你怎么样了?”
易维清小心翼翼地坐起身,避免碰到辛丰翎伤痕累累的躯体。这张病床的空间对于一个人来说绰绰有余,对于两个人而言就有些局促了。幸好易维清身量纤细,他像只小猫乖巧地蜷在辛丰翎手边,仰着那美丽清纯的小脸忧心忡忡地端详辛丰翎。
病床的上半部分被支了起来,辛丰翎半倚半坐靠在床头,右胳膊打着厚厚的石膏固定在胸前,胸腹部分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病号服只能披在肩上。不过,辛丰翎的心情倒是很不错,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捏了捏易维清的脸颊。
“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是你么,呵。”
易维清问:“我怎么了吗?”
身体检查的初衷是出于安全考虑,防止易维清受到歹人的毒害,没有想到居然查出了一个意外之喜。
辛丰翎坐直身体,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你怀孕了。”
易维清登时瞪大双眼,像是听不懂“怀孕”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辛丰翎心情格外舒畅,畅快到连身体的伤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支香烟,没有点燃,就那么直接叼在嘴里尝味道。见易维清傻乎乎地抚摸平坦的小腹,辛丰翎眼含笑意地说:“我都说了,幸运女神是我的婊子。哼,瞿寰辰这小子居然想拉我给他的倒霉哥哥当陪葬,简直是痴心妄想。”
“啊?”易维清吓了一跳,连忙追问辛丰翎,“爆炸案真的是二王子做的吗?”
辛丰翎闷声闷气地说:“不是他就是他老子,反正亲王宫脱不了干系。”
易维清担心极了:“那怎么办?女王陛下会不会报复寰辰?”
寰辰?
小婊子还从来没直接叫过我的名字呢。
辛丰翎脸色一沉,一把掐住易维清的脖子把人直接摁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易维清的额头硬邦邦地磕上床沿,疼得眼冒金星,娇嫩的肌肤红了一块。
辛丰翎吐掉香烟,大手摁着易维清的细腰,咬牙切齿地说:“你个小婊子就会气我,肚子里怀着我的种还不老实!”
易维清怕压到辛丰翎的伤处撑着床想爬起来,却被辛丰翎视为“不老实”的证据。啪的一声,辛丰翎狠狠地打了一下易维清的屁股,易维清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打过这个地方,也就辛丰翎这个混蛋会如此随意地打骂他。
易维清又生气又委屈,趴在辛丰翎的大腿上大声地分辨:“我只是叫寰辰叫习惯了一时忘了改口,嫁给你以后我早就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哦?是么。”
辛丰翎立即拎着易维清的后脖子把人提起来,易维清不得不双腿分开跪坐在辛丰翎身上,一抬头就撞见辛丰翎百般怀疑的表情。
易维清自叹命苦,带着哭腔控诉道:“当初是你把我从王子手里抢来的,你应该明白,我很可能已经跟前未婚夫发生了亲密行为。如果你真的这么介意这一点,那你为什么还要向我求婚?你是不是为了筹集军费?”
听易维清带着可怜兮兮的哭腔说话,辛丰翎心里原本升起了一丝怜惜,易维清毕竟比他小十几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辛丰翎简直被这不懂事的小孩子气坏了,凶神恶煞地说:“老子稀罕你家几个臭钱吗?我想要钱还不能直接问你老子要?他敢说不给?”
易维清鼓起勇气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辛丰翎捏着易维清尖尖的下巴,凶狠地说:“我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但你呢?白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一开口简直要把人气死。”
“你从来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