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金鳞会完本[古耽]—— by: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作者: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录入:07-17

冰辞。冰辞。
第41章 Chapter (41)
寒雨连江的深夜,蒋呈衍书房内亮了一夜的灯。似乎是慕冰辞离开之后,那屋里的灯总是成夜亮着,装点成了蒋公馆寒夜一道寂寥风景。
蒋呈衍这夜接了慕冰辞的电话,长腿交叠靠坐在桌边,望着窗外黯淡长夜,胸臆中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他两手往后撑着桌面,手指碰到了一本书,拿起来一看,是慕冰辞看了一半的《冷兵器时代》。蒋呈衍随意把书页翻了翻,纸张里面的每一层,仿佛都沾满了慕冰辞的味道。
这种味道就跟那小家伙的人一样张扬霸道,只是随手一翻动,就兜头罩脸扑面袭来,无孔不入地往人思想里钻。又聚沙成塔层层积淀,直到把他的心窍全都填满,让蒋呈衍的每一个念头,都烙着慕冰辞的名字。
蒋呈衍手指在书本边缘轻轻摩挲,无声一叹。
原本徽州的军政问题,他不用过问。慕丞山被副官刺杀的确是个意外,但慕岩秋有本事把副官叛乱之事处置好。若慕岩秋连徽州都管治不了,又怎能奢望他指挥七省八十万的庞大军师?
最大的意外在慕冰辞身上。
当初他前往徽州,以无限制财政支撑和开国军政元勋为条件,与慕丞山商谈引兵北伐的计划。慕家手握七省军权,盘踞南方几十年,慕丞山做了大半辈子无冕之王,要说完全没有野心,那也不是。但若要花费巨大代价去开疆拓土,于他而言又没有必要。看在蒋慕联姻的份上,最终慕丞山答应予慕岩秋两个省为先锋军,若战事顺利,则亲率五省大军直入中原。
蒋呈衍于去年四月底,借了参加慕岩秋认祖仪式的因由去了趟徽州,第一晚便与慕丞山谈判此事。慕丞山能给的就是慕岩秋和两个省,但他所开的条件也不多,只其中一个重中之重,是要蒋呈衍承诺把慕冰辞保护好,让他远离枪火炮弹,无论起兵之事成与不成。
慕丞山到底有那么多年的深谋远虑,就怕慕冰辞虽然孩子心性,却敢在慕岩秋祭祖当天闹那样两出大戏,若他哪天起的不是玩心,而是当真了要把慕岩秋往死里整,慕家会给他闹出大漏来。反正横了心不让慕冰辞沾军队的泥尘,慕丞山索性就把他打发去上海,想让他在那里安顿下来,干脆地就过些凡夫俗子生活。
这才借了让慕冰辞到上海探望慕沁雪的由头,托蒋呈衍把慕冰辞带去上海。慕冰辞还在火车上,慕丞山就跟慕沁雪通了气,盼着慕冰辞对慕沁雪那份依恋,能把他就此困在上海。
蒋呈衍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慕丞山一个是为了保护慕冰辞,一个则是向蒋家表忠心。他慕氏大小姐与蒋家联姻,最钟爱的公子爷又交托给了蒋家,这份信任蒋家辜负不起。从此蒋慕两家拴成一线,不分彼此。
所以最开始蒋呈衍觉察到与慕冰辞之间隐秘的情感碰擦,他虽心喜,理智上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要不是慕冰辞那么能闹腾,兴许他新鲜两天也就过去了。毕竟在情感上,很少有蒋呈衍压不下去的妄念。然而事实却是,蒋呈衍对慕冰辞的抵抗力,超乎想像地低。
若是他没有对慕冰辞动心,今时今日慕家的变数,他也就能把慕冰辞只当作一个可以权衡利弊的工具,该利用时利用,该舍弃时舍弃,却绝不会让慕冰辞成了牵制他举动的软肋。只是眼下,他可以吗?先不说慕冰辞出了意外,这是背弃了对慕丞山的承诺,也会逼得慕岩秋这耿直忠仆与蒋家反目,最重要的是,他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
慕冰辞只与他一起生活了大半年,而今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只消一个转身似乎就能跟他撞在一起。那小东西会揉着鼻尖抱怨:“蒋呈衍你壮得跟头牛一样,就别老堵在别人前面好吗?你这样带帮派出去打架的时候,一回身能撞死一干小弟,对手的战斗力立即上升到不战而胜的地步——你好神气哦?”
慕冰辞爱他的时候,热烈甜蜜,全无保留。可他方才打电话来,却说他回不来上海了。他甚至没有问一问,蒋呈衍你好不好?当心有挂碍的时候,慕冰辞最先舍下的,就是他蒋呈衍。慕冰辞的爱与恨都太分明,蒋呈衍忽然也生了一丝忧虑,他们之间,若没有一方强求,兴许就会被时光冲淡了先前那份浓烈情思吧。
真是个狠心的东西。
蒋呈衍保持那个姿势想了很多,直到再也没办法想下去,转身回到座椅上,铺开了纸张,提了鹅毛钢笔,开始凭记忆描摹徽浙两地的地形。在旁边写上薛庆可能出招的路数,再一一罗列对策。
直到天亮。
次日还是冷雨萧飒,天一亮,将呈衍就造访了慕沁雪。不巧这些日子慕沁雪那宝贝千金病了,慕沁雪脱不开身,一转头又得知了慕冰辞的消息,急得焦头烂额。一见了将呈衍即掉眼泪:“呈衍你这么快从徽州回来了?也没见到冰辞是不是?那孩子——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光景!早知道这样,月前就该把爸爸的事跟他明说,又怎会至于害他被人拐了去?”
