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没人敢直呼他名字了,又有多少年没人敢不带敬语的同他讲话了?
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段景哲马上叫人备饭,又让人端来茶点,先让少年垫垫肚子。
小原捧着点心开心吃着,见景哲一直望着他,就笑眯眯地拿起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
看着少年直白又真切的关心与喜欢,段景哲的胸口热热的,他竟有种被爱着的感觉。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平遥王府?”吃过晚饭,段景哲搂着小原跳上树,一起坐在枝头眺望远方夜景。就算周围黑乎乎的一片,根本无景可看。可,他觉得他们就应该这样,坐在树上,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小原搂住他的腰,以免自己掉下去。“应该再过一阵吧。”
“那个凤鸢对你的那点‘恩情’很重要?”得到不太满意的答案,段景哲绷直身体,差点让小原滑下去。
想当初他们还是血族时,黑夜飞出去闲逛,累了就停在树上休息,如今他可没有爪子,无法倒吊着。小原无奈道:“呃,虽然这里挺凉快,视野也不错,但你不觉得,要赏月,坐到房顶上不是更好么?”
一眨眼,小原就被段景哲带上房顶。小原:我勒个去,这是带我翱翔,带我飞么!
段景哲又问了一次刚才的问题,小原不想骗他,只和他说,他回去也不光是为了“恩情”,原因,他现在不便多说,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告诉他。
段景哲没多言,搂着小原亲了亲他的额角。
小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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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王府里一直在传,凤鸢的小厮不仅得了王爷的宠爱,竟也入了贤亲王的眼。凤鸢他们坐在花园的凉亭中抚琴,彩云坐在凤鸢旁边矮榻上剥瓜子,不经意道:“奴婢听说,那天下午,青烟被王爷带到亲兵营,表演什么战鼓舞。据说跳得特别好,士兵们都给他叫好来着。”
凤鸢当然不信,谁家叫好声,吼得和上战场厮杀一样。
“鼓声太大,就把贤亲王给引来了,听说贤亲王见到跳舞的青烟,一下子惊为天人,便不由分说将人带走。真没想到,青烟这么有手段!”
凤鸢正用绸布擦琴,也跟着叹了句:“是啊,真没想到!”
彩云不动声色转转眼睛,暗道:被我抓到了,哈哈,果然再淡然的人,也看不惯自己手下的小仆地位比自己高。
凤鸢:“彩云,王爷今日在不在府中?”
彩云:“在呢,听说正在陪贤亲王义子下棋。”
“贤亲王义子?”如果他没记错,那个人因瘸腿不愿意出来见人,但是颇有才华呢。
“嗯,听说王爷很早就想结交他了,只是这位公子不太喜欢出门。这次也是因为贤亲王要在这边的别庄住上几日,这位公子才赶过来的。”
“哟~,妹妹,快看这人是谁?”侧夫人与另一位红夫人一起逛院子,看到凤鸢主仆两人,马上展开嘲讽。
红夫人的父亲是光禄寺卿,她与侧夫人地位相等,原本是对手,却在凤鸢进府后,意外和好了,她嗤笑道:“姐姐不认识,我又怎么会认识,这么个腌臜玩意儿,多瞧一眼,多膈应啊。”
侧夫人点头,“妹妹说的对。”
抱着其他目的进入平遥王府,凤鸢没把这些讥讽放心里,可架不住,每日都被这些女人踩,就算躲在芙蓉院不出来,这可恶的侧夫人竟叫人克扣起他的饭食,从之前的一荤二素白米馒头,变成如今的两素一个杂面窝头,这种东西他怎么吃的下,只好让彩云私下去买东西自己做饭吃。
自从皇帝陛下来过,平遥王没再找过他,他本以为以自己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对平遥王的吸引会长一些,可实际却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今日坐在凉亭中抚琴,也是想借机与平遥王来场偶遇,却在这里遇到最不想看见的人,还要被她们羞辱一场。
如果那天不轻易试探青烟就好了,不试探他,他就不会碰到皇帝,自己的信也不会落到皇帝面前,更不会让王爷觉得丢脸,故意晾着他不管。
然而,为了更多情报,为了西荣,他只能忍下这些侮辱。
第43章 王爷的爱宠
这天,凤鸢终于找到机会偶遇平遥王,他为此给了彩云300两白银,让她去打点上下。彩云高高兴兴去了,期间跑到大总管面前邀功,说凤鸢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像后院那些争宠的夫人一样,预谋如何博得王爷青睐。
