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今天先送一坛给陆叔叔和陆伯母,留一坛咱们自己喝好不好?”苏久云继续眼巴巴地瞪着玉泉。
陆晔沉看了看他道:“好。”
苏久云高高兴兴地接过其中一坛,另一坛交给青石让他带给在正厅中用饭的众位。
回到竹榻旁,将一坛玉泉放在陆晔沉面前的食案上,青叶顺势将两只瓷杯放到案上。陆晔沉看了眼瓷杯,又看了眼玉泉,再看了眼苏久云,对青叶吩咐了句:“换银的来。”
未几,青叶便在心中叹服自家三少爷的未雨绸缪。
苏久云虽为白练山庄的二公子,但其父认为他还太小,不适合饮酒,于是从不让他饮,以至于苏久云至今都滴酒未沾。
玉泉果然是好酒,饶是苏久云从未饮过酒,第一口被呛得直咳嗽,却仍能品尝出个余味无穷,齿颊留香。一杯下肚,苏久云脸上就微微泛起红晕,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但嘴里还嘟囔着再来一杯。
陆晔沉伸手阻止,却被苏久云一把捉住,捉住都还罢了,竟还一股脑地捉着往脸上凑。苏久云将脸埋进陆晔沉的掌中,拿脸颊蹭来蹭去,嘴里还“阿沉阿沉”的念叨着,一副十分依靠的模样。果不其然,陆晔沉捏着酒杯的手指倏然握紧,银杯虽未碎裂,却也有些变形了。
见他醉得不轻,陆晔沉便转头吩咐站在一旁托着下巴的青叶打水来,想给苏久云擦擦脸清醒清醒。还没等到青叶回来,苏久云已然伏在榻上睡着了。
陆晔沉想也不想,一把将苏久云抱到竹榻上来,脱下他的鞋袜和外衫,自己往里靠了靠,轻轻地将他放在自己身边躺下。
青叶回来的时候,就见着苏久云穿着松花色的中衣,小兽一般地窝在自家三少爷怀里,而自家三少爷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怀里那团看得移不开眼。青叶两手正端着盆,不料这两位又杀他个措手不及,下巴登时掉到地上,好在这下巴掉习惯了,青叶捡起来装上的动作也越发纯熟起来。
陆晔沉见青叶进来了,叫他把布巾浸湿拿过来,轻轻地给苏久云擦脸醒酒,又叫青叶兑点蜂蜜水来,准备等苏久云醒来喂给他喝。
待苏久云醒来,已是申时,他发现自己正睡在竹榻上,而陆晔沉正靠在他旁边看书。
见他醒来,陆晔沉坐起来,将食案上的蜂蜜水倒了一杯给他问道:“头疼不疼?”
苏久云摇了摇头:“不疼。阿沉我怎么睡在榻上呀?”
“你方才饮了一杯,便醉倒了。”陆晔沉面上仍是无甚表情,但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调笑。
苏久云脸一红:“我,我还未饮过酒,一杯,一杯醉倒也是应该的……”
陆晔沉不答,继续低头看书,半晌又抬头道:“无妨,以后想饮酒到我这里来便好,莫要随意与旁人对饮。”
“……”
苏久云躺在榻上无所事事,索性坐起来吃点心。案上摆着的是桂花糕,这个季节,正是桂子飘香的好时节,做出来的桂花糕,花香浓郁,香甜软糯,甚得苏二公子之心,一碟桂花糕顷刻就见了底。
陆晔沉见他吃得满面油光,从怀里掏出一方水色手帕给苏久云揩了揩脸,苏久云便笑眯眯地凑到陆晔沉肩膀上拱了拱,活像一只小奶狗。
见时辰不早了,陆晔沉道:“久云,先回去罢。”
苏久云这才看了看天色,颇有些遗憾的样子,但还是应了声好。突然又想起什么,霍地站起来说:“阿沉,我帮你换了药再回去!”说完就到柜子上取药和纱布去了。
苏久云轻轻撩起陆晔沉的裤腿,露出左脚腕上的伤,脚踝还是一副红肿的模样,伤口虽止了血,但还是狰狞地蜿蜒着。他用布巾蘸了清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洗去残留的药膏,再细细涂上新的。这件事他做得极细致,以至于他的头埋得很低,鼻息时不时喷在陆晔沉的脚踝上。
脚踝上轻柔的触感和温热的鼻息让陆晔沉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苏久云见他拳头紧握,以为自己手重了,越发放轻了动作,还对着伤口吹了吹气,转过来对陆晔沉笑眯眯地道:“吹吹就不疼了。”
“……嗯。”
落日的余晖穿过窗棂,映在窗前两人身上,时间仿佛停滞在这里,一个紧紧握着拳,直直地挺着腰,另一个把头埋得老低,轻轻地涂着药膏。
苏久云又是抹又是吹的上了半晌的药,方起身收拾东西。陆晔沉长舒一口气,把青石唤进来吩咐他送苏久云回去。
青石低顺地应了声是,带着苏久云出去。待要绕过屏风时,苏久云突然又把头伸进去,仔仔细细跟陆晔沉道了声别,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青石走了。
门复关上,陆晔沉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踝发了许久的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发现每次更新之后不久就有一个小可爱看文,真的超感谢,我日更的动力呢(づ ̄ 3 ̄)づ快要进入苏二公子和路三少爷的青少年时期啦,猴期待!
