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饭菜无辜啊。”泽风拓居然还认真地向叶晨晨摇了摇头。
叶晨晨抬起的手掌曲成了爪,恨不得一爪抓在泽风拓的脸上:“我劝不动你了?”
泽风拓见叶晨晨火气下去了,把手里的碗碟摆回了叶晨晨的面前,还给叶晨晨的杯子里倒了一杯奶茶,泽风拓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叹了口气:“叶姨,我问您一句,如果主事们知道这件事会恶化下去,他们会如何做?”
“他们?”叶晨晨被泽风拓问愣住了。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出去阻止,继而是大量的牺牲。”泽风拓又抿了一口酒,晃动了下酒杯,杯中透明的液体表面荡起了弧度,泽风拓接着说,“既然我取得了帝国少帅的信任,那阻止这件事非我莫属,况且这不是‘减员增效’嘛。”
“你给我严肃点!”叶晨晨皱眉,泽风拓说得不错,但如果一旦陷进去,泽风拓很有可能会丢了命。“你确定已经取得了云柏舟的信任?”叶晨晨对云柏舟实在没有任何把握。
泽风拓点头:“起码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
“云氏……”后面的话泽风拓没有说出来,他一掌横在自己的脖子前划了一刀。
手里的军徽边缘磕得手掌生疼,云柏舟望着落地窗下被灯光照亮的夜幕,一丝凉薄的笑容渐渐浮在嘴边。
曾经云芷兰把这枚军徽放在他的眼前给他看过,那时候他刚被云芷兰接到云家,云柏舟瑟瑟地抱着母亲给他买的棕色小熊布偶,小眼睛四下不停地观察着这间恢弘的屋子。
云芷兰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见到被仆人带进来的孩子,她对着云柏舟露出慈爱的笑容,并向云柏舟招了招手:“柏舟到奶奶这里来。”
云柏舟瑟缩地躲在了仆人的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云芷兰坐在阳光下,手里拿着一块明晃晃的白色物件:“柏舟喜不喜欢这个?”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站在云芷兰身后的云暮归见云芷兰拿出影月军徽,立刻变了脸色。
云芷兰收起慈爱的笑容,转头瞪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大儿子:“怎么,舍不得了?柏舟也是云家的孩子,影月军徽给他又如何了?”见儿子紧紧咬着下唇,云芷兰冷笑,“知道柏舟要回来,也不记得带点玩具回来,我现在只有这么小物件,逗他玩你紧张个什么劲。”
“我……”云暮归刚要解释,就见云芷兰已经转过身走到云柏舟身边把云柏舟抱在了怀里。
云柏舟知道眼前人是这间大屋子里的主人,所以很抵触被母亲以外的人抱着,云柏舟也只能怯怯地缩着脑袋,不敢看云芷兰。
云芷兰把影月军徽在云柏舟眼前晃了晃:“柏舟要是乖乖听奶奶的话,这么影月军徽就是柏舟的了,好不好?”
从此之后云柏舟再也没有见过影月军徽,云芷兰答应过等云柏舟成人会将影月军徽给他,然而在泽风拓成人的前一天,云柏舟搬出了云氏宅邸。云芷兰要给云柏舟当生日礼物的影月军徽被云芷兰收了起来。
云柏舟把影月军徽揣回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准备明日一早就会沧落。
第36章 回都
出睢阳上了往沧落去的高架后,突然下了大雾,前方灰蒙蒙一片,泽风拓猜测能见度不到50米。泽风拓把雾灯和双跳都打开也无济于事,习惯开快车的人只得放了比平时慢一倍的速度。
云柏舟还没睡醒,他半睁开眼,侧头往右边缩了缩脖子,调整了下睡姿。昨夜他很晚才睡,泽风拓睡了一觉起来发现云柏舟房间内的灯还亮着。泽风拓敲了敲门,也不知道云柏舟听见没有,他接连敲了三四下,屋里才传来脚步声。云柏舟打开门一脸不解地看着泽风拓,泽风拓挠了挠头想他应该先去热一杯牛奶再来找云柏舟这样看上去就顺理成章多了。可转念一想,他敲云柏舟的门为什么要顾忌这顾忌那?
