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茜觉得这就很为难了,对手是温孤羌青的话,她完全没有优势。人生阅历,气场,底蕴,魄力......在这个人面前,她只觉得被完全压制住了。
温和的人突然强势起来,强势起来忽然又发起柔情攻略,唉,真个难为人。
温孤羌青一直注意着茗茜的反应,虽不见她有所表现,但那双灵动狡黠的眸子机灵的上翻下滚,实在活泼得很,便知道,她听进去了。
“这世间男子总是太软弱,桐阿这样的性情,若没个通达贤惠的内助,我必然无法安心离去,事实上,纵然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她特意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意的笑,轻启唇:“能有揪扯中武侯府世女耳朵的魄力,我仍是要高看你几分的,”
茗茜脸上登时一阵起热,蒸得一双眼睛都水汪汪的,这可真是太尴尬了。一直乖乖女,从未同人厮混打闹的肇茗茜同学头一回感受到了那种在外头将别人家的熊孩子打了之后,回头又被别人家熊孩子的家长笑呵呵地找上门的囧囧体验。
其实,当好一个称职的熊孩子也是项技术活罢。
温孤羌青一直静默着等待茗茜的反应,但是茗茜只一味地垂着脑袋,眼珠子都转得不是那么灵活了,看模样像是不太通透这番话而犯了难般。
见状,温孤羌青眼波流转间似乎泛起一道锐利的光。她现在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了,这孩子沉得住气,灵心慧达,加以培养,将来定有可为。
温孤羌青眯着眼,几不可见的微微点点头。她知道这孩子有主见,逼得太紧无济于事,便放行,慈爱地抚了抚茗茜的发顶,无耻地放出最后的杀手锏:“中武侯府无旁支缠绕,族中仅桐阿一根苗子,又兼皇族祖训加持,嫁进来,不比当皇后差。”
茗茜暗暗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当初是怎么把眼前这个人看作温润型女子的,在这阶级森严的时代,能这样妄议皇室,温孤羌青也是个牛气冲天的角儿啊。
这场谈话,茗茜从头到尾都是闭口不言,用超高的表情演技来应对,温孤羌青见该说的都说尽了,便松口放人,“时辰不早了,桐阿那儿应是有人在伺候着了,你那位小妹妹怕是还未进食,今日你不必去桐阿跟前伺候了,待明日,我指派两个府里的老人儿跟着你从旁教导,你暂时便顶着素怀的位置吧。”至于素怀的去向,各自心照不宣便是。
茗茜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心里却立时给温孤羌青比了个中指,太卑鄙太厚脸皮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这简直就是新人尚未对上眼,花轿就已经到家门了,封建制度害死人!太霸道太不讲理了。
朗月一如既往的在门槛上候着茗茜伺候过世女用完膳再回来给她做饭吃,由于一直眼瞅着门口,因此茗茜绕出来的第一时她便瞅见了。
郎月的眼神儿很好,离老远就瞅见茗茜那一副脚步虚浮的飘忽状态,登时刹住欲奔往的脚步,呆愣了好半天才慢悠悠的摸上自己的小肚子,恰好露出本就黄兮兮的小手背上几抹脏乱的浅浅血污,若有所思的小模样瞧着满是可怜兮兮,她总觉得,今天的早饭得告吹呢。
茗茜幽魂也似的晃进房屋内,朗月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进去了。
跌坐在床沿,茗茜哀婉的叹了一口气,神色郁卒,朗月不敢提肚子好饿的事,便立在床尾一旁时不时的打眼愁一愁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两姐妹就这么郁上了。
这样满溢着淡淡忧伤并一点滑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朗月的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在抗议了。
茗茜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样的小孩脾性长多大都改不了,听闻这声儿便抿嘴欲笑出声,转眼去瞧朗月,却见朗月两手紧张的捂住不争气的肚子,面上一派窘红。然而,这些都吸引不了茗茜的注意力,她的注意力,在朗月的耳朵和暴露出来的双手上。
“这是怎么回事!?”
茗茜三步并两步移至朗月跟前,捉住朗月的两只小手,慢慢翻看上面混杂着灰土的摩擦伤口,眉头深蹙着,冷声问道:“这是谁干的!”