第10章 第十章 桂子香
唐修越发觉得苏久云不对劲了。自从那天遇到那个黑衣少年后,苏久云便再也没有放学后和自己一起厮混过,就算给他准备好了纸鸢,他也再三推拒,一放学便匆匆离开。
今日更甚,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他好心邀请同窗众位好友去家里吃月饼,结果一放学,自己连走都还没走到苏久云身边,他就一溜烟跑出书院了。
那方苏久云浑然不知唐修的心思,满脑子都是赶快回家,拿上自己亲手做的月饼和家里新酿的桂花酒去见陆晔沉。
月饼是自己这些天跟着厨娘李婶新学的。不得不说,苏久云在做点心上还是颇有天赋的,第一回 就做得有模有样,虽是差些火候,味道也不甚佳,但他苦练三天后,已能做出色味俱全的四种月饼,不是上佳,倒也可圈可点。
苏久云一路小跑回家,并没有察觉紧随其后的唐修。待他跑进白练山庄大门后,唐修方停下脚步一脸纳闷。这小子放学后这么急着回家作甚,连纸鸢也不爱放了,莫不是他老爹突然改变策略,不打算将他放养了?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出来,才折返回去接待先一步去他家做客的同窗们。
苏二公子一进家门就往厨房走,还没到厨房就大喊李婶。李婶急忙出来道:“呀,二少爷放学回来啦?”
“李婶,我早上发的面团和和好的馅料呢?”
“都在呢,二少爷您先去浣手,婶子这就去给你拿出来。”李婶是个胖胖的厨娘,性格很是和蔼,一向很疼这个长得水灵灵,性格又讨喜的二少爷。
擦干净手,苏久云立马动手仔细做起月饼来。先取出一块面团来按扁,放上馅料,用压扁的面皮包裹起来,一边转动一边熟练地用手指往上赶皮,直到包住大半个馅之后,用虎口封口,取下多余的面皮,再放入准备好的木制牡丹祥云纹模具中,压实拍出,一个圆滚滚、白生生的生月饼便成型了。
李婶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一脸的后生可畏。见月饼烤制好出炉,便想上去帮苏久云装盒打包,却被苏久云制止了:“李婶,我要全部自己做的。”
李婶乐呵呵地说:“二少爷与那位陆公子感情真好呀。”
苏久云听后也乐了,一脸骄傲地重复那句说了八百遍的话:“阿沉是全梓州城最好的人!”
说完匆匆擦了擦手就往外跑,还没走出家门,就被自己大哥苏久清拦住了。
“弟弟这是要到哪里去?”
“啊大哥!正好,待会儿帮我跟爹爹说一声,我今日还是不在家中用午饭。”苏久云一脸匆忙。
“好。但今晚例行家宴,要一起吃月饼赏月的,可别忘了,知道吗?”苏久清一脸温和地提醒他。
苏久云一愣,方才想起今晚家宴的事情,忙道:“哎呀,大哥你不说我都忘了!”
