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汛上前跪在执明面前,低着头说:“耿川在入金河上游的冰里填埋了炸药,他趁着我军过河之际派人点燃炸药,入金河的冰层被炸开,从上游漂来许多冰块,现在别说天权军不善水战,即使我军有水师有战船也拿凌汛的入金河没辙了。”
执明眉头紧蹙,叹了一声,“耿川善地形战……本王算是体会到了。莫汛,你快去安排军医和后勤接收伤员,也尽快统计好我军的损失。”
“得令!”莫汛行礼退下。
执明在王帐前来回踱步,很快营中便听到一些伤员的呼喊和呻_吟,执明捂着耳朵冲进王帐。
“将军,天权退兵了!”
耿川点头,仍然看着远处救援战友的天权军,“传令下去,不要懈怠,天权过入金河是必然的事,这次让他们有所折损……天权王一定会报仇。”
“可是现在入金河凌汛,他们怎么……”
“天权王或许不熟兵法和战场,但莫家的将军可不是!”耿川转头瞪了那个天枢的出身沈家的副将一眼,“某原来的计划是炸了入金河上游的冰,天权军的铠甲是最厚重的,且他们的步兵人手一面盾牌,这些负重正好会把他们拖入入金河的河底!我不知道卸甲行军的命令是谁下的,但这说明他们对行军之事十分谨慎,天权坐拥百万雄师尚且如此,而你们呢?”
耿川说完后不管脸色通红的副将,径自前去下达军令。
“王上!这次入金河凌汛我军折损近七千人……”莫濧清点好后走进王帐禀报。
执明僵着脸,把桌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告诉本王,可有渡河之法?”
莫濧看了莫汛一眼,莫汛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说:“往更北的地方行军可以找到坚硬的冰层,那里甚至能通过骑兵,但是花费的时日会更多,若想尽快渡河则可以等上游的浮冰积聚再让步兵卸甲渡河,不过……卸甲后的天权步兵优势则大打折扣。”
“现在攻下九原州前的这个城池,你们有几成把握?”执明没有选择任何的方案,只问二人这个问题。
“五城。”莫汛估算过骑兵和天权步兵的人数后,得出一个结论,因为知道执明必会不满,在说出口的同时也跪在地上。
“本王不要五五之数,这仗本王要必胜无疑!”执明一拍桌子,“我六千多的天权兵士的血,本王要天枢和遖宿血债血偿!”
莫濧也跪在地上,“王上,若要必胜,臣有一计!”
莫汛似乎被莫濧提醒,若有所思。
“臣看过地图,这个城池距九原州并不远,而且它们北面有一座小山,山正巧临着入金河上游……”莫汛听到莫濧的话,连忙捡起被执明扫到地上的地图,摊开在桌面上,执明一看,果真如此。
“我军可到山上,从入金河的上游过去,直取九原州!”莫濧说到这里一顿,“可营中伤员过万,臣怕行军过慢,延误战机。”
执明眼前一亮,“郎官好计谋,伤员可以留在原地待命,本来突击也用不上太多的人,而且大营有人,天枢的斥候应该不会这么快看不不妥之处。”
“王上若是不急,可派遣神风营的斥候查探情况,从长计议。”莫汛跪在执明身边为自己的神风营揽活儿。
“很好,有斥候先行查探情况,说不定能更快到达九原州还不用惊动对面的耿川。”执明对神风营的能力自然是深信不疑。
莫濧骑着马看着河对面紧闭的城门,紧紧地攥着缰绳。入金河这次失利不多不少会影响天璇军的士气,虽然这样说对陵光有些不敬,但天璇的希望全寄托在执明和天权身上了,天权一旦吃了败仗很有可能会对天璇军造成影响,也会拖了在天璇带兵作战的上将军的后腿。
耿川与莫濧遥遥相望,他刚写了一封密信劝谏毓埥放弃天枢,与钧天合谋拿下天璇。昱照关易守难攻,但整个天璇都被遖宿控制的话……天权王便没有退路了。
“很有兴致嘛,这么冷的天和敌军将领深情对望。”夜枭站在耿川身边,啧啧称奇。
“夜枭统领不去送信吗?”