“有事?”云柏舟还穿着今天出门时候的白色西装,领带已经摘了下来,他的手揣在怀里,泽风拓瞟见右手边的口袋有棱角凸出来,那里应该放了一枚影月军徽。
云柏舟眼底藏了一抹锋利的光芒,泽风拓心头跳了一下:“这么晚还不睡?”
“刚准备睡。”云柏舟笔直地站在门边,没有让泽风拓进去的意思。
泽风拓“哦”了一声,点了下头:“要不要喝杯热牛奶再睡?”
云柏舟刚想拒绝,泽风拓转身就走下楼,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一声微波炉加热的声音,一分钟后,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云柏舟打了哈气后,一杯牛奶递到了面前。
“谢谢。”云柏舟接过牛奶,牛奶温度正好,可以立刻入口。
“喝完就赶紧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泽风拓背对着云柏舟摆了摆手。身后的关门声传来,泽风拓转过身,走道里的光线并不明朗,但泽风拓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地浮现云柏舟开门刹那的眼神。
云翊那日的叮嘱不停地在泽风拓耳边回荡——“我需要你保证,在必要的时候不要心软”,这是云翊给他的忠告。
“哎……”路况越来越不好,泽风拓拐入左边车道,能见度已经不到20米,前方打了双跳的汽车尾灯若隐若现。这场雾来得突然,好像是要故意阻止他们赶回去一般。
云柏舟眼皮抬了抬,见窗外一片迷蒙,还未睡醒的人撑起精神完全把眼皮打开了:“起雾了?”
“你昨晚到底几点睡的啊?”因为这场雾,泽风拓的速度比平时要慢上许多,从叶晨晨的屋子里出来到现在,他已经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按照平日里他的速度已经快到沧落郊外,如今他估算连一半的路都没开到。开了太久车泽风拓也乏了,他从车台上抽了一根薄荷烟点燃,借薄荷的清凉味道缓缓神。
云柏舟想了下:“睡不着,五点才睡了一小会。”
“看不出来你也是那种一有心事就睡不着的人。”泽风拓睨了一眼云柏舟,揶揄道。
云柏舟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也从车台上摸出一根细长的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才说:“你的任务不是到此为止了么,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回去?”
路况越来越复杂,往前又开了一百米后,道路彻底拥堵。泽风拓打开车门走下车去前面探情况,云柏舟百无聊奈地坐在车里,目光扫过车上的播放器,云柏舟打开了播放器,熟悉的曲调传来,是叶晨晨宣布息影时的唱的《故人归》。“衣宽渐减闻君来,含笑举箸说鱼脍。”顾逸之的词向来凉薄,又谱上的古拙的调子,听起来虽不让人觉得腻歪,又不失凌冽。世人皆认为这首曲子是叶晨晨唱给云宽绰的,在那日泽风拓前往净水的早晨,云柏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故人归》,叶晨晨坐在他对面给面包抹果酱,对云柏舟说:“你母亲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曲子的词是她选的,是她要我唱的?”
云柏舟点头,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这曲子的来历,只是泽迦隐去了她认识叶晨晨的事情,她直说云宽绰喜欢顾逸之的词,最喜欢这首,可泽迦觉得这词太悲凉了,每次读都感觉寒意满身。可当云宽绰被云芷兰带走后,泽迦把云宽绰写的这首词挂在床头,每日每夜都会念一遍。
“原来你都知道啊。”叶晨晨把面包递给云柏舟。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认识您。”云柏舟说。
约莫过了十分钟后,前去探路的泽风拓回到了车上。播放器里早换了三首歌,云柏舟见泽风拓回来,把播放器的声音调小了些。
“三车追尾,一时半会走不掉了。”外面冷风欺骨,泽风拓把空调温度调高,一边对云柏舟说。
“现在能回答我问题了?”云柏舟抱着膀子,把头对准了泽风拓,泽风拓下车前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的任务到此为止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回沧落?”眼镜片后的湛蓝色双眸越来越澄澈,云柏舟直视着泽风拓,等泽风拓给他解释。
叶晨晨、云翊和小周都问过泽风拓类似的问题,泽风拓给他们的答案如出一辙。泽风拓对上了云柏舟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半天,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良久后还是泽风拓先败下阵来,泽风拓轻轻笑了笑:“因为我爱你啊。”
云柏舟勾了下唇,对泽风拓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你不肯说?”