大总管与彩云明显都松了口气,对于生活在他们这种高门大宅中的人来说,某人要是与常人都不同,且一直忍受他人的蹉跎,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城府太深,来王府定是抱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这种人最可怕,没人知道他要干嘛,让人防不胜防。
如今凤鸢终于有所行动,不管他是与后院夫人一样,只为讨王爷欢心,还是另有目的,故意接近王爷,他动了才会留下踪迹与把柄,他们才有可能从中窥探出他的一二目的。
大总管:“干的不错,这月给你提月钱。”
彩云:“谢总管。”
大总管让彩云去帮凤鸢“走关系”,自己则拿出记录凤鸢消息的小册子添上几笔,准备去找暗卫队长聊聊,他要时时掌握除王爷外王府里所有人的动向,让王爷无后顾之忧才成。
王爷从小就受苦,没有战功的庇护就会苟延残喘的生活,有了卓越的战功又怕惹来皇帝陛下的猜忌,王爷行走在刀尖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让他坠入万劫不复。
并不知道自己是大总管重点排查对象的凤鸢,坐在花亭中,正捧着一把花朵,挤出汁液,揉搓在手上,他的双手修长细滑,是他全身最好看的地方。而且这双手也是他在大周安身立命的本钱,能吸引平遥王一次也能吸引他第二次。
做好准备,凤鸢将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上,细细感受着花园周围的环境变化。终于听到隐隐脚步声,“铮”得一声,气势磅礴的琴音开始回荡。随着他的琴音,仿佛虚空中出现一小队潜伏的斥候,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接近敌营的粮草库,就在他们点燃火把掷出的一刹那,被敌军团团包围,斥候们与敌军展开拼杀,他们拼尽最后一人,终于把敌军的粮草点燃,为大军创造了战争胜利的机会。琴音变得舒缓,是大军过后,被烧成灰的粮草堆,与躺在一旁看不出面目的焦黑尸体……
快步走来的段程昱,被这样的琴音迷住了,也被弹琴之人手指上的莹光迷住了。他发现了继青烟之后,能让他的心为之悸动的人。
他有一个不可与外人道的小隐疾,可能是在宫中从小被人欺负,所以看到别人露出害怕、恐惧的表情,他就特别兴奋。但他不是虐-待狂,不会将痛苦施加在无辜之人身上,所以,他特别喜欢一些身有残疾的人,因为他们弱小、自卑,见到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就会露出他喜欢的害怕表情。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才有了哑人牡丹、盲人凤鸢,如今还多了个“兄弟”,瘸腿的姜辉。想到姜辉,他对凤鸢刚起的迷恋马上尽数退去。那家伙仗着自己是皇叔义子,竟然敢把他轰出客院,他不就是悔了一步棋,至于和他生那么大的气嘛!
“啧!”段程昱烦恼转身离开,没再看凤鸢第二眼。
被留下来的凤鸢表情怔忪,他以为段程昱那声是在嫌弃他。一国的小王子,放下自己的身份,想要讨好他人,却还被嫌弃,让他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他咬牙忍了忍,不能压下心中怒火,抬手就将琴桌给掀了,握着拳头跪坐在原地喘粗气。
彩云适时从远处跑来,面上幸灾乐祸,语气却很担心:“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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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原回到平遥王府,听说凤鸢公子病了,便来芙蓉院看他。小原进门,就见凤鸢披着外袍,斜靠在窗下软椅上,脸色非常不好。
小原轻声问彩云:“彩云姐姐,公子他怎么了?”
彩云躬身给他行礼,“青烟公子,不敢当,真不敢当,奴婢只是个下仆。”看小原歪着头,一脸疑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说。她笑道:“公子您如今身份特殊,奴婢不敢高攀啊!”
听到他们动静,靠坐在软椅上的凤鸢冷哼一声,他暗道: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碟儿的玩意!
小原与彩云对视一眼,彩云无奈耸肩,用口型无声道:“侧夫人他们刚走。”
小原瞬间明白了,他这是受了大气,呵呵。然而他却面露担忧,走到凤鸢身边,问道:“公子,您还好么?”
