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洛披着一件厚重的棉袍坐在她旁边,衣服是基丽雅找隔壁要来的,虽然破旧却极其保暖,那张苍白的脸在基丽雅的照料下也总算有了些起色,透出淡淡的米分色。
他低头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可没有感染暗毒。”
“因为,我是医生啊……当然我纯粹是这么想的,带着药材和器具就闯进了结界,心想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
基丽雅用一只胳膊支着身子,翻了个身,灵巧地从栏杆上翻了下来,继续说道:“可是我太天真了,你永远难以想象,人为了多活一天愿意做任何事情,杀人,抢劫,吃肉喝血,这些人就像地狱的恶鬼。发放的药物会被哄抢而光,截肢的病人根本没有环境养伤,很快就会再度感染,那时候我的医术根本派不上用场。”
卡米洛刚刚进入结界时,看到的也是那一副血流成河的场景,但他和基丽雅居住的这块地方却非常平静,居民们很少离开房间,举止也较随和。
他又问:“为什么只有这里这么平静?”
“这里是内部,结界里的人称呼我为将军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基丽雅仰头看着天边,瞳仁压成了一条线,“因为我在这里建立了制度,重度感染的人被隔离在外围,内部只有轻度感染的人可以留下,他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包括药物、食物和水源的分配。呵呵……我离开龙谷就是因为反对罗杰的□□,可惜啊,我现在也是□□的执行者。”
卡米洛垂下眸,轻声笑了笑:“真正的暴君可不会凌晨挨家挨户地送药,帮病人清理伤口,教导他们收集野外的食物和水,晚上还熬夜制作药丸。”
“呵呵呵,”基丽雅笑了出来,“你小子倒会说话,说到发药,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带上东西出门了。”
卡米洛紧随其后:“这次我能不能去帮忙?”
基丽雅突然转身:“哦?那你说说,提水提行李捏药丸你能帮上哪样?”
卡米洛:“……”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尚不能抬起的手臂,果然还是老实闭嘴的好。
基丽雅扬了扬眉:“还有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感染暗毒,给我待在屋子里哪儿不要去,否则老娘打断你的腿!”
——果然□□。
过了一周的时间,卡米洛脖子上的鳞片开始脱落,他用仅能弯曲的手指抚摸着落在床头的鳞片,忽然想起很多天前每天有人帮他擦拭鳞片的日子。那晚他逃走了,阿梅代奥会派人找他吗,不过就算找了,也不可能找到这儿来吧。
结果没等他抒情完,手上的鳞片就被基丽雅抽走了,她把鳞片全部收集到药臼里,二话不说就开始研磨起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卡米洛眼看着那些纯白的鳞片被研磨成碎片,然后成了米分末。
基丽雅撇了他一眼,“当然是入药,加在你今晚的汤药里。”
“呃,为什么,我可不吃自己的鳞片!”
“龙鳞可以营养价值很高的补品诶,这种常识你都不知道?”
“那我不吃,坚决不吃。”明明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吃下去简直太诡异,何况……鳞片这种东西也能吃?
基丽雅见这小子实在固执,索性把研磨成米分的龙鳞加到了分配给病人的药丸里。
翌日,便不断有人找上门,因为这批药实在是效果太好了。
“将军大人,我丈夫平时每晚都疼得睡不着觉,昨晚吃了药居然没有夜醒。”
“还有我儿子啊,大人,他吃了药以后伤口的脓水明显减少了。”
基丽雅抱着手臂听完,不苟言笑地颔首道:“好的我知道了,如果没有什么病情加重的情况就不要来找我了,这种药的药材有限,只有这一批,之后不会再有了。”说完她便把门关上了,只留门外唏嘘一片。
屋内的卡米洛朝她得意地笑了笑:“看吧,我还是能帮上忙的嘛。”
“你啊,”基丽雅无奈地叹道,“可别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一味的给予可是会被这些人剥削得骨头都不剩。”
可卡米洛几乎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毕竟总看到基丽雅这么忙碌,他也不好意思吃白食。等右手可以能动弹了以后,他开始帮忙捏药丸;之后肩上的伤口愈合后,手臂也渐渐能提一些重物了,他又去帮忙去井里打水。
内部的居民渐渐对他熟悉起来,又见他和基丽雅关系密切,纷纷和他拉拢起了关系,卡米洛也觉得大家生病了手脚不便利,于是经常也会帮其他两户人家打水。
基丽雅知道以后,自然是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他们手脚不便利?你自己的手臂还在复健期,伤筋动骨了怎么办!而且,万一被传染了暗毒怎么办!”
