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杀]三家轶闻辑录完本[耽美虐恋]—— by:陆离流离

作者:陆离流离  录入:07-10

景衫薄低下头,“他们死了儿子,就算难为我,也是应该的。三师兄查过,于文太做过很多坏事,可是,他刺那个人的眼睛却是没做错的,我因为这件事连累他丢了性命,总是于心不安。”
商衾寒点头,“既然如此,就上路吧。”
“商衾寒这时候就要走?”晋枢机揣摩着他的用意。
“带他的小师弟去于家负荆请罪。”商承弼合上了奏表。
“哼!有他撑腰,兴师问罪就好,还谈什么负荆请罪。”晋枢机盘算着,“只是,他这一做姿态,于家未免要给他几分薄面,我本欲看他们鹬蚌相争,如今,恐怕不能了。”
商承弼扫了他一眼,“你做事从来不过脑子,于家那小窝囊废是你以摄魂术控制景衫薄心神才被废的,如今王叔一去将军府,第一件事定是押着景衫薄请罪,第二件嘛,便是一起骂你了。”
晋枢机伸了个懒腰,“骂就骂吧,我被人骂得还少吗?”
商承弼却摇了摇头,“他们定是要一起对付你的,这次回去,你乖乖待在朕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那不成了坐牢吗?”晋枢机不服道。
“你本来就是坐牢,难道今天才知道。”商承弼的命令从来不容置疑。
“好,我若是坐牢,你便削了我的爵、封了我的府,穿了我的琵琶骨挂起来吧。”晋枢机偏过了头。
商承弼的手真的滑过他琵琶骨,晋枢机身子一颤,商承弼笑了,“有时候真宁愿你什么也不会,每日只能乖乖陪在我身边。你若不这么强,朕也少花些心思了。”
晋枢机低下头,目中却突现哀戚之色,商承弼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脊背,“是我失言了,我最爱的还是你意气风发,站在我身边,笑得明艳却不娇媚的样子。”
晋枢机轻轻吻了吻他胸口,“你不必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我是什么样的命,其实,自己早都知道了。”
商承弼顺手端过药碗来,“药都凉了,快些喝了吧。”
晋枢机由着他喂了一口,半颦了俊眉,“再苦的药我都咽得下,却最讨厌这种酸唧唧的。”
“是吗?朕尝尝。”商承弼居然真的舀了一小勺去尝,“是有些酸了,但却是酸中带甘,也不算难吃的,再试试。”他究竟是万乘之尊,做到这个地步,又亲自端药喂水,连晋枢机也不能再拧着,便只就着他手将那碗药喝了。
“早些回去吧。”晋枢机躺在了他胸口,“其实我喜欢这地方,我们这样躺着,比宫里畅快多了。可是,已出来这么久了。”
“朕和楚衣轻商量过了,再停三日,待他配好了另一味药就走。”商承弼思忖片刻,“更何况,朕也不愿意这么早就碰到靖边王。”
“一切由你做主吧。”楚衣轻给的这位药吃了之后甚是渴睡,如今还不到巳时,便枕着商承弼手臂睡着了。
商承弼望着他睡颜,轻轻替他将贴在鬓边的散发顺整齐,若是让重华知道他的摄魂术被药力压制,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睡得这般香甜了。他轻轻吻了吻晋枢机额头,重华,朕定会护你一生。
“我来辞行。”商衾寒敲开了楚衣轻的房门,将一幅卷轴放在桌上,楚衣轻只是静静坐在茶龛前,暖火静静地烧着,大概是眼前烹茶的人太平和,连火苗都不会有扑簌簌的爆破声。
楚衣轻自斟了一杯茶,却不曾让商衾寒,商衾寒跪在他身侧,替他涮洗茶杯。沙漏浅浅地泄出数不尽的光阴,那些爱恨纠缠都散在茶雾里,谁也不愿提及。
“我这次回来,好像还未曾和你好好说过话。”商衾寒先开口。每次总是他先开口,楚衣轻只是听着,或者,这么哑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说话可以被当作不会说,而不是不想说。
商衾寒似乎习惯了他的没有回应,他的眼睛望着他持着茶盏的手,“你还好吗?”