凤鸢冷艳高贵,“好不好的,你不是看到了。”
小原摆出伤心脸,“公子……您是不是在怪我将那封信交出去啊?那天我被黄马夹抓到,信是被他们搜出去的。”
凤鸢微皱眉,问道:“那天你既然已经看到封路,为何不直接回来,还要去闯围场?”这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小原不好意思解释道:“我见公子特别想要看到夜里才能开的花,就想着说什么也要帮公子把事办好,我,我就觉得围场那么大,怎么那么巧会被我碰上……”
凤鸢低吼:“你是傻子么!”然后劈头盖脸把小原骂了一顿,来发泄这几日里的郁气。
彩云知道青烟得了贤亲王的眼,马上跑过去替他解围。等凤鸢终于平静下来,彩云为缓解气氛转移话题,问小原这几日都做了什么,还有那日下午王府震天的鼓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原刚说到他站在鼓上跳舞,引来平遥王的事,外面突然传来大总管的声音,他说皇帝陛下马上就要进府了,让他们准备准备尽快去迎驾。而且他单独提溜过小原,道:“小公子,陛下是为了看你跳舞专程而来,今天可就看你的了。”
凤鸢侧耳听到这个消息,动了动手指,计上心头。世人都知道当今皇帝喜好音律,如果他能借机献上一曲,得到皇帝陛下的夸奖,是否会让王爷觉得特别有面子?然后,自己是否就可以安预想的那样接近平遥王?嗯,就这样做,就算不成功,他也没什么损失,最坏也不过是被送回妓-坊。
想通其中关键,凤鸢在大家准备迎架的空隙,单独求见平遥王,将心愿说了一遍。
段程昱大手一挥,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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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帝陛下随行的除了贤亲王,还有几个年轻的官员,他们先进书房说了些事情,用过午饭休息后,准备欣赏琴艺与舞蹈。
而凤鸢这边,为陛下献琴艺,他当然不会就自己一个人干巴巴坐在那里弹,他请彩云帮忙,将经常给他伴舞的那对双胞姊妹请来,而且双胞姊妹本就是西荣在大周的暗桩,正好帮他传递些消息出去,顺便再去搞搞侧夫人她爹。
小原则到王府后面的亲兵营挑出几个士兵助演,几个士兵听说能在皇帝陛下面前露脸,高兴坏了,对小原马上感恩戴德起来,活像他是他们的祖宗。小原从他们身上,终于变相感受到皇权的至高无上。
表演即将开始,凤鸢净手焚香,而两双胞姊妹却指着为士兵化脸谱的小原嘻嘻直笑。“他们这是要当鬼么?再吓到陛下!”
士兵们也心有忐忑,觉得少年这样做并不好,可是来之前,他们就说好一切听少年的,现在就算有疑问,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小原侧脸看她们一眼,“我们要跳男人之舞。”
“噗哈哈,男人之舞那是什么?装鬼吓人,还是他们装鬼,你来抓鬼呀?”两姐妹真心不觉得他们的表演有何好看。
小原:“等我们演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时,大总管请人上场,因小原他们的鼓特别占地方,所以先请凤鸢他们这组上场。临走时,凤鸢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都没与小原说,倒是双胞姊妹,两人嘻嘻哈哈嘴上说着祝福,脸上挂着鄙夷与幸灾乐祸。
小原耸耸肩,看人走后,这才招呼几名士兵过来,开始讲解和示范鼓曲中的几个动作。
凤鸢上场,他表演的是《出塞曲》与《魂归处》的串烧。两首曲子都是大家之作,其中《出塞曲》有很多版本,最常见的是琵琶吟唱的哀婉,诉说了家中丈夫奔赴战场,经历刀光剑影,生死不明,留下凄苦的妇人带孩子。凤鸢用的是七弦琴,琴弹出的忧伤更有苍凉之感,更适用于《魂归处》的演奏,这之间的衔接与过渡就要靠他的创作了。
