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茗茜第一次有了同命运交手的目标,想靠近她,感受她纯净柔和的气息,听她低柔轻缓的声音,只一个疑惑的眼神便将她溺毙,头一次有了心跳如鼓的悸动。
她是茗茜觉醒的初恋,暗恋在心头,不能说。
有一天,一直被茗茜无视的拟事件体质为她编织了这样一个美梦——
梦里,双亲逝去后,她并没有因能力暴走而走失,很快被大将军府的来人接了回去。
楼家宗族里每个人都非常爱护她,开解她,宠爱她,给予她最大程度的溺爱。
这样的生活渐渐抚平了她心中的伤痕,她慢慢成长为一个如母亲那样肆意洒脱,又如娘亲那般美丽高雅,雌雄莫辩的不世仕女。
她和姜瑞和的相遇很美好。
姜瑞和惜才,早知晓大将军府嫡系遗孤的声名,自小便想着会她一会,一时年少气盛便送了拜帖上门。
初见时,姜瑞和一头闯进她的梨花院,纷纷扬扬的白色梨花坠落在她的身侧,与她白色的锦衣相映成辉,而优雅得体之外,尚未平复的鲁莽劲儿却让茗茜一见之下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仿佛上天注定的姻缘,完美的将她们牵连在一起,最终交相融汇。
姜瑞和登基为皇之后,爱民亲民的形象深受百姓爱戴,而茗茜则成为了历史上唯一一位无人胆敢置喙的女后,有着卓越的头脑和手段,辅佐新皇将一个国家治理得百年不衰,却低调得仿佛只是一个谣言。
她们领养了两个同宗的孩子,为防止□□之争,收的是一个女孩,一个男孩,教给他们这世上的美好与丑陋。
两个孩子都很聪明可爱,成长得超乎她们的期望,长大后都闯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
姜瑞和在禅位后便携着她一道归隐田林,安享晚年。
假如没有这个梦,或许茗茜就不会心生妄念。
一念一梦,一梦一生轮。
自那以后,茗茜总觉得,那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总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这场偶遇似乎并不那么美好,因为茗茜满心满眼的翩翩佳人身旁的小公子,在乍一看见她时便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看见小公子面上的不友善,茗茜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些急,总是忍不住打眼去瞥姜瑞和,总觉得她会误会些什么,但很快反省过来她们并没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便又感到有些失落。
姜瑞和一眼见到茗茜时,目光陡然一亮,正待上前寒暄几句,却被身边的弟弟扯着袖子扭头拽走了。
茗茜:“......”
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她从不觉得都是她一个人的错,都由她来承担,更没必要一味的上前给脸打。
真要说起来,比起她和姜瑞和的关系亲密度,她和姜紫木才是真的密切。
依然是七年前,茗茜心里头渐渐住了个根本不熟悉的人后,一天,那人竟然微服驾临中武侯府,身边还跟了个十分活泼的小男孩。
小男孩正是姜紫木,据说与温孤桐阿是青梅竹马了,经常在温孤桐阿进宫时逮住她欺负,偏偏小世女奉行的大女子主义十分要命,她主张女子有权掌控男子的一切,同时也有义务呵护男子,只要是在不违背道义的前提下,她都拿他没辙。
于是每次进宫,小世女都十分憋屈的回家找茗茜发泄,试图从看起来就特别好欺负的茗茜身上找回点场子,虽然很不爽,但也因此,茗茜知道了不少他们的事迹,甚至比当事人看得还要通透。
那时茗茜对这个小皇子的看法就是——一个神奇的男孩。
神奇在何处?
就在他自打见到温孤桐阿的第一眼起,便好感度满格,每回见着小世女都跟小狗看见肉骨头似的两眼放光,待到情窦初开,就更是豪言非卿不嫁。
小世女对其那是如避蛇蝎,小的时候甚至因为听到四皇子的名号而吓哭,被茗茜震惊带羞辱的目光洗礼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下定决心,即便是采取暴力手段,也要重拾大女子形象。
茗茜在阶级统治下的武力压制中,理智的选择了屈服,再不敢变着法儿的拿这个梗取笑小世女了。
但茗茜也注意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小皇子看上了小世女,中武侯却又内定她做世女君,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啊,这突然的兴奋是什么情况。
唉,要不得,要不得。
没等茗茜做好要不得的打算,小皇子看上她了!