“一心只想着你那好友了罢,可别忘了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妹妹才是。”苏久清调侃。
苏久云赧然的挠了挠后脑,也不反驳,跟哥哥道了声别,更加匆忙地跑了,也没听见苏久清在后面低低笑着道了声“小花猫”。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前一晚下了大雨,今日正是一个仲秋时节的好天气。
苏久云左手提着一个三层雕回纹宝相花团酸枝木食盒,右手提着一坛绑着麻线的桂花酒,一副小媳妇儿回娘家省亲的模样,欢天喜地地跑在前往城南的大路上,再一阵风似的由侧门冲进平南将军府。守门的家丁早几日就习以为常,也不阻拦,任这股狂风吹进听松院。
陆晔沉脚伤已好了大半,红肿已消,只留下些还未痊愈的伤痕。此时他正在自己的书房看书,远远地听见院外的动静,便知道是苏久云到了,起身开门迎接。刚一打开房门,就被苏久云推门的余劲撞了个趔趄,待站稳身形才看清苏久云手中拿的东西。
苏久云看见陆晔沉后便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陆晔沉的书案上,神神秘秘地转过身道:“阿沉,你猜这是什么!”一副笑眯眯贼兮兮的模样。
“月饼和桂花酒。”
“……”
“那你再猜月饼是谁做的!”
“你做的。”
“……”
苏久云一脸颓然地坐下,正要叹气的时候,陆晔沉走过来擦了擦苏久云脸上的面粉,嘴角眉梢都带了丝笑意道:“久云,谢谢你,我很喜欢。”
苏久云脸上的颓然转瞬烟消云散,“腾”的一下站起来,兴致勃勃地拉着陆晔沉的手坐到书案前,取下食盒的三层木盒,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排,一一给陆晔沉介绍口味。
第一层是苏二公子自己喜欢吃的甜味,莲蓉、枣泥、豆沙和冰糖四种味道,第二层是没甚甜味的五仁、绿茶、花生和杂粮,第三层则是咸味月饼,火腿、牛肉、椒盐和肉松。第一层的甜味是苏久云做给自己吃得,剩下两层,全是给陆晔沉准备的,他不知道陆晔沉喜欢什么口味,便样样都做了一个,每一个都做得很小,总有一个是阿沉喜欢吃的罢。
“阿沉,快尝尝,还是热的呢。”苏久云满眼期待。
陆晔沉很给面子地拿起第二层中的一个,咬了一口,是绿茶口味的。一块下去,满口茶香,清爽而有回甘。他看了眼正捧着豆沙月饼,吃得满脸油光的苏久云,心里很受用,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和手,把青石唤了进来。
“把东西拿过来。”
青石应了声是,便去陆晔沉的卧房取了一个盒子过来。
苏久云一边嚼月饼,一边抬起头盯着青石手中的盒子看,一脸疑惑。
陆晔沉接过青石手中的木盒揭开,露出里面一样竹青色的东西。陆晔沉取过苏久云手中的月饼放在一旁,捉住他的手,拿手帕给他揩干净手才道:“取出来看看。”
苏久云越发好奇,飞快取出盒中之物,一看,是两套竹青绣墨绿竹纹短打布袍,料子是普通的布料,但看得出颜色、花纹和样式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既不过于朴素,又十分简洁雅致。苏久云抬头看了看陆晔沉,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那日你穿的衣袍容易跌跤。这两套不知合身不合,你且试试。”
苏久云脸上又是羞赧,又是惊喜,羞的是自己那天的精心打扮放在阿沉眼里就是容易跌跤的袍子,喜的是阿沉竟然为自己准备了晨跑的武服,还是自己喜欢的竹青色,多么体贴,多么用心,他的阿沉果然是梓州城最好的人!