“我可是有属下的。哪像你,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天枢将领不信你这个开阳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耿川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天权军的方向,“统领大人说的是,某毕竟与三大世家有仇,他们信不过某也是应该。某也没把天枢开阳放在心上。”
“开阳也不吗?”夜枭饶有兴味地观察耿川。
“开阳故主……曾经某尊敬的君上,又何曾把百姓放在心上,开阳徭役之重为钧天之最,你们遖宿人可能是无法想象的。”耿川说着不想天枢和开阳,但不多不少还是有些感叹的,“说到底,某做天枢人的时间还是挺长的。”
“将军不是在天玑当过兵吗?可曾进过齐之侃?”
“自然是见过齐将军的,某在天玑军里是养战马的,说来……还没上过战场呢。”
“哦?”夜枭挑眉。
“统领大可不必试探某,某已与王上交代清楚,无有不言。”耿川有些无奈地说道。
夜枭在面具下的眼睛眯起,想起毓埥对耿川的信任,他虽不放心,但耿川已坦白至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刺探的了。
莫汛派遣的斥候回报,九原州北面的入金河冰层坚固,且河道狭窄,是个突袭的好地方。
“臣建议先让步兵趁夜行军,白天以以往的人数起灶,干扰天枢斥候的判断。”莫濧献上一计,执明不懂兵法战术,自然是都允的。
天权依计行_事,已有五天之久,而天枢斥候果然没有发现天权军的不妥,但耿川却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莫濧不会坐以待毙,已经五天了!天权军绝不可能毫无动静!”耿川对着副将和斥候恼怒地说,“某不是说过了吗?小看天权会一败涂地的!”
副将却一脸不在乎,“入金河凌汛又不会那么快过去,天权王可是从未离开过天权的啊,那种养尊处优的富贵闲人又懂什么兵法战术?”
“天权王不谙战术,可莫家的两位将军却不是!”耿川在地图上仔细观察,把自己当做莫濧思考,终于发现一丝端倪,“九原州……他们的目标是王城!”
见副将仍是一脸不解,耿川气得一拍桌子,“传令下去,遖宿的士兵随某返回王城!天枢军留城待命!”尔后耿川率军急行返回王城,生怕慢了天权一步,被天权攻下王城。
执明站在山丘上,看着用巨大的纸鸢滑翔至王城城墙上杀敌的神风营士兵,心中大悦,“莫汛,你的儿郎们当真厉害,本王不过玩过一次纸鸢,他们就记住了,还用在战场上。”
“王上,末将与神风营的诸位自是为了王上死而后已——”
“哎哎哎,别说了,本王不爱听这个,”执明无奈了,“个个都要死要活的,多不吉利啊,再说了,这么多人都要把命交付本王,本王还担待不起!”
莫濧一见神风营拿下了北门,城门大开,便向执明请旨进攻。
☆、青龙琉璃樽
耿川赶到九原州时,天权军已经拿下了王城的北门,天枢军见遖宿军回来皆是大喜,忙开城门,苏瀚崔琳沈旭三人出来迎接。
“耿将军,天权军已拿下了北门,现在如何是好啊?”
耿川不理苏瀚,只与自己的遖宿兵士下达应对的几个军令,才看向苏瀚,“苏上卿,不怕老实跟你说,九原州恐怕是无力回天了。某与天权军交手几次,发现即使是最为下等的兵士亦有以一敌数的本领,上卿们你们看,哪国步兵可以人手一面盾牌,且身上穿着精良的盔甲?光是那一身防具的花销便是天枢三个步兵都比不上的!”
苏瀚脸色难看,“天权富庶那是天下皆知——”
“可天权王还是愿意舍这么大一笔花销在军队上。”耿川敲了敲身旁护卫胸前薄薄的护甲,“遖宿军已是凶猛之师,可遇上天权军……简直无从入手!”