自己的妹子自己最清楚,朗月这么愣头吧唧的乖孩子,从不与人逞凶斗狠,绝不是她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造成的。
见小姐姐捉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语气也这么不好,朗月的头垂得更低了,似乎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姐姐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 ̄)↗
第14章 朗月受欺
自来到这个世界,茗茜从未这么单纯的动过怒气,没有理智的,心头一颤一颤的,眼眶子也禁不住发热,替这孩子委屈,为她心疼,更怨恨连朗月这么乖巧的孩子也欺负的坏东西。
“是怎么回事?”茗茜加重了口气,好似训斥。
或许茗茜这个时候才会体会一般般的父母心,因为太在乎,所以失控,表现出了相反的心意,恰恰令敏感的孩子产生误解。
朗月一根筋,向来以茗茜的意志为首要,其次才会自主考虑事情,此刻正垂着头,口齿嗫喏着徐徐道来,她年纪小,叙事的能力尚且不足,许多地方言语不通,但茗茜仍是以丰富的想象力及较突出的文科生素养,分分钟构想出了事情的始末。
茗茜运道正行,目前为止,她所接触的大多是侯府的中高层,使的皆是相对端得上台面的把戏,却似乎忘了提防不入流的小人。
对待茗茜的迷之上位,聪明的人会选择静观其变,而宵小则会意气行事,恰巧朗月那时又傻愣愣的蹲在门口翘首以盼,造成了一副很好欺负的傻模样。
旁人眼中,这一对“兄”妹,一个虽有点心机在他人眼中仍旧是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一个是四肢不发达,头脑更简单的小傻子,这样的组合,不欺负你欺负谁。
茗茜曾经测量过朗月的力气,五岁的年纪,却已经具有了将近三百斤的力气,这让茗茜好一段时间看见她就牙酸,总觉得那小拳头要是磕人脸上......啧,何止是疼哦。
也因此,那段时间茗茜总是叮嘱她切勿与人发生争执,更不可轻易动手,生怕自家孩子把人给墩死了,那她真是烧肝买肾都赔不起。
她说得多,就怕小孩子记性不好记不住,却不知朗月向来待她是独一份儿的钟视,再不好的记性也总是能记得住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仿佛是一种天赋。
这样的谨记,也让朗月在被人欺负的时候一声不吭,更不会还手,唯有挨打的份儿。
茗茜晓得了前因后果,手下狠狠的掐了自个儿的大腿一把,暗恨自己这怂人性子,白累得自家人受罪。
良久,茗茜轻轻的将手抚在郎月的沾了枯草的发顶上,轻轻为她拂去草屑,缓慢而细致,好似这是一件极有趣的事,在朗月战战兢兢抬起头用眼神询问的时候,神色讳莫如深,只在她被清理完毕的卷毛上轻轻揉了好一会儿。
数日后,丽日清风。
茗茜手里提着一个纯手工制的藤编篮子,细细的藤条边斜斜的垂着一簇清新可爱的绿色小花,正步履轻盈的穿花拂柳而来,沿路逢着面儿的人均笑意盈盈的唤一声“茗茜公子”。
茗茜驻足,神色难辨的朝出声的那人定定望去,勾唇纠正道:“是茗茜姑娘!”