泽风拓一愣:“我是说真的。”
云柏舟笑,伸出了三个手指。
泽风拓不太明白云柏舟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云柏舟推了下眼镜:“我们就做了三次而已。”最后两个字云柏舟加重了力道,泽风拓听出的云柏舟的意思。
泽风拓皱眉:“三次难道还不够?”
“可我……还没爱上你。”云柏舟转过头不去看泽风拓。他能够爱上谁呢?从被云芷兰接回云家他就注定了只能娶云芷兰替他安排的女人。
泽风拓一手按在了云柏舟的肩膀上,不在意地说:“无所谓,我爱你就可以了。”
“喂!别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云柏舟挣开了泽风拓的手,背对着泽风拓说。
第37章 墨隽
高速路堵了近两个小时后,泽风拓开着黑色跑车好不容易才拐入了沧落的主要路段,进入这条路段后车流量明显增大,但是却比高架上的路况要好上许多,毕竟这条路的最前方是帝国中心——重华宫。这座从元始帝时代就建成的宫殿历经几千年战火数次重修依然屹立于沧落最中心。
以重华宫为中心,各世乐政要宅邸围绕在四周,重华宫五百米外的一栋白色宅院恢宏壮丽,这是世乐帝国唯一的继承家族云家的宅邸。
黑色跑车沿着沧落城的中轴线一路向前,快抵达白色宅院前,泽风拓往左手边打了个方向盘,拐上了中轴线岔出的另一条辅道上。
白色宅院前站着的一排佣人满脸愕然,他们是按照云芷兰的嘱咐来接云柏舟的,然而黑色跑车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时候打了一个弯,随后加速把宅院前迎接云柏舟的佣人们抛到了后面。
“这……柏舟少爷不进来么?”有个年轻的女佣人小声地问身边另一位佣人。
站在这一排人最前方的中年男人皱了下眉,吩咐身后的佣人们都赶紧回到宅院里去,他直接去向这栋宅院的主人汇报。
云芷兰悠然地端着红茶站在落地窗前,刚才的那一幕她也看见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贵妇人只是弯了下嘴角,冬日薄薄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却好像将她嘴角边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
“齐曼啊,你觉得他会恨我么?”云芷兰转头问站在她身后的齐曼。
齐曼的目光落在宅院门前岔道上留下的车轮划痕上,良久后她向云芷兰欠了欠身:“齐曼先回少帅府邸了,齐曼告退。”
云芷兰点头应允,齐曼是负责照顾云柏舟的人,云柏舟既然回了自己的家,齐曼留在这里也没任何用处。
齐曼快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步子,她转过身看着站在阳光下的云芷兰,思量了一小会儿,对云芷兰说:“老夫人,齐曼觉得少帅对您还留着一份敬重。”说完,齐曼关上了门。
云芷兰捧着茶杯的手缓缓地握紧,忽然冷笑一声:“只剩下一份了,我要的是全部。”
墨隽揣着手歪在院门边,平日里他很少会像云柏舟那样穿着军服,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翻领大衣,里面是黑色的西装,却没系领带,额前的刘海耷拉着,显得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
黑色跑车的引擎声很远传来,墨隽伸出手掏了掏耳朵,泽风拓喜欢开快车这毛病到底谁教的,而且墨隽肯定泽风拓已经改装了他的车。
车快要停下来的时候,歪在门边懒散的人突然敏捷地跳到了一旁,躲过了泽风拓的这计杀招。
墨隽一把拉开了跑车车门,伸手抓住了泽风拓的衣服,如果不是泽风拓还系着安全带,恐怕泽风拓早被墨隽给摔下车了。“在主城区开快车,还在情报局的人面前开,你就不怕我喊交通警察么!”墨隽咆哮,他一点也受不了泽风拓。
泽风拓低头看了一眼被墨隽抓着的衣领,抬头对着墨隽挑了挑眉:“把车借出去的车主也要负连带责任吧?”
墨隽一愣,接着把泽风拓摔回了驾驶座:“你就没学过好好开车?”