卡米洛不以为然道:“我都按照你说的用灵压覆盖全身了,放心我不会接触到暗元素的。”
“不准!”
在基丽雅的严厉要求下,卡米洛只好再次闭门不出,他不禁哀叹道,自己怎么总是被软禁啊。
又过了两天,基丽雅竟忽然得知:
“不好了,将军大人,我们发现水井里出现了暗元素!”
基丽雅神色一紧,这是内部唯一的一口水井,卡米洛前几日还去打过水。
“立刻用石头木板之类地把井填上,还有……认真查一下前几日有那几户人家使用了井水,”基丽雅沉声道,“一旦发生病情恶化的,立即逐出内部。”
执勤的魔人恭敬地弯腰:“是,将军,我立即去办。”
安排完这些,基丽雅翻过栏杆,立即赶向自己的小木屋——
“卡米洛!”
卡米洛正伏在木板床上休息,他这几日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疲乏,从起床后就感觉四肢酸痛,他被基丽雅的声音惊醒,茫然地起身问:“怎么了……?”
基丽雅站在门口,脑海中回忆起卡米洛这几日的颓靡,微微蹙起眉:“把衣服全脱了。”
“啊……?”
没等卡米洛反应过来,基丽雅已走到床边,一手拽开被子,接着就去解他里衣的扣子。
“喂喂,你干什么!”卡米洛手忙脚乱地就去拦她,可衣服已经被拽到了锁骨处。
基丽雅的动作停住了,目光深沉地盯着他的左肩,半响,才艰涩地说:“是暗毒。”
卡米洛大惊:“什么?”
基丽雅没想到自己竟会犯这样的错误,前几天卡米洛说四肢酸痛的时候,她就该留意才对,卡米洛的左臂感知不全,他所能感觉到的酸痛——应该等于正常人的疼痛,早在那几日,卡米洛就已经染上了暗毒!
她将卡米洛的衣服一直褪到了肩头,左肩的刀伤处赫然浮动着一块两指宽的黑紫色印记,其中依稀可见暗元素的流动,这是暗毒的初期感染。
事到如今……基丽雅眉心紧锁,目光死死地盯着卡米洛:“如果现在截肢的话,你还有三成活命的几率。”
第32章 冤家路窄:防盗章 已换
卡米洛感染的地方太过靠近心脏,如果不采取截止的话,一年之内暗毒就会蔓延到心脏部位,到时候就真是毫无回天之力了,截肢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但难题是,内部的药材根本不够维持这一次手术的所需,基丽雅必须从外界获取更多的物资。
“你要出去?”卡米洛问。
“是啊,不然你以为内部的人靠哪儿来的物资生活。虽然这结界比较麻烦,但以我的实力,临时破开一个口子逃出去还不成问题。”基丽雅顿了顿,“不过,结界的粘合速度非常快,我一个人能进出已经很勉强了,多带上一个人可就不行了。”
卡米洛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理解。”
“等我两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让其他人发现我不在这里。”
卡米洛陪着基丽雅走去结界边缘,道路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腐尸,幸好现在是冬天,大雪可以充当掩埋的作用,基丽雅说,如果到了夏天就难办了,卫生环境一定会变得极度恶劣。
道路的两边,有一些苟延残喘的重度感染者蜷缩在地上,嘴里呜咽着发出咕噜噜的喘气声,这些人发现有人经过,纷纷爬起身,一个个拖着残败的肢体四肢伏地,像怪物般紧盯着他们俩。
基丽雅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冷静地说:“这种喘气声是因为暗元素已经腐蚀了他们的肺部,不用管他们,这种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她紧接着释放出一股威慑的威压,吓得那些“怪物”纷纷仓皇逃开,嘴里还不断发出着咕噜的哀嚎声,卡米洛敛了敛眸,脸上明显露出不忍之色。
基丽雅叹了口气,第无数次地叮嘱道:“必要的时候就主动出手,千万不要让那些病人碰到你,或者接近你。”
卡米洛盯着那些人的身影消失,才迟疑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吧。”
前面就是结界边缘了,这是个无形的结界,只有将灵压凝聚在眼睛上时,才能看见这个巨大的半透明屏障竖立在前面。而结界外部的视听都被隔绝,里面的人只能看到外面的自然环境,却看不到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外面的鸟鸣,这也是为了不让封锁区内的人向外面求援。
基丽雅全身聚起灵压,猛踹了结界两脚,结界剧烈震动了两下,却纹丝不动。
“可以嘛,比上次强化了不少。”
卡米洛皱眉问:“打不开吗?”
