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羽还没来得急睁开眼,肩膀就被陆晓死死抵在了墙上,然后陆晓温热的唇舌就抵开了他的齿缝滑了进去,还带有宾馆里劣质牙膏的味道。
陆晓的气息很乱,随着他有些狂热的吻扑在江鸿羽的脸上,发着烫。
江鸿羽紧紧箍住了陆晓的背,更加激烈地回应着他。
两人舔咬着,啃噬着,在对方的腰侧、背部抓捏着,用力着,也用情着。
过了许久,两人唇舌的角逐才停了下来。
“江鸿羽”,陆晓的额头靠在江鸿羽的肩窝上,“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无力的让人都快麻木的感觉。”
“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感觉出了问题”,陆晓轻声说着,“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太多的感觉。”
还有一句话,陆晓在心里默念着没有说出口。
碰见你之后,有了对比,那些已经习以为常的苦难,又变得开始难以接受了。
江鸿羽抱着他,只是说:“会好的。”
“会好么”,陆晓笑了笑,带着些苦涩,“老陆和曳姨这一生过得太苦了。努力地挣扎着、生活着,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天灾人祸,老天眨个眼,说收走就收走。”
“不是还有你和姚茜么。”江鸿羽艰难地回答着,心里也堵得难受。
“你知道么,最开始,曳姨也是坚强着的”,陆晓放开了江鸿羽,和他一起靠在了墙边,“睡不着的时候、喝杯酒,第二天,也是可以正常地起床去上班的。”
“你知道从小没有家的人有多渴望家庭吗”,陆晓缓缓说着,“一个家庭碎了,她开始期待另一个家庭。可是,她的希望都碎了。她开始酗酒,就是知道茜姐和女生在一起的时候。”
江鸿羽猛然偏过头盯着陆晓。
姚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了冷水洗头的习惯。
冷水刺痛着头皮的感觉让她有些上瘾,让她能清楚地感觉着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让她能洗去一身的浑浑噩噩。
宾馆外的阳台,能看到住院大楼里的灯光。
她在阳台抽了根烟,穿上外套,又下了楼。
周飞有些心烦的冲了个冷水澡后,此时也站在阳台抽烟,所以他看到了姚茜迈出宾馆大门时的身影。
他什么都来不及细想,抓上桌上的门卡就冲下了楼。
姚茜的步子走的很慢,所以周飞下楼后,立马就瞧见了不远处那个单薄的身影。
周飞也放缓了步子,他不知道姚茜要去哪儿,这让他有些说不出的慌张。
不过没一会儿看到姚茜的方向是医院大楼,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姚茜的妈妈出了什么事儿,他不知道,他和江鸿羽都没问。
不过姚茜脸上的表情他是熟悉的,那种隐藏在茫然中的痛苦,他和周鹏,也经历过。
陆祥之没有在病房,也没有在走廊,应该抽烟去了。
姚茜走到病床前,外面的路灯光洒在姚曳脸上,苍白一片。
她紧阖的眉眼,还是依旧美丽着,但却掩不住病态和脆弱。
这样的美,似乎伸手轻轻一抓,就可以折断。
“你为什么不怪我呢”,姚茜轻声说,“明明我这么不懂事。”
从病房出来往楼下走的时候,姚茜给肖乐打了个电话。
肖乐很快就接了,声音带着笑:“姚茜我排练呢,早点睡吧,回说。”
姚茜刚想张嘴,电话里就是一阵忙音。
她停住了步子,有些虚脱地直接瘫坐在了脚下的楼梯上,双手交握抵着额,静了半晌,才整理好情绪,一步步下了楼。
到楼梯口时,姚茜第一时间是没有认出在垃圾桶旁蹲着的那个背影是周飞的。
周飞跑出来的急,只穿了件短袖体恤,此时双手搓着手臂,低着脖子埋着头。
姚茜从他身边经过,都走出半步了,才回头:“周飞?”