“有啊,”泽风拓掏出一本驾驶证在墨隽面前晃了晃,“这本驾驶证任何车都可以开。”
眼前晃着一本墨绿色的驾驶证,上面的泽风拓还是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墨隽估摸泽风拓应该是一满18岁就去考了一本“万事通”驾照。墨隽悻悻地撇嘴,泽风拓这是□□裸的挑衅!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经走下车,云柏舟无视了身边争吵的两人,推了下眼镜框走进了大门内。等墨隽和泽风拓发现云柏舟不在的时候,云柏舟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泽风拓把车钥匙抛回给了墨隽,转身钻进了云柏舟的办公室,把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搬到了云柏舟的对面,挨着云柏舟坐了下来。
佣人们立刻端上了准备好的茶点,刚准备给自家主人倒茶,就被泽风拓抢了过来,泽风拓给云柏舟倒了杯茶送过去,墨隽则坐在云柏舟的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
云柏舟喝了口茶:“齐曼人不在这里?”
提到齐曼,墨隽人忽然愣了一下,懒散的人眼底的犹疑一闪而过:“老太太以为你会直接回去,把她唤过去了。”
“你好像知道我会回这里。”云柏舟眼角余光在泽风拓身上落了一瞥。这是对墨隽的试探。
墨隽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云柏舟回沧落的日期只有他自己、泽风拓、叶晨晨和云翊知道,苍玡和小周并不知道。云柏舟只和云芷兰说要回来,就连云芷兰都认为云柏舟是要直接回她那里,连齐曼都去了云芷兰那边,而墨隽却不早不晚地出现在了云柏舟自己的院子里,这也未免太巧了。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去老太太那里。”墨隽露出一抹精明的笑容。
“说下去。”看墨隽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云柏舟知道墨隽还有话说。
“你发的那个视频我看了。”墨隽抿了口茶说。
“结果如何?”说这句的是泽风拓。
墨隽歪头看着泽风拓,嘴里嚼着核桃,过了许久又转过脑袋,勾头去看云柏舟点开的电脑。电脑显示屏上正播放着苍凛军工厂爆炸的视频,墨隽忽然伸手点在了视频的某一点上,另一只手按下了停止键:“就这里。”
云柏舟看着墨隽指着的一点没说话,泽风拓凑头过去。墨隽指着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这妖娆曼妙的身姿云柏舟和泽风拓都熟悉。
“是她?”云柏舟低呼。
墨隽点头:“是她,没想到吧,她跟了你们一路。”
“她想炸死我们?”泽风拓问。
“这个她你是指那位,还是这位?”墨隽眼睛往上抬了抬,手指又在黑影上点了几下。
云柏舟说:“她只是个打手,真正做主的是上面那位。”
第38章 苍凛
最高法庭。
天还没亮,最高法庭内灯火通明,四面白色墙壁上口衔天平展翅翱翔的极乐鸟被灯光照得清晰耀眼,它们黑曜石般得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最高法庭中央的证人席。
刚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的法官们一边打着哈气,一边整理着桌子上刚呈上来的文件。
最高法官是一位秃了顶的瘦削老头,打完最后一个哈气,瘦削的老头突然直起了佝偻的背,衰老的目光变得活力十足,他不停地翻看着面前刚送过来的一叠卷宗,稀疏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到最后一页,精明能干的最高法官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书记官说:“按照少帅提请的时间开庭,齐冀将军现在首都么?”
书记官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点了几下,然后回道:“齐冀将军现在在云公馆。”
最高法官深敛的眉梢跳了一下,脸上愕然神色转瞬即逝:“看来我得写一份报告给重华宫了。”
书记官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太阳升至了半空中,阳光肆无忌惮地从最高法庭的两面的落地窗上穿透进来,落在旁听席上数十名帝国政要身上。穿着深蓝色军服的帝国少帅拿着一块雪白的绢丝手帕优雅地擦着眼镜,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擦拭的镜片上,人显得温雅而淡漠。云柏舟的旁边坐着一年前刚上任的年轻的情报局局长,墨隽打了个大大地哈气,上眼皮都快与下眼皮重合在了一起。泽风拓作为云柏舟的随从坐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他按照云柏舟的要求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西装,坐在漏了一缕阳光的角落里,目光则落在坐在对面目眦欲裂的苍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