嗯......是看中她这个人,一看就是知[很]性[好]懂[欺]事[负]的主儿,便自来熟的黏着茗茜称兄道弟。
美其名曰,我观这位小哥哥菩萨面相,不若与我成桩美事?
茗茜:“......”
夸得我就像是那架向虹空的虹桥,上下不得,点缀天空,成全别人眼中的风景。
偏偏那孩子真是让人宠得厉害,高高在上惯了,大约是不能理解尊重低等人的这项观点的。所幸本性不坏,没什么坏心眼,仿佛燃烧着永不停歇的活力的小太阳,时刻散发着夺目的光辉,也就是性格骄纵了些,这点茗茜也愿意像待小桑那般宠着他由着他。
因此,茗茜判定这是小皇子单方面认为的一拍即合,狼狈为奸,他们的共同目标便是——攻陷温孤桐阿。
小皇子每天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只要逮到机会,就会想办法和茗茜接头搞事情。
茗茜又是个恬淡的性子,精神头也远不如小皇子,几番折腾,她便心累得干脆做条只能提供个便利的死桥了。
虽说小皇子的确烦人了些,但隔了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活泼的身影和声音,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大概也是身为朋友无法同步的苦恼吧。
但感觉并不坏。
多数情况下茗茜都是会由着小皇子来的,而当她忍无可忍的攒怒气时,小皇子那与小世女有的一拼的粗壮神经又压根儿不能感觉到,每每这般,茗茜都要恨恨的将小世女和小皇子都埋汰个遍,活见奇葩,一见还见俩。
或许这就算得上是一段纯真的友谊了,然而茗茜在回忆时却总觉得少了些回味。她的性子到底是随了她那凉薄的娘亲,心眼观的悲远,总缺乏些人情味儿。
这段不对等的友谊,终于还是断裂在三年前。
三年前,茗茜十八岁,温孤桐阿十五岁,朗月十三岁,姜瑞和,二十岁。
这不是如何特别的一年,可于茗茜而言,却是人生的一个低谷期——
女帝为储帝挑选了子君,翌年便要大婚。
是谁都不重要了,不管是谁,即便是捆绑在一起,都比她幸运。
明明没有可能,明明只是幻想的对象,明明是镜花水月,明明......可是总觉得那就是她的,别人都不该来抢的。
茗茜再一次陷入迷境的困顿中,不可自拔。
时值初春节,小皇子主意早早的就打到温孤桐阿的身上,自然撺掇茗茜行个方便。
往常这位小皇子偷出皇宫,身边总要跟着宠溺弟弟属性的姜瑞和,而这一年,没有......
为什么呢......茗茜越想越低落,看着周遭的一切人或事都觉得心里堵得慌,成天到晚恹恹的,像个无意识的工具召之即来挥之则去。
温孤桐阿虽说心智太过纯粹了些,但也不是傻子,她猜不透茗茜缘何闷闷不乐,想尽了法子也不能逗她开怀一笑。
正黯然无措时,茗茜应小皇子之托提出初春节去踏青,她自然想也不想的就要做起护花使者。
两方人马于拂心湖柳堤畔一碰头,温孤桐阿老远看见一个紫色的小身影正撒蹄子朝他们这个方向狂奔就觉得头皮发麻,怂得一个劲儿的往茗茜身后缩。
茗茜冷漠的任由她那直奔一米八的身在她约一米五的身后死活杵不下来,直到小皇子黄鹂儿也似的一扑棱过来,扒住了温孤桐阿。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崩坏了,死活搞不定,这一更真是艰难_(:з」∠)_
前阵子忙完后给自己放了个小假,然后。。。我忽然想起我是不是还没更新???Σ( °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上帝,我还这么年轻,你对我的大脑做了什么?!o(*////▽////*)q
第35章 相顾无言
“紫木,当众嬉闹成何体统!”