两人回到陆晔沉的卧房,陆晔沉站在一旁帮苏久云换衣服,教他怎么束袖绑腿。待换好后,苏久云神清气爽地站在铜镜前,模样很是精神。
苏久云转过头对陆晔沉道:“正好合适!”又凑到陆晔沉面前,抱着陆晔沉蹭了蹭撒了会儿娇。
陆晔沉浑身僵硬地等他蹭,蹭完了才叫青叶进来布置午饭,免得青叶摔碎了下巴。
饭桌上,陆晔沉默默吃饭,苏久云一个劲儿地说话。
“阿沉,我本想今晚与你一起赏月、喝桂花酒、吃月饼的,但今晚家宴,得和家人一起做那三件事,真是可惜呀。”
陆晔沉听完他的话,夹菜的手顿了顿,心中若有所思。
窗外风起,一阵桂香飘过,苏久云身子晃了晃,又睡倒在桌前的一坛桂花酒旁。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月饼,你们的老家都有什么特色口味月饼呢,反正我家这边很多人都觉得挺奇葩,是香辣牛肉味的23333。这两天有点忙,明天晚点补上 (,,· 3 ·,,)
第11章 第十一章 秋月圆
苏久云回到家时,家中仆人们正在忙碌地收拾桌椅碗筷,布置后花园,苏大庄主和夫人都在家中,苏久香在屋里跟管家张伯的媳妇儿张大娘学绣花手艺,苏久清则在账房对账。
苏久云思来想去,也闲来无事做,干脆跑到苏久香的引芳阁去混混时间。
为了映衬中秋佳节,苏久香今日特意选了一件绣嫦娥奔月纹的鸭黄色直领对襟罗衫,头上和苏久云一样,用鹅黄缎带一左一右绑了两个团子。两人站在一处,人人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一声金童玉女。
苏久香见苏久云来找她,开开心心地跟哥哥展示自己前些天新做的衣裳。苏久云看着她身上的新衣,想起陆晔沉送他的两套武服,心里一阵欢喜,嘴角都不自觉的上翘。
“哥哥,你这是什么表情?”苏久香看见苏久云嘴角诡异的笑,突然想起自己爹爹看见娘亲给他缝了个荷包,嘴角也露出了一个相似的诡异笑容。
“咳咳,没什么。你这衣服做得不错,找哪家布庄的裁缝做的?”苏久云岔开话题。
果然,一听哥哥问自己衣服,马上忘了刚才说了什么:“当然是烟云布庄呀。”
“烟云布庄?杨弦他家的布料裁缝确实不错,就是忒贵了些。”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聊了会儿天,就有个小丫鬟过来请他们去后花园了。
两人打打闹闹地晃悠到后花园,看见爹娘和哥哥都在座位上坐好了,便互相挨着在苏夫人身边坐下。
见他们俩都落了座,苏长渊道了声开席,自己就一筷子下去,夹了个鸡腿放到苏夫人碗里,又亲自给苏夫人倒上桂花酒,似乎觉得不够,还问了声要什么口味的月饼。
一桌子人都已经习以为常,特别淡定地吃着碗里的饭,目不斜视。
天渐渐黑下来,一家人坐在花园聊聊天,喝喝酒,吃吃月饼,赏赏月亮,一团和气,但这团和气似乎并没有笼罩苏久云。
苏久云觉得这顿饭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偶尔抬头看看枝梢的月亮,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圆还是普通的圆,亮还是普通的亮,人还是那些人,好没意思。也只有偶尔和苏久清、苏久香说两句话,才能稍稍解解闷。
“哥哥,你说嫦娥姐姐真的抛弃后羿,自己偷吃了长生药成仙吗?”
“我却是在书中看过另一个说法。”苏久云被这么一点,突然想起自己偶然在书中看到的故事。
“什么说法,什么说法?”苏久香到底是女孩子,自然不愿意相信是嫦娥背叛了后羿,忙央苏久云说说另一个版本。
“传说是后羿的恶徒逢蒙趁后羿出门,逼迫嫦娥交出不死药,嫦娥情急之下才吞下不死药。”
“那个逢蒙真是可恶!那后来呢?”苏久香果然更愿意听有苦衷的嫦娥的故事,又对逢蒙十分愤怒。
“后来——”
“二少爷!”苏久云的话被门房的家丁打断。
“嗯?什么事?”苏久云一脸疑惑,门房的人找他做什么。
“外面有个姓陆的小公子说——”
话还没说话,苏久云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后花园。
苏长渊反应比较快:“姓陆的小公子?快快快!快准备碗筷,将军府的三公子来了!”
登时,后花园里一片杂乱,拿碗筷的拿碗筷,搬凳子的搬凳子,让座位的让座位,安静的后花园在月上中天的时候热闹了起来。
苏久云刚冲到正厅门口,便看见一个黑袍马尾的少年,提着一坛酒,端端正正地站在屋子中央,正是他的阿沉。
“阿沉!你怎么来了!”苏久云兴奋地冲上去,熟练地挂上陆晔沉的胳膊。
“你上午说想和我一起赏月。”
“阿沉你真是太妙了!你不知道,我方才还在想你,家宴好没意思,就爹娘两个人最高兴!”
“咳咳,二少爷。”跟过来的秋明拿眼睛瞥了瞥正厅门外。
“咳什么咳,你——咳咳,爹爹,你怎么来啦…”苏久云眼神四处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