那人嘴角微微失控的抽了抽,顶着那张令人目眩的容颜施下的压力,从善如流道:“茗...茗茜姑娘。”
茗茜这才满意的错过那人,继续迈步前行。
行至行思湖不远处,便听得一阵动静,茗茜原本柔和的面容便更似溺出水般温柔和煦了。
这条路她记得还算清晰,原本那行横亘在两条道路间的柳树被她命人除去,在原处规划了空地,建了一座小花圃,不需绕出花圃,她便一眼看见了朗月小小的身躯迈着一套套步伐,稚拙而相对灵活的挥动着手中的木剑,未长开的眉眼间满是认真凌厉之态,便是茗茜也禁不住动容,仿佛看到那孩子一夕之间便要长大成人了。
朗月的身旁负手立着一个身着紫衣,披着黑色外袍的青年女子,离得远了些,茗茜瞧不仔细她的眉眼,但印象中对这个人还是颇有好感的。
那女子便是朗月的从师——奉坠。何谓从师?就是仅仅有教授技艺之用,不必受那一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约束,莫说是在这个扭曲了的古代了,但凡是有些作为的师者,有几人愿意操这吃力不讨好的从师一业,然而,这是茗茜的要求,并且还真的就让温孤羌青找来了这么一个人,虽说太年轻了些,但茗茜从来不年龄歧视,有教导郎月的能力足矣。
朗月不好读书,原本茗茜只是希望让她习武,将来能有一技之长防身,不曾想那位本无意从师职的年轻武者一眼相中了朗月的根骨,料她将来在习武一途上必定能取得非凡的成就,便就着温孤羌青下的套进了。
朗月能有天赋显露,这不仅给茗茜下了一针强心剂,更让温孤羌青起了重点培养的心思,因此,即便茗茜态度不强硬,温孤羌青也断不会委屈了朗月。
奉坠作为一个被温孤羌青挑选出来的优秀武师,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茗茜的到来,却连一个斜视也没给她,若不是她生了一张令人怜惜的忧郁型脸庞,茗茜真是要忍不住认定了这人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茗茜并不急着打断她们的教习,在湖畔的草坪外侧便驻足,专注的望着朗月越来越熟练的挥舞,垂眸间眼前浮现起温孤羌青笑得一派温润慈祥,但落在茗茜眼里却是一副诡计得逞的狐狸模样。
“你想替你那个妹子求个武师?嗯~”她一个“嗯”字嗯的真是令茗茜心里牙痒痒,但,既回头找了她,便意味着这是一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谈判。
看着温孤羌青一派风淡云轻的含着玩味俯视着自己的模样,茗茜咬咬牙,一狠心,摊开了说:“您刚让我考虑的,我都已经考虑清楚了。”
温孤羌青换了个手托腮,夸张的卖表情包:“哦?”
茗茜低低的垂着脑袋,奋力的压抑着含恨的不恭敬口气,“我觉得,您的提议实在是裨益良多,奴婢...小奴回程时思虑清楚后,恐夜长梦多,失了先机,便又折了回来同您细说。”
以前自称奴婢那完全是为了膈应那些白瞎了一副眼珠子的人,也为的是提醒别人多注意一下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性别特征差异,可惜的是没一个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更无人来拆穿她这个假小子,不得不说这是个很伤感落寞的事实。
但现在不同,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扮郎郎腔,再这么时刻去提醒别人注意自己的弱点,那就真是作死了。
闻言,温孤羌青笑意更深,狭长的凤眼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像极了一只狐狸,嘴上由衷的赞美着茗茜的识趣:“嗯,你是个很聪明机灵的孩子。”
之后,她们便就着这个先机,细说良久。
茗茜眉眼精致细腻,每一个神情都显得十分清显灵动,此刻更是黑着脸,灵台仿佛笼罩着一层阴沉的积云。
行思湖那边,朗月已停了动作,仿佛心有感应般侧身看去,见是茗茜,木木的眼睛登时一亮,好似能在下一秒就飞到茗茜身边般,但是她却迟迟未有动作,像只小心翼翼卖萌的小奶狗,站在原地等着主人上前去爱抚她毛茸茸的脑袋。
而茗茜也确实如她所愿,莲步轻移至她的跟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手下感觉到她出了不少汗液,又垂头在袖笼里摸出一方淡绿色的丝帕,细细的为朗月揩汗。
“饿了没?”将丝帕收进袖笼,茗茜抬头问道。
朗月没什么反应,木讷的小脸上看上去有些冷酷的味道,似是慢了不止一拍,良久才迟钝的点点头。
茗茜抿嘴一笑,这才开始动手从藤编篮里拿出一方薄毯,铺在湖边一处平缓的石面上,一边将篮子里的食物拿出来,一边招呼朗月过去。
待到一切就绪,茗茜才准备客气的邀请一下妹妹的老师,只是那株柳树下已经没了那个身影。
茗茜也没在意,一如往常先是对朗月嘘寒问暖一番,再两姐妹好好叙叙话,一个中午便又这么过去了。
姐妹俩用罢午饭,绕着行思湖漫步两圈,茗茜就撑不住了,纵使她所有体育项目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漫步,也受不住腿痛。
停坐在柳树下的草地上,朗月巴巴的望着茗茜。看着那小狗般湿润可人的眼神,茗茜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于是又继续上次讲由她自己改编版的聊斋志异。
午后的温度茗茜其实受不住,但是这里一没风扇,二没空调,拿扇子打风还不够受累得出汗,也只有外头还算清风徐徐,尤其是湖边,连微风都清爽得多,午后跟家人在这里踏踏青吹吹风,聊聊天讲讲故事,茗茜不由得感叹,古代的小孩,那是真的很幸福啊。
这里的教育制只有上午是老师上课做引导的,别的时候都是学生自由修行,到了月末再进行预期考核,跟现世中那些恨不得让学生睡觉都能醉生梦死在题海中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真真是好一股清流!