周飞站起身,看着她:“走吧,回去吧。”
夜间的风愈发的大了,周飞的体恤被吹得贴在了胸前,后面被风灌入鼓了起来。因为胸前某两点都被冷激凸了,所以他一直抱着双手挡在前面。
姚茜瞄了他一眼:“你现在吧,特别像微信里的一个表情,就是风中凌乱的那个。”
姚茜的头发都别在了耳后,发际线那一块的头发已经被吹干了,有些小绒毛浮在周边,不过她搭在背后的头发却还湿哒哒的,风都没怎么吹起来。
周飞笑了笑:“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不能”,姚茜也笑了,“我要留着同情自己。”
周飞刚想说点什么,姚茜又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明明我才是不懂事那个人。”
“那你觉得到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懂事了”,周飞摇了摇头,“人成长的速度永远难以跟上那个阶段需要我们懂事的程度。”
“懂事就是一个后知后觉的概念。”
姚茜忽然脚下一顿,看向周飞。
周飞无奈:“姐姐,我真的要被风吹傻了你看不出么?”
“看出来了”,姚茜愣住的脸又带上了笑,一巴掌清脆地啪在了他光着的胳膊上,“我饿了,走吃面去!”
“那你请我,我没带钱。”
“好。”
“我还要加个煎蛋。”
“大晚上你吃这么多干什么。”
“请不请。”
“请请请。”
医院周边就便利店和烧烤摊还开着,周飞七拐八拐带着姚茜进了医院背后的一个小巷子,里面还有个还亮着灯的面店。
面店的店面很小,总共就四张桌子,进门的上方有个小电视,老板和老板娘坐在一个张桌子上,撑着腮专心地看着一个音乐竞技节目的重播。
“老板,两碗三两牛肉面,都加蛋”,姚茜进门就说,“一碗多放辣子。”
老板点了点头:“你等等啊,我把这首歌听完。”
姚茜和周飞坐在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
店里还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埋头吃着面,胸前挂着牌,应该是二院的值班医生。
周飞:“你点三两吃的光么?”
“能啊”,姚茜状作洒脱地说,“怎么,心情还能影响到胃口啊。”
以前周飞不认识姚茜的时候,也是知道她的。
大家都说她有点冷,有点傲。
接触下来后,他觉得姚茜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挺好玩的,也爱笑,笑起来也很好看。
不过今晚姚茜的笑明晃晃的,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周飞忍不住:“姚茜,别笑了。”
姚茜盯着他,周飞有些不自在,刚埋下头,老板就把面端上来了。
店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电视里主持人说话的声音。
周飞吃了两口面,放下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我爸就在二院去世的。从医院出来后,我哥和我来这里吃了一碗面。然后我哥说,我们哥俩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吧。”
“再然后,我和哥就真的就好好把日子过了下来。”
姚茜吃面的筷子顿住了,她头埋得很深,耳后浓密的头发也垂了下来,周飞都快看不见她的脸了。
周飞话音刚落的同时,电视里一阵鼓掌声后,歌声响了起来。
“你走了,那么多年。”
“你还在,我的身边。”
“那一天,你微笑的脸。”
“如今闭上眼,我还能看得见”
电视的声音很大,但周飞还是听到了背后的那声啜泣。
他回过头,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双手扶着额,挡着自己的脸,断断续续传来了哭泣声,他面前那碗面还冒着热气。
老板和老板娘也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歌声依旧继续着,凄怆地,饱含着深情,一字一句,如泣如诉,敲在人的心尖上。
后来周飞才知道哦,这首歌,是这位女歌手唱给她已故的父亲的。
歌声如同的它的歌词,穿过风,穿过云,穿透每个人的过往。