茗茜霎时被这个严厉中也掩盖不住柔和的声音唤起了精神,猛地抬头望向正款步而来的白衣佳人。
姜瑞和依然是一身常见的素衣,简单的发髻,平时总是笑意三分的面容此时堆满了一丝不苟的威严,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茗茜怎么看都觉得有魅力。
就连一向听不得劝的小皇子竟然一句讨价还价的话也不敢吭,虽然很不情愿,但动作也不敢怠慢,立马从温孤桐阿身上跳了下来,低着头乖巧的伫立着等训。
茗茜出神的紧盯着姜瑞和款款踱步而来的身姿,天地间仿佛只那一人,天光迷眩中,她的素衣依然那么清晰明辨。
茗茜忽然想到一个画面——有一年,海棠花下,有个人满心满眼的盛载着她的身影,无比契合的双手恰如其分的紧扣着她的,无声的宣誓。
很久以前她就总觉得,总会有个人,会毫无原则的宠爱着她,不论发生什么事,好事,坏事,总是第一个想到的人,想要分享,想要依托的人。
就是,这个人。
“唔!”刚一回神就看见梦中情人近在咫尺,茗茜的心情一时间并不是那么美丽。
姜瑞和卸下威严的气势,低头定定的注视着茗茜,耳边一撮鬓发恰好被河岸边一缕清风拂落,于白净的脸庞轻轻摇曳着,仿佛拨动着何人的心。
“的确,”她沉吟,眼中浮出一抹执着的兴味,呢喃道:“很漂亮。”
茗茜:“......”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被爱慕的人赞美,总归是一件令人羞涩的事,所以,茗茜很难以自持的羞红了脸,恰、巧、被、世、女、瞅、见、了!
世女愣了。
世女想通了。
世女怒了。
好的,世女炸了!
姜瑞和意犹未尽的欣赏着眼前被弟弟吹嘘上天的小美人,心下赞叹闻名不如一见。
小美人模样小巧,看起来比普通的男孩还要显小,肤色是暖暖的白,一般武周人的肤色特征呈两极,要么白皙通透,要么黝黄暗沉,这样的泛着暖意的肤色仔细一瞧却是少见,不仅如此,她的瞳色也不如一般人黝黑,怔怔地望着她的时候多情而又纯情。
姜瑞和正暗自感叹着这若是回去作画,可要如何下手时,眼前横出一条手臂。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调动浑身的肌劲,毕竟,这个架势几乎是每个女尊的女性从小到大常见的挑战预示。
眼前的丫头个头不小,模样却还很稚嫩,细嫩的脸部皮肤被她有些狰狞的神情带起,令人只觉得幼稚。
战斗意识是每个女尊人特有的血脉天性,即便是如姜瑞和这般平时如沐春风的人,也不例外,被下了挑战,没有人会退缩或找理由拒绝。
论武力值,世女是有这方面的天分的,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似乎有递增的趋势,但论头脑战略,姜瑞和是当之无愧的拔尖者。
谁赢谁输已经没人在意,人们口口相传的是公主姜瑞和与中武侯府世女温孤桐阿初春节于拂心湖柳堤畔大打出手,为的乃是一个绝色的小美人。
他们关注的热点是这个引起祸端的小美人究竟有多美,以及究竟会花落谁家。
说是误会,茗茜没那个底气,毕竟,她确实心怀异梦,说不是误会,她又承担不起这份舆论的重量,而随着舆论的扩大和漫无边际的改编,这桩事也越来越理不清,就连小皇子也被成功洗脑,认定了茗茜脚踏两条船,却忘了本来就是他要撮合茗茜和他皇姐,那二人至今不过算是正式初见。
谣言愈演愈烈,别说有世女禁她足了,即便没有,她也不敢轻易出门。
自那以后,世女成天疑神疑鬼,多么单纯可爱的孩子,被折腾成这般狼狈的姿态,茗茜一直心有愧对,她终于有了一点红袖出墙的觉悟,除了对成婚的事不置一言外,世女的要求她都会尽可能的满足。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茗茜渐渐说服自己将对姜瑞和莫须有的妄念摒去,实在没辙就跟世女过了,反正看世女那样,就当是多了个长不大的熊闺女养。
说不清谁对谁错,但秉承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茗茜主动找了小皇子道歉,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认了。
可是她千思万虑却没有想到,小皇子是纯粹,爱是纯粹,恨亦纯粹,犯罪心理中,纯粹的犯罪是最棘手的。
小皇子认定了的事,即便知道错了,也断不会后悔,如果他的性格没那么偏激,或者更加聪明些,被这样的人视为眼中钉,茗茜怕是想想都要寝食难安吧。
幸或不幸,前不久,罗迦王子向武周发出和亲邀请,原本是如何也轮不到女帝最宠爱的四皇子的,但这小皇子心狠,对自己更是狠,竟主动请求女帝将他配予罗迦王子。
大宴之中,小皇子来这么一出,女帝是如何也留他不住,只得颁旨。
算一算,小皇子在武周也待不了几日了,他仇视她,难不成她还能回瞪过去?