讲完了一则故事,消停了一会儿,茗茜又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和一面小小的白色丝帕,半跪在草地上将朗月蜷曲着的腿缓缓扶起来,捋起宽松的裤脚,小孩子幼嫩的皮肤光泽上一处黑紫淤青尤显得扎眼。
一时无言,只有清风徐徐,柳条飒飒。
作者有话要说:
沉......沉迷游戏,无法自拔中...o(*////▽////*)q这还是之前忘了发的存稿呢,我该如何拯救自己,算了就这样吧o(*////▽////*)q
第15章 暴躁儿童VS呆萌萝莉
茗茜垂着头摆弄着那处淤伤,良久才低低地出声:“你好好学武艺,今后若谁再敢欺负你,你就要十倍百倍的奉还,”顿了顿,似自言自语般更加低声道:“谁也不能欺负我家的妹子。”
闻言,朗月相当给面子的立马狠狠点头“嗯”了一声,生怕慢一步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一般,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小家伙整副小身板都是直挺挺僵硬着的。
实在是因她怕极了茗茜这几天每每见着她的伤痕便泪珠儿掉的模样,已经过了三天,她这些伤其实早就不痛了,应该说是当天睡一觉,翌日一早起床便不觉不适,只是留下的淤青有些骇人罢了。这儿的人普遍比较糙,这种程度的伤几乎人人自小到大每日身上都得挂点,比吃饭还常见。
朗月一不会哄人,二不会拒绝,唯有听话听话再听话的份儿。
姐妹俩吹了半晌午的岸风,待日头倾斜,热度亦愈发地刁钻火辣,不由得她们拾掇拾掇东西起身回房了。
这边姐妹俩情深意笃,相携而去,另一处,侯府的小祖宗又照例闹脾气了。
但见那古色陈韵的廊檐下,一只白白嫩嫩的面团子在一水儿青葱模样的仆从簇拥中蔫头耷脑的来到厅堂就饭,刚坐上自己的小圆凳,抬头望见桌上的膳食,顿时拉长了小脸,一挥手,玉箸登时甩了出去,惹得正欲下筷的温孤羌青一顿,却也不见她恼,亦不见其心肝肉的唤着好话哄着,只正了面色问道:“何故又在取闹?”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近日脾性实在躁动了些,可是下人哪里又疏忽了你?叫你这般整日的不快。”
谁知一向大事小事芝麻绿豆事儿都得告向自家老娘的小世女,这回竟没有顺着侯贵递的竿子往上爬,反而十分有气魄地扭头“哼”了一声,随即便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温孤羌青怔愣了半晌,忽而失笑,这事儿,竟有些不太好办了。
自打几日前确立了茗茜的身份后,温孤羌青便将她当做未来侯府的男主人培养,而这儿的人对吃食不太讲究,几乎每个人都具有一种吃嘛嘛香的饿货体质,因此男主人也未必需要修得一手像样的厨艺来侍奉妻主,故而厨艺并不在世女君必要的修养范围中,不曾想这一举措竟惹到她家小祖宗了。
本来就熊的熊孩子,吃不好吃不饱那是要熊破天际的。
温孤羌青想了想当时推理出来自己不用再进厨房,只消培养大家修养即可时,那孩子晶亮的眼神,又虑了虑自家宝贝女儿已经几天没好好进食,顶着一张菜色脸满含煞气地瞎晃荡的模样,深觉这事儿真心不太好办。
思也难,行也难,侯贵的人生亦是艰难。
暂不管侯贵艰难的心路,只说伪面团子也在这几日里被侍奉自己的暗子告知小厨娘刚经历了一场小灾难,作为一个有度量的世女,她觉得,体谅体谅一番下人的难处也不无不可,故而第一日将就将就着吃食也就罢了,但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度量,只用了一餐便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