楚衣轻点了点头。
“我这次回来,会带小夜回大漠去。”他的话说得很慢,只是等说完了都没有问出那一句,“你是不是和我们一起走。”
“小夜的性子太急,正该去好好磨一磨。”楚衣轻比手势给他。十二年光阴,有整整三年都是朝夕相伴,他们之间本来不需要手势。
“风行很惦念你,说学成武艺才敢来见你。”商衾寒听得出,水已沸起来了。
楚衣轻存了火,略点了点头,商衾寒自己斟了一杯茶,“你煮的茶还是这么香。”
“风行年纪还小,叮嘱他注意身体,凡事过犹不及。”楚衣轻只是打手势。
“风行很懂事,他很敬重你。”商衾寒望着他。
“风行要学的太多,不要叫小夜总是找他玩。”楚衣轻只是不接他的话。
“小夜也该管管了,他的武功越练越差,如今没了潭影,更该专心。”商衾寒随口接了一句。
楚衣轻不再说话。
商衾寒知道他是在怨自己辜负了师父的苦心,只是,这件事上,他不必对情人解释。
楚衣轻收了茶具,“我会把小夜需要用到的药都整理好叫人送过去。他太依赖潭影,刀法入门虽快,也要循序渐进才好,他的性子急,不要由着他。”
“我知道了。你累了吧,我拿经书来念给你听。”朝夕相对的三年,他总是会替他读经,他便替他烹茶。
“不必了,多谢。”他拒绝地太温文有礼,可这种有礼本不应该属于他们。
“昭列。”商衾寒叫了他一声。
楚衣轻偏过头,他的幕离已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现在对着我,也要戴着这东西吗?”商衾寒道。
“大师兄有什么吩咐?”楚衣轻蘸了一点茶,在桌上缓缓写。
“给小夜看一眼你的脸。”商衾寒望着他,“我会带他离开三年,我不希望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他想到这件事就难过。”
“是命令吗?”楚衣轻写。
“昭列。你不是晋枢机,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商衾寒握住他的手。
楚衣轻抽回了手,比划道,“小夜会长大,长大了,他就会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不想做、不想被别人强迫做的事。”他的手势很慢,“我希望他变成一个大人,而不是一把刀。”
“你一向知道,我不愿意让他受委屈。”商衾寒又握住他,“算是我求你,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哪怕是两年前,你留书出走,我也没有求过你回来。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强迫,可是,小夜是我们的弟弟。”
楚衣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命令呢?”商衾寒问。
“你可以带他来,我会告诉小夜,你命令我让我允许他看我的脸。”楚衣轻比划地快极了。
“你明知道这样小夜会更难过!”商衾寒看他。
“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不难过,你为什么总想决定别人的人生。也许小夜喜欢仗剑江湖,是因为他要当一个大侠而不是逍遥人间,也许小夜喜欢潭影不止是因为依赖,而是潭影让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甚至小夜想看我的脸,也只是一时好奇,只是因为小孩子性子和重华争宠而不是非要如此不可——”
商承弼打断了他的手势,“为什么晋枢机能看,小夜不行?晋枢机认识你一个月就可以,小夜求了你十年都不行!”
“我希望重华相信我。”楚衣轻对他写。
“晋枢机早已不会再信任何人。”商衾寒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这次一走,只怕有三年都不会回来,列,你自己保重。”
商衾寒替他关上了门,关得很紧,连茶香都不会再透出来。
楚衣轻打开了桌上的卷轴,画上的人,依然是自己。他能想得到,他是如何在繁忙的军务里想象着自己跪坐在茶龛前的样子,丹青难写是精神,可他画的,分明是自己的精神。楚衣轻合上了卷轴,打开画阁时,刺目的却是另外二十三幅,原来,自己真的已走了两年。他每月画一张,如今已是第二十四张了。
楚衣轻关上了画阁,望着紧闭的窗,一笔一笔地划,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大虐,算是商小攻和晋小受虐前的温馨吧~
叹~
60五十八、余波
景夜照握住了师兄的手,他的另一只手握着鸣鸿刀,商衾寒曾经说过,他这种死死依赖着的性子是不行的,可终究舍不得将这些依赖从他手里掏出来,因为自己也是他依赖的一部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比潭影剑更深的信任和依赖,“大师兄,我怕。”
他八岁从伍,十五岁统帅三军,血海生涯,看不尽的生死和杀戮,他的心早已冷得像冬天廊柱上敲不下来的冰碴子,硬得像驼队里添了松香一口会嘣断牙的干粮,可惟有景衫薄,是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惟有面对景衫薄,他才可以放纵被理智压得太久太过分的优容,景衫薄的一句话,像是连他的心也扯碎了,小夜是多坚强的,四岁的时候,面对生死也没有哭,或者说,小夜不在他面前,从来不哭,也不肯示弱,他飞扬的就像他眼上的血燕子,自由、轻狂、骄傲,“有师兄在。”
景衫薄摇头,“我现在才懂得三师兄说的话,原来,做错一件事,真的就再也不能原谅自己。他也有父母,他的父母会多难过。就像小夜不敢想,如果小夜死了,大师兄会多难过。”
商衾寒将他拥在怀里,只是轻声问一句,“冷吗?”