“穿过狂野的风,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飘向天边的云,你慢些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嘿,你在,你在这世界,每个角落存在。”
“嘿,你在,你穿过风,穿过云,穿过一切,回来。”
值班医生从克制地啜泣,到慢慢情难自控,他的肩膀颤抖着,周飞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有些事,一旦勾了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回。
周飞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或者正经历着什么。
凌晨一点的夜,在这一个十坪不到的小面馆,他的心事,他的情绪,因为这首动人的歌曲,因为这个动人的演绎,不用再苦苦压抑,释放着,发泄着,捂着脸,嚎啕大哭着。
老板娘走过去放了一卷纸在他旁边,尽管他手边已经有一卷了。
周飞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也有些发胀。
他回过头时,姚茜的头依旧埋着。
歌曲慢慢接近了尾声。
“穿过狂野的风,你慢些走。”
“唱歌的人 不时掉眼泪”。
带着哭腔的低吟,又揪得人心口一阵疼。
“滴答”。
虽然声音微弱地几不可闻。
但周飞还是听到了。
那是姚茜的眼泪掉落在面汤里发出的声音。
姚茜的视线里都是白茫茫一片,她的一只手一直在桌下掐着自己的大腿,不想让自己发出一点脆弱的声响。
可是眼泪就是不听话,一滴接着一滴。
“滴答,滴答”。
姚茜的眼前模糊着,周飞的筷子似乎伸进了她的碗里,又收了回去。
紧接着她听到了周飞的声音:“吃肉。”
刚学会倾诉的人,大概总是把握不住那个度的。
“你知道从小没有家的人有多渴望家庭吗。一个家庭碎了,她开始期待另一个家庭。”
“可是,她的希望都碎了。她开始酗酒,就是知道茜姐和女生在一起的时候。”
陆晓说完这段话后,就对上了江鸿羽的眼。
他立刻就后悔了。
“那以后,我们呢?”
“或者说,以后,你呢。”
江鸿羽低声问道。
“你想过,陆叔的反应么?”
陆晓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因为遇见你之前,
我从未奢望过自己会有这样一段亲密的感情。
我从未奢望过会有这样的一个人,让我如此心动吗,让我忘记所有顾虑,就和你在一起了。
“总会有一天”,江鸿羽靠在墙上,又闭上了眼,“你也会面对这个问题的。”
“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也总这么一天,陆晓。”
宾馆的窗户没关,大风暴躁地掀起窗帘,在空中鼓动着。
风声在嗷叫。
吵得心绪本就烦乱的人,更无心睡眠。
江鸿羽下了床,走到阳台上抽烟。
陆晓盯着床尾的那盏小灯,一动未动。
不该这样的。
江鸿羽就应该是那个在绿茵场上奔跑的人。
而不是让这些不属于他生活圈的事,像沙袋一样,绑在他的腿上。
如果这样,就算他愿意停下脚步和自己一起慢慢往前面挪,陆晓也不愿意。
对江鸿羽来说,这有些太强买强卖了。
他只是一个想开心和男朋友谈着恋爱的少年。
每天在嘴里吃着糖的人,不应该因为和自己在一起后,就只能品尝苦涩。
江鸿羽抽完烟进来后,上床时,身上还残留着烟味。
陆晓:“对不起。”
“该我说对不起”,江鸿羽抱着他,怀里还有被风吹过的痕迹,“我说了一句蠢话。”
“陆晓,那个人只能是我。”
不管你信不信,那个人,都只能是我。
陆晓回抱着他:“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陆晓就醒了。
他怕吵着江鸿羽,去了隔壁姚茜的房间洗漱。
姚茜眼下的乌青更深了,眼里还有红血丝。
陆晓问:“你做好准备了么,这可能很漫长。比你熬过的每一个夜,都漫长。”
“嗯”,姚茜点了点头,“她都做好准备了,我还能不么?大不了又休学一年。”
两人买了早餐,就去了病房。
陆祥之坐在床前和姚曳讲话。
姚曳听见推门声转头对进来的两人笑了笑:“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姚茜重重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埋着头,浓密的头发挡住了她的侧脸:“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了什么吗?”