罢了,两个倔强的人,针尖对麦芒,只不过,其中一个还知道裹好伪装的皮囊,其实从来不曾契合。
“茗茜公子?”
见她望着已经望不见那行人的方向出神,身边的护卫适时的唤了她一声。
“走吧。”
走吧,向着相悖的方向,谁也别回头。
没了初来时的兴致,茗茜行的快了些,不多时便来到了玉器行,尚未踏入门槛,迎头撞见一个“老熟人”。
“楼,将军。”茗茜动了动唇,嘴上恭敬,目光却直直的望着人家。
对方似乎也一点不为她这样的行为而感到愠怒,反而目光柔和的回望着她,“巧了,我正巧想去找你呢。”
“找我?”
两个明明都对对方心知肚明的人,就这么打起哑谜来。
“嗯,哦,瞧我,就这么堵在门口了,先进来吧。”
这下子,茗茜更没了品鉴的兴致,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就定下了小样,随后,楼沙月邀她移步一叙。
冬日的拂心湖也别有一番韵味。
岸上积了不薄不厚的白雪,由于武周的温度和湖水的流动不易结冰,因此,虽说水纹有些凝滞,但冷冽的湖水也是别具一格的美景。
只是没来得及细细品赏,茗茜就被不远处白石桥上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着装端正,就连脸上的表情,亦板正肃穆,小的时候,茗茜每每见到那张脸,都吓得往双亲身后或怀里钻,夜里睡不着盯着床脚看的时候也总是联想成这张脸的形状,于是隔三差五就要在夜半时分去敲双亲的房门。
但是楼沙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人,依然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她,“将军府也收到了中武侯府递的请柬,随即估摸着也快到你嫁人的时候了。”
茗茜动作微滞,僵着身子听她的下文。
“也好,拖到这个年纪也该成家了,我观你同温孤世女相处得倒是不错,可真的中意她?若非心中良人,只管说于我听,整个楼家都给你做主。”
茗茜微微侧了侧视线,楼沙月身高优势在那儿,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沉寂良久,忽而一阵风呼到茗茜脸上,她下意识一哆嗦,缩着脖颈跺了跺又冷又僵的双脚,四下望了望,见旁边有个不知道是个什么的墩子,被雪覆盖的严严实实,她这人骨头犯起懒来也不讲究太多,揪着大氅当坐垫就往雪墩子上坐。
楼沙月见状眉头一凝,“累了就快些回府,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底下寒气盛,仔细伤了身子,受罪的时候又要闹。”
茗茜做下去的动作又是一僵,这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就着这个姿势抬头望向楼沙月,后者的目光至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她,自然与之相对。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些话,说不得,但总想着要传达于你。
她的眼中很平静很温和,茗茜大概读懂了。
云菖的身份注定不能公之于众,甚至会成为禁忌之谈,“那个世界”的人似乎还在找她,那么继承了云菖特质的茗茜,在这个社会上很难立足,除非她愿意跟随“那个世界”的来人回归故土,找到真正适合她的生存环境。
但是,深爱她的亲人就在这里,正默默地守护着她,给予她无声却有力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