景衫薄两只手握住他的小臂,鸣鸿刀搁在熟牛皮的座椅上,商衾寒想,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暂时放下他的剑,“想潭影了吗?”
景衫薄靠在他手臂上,“不敢想。”
商衾寒握着拳,“大师兄向你保证,一定将潭影替你取回来!”
“是我不对,师父罚我——啊!”商衾寒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只是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他扬起手,“你不对,哪怕压在腿上把屁股打烂,我不许任何人夺走你珍视的东西。”
景衫薄被吓住了,那个人是师父啊。
商衾寒没有再说话,替他裹上一件薄薄的披风,“睡一会儿吧,下午就能到了。”
景衫薄没有睡,他跪了下来,马车很大,很稳,可是跪下却一样不舒服,商衾寒伸手扶他,“怎么了?”
“您罚我吧,我杀了无辜的人。”景衫薄看着他。
商衾寒扶着他肩膀将他托起来,“我没有资格罚你,我杀的人更多。长掖一战,火烧八百连营,正和口伏击,用石头砸死的不计其数,若论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下来,尸骨能搭起一座长城,小夜,难道成国的兵士十恶不赦,难道狄国的军人就该死?”
“可是那不一样,那是打仗,他们是敌人,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景衫薄固执着。
商衾寒揉了揉他脸颊,“你和于文太早都结下仇了,你以为他不想杀你吗?”
“那不一样的。”景衫薄说不出来,他只知道不一样。
商衾寒看他不经意间坐得离自己远了些,心中一痛,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景衫薄一个人抱着鸣鸿刀,呆呆地想着他十二岁以来所有的战争和杀戮,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他却一阵阵犯寒。
影卫递上干粮,商衾寒打开油纸包的馒头,“赶在今日去吧,不下车吃饭了。”
“小夜不想吃。”景衫薄蜷着腿,弓起的脊背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刺猬,在不自觉中扎得商衾寒满手伤,“大师兄的心早都被血泡冷了,你是对的,这次从于家回来,你就去京安你三师兄三月巷的宅子吧,多跟着新旸,听他的话,学着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景衫薄瞬间脸色苍白,“大师兄,是小夜说错话了吗?你不要小夜了?你不是要带小夜回帅府?”
商衾寒将他拉进怀里,“怎么会?大师兄永远都不会不要小夜的,只是觉得,我已经教不了你了。武功韬略,你三师兄不如我,可是他正直、宽厚,你年纪还小,正应该跟着他,耳濡目染,将来,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人。”
景衫薄摇头,“大师兄是难过了吗?小夜没有怪大师兄的意思,我知道大师兄是不愿意我难过才这样安慰我的,您对兵士那么好,大漠的百姓都那么爱戴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会是冷酷无情的人?”