姚曳:“茜茜。”
姚茜撩起头发拨到耳后:“先吃早饭吧。”
陆祥之看着她:“小曳现在吃不下东西。”
“你别担心”,姚曳又笑了笑,“我吊着营养针的。”
姚茜扬着脖子不停地大口呼吸,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到耳侧、脖子。
陆晓和陆祥之对看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姚茜坐在了刚刚陆祥之坐的椅子上。
“姚曳你怎么想的啊”,姚茜抿着唇线,眼泪一直掉,“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和我说,你觉得自己挺神气么,长期酗酒你说戒断就戒断,那还到处开着医院做什么,要医生做什么,你知道你现在是急性脑病综合征的前驱症状了么,你故意让我难受是么。”
“你爸在的时候,把我们娘俩都将就得太不懂事了”,姚曳说,“哥说得对,虽然人走了,但日子总得过。我们还得想办法把日子过生动起来。”
姚茜抹了一把脸,沾了满手的温热液体:“我要休学,我要陪你一起走过这段日子。”
“茜茜”,姚曳摇了摇头,“你说得对,之前我用自己的痛苦让你难受了这么久,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戒断中心我会去,你也对自己负责,好么。”
“我负责”,姚茜好不容易收住的泪,咬着牙,还是又掉了下拉,“妈,我怎么负责啊,我可能永远都活不成你想要的样子了。”
“之前的冷处理,是我的不对”,姚茜没输液的那只手摆了摆,“这段时间我和哥聊了很多。没人需要活成别人想象中的样子,你喜欢男生,喜欢女生,那是你的选择。只要你平安、健康,我觉得就够了。咱娘俩不是还有一个家么。你忘记你为什么姓姚了么。”
姚曳停了停,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你爸说,这是我的女儿,是姚家的女儿。因为我,才有了这个家。”
姚茜捂着脸,哭得歇斯底里。
“你爸这辈子,宠老婆,宠女儿,就是没学会宠自己,死了还留下了大笔积蓄和单位给的抚恤金”,姚曳笑了笑,“咱俩该向前走了,不然对得起他么。”
陆晓和陆祥之在吸烟室抽烟。
自己抽烟时也不觉得,闻着满室的烟味儿,陆晓突然觉得有些难受了。
陆晓:“完全戒断需要多久?”
“多久?”陆祥之咂摸了这个词一会,“我试过戒烟。刚开始一天,觉得还好,一周后,开始念起来,一个月后,恶心、反胃、难受,两个月后,成天打哈欠,没有精神,然后去窗前又抽了一支烟,浑身的劲儿都缓了过来。这样反反复复,尝试了四五次,晓儿,你说多久。”
陆晓没有接话了。
“没有完全戒断这个说法的”,陆祥之笑得有些苦涩,“但是,你不去做,就没有任何可能性。知道么。”
陆晓回宾馆的时候,江鸿羽刚冲完澡,在浴室里吹头发。
陆晓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江鸿羽放下吹风,在他手上拍了拍:“吃早饭了么?”
“还没”,陆晓的耳朵抵着他的后脑勺,“江鸿羽,陪我去阳台抽根烟吧。”
江鸿羽点头:“好。”
陆晓背靠阳台,江鸿羽抵在落地窗和他面对面站着。
“C市不常吹风,就算吹风,都是温柔的”,陆晓指尖夹着烟,回想着,“我记得,以前我走在路上,都能闻见风里面的水汽。”
江鸿羽笑了笑,眸里是醉人的黑:“陆晓,你心里难过,是么。”
“说不上来吧”,陆晓吸了一口烟,“大概是这样。你经历过一件不怎么好的事儿,当下一件不怎么好的事儿发生的时候,你难过的同时就会想起上一件不怎么好的事儿,叠加起来,情绪就更浓了。”
“但是吧,浓烈着浓烈着,又就淡了。毕竟之前经历过,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
江鸿羽:“陆晓。”
陆晓:“嗯?”
江鸿羽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突然发现,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会好的?
会好吗?
至少现在,并没有好起来。
江鸿羽在此刻,忽然明了,陆晓为什么会说,“太重了”这句话。
陆晓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最后一根烟。”
江鸿羽眯了眯眼:“打算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