天枢王城街上一支天权步兵的分队举着盾牌手持长枪向前推进,而他们前方的天枢军都束手无策,只能惶恐地后退,然而他们身后却是用龟息术隐匿气息的神风营士兵……
两边都是血肉和哀嚎,耿川和莫濧的眼里却只有对方和对方的剑,兵刃相击时二人都为对方的兵器而感叹。耿川惊叹于莫濧有一把好剑,而莫濧则是惊异于耿川手中握有神兵。
“耿将军,好剑,好剑术。”莫濧脸上有一道血痕,尽管不是他自己的血,却也让人侧目。
“家父所传而已。”耿川忽略神兵相击时发出的共鸣,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又是一招。
夜枭忽然从耿川背后出手,所幸莫汛出刀挡下夜枭的偷袭。
“我以为大郎只会用剑?”莫濧回以微笑。
莫汛耸了耸肩,转动手里轻巧的两柄弯刀,“神风营都佩这个,步兵也有啊。”
夜枭自然看出了些门路,眯着眼看着莫汛的双刀舔_了舔嘴唇,“有些意思,不过择日再战吧。耿将军,王上答应了你的提议,回去吧!”
耿川听了也不多言,收起自己的大剑,鸣金收兵。
“耿将军!你这是要抛下天枢了吗?!”苏瀚等三人大惊。
耿川扫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诸位为何不曾奇怪过某不过是马夫出身,在天玑当兵时也是没有上过战场的,那某一身功夫哪里来?”
苏崔沈三人都愣住了。其实他们有过这样的怀疑,但当下有更要紧的事便没有遣人查探而已。
耿川见他们脸色大变,心里也明白,“某与三大世家所控的天枢商会有仇,诸位都知道,先王也是,故先王招揽某至麾下,培养某作为刺杀三位大人的刺客,只可惜,先王身体羸弱,三位又挟先王幼弟为新王,先王只好让某出逃天枢至玉衡。”
三位大人已是冷汗淋漓,双股打颤,不想孟章的哥哥竟有过这么狠毒的心思!
耿川向着天枢王陵的方向作揖,“王上,某已尽力,且天权王与您有过约定,那今日过后……各不相干了!”
不待苏瀚等人细问,耿川转身便走,心中对开阳和天枢的最后一丝羁绊也随风而散。
执明站在天枢王宫里,看着跪在堂上的天枢众臣心里大为厌恶。他翻出王座暗格里的青龙琉璃樽,拿出当年他的父王与天枢先王的结盟商议书信,还有天枢先王收集到的三大世家收买天枢王宫医丞,害自己失药重病的证据,当然还有他们在孟章的药里下毒的证据,如此一来,三大世家已经合谋先后害死两位天枢王,证据确凿,自然无一有好下场。
执明收押那三人后,背着手说:“天枢先王曾与父王有过结盟的意思,只可惜还没谈拢你们的王便归天了,现在看来天枢宗室凋零……”
“臣等以天权王马首是瞻!”天枢的朝臣早在三大世家和天枢王的角力中练出一身墙头草的本事,执明话都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懂呢。
执明笑了笑,像当初攻下天玑王城时那样安排接手的工作,然后去祭拜孟章和他的兄长。
祭拜过后的晚上,执明大叹一声:“如果当初父王跟天枢王达成了远交近攻的协议,这天下是不是就大不一样了?”
莫汛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王碍于王上对天璇王的仰慕之心,故而当时并没有答应天枢王的提议。”
执明一下子泄气起来,“哦,对了,这样我们天权是向天璇发兵,他们是攻打天玑,我本王都忘了。不过若是当初应了,那本王可就遇不上阿黎了!”
最好自然是遇不上!莫汛忍不住腹诽。
“王上,天枢的朝臣都向我军投降,连之前在入金河前的城池也送来降书。那现在的天枢侯该如何处置?”莫濧上前禀报。
“他的母亲呢?”执明梳理了一下关系,才想起现在的天枢王是孟章和他兄长的一个侄子,现在仅仅两岁,而他的父亲因为三大世家的关系已经死了。
莫濧面露不忍,“侯夫人在王城被破之时惶恐自尽了。”
“……她是不是想太多了?”执明忍不住埋怨,“唉,这孩子怪可怜的,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可又不能留他在天枢……不如把他带到开阳侯府?本王的胡伶都在那里,她们不是说过她们会带孩子么?把天枢侯交给她们吧!”