商衾寒听他道大师兄怎么会是冷酷无情的人,突然间心里空落落的,你若心里不这么认定了,又怎么会说服自己否认说不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的清醒和理智,昭列曾经这么对自己说,商衾寒笑了笑,“小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时时刻刻黏着,离开一会儿都不行。”
“在想什么?”商承弼顺手搂住了晋枢机侧腰。
“在想,商衾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晋枢机道。
“王叔?自然是天下第一等忠恕仁义之人。”商承弼笑。
晋枢机坐在了床边,“武功盖世、用兵如神、爱民如子、仁义无双。衾寒不转钧天梦——”他说到这里就一声冷笑,“我看是假仁假义、钓誉沽名。”
商承弼不置可否,“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想,我一生,一共只亲手杀过十二个人,就被骂阴险狠毒,冷酷无情,商衾寒杀人无数,却是老百姓口中的大英雄,可知,百姓实在无知。”
商承弼笑了,“孩子气。王叔是统帅,是朕的将军,朕让他上战场,他能打胜仗,朕让他守边荒,他能够镇一方,朕让他立封地,他能够抚百姓,能平乱、能镇国、能守土,你又何必在意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晋枢机道,“能平乱能镇国能守土,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这样的人在身边,你竟也睡得着!”
商承弼长笑,笑得晋枢机近乎莫名其妙,商承弼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当年的重华公子何尝不是安邦定国之才,朕尚且能够放心你在枕边,又为何不放心他在身边呢。”他说到这里,心中不免得意,钧天王叔?你九年前尚且斗不过朕,几乎是将到手的皇位虚功奉上,更何况是今日!
晋枢机的指甲扎破了手,“我不过是你养在身边的一只鸟,甚至比不过一只猫。桃儿若是走丢了,我都不会再养一只,我若是死了,你身边却依旧珠环翠绕,歌舞升平。我这样的废物怎么能和靖边王比。”
商承弼丝毫未觉他语中的哀戚,只是道,“王叔这个人,太过儿女情长,当年和涣水边上的船家女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又跟自己的师弟缠缠绵绵,更看如今,他对景衫薄,几乎是千依百顺,为了他甚至不惜开罪于家惹上朕。这样的人,做个封疆大吏攻城掠地是够了,正位江山——你未免太瞧得起他。若真要论,朕十五岁登基,也就是五年前的你,能让我正眼看那么片刻。”
晋枢机轻轻靠着床沿,“也不过是五年前了。”
商承弼扯过他手臂,轻轻贴近他的眼,随意一吻,“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乖乖呆在朕身边,朕定不负你,倘若有机会,便放你纵马一战,不堕你平生志向,也不枉咱们素日恩情!”
晋枢机推开了他,“你于我只有情,又何尝有半分的恩!”
二人正说到此处,却听到敲门声,云泽道,“晋少爷的药煎好了,是现在送进来吗?”
晋枢机起身打开了门,“劳烦楚公子了。”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叫过楚衣轻一声哥哥。
商承弼看他晃着手中银匙拨弄着那一碗药汤,纤长的手指瘦细得像是一根被淋湿的白兰花茎,今日的晋枢机穿得是一件藕色的小衫,不知是连日忧思清减了还是喝了药身子消瘦,一把骨头藏在衣衬里,连持碗的袍袖都是空荡荡的,真真是弱不胜衣,商承弼见他颦眉蹙目,将难以下咽的药汁喝下去,又想到这药会化去他不少功力,难怪他晚上盗汗那么严重,不禁面有忧色。
“怎么这么看着我,这药——”晋枢机是太敏感的人。
“这药是你哥哥亲自配的,你也不放心?”商承弼笑,“你近日的疑心病真是越来越重了。”
晋枢机道,“没有,这药实在难吃,吃了之后人又渴睡,又乏力,身子懒懒的,连动一下也不想,总觉得怪。”
“吃药的人都是这样,更加上你已经有几年未曾好好休息过,疲态上来了,便难以抵御,也是常有的事了。”商承弼安慰。
“也是。只是每天这么累,也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东西收拾好了吗?咱们也快走了。”晋枢机又喝了一口药,微微笑道。
“你乖乖吃药,好好休息,等你回京,朕——我,有一件大礼送给你。”商承弼终究是不忍心。晋枢机就算是他养的鸟,他也不忍真的折断他的翅膀。这药的功效,楚衣轻已说得很清楚,最初三年,只能压制功力,从第四年开始,潜伏在体内的化功散的药力就会被另一味沉参催出来,便会化去功力了。虽然能勉强不伤心脉,武功却要散去至少三成,不过将养得宜,他的心魔是会被拔除的,但到底也伤了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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