“太小看我了,这怎么可能。”基丽雅笑了笑,她目光落在了卡米洛那把佩刀上,蓝雀的刀算得上是龙谷的极品,对抗性可比拳脚功夫强多了,“嘿嘿,小子把刀借我一用。”
*
此时,班迪斯的一位士兵踉跄地冲进首长办公室:“报告,封锁区的结界有异动!”
而本该坐在首位上的首长却换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他十指交错,冷冷地盯着跪倒在地的士兵,紧抿的薄唇沉默不语,空气都似乎在极度的紧绷中凝固了。
在旁边给阿梅代奥倒茶的首长手快抖成了筛子:“快出去,不是说了除非找到那个人不得来报告吗!”
“是是……是。”士兵打了个哆嗦,他被威压震慑得双腿发软,连忙往门外爬去。
这时,那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开口了:“等等,带我去结界看看。”
阿梅代奥的部下几乎把两个镇子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卡米洛的下落,而他们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只剩下封锁区了。
他跟随士兵走出办公室,皮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他此刻心情一样沉重,他宁愿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卡米洛怎么能在那种地方!
*
铿锵一声宽刀出鞘,银白的刀身在阳光中闪着耀眼的光泽,基丽雅弹指敲了敲刀面,清脆的击响令她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用它的话一定没问题。”
她走到结界面前,举起刀猛地劈下,刀刃与结界发出震耳的撞击声,结界的反冲力掀得基丽雅及腰的马尾在空中飞舞,她眼睛一眯,握紧刀柄继续撕开结界,就在结界打开了一个小口的时候,她飞身一跃,冲向结界外。
基丽雅一直在外面的雪地上打了个滚,才停稳了,看来已经成功脱离了结界,她拍了拍身上的残雪,正要高兴地站起来。
却闻一声冷喝:“将她拿下!”
仰头看去,基丽雅表情都僵住了,真是冤家路窄,她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了阿梅代奥!!!
基丽雅一个扫腿把围过来的士兵踢翻,接着敏捷地跳上树枝准备逃跑,可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结界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
她一回头,果然看见阿梅代奥正震惊地盯着封锁区内的卡米洛。
卡米洛也正向着这里看来,但此刻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基丽雅的身影倏地消失了,应该是成功出去了,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结界,接着垂下眸,转身准备回去。
可突然,一个怀抱拥上来,态度强硬地把他揽入了怀中,卡米洛反应过来想要挣脱时,却发现对方的味道非常熟悉。
阿梅代奥的眸子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悲伤,他只能紧紧抱着卡米洛,宣泄他连日来无法安放的感情。
“卡米洛,卡米洛……”
这份不安清清楚楚地传递给了卡米洛,他轻轻转过头,盯着阿梅代奥微颤的睫毛,像是种一碰即碎的唯美,在此刻显得这个身材高大、一只手就能将他揽入怀中的男人是如此脆弱。
卡米洛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弯起,他轻轻地动弹了一下,像是怕刺激到他似的,温和地说:“你能不能别碰我,我染了暗毒。”
阿梅代奥浑身一滞,这话如果一刀剜在他的心口,心脏深处剧烈地痛着,他却将卡米洛抱得更紧,声音沙哑无比:“放心,暗元素不能侵蚀神的身体。”
而结界外,基丽雅抡拳地把那几个士兵揍了个遍:“看什么看,也不怕长针眼哦。”
士兵抱着头哀嚎道:“刚刚明明是你看得最目不转睛好么!”