今天跟陛下来的人,对音律都很在行,看到他们抱着乐器入场,兴致都被提了起来。
凤鸢也不亏是琴艺大家,“铮~”他只弹了个简单音,他身后的姑娘踏出一步,轻轻漫舞,瑟瑟萧声起,另一姑娘跟随,脚腕上的铜铃配合着萧声与简单琴声附和,顿时将人带入边塞那种风萧萧兮的感觉中。
皇帝陛下放在膝头手指,不自觉跟着琴声打起了拍子,慢慢闭上眼睛欣赏起来。更不用说亲身经历过战场的平遥王与贤亲王,他们好像又一次看到了大漠孤烟、草原驼铃与长河落日。
琴曲渐渐激烈起来,人们好像置身于两军对战之中,紧张之感犹然冒出。某个官员忍不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然后端起茶杯灌了一口,不小心被烫,想喷吐出来,但他马上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打破琴声,影响战局。
段景哲扫视全场,视线来回在双胞姊妹的身上转了转,然后不着痕迹地给暗卫打了几个手势,继续端着茶欣赏他们的表演。
乐声渐弱,一曲《魂归处》道尽英雄们的无奈与凄凉。“好。”年轻的官员中激动者,跳起来鼓掌。然而鼓着鼓着,他却发现皇帝陛下与贤亲王都沉着一张脸,而平遥王此时竟在神游。此人后背顿时冒出冷汗,停下鼓掌,尴尬坐回原位。
皇帝陛下微勾了勾嘴角,赞了句:“不错。”
凤鸢却听出了皇帝的不喜,身体僵直,想不能自己哪里踩到到虎尾。
大总管瞥了一眼凤鸢,暗中摇头。好好的,揍什么《魂归处》,保家卫国是士兵的天职,哪个上了战场的人,不是抱着马革裹尸的准备,普通士兵如此,天家人亦如此。他这是在叹息什么?将士们死的冤么!
待凤鸢他们撤下,大总管报幕:“下面请欣赏战鼓舞《祀与戎》。”
大小不等的鼓被运到大殿之中,除了头上顶着木质鬼面具的红衣少年,还有九名身穿黑色铠甲,绘红鬼脸的士兵。
红衣少年走在最前面,他那小个头也就到他们胸口,被几名大汉一衬托,显得他特别可笑,又十分可爱。
几人走来,列好方阵,随着少年的抱拳,九名士兵也跟着抱拳,特别整齐,他们一齐喊出:“陛下万岁,大周万代!”
雄厚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一下子激发起全场人的情绪。皇帝陛下大笑,抚掌:“好!”
他们这一亮相,在气势上远远高出凤鸢好几节,在座众人,马上忘掉之前琴曲带来的哀伤,挺直背准备欣赏接下来的表演。
第44章 王爷的爱宠+后续
少年行过礼,将面具拉下来扣在脸上,然后与士兵们一起退到大殿门口。
他爬上差不多与他同高的战鼓,赤着脚,双手高举,微抬头,摆出向上天祈祷的姿势。而士兵们则三人成行成列,快速密集聚拢。
众人等待着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却看他们一动不动,保持长时间静止。众人疑惑了,开始怀疑他们见到陛下是否产生了胆怯之心。这时,少年动了,他双手在头顶击掌的同时,脚上猛跺,“咚咚咚”的鼓声,犹如雷霆万钧,炸裂在观众的胸口上。
“咦~哈!”随着少年的一声空灵又奇怪的腔调,士兵们同时迈开左腿,随着鼓声,一步一步整齐走进大殿中,扩展开方阵,跟着少年的掌声发出震天吼声。如果古人见识过华国人的军训,他们一定会对这场队列表演不陌生。
“咦~哈!”少年又发出一声空灵腔调,所有士兵,“哐哐”立定站好,“哈”的一声,从腰间抽出剑鞘,摆出格斗预备式。在设计这个场景时,小原本想用真剑,怎奈有皇帝陛下在,他们不能带武器上场。
但,对于古人,他们看到画着红鬼脸的带刀士兵,动作整齐化一,就像来自地府收割人命的恶鬼,其中有几名官员忍不住捂着胸口,满脸的惊惧。上一场给凤鸢叫过好的那位,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用力鼓掌。他们没上过战场,从来不知道战鼓可以敲成这样富有威势,那声声鼓点,“咚咚”撞击着他们的灵魂,再看红脸的恶鬼,让他们整个人都跟着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