“上将军,这次一役……”陵光收到钧天军中多了一支精良的骑兵,几次交手后双方都没讨得了好,天权上将军还受伤了,特意赶来前线振奋军心,并且探望上将军。
“无妨,”上将军任由军医摆_弄为其包扎伤口,丝毫没有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而动容,“王上,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与遖宿对抗已十分疲惫,不须在意臣这边的事,臣定当遵守当初王上的交待,不让钧天军过陵水,王上还是回王城吧。”
莫澜走入帐中,“王上来看看爹呢,爹怎么还赶王上走!”
“澜儿?!”上将军大惊失色,又被军医一把按下,“澜儿你不是在定州吗?!”
“哼,天权国中无大事,王上都去征战沙场了,我好歹是天权的郡侯,来天璇支援怎么了?”莫澜坐在陵光身旁,“天璇王我又不是不认识,我这次来天璇可是为了运送粮草和一批兵马的!”
陵光这些天有莫澜陪伴也是开朗了不少,“将军辛苦,孤王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以谢将军为天璇所做的一切!”
上将军刚想倒茶,便被军医以颜色警告,不得已只好拿起桌上黑漆漆的药与陵光碰杯,一饮而尽,“王上客气了,我们王上走前嘱咐过臣,怎么也要保住天璇,且王上在南边指挥大军作战也是不易。”
陵光在陵水只停留了两天,天璇南部的军报说遖宿突然对天璇发起猛攻,现在已经拿下天璇与遖宿最近的一座大城。
陵光冷着脸带上莫澜返回王城。一些大臣也开始慌了,钧天和遖宿两面夹击,时间一长必定不能坚持,而执明还远在天枢,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老师。”骆珉在仲堃仪面前行礼,仲堃仪自从到了钧天皇城后便一直愁眉不展。他让骆珉上前,低声安排他的计划,骆珉听后十分震惊,“可是……戚将军是现在的前线——”
“但戚将军在,高将军便无法获得共主青睐,又或者说,在共主眼里慕容黎才是他最信任并予以重用的人。”仲堃仪的脸在昏暗的灯下让人看不真切,“即便慕容黎当真对共主忠心不二,遇上天权王也是无法下手的,那何不让我助共主一臂之力呢?”
骆珉轻叹一声,“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老师,保重!”
仲堃仪拨了拨桌上的油灯,轻声说道:“慕容黎害你惨死,公孙兄,我决不会放过他,你的仇我会帮你报的!”
毓埥秘密前往鼓长城,他在那里只等了几天耿川便到了。
“耿卿,你在信中所说……要与钧天联合拿下天璇?”
“臣见过王上!关于王上说的,不全然是。”耿川行礼后娓娓道来,“和钧天联军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我军应该要比钧天更早拿下天璇,尤其是昱照关!”
毓埥若有所思,耿川进一步解释:“臣已从天枢拿走大批战马,且天枢三大世家已倒,他们产粮不丰,又亡国两次,实在是鸡肋之地,留与不留已不重要。但天璇不同,天璇地势平坦粮产丰足,更重要的是,那里有连接天权和钧天大地的昱照关,只要我军炸断昱照关的石桥,那么天权的粮便无法继续支援天权大军了。”
“炸了那座石桥?”毓埥仔细琢磨,“耿卿所言甚是,没了石桥,他们也无法支援他们的国主,更重要的是此举可以动摇他们的军心。”
耿川摇头,“天权军倒是未必会动摇,天权王十分精明,石桥断了并不会让他有所顾虑,天权军粮草供应十分充足,想来在决定支援天璇的时候已经把粮草大量运出来了,不过让天枢和天玑的百姓丧失他们对天权王的信心,还是可以的。若我军拿下天璇,怕钧天会与天权和谈。”
毓埥皱眉,“本王可不信天权王会与钧天和谈。”
“自然不会,天权王再爱瑶光王也不可能向钧天低头的。”耿川指着地图,“若拿下天璇,那么此时最弱的便是钧天了,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天权王也必定要与我军继续交战,暂时放下钧天。”
毓埥看着耿川,“耿卿可有克制天权军的办法?”
耿川向毓埥行礼,“王上,臣有个不情之请。这次攻下天璇需要王上亲征,请容许臣在雾澜江训练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