没多久,阿梅代奥就把卡米洛从结界内带了出来,基丽雅也顺便被免了罪责,毕竟整个班迪斯都不可能找到比她医术更高明的医生了。
当晚,卡米洛又回到了原先那个被阿梅代奥买下的两层别墅。基丽雅吩咐仆人去未受污染的河里打水回来烧开,等水温适宜的时候,让卡米洛洗个澡,也好换身干净的衣服。
但卡米洛左臂不便利,而且感染了暗毒,所有人中也只有魔神阿梅代奥能够碰他。
对于是阿梅代奥要帮他沐浴这件事,卡米洛虽然尴尬,却也无可争议,他在对方面前脱光衣服,慢慢坐进浴池,氤氲的水汽很快模糊了视线,他感到阿梅代奥有些微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脖颈。
“鳞片已经脱落了?”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
他往水里缩了缩,轻轻“嗯”了一声,由于他病得太旧,原本结实的肌肉线条已经开始变得柔和纤细,这让他简直没脸露出身材。
阿梅代奥一脸禁欲地,认真帮卡米洛擦洗身体,卡米洛不愿意被碰到的隐私之处,他都会礼貌地避开。
“梅,你都不问我,我为什么会在封锁区吗?”
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令阿梅代奥眸色微动,只片刻他又恢复了平静冷漠的表情,淡淡道:“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
这话怎么听起来多了几分埋怨和……委屈?卡米洛呛了口口水,连忙咳了起来,他用余光扫了眼阿梅代奥的表情,依旧冷漠禁欲,唉、刚刚一定是他自己多想了。
阿梅代奥帮他拍了拍后背,然后将他长及胸口的黑发拨到一侧,目光定定地落在左肩那块被感染的地方,他沉声道:“索比卡已经在为魔王陛下治疗暗毒,你如果愿意跟我去首都……”
“不行!”
一声厉喝下,基丽雅一脚踹开了浴室的门,阿梅代奥第一反应却是起身挡住了卡米洛的裸/体。
“咳咳、咳,”卡米洛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浴桶里,“你在偷听?!”
“我还不是担心你这小子心思太单纯又给人骗了,”基丽雅摊了摊手,随即正色地盯着阿梅代奥说,“绝不能让巫师知道卡米洛的下落,她可是龙族的人!”
阿梅代奥淡淡道:“索比卡在龙谷就曾对他出手相救,她对卡米洛并没有恶意。”
“呵,但你可别忘了,索比卡是罗杰的契约巫师,有了契约的存在,罗杰想知道什么还难么!”
就在提及契约二字时,阿梅代奥的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后他又肃然地道:“所以你就要执意给他截肢,成功率仅仅三成也要冒这个险吗?!”
基丽雅也是怒了,口不择言道:“现在倒关心起来了,一开始到底是谁没看住他,这小子才会被人骗到封锁区,才染了暗毒的!”
阿梅代奥眉峰一紧,“你说什么!他是被人骗到封锁区的?”
“噗!”卡米洛连忙打断了他们,“你们等我洗完了澡……再吵行么?”
第33章 番外|万圣节特典
十月的最后一天,万圣节前夜,是整个魔界的狂欢盛典。班迪斯的居民穿上了风格奇特的衣服,装满了糖果盘,兴奋地等待着这场盛大狂欢节的开始。
酒馆门口挂着的“酒馆”招牌在这样的夜晚实在太显无趣,一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伸过来,将招牌转了个面,画风立即变成了:“小心僵尸。”
酒馆的老板娘妖娆地一笑,慢悠悠地走回店里,黑色的蝙蝠长袍随着她的动作掀起,若隐若现地露出袍子下的蜘蛛丝袜和黑色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