蒋呈衍道:“二嫂不要自责。慕帅的事若告诉冰辞,他定要回徽州去一探究竟。到时候一个不妨,还是给别人留了机会去打他的算盘。事已至此,现在就想怎么解决才是正当之急。”
慕沁雪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把冰辞救出来?我真怕我们一个风吹草动,就让薛庆他们察觉了,一狠心把冰辞杀了——”
蒋呈衍道:“暂时来看,薛庆还想着借冰辞这个慕氏正统来行‘复辟’之义,近期内冰辞倒没有危险。二嫂该知道,慕帅之所以能牵制七省驻军,是因为南方七省的政权就像一个小型的朝廷。慕帅的手段,一个是打,一个是捧。平时用军费养着他们,有不服的就直接打压,这才让六省甘心臣服于慕字旗下。所以,这些将领并不是单用一个慕氏正统的名义就能够钳制的。薛庆很快会发现他的想法太过天真,冰辞的作用没有他想的那么大,更甚者还会招致其他将领,为抢回冰辞而发兵打他,以示对慕府忠诚。到时候,薛庆想快快丢开这烫手包袱,其他将领又不会如岩秋对冰辞心疼爱惜,两下里首当其冲,冰辞就会倒了大霉。”
慕沁雪曾在徽州慕府独当一面,却也仅限于内府后院的家宅寸地。于这些军政大事,毕竟只是听闻些许。听了蒋呈衍这番分析,不由脸都白了,急问:“那慕岩秋,他有什么想法?他对冰辞,可有救心?”
蒋呈衍道:“岩秋对冰辞那份珍惜,倒是一点也不逊于慕帅和您。这一点,二嫂尽管放心。我与岩秋已商讨过此事,贸然出兵不可行。要救冰辞,只有一条路,就是让冰辞自己想办法离开薛庆。而这件事,只有二嫂你,才可能办到。”
慕沁雪道:“我?我该做什么,才能让冰辞回来?”
蒋呈衍道:“不瞒二嫂,昨夜冰辞给我打过电话。听他的意思,他是想跟岩秋拼个你死我活了。眼下薛庆抢先把捏造的徽州军变事故状诉给冰辞,我们碍于冰辞人身安全,百口莫辩。我想搬您这个救兵,一来是冰辞只听您的话。二来,慕帅不在了,您还算得慕家的大家长。慕帅亡故的消息如今举国皆知,您该回府为亡父操办葬礼,这件事,场面能做多大就做多大。这是为了转移各省注意力,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至少不会太快投诚薛庆。”
“所以,二嫂必须亲自去一趟徽州。同时登报发函,以家族名义发声,让冰辞速回徽州为亡父送葬。只要冰辞心里有一分触动,那也是转机。到时候我会派人潜入临安城,跟冰辞接应,必要时候,确保他能全身而退。”
慕沁雪沉默不语。蒋呈衍说的,她都能懂。但是否真能奏效,她却没有把握。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最终只好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呈衍,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帮我把冰辞救回来。我慕家对你感激不尽。”
临安城。
慕冰辞安顿下来之后,除了发了那封通电,接下来就没有其他的动作。通电还是跟徽州那边同一天发的,情况变得复杂尴尬,所以短时间内并没有收效。遇到这种情况,门槛精一点的人都会先观察动向,各省将领也就按兵不动,只是发了电报来吊唁。薛庆猜想,既然临安收到了电报,那么徽州必定也有。这些都是人精,在不清楚是宝藏还是火坑的情况下,是绝不会轻易往下跳的。
慕冰辞闷头在屋里捣腾了几天,把慕家两代之内南方各省的军政势力演变了解了一个通透。时节将近年关,这一夜下起了雪,慕冰辞忽然问林有先,公馆有没有议会室,说是有事与二人详谈。
林有先把自己的议会室挪出来给慕冰辞暂用,晚饭后就叫了薛庆一起过去,跟慕冰辞见面。一进门就看到慕冰辞坐在上首,桌面上摊着一叠纸,正在埋头整理。
两人在慕冰辞下首两边坐了,薛庆问:“少帅这么晚叫我们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慕冰辞抬起头看着两人:“我既然来到临安,也表明了我跟慕岩秋的敌对立场。外头什么军要政权我不管,我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灭了慕岩秋,坐正徽州帅府。近几日我把徽州和临安的局势做了一下分析,趁现在各省还没有表态,我们要尽快准备出兵,主动攻打徽州。”
薛林两人听了这番言论,都有些莫名惊诧,两人对面坐着互相拐了一眼,林有先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为掩饰这瞬间表情,脱口问道:“不知少帅有什么安排?”
慕冰辞却没在意两人的小动作,只顾顺着自己整理的思路:“自古以来能胜的战争,不外乎有几个条件:出师有名,财力支撑,将领出类,兵力雄厚,组织有度,武器拔萃,友邻襄助,时机地形。目前来看,我们在出师、财力两条上占了优势。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加强的地方,就是选拔好的将领,购□□支和战机,争取其他省份将领的支持。只要做好这三点,我们就在过年时奇袭,从钱塘金华两道越过天目和怀玉山脉夹攻,徽州肯定轻易可下。”
林有先听了直皱眉:“少帅这用兵之道实在——”
被薛庆一挥手打断:“少帅这用兵之道实在高明,请容我和林将军细细领会参悟,等我们意见融合确定下来,再与少帅作下部署。少帅可同意?”
慕冰辞定定看了他一会,那目光带着探究与单纯混杂的轻巧,忽而挽唇一笑:“当然好。请两位叔父好生商议,攻打徽州的事,尽快落实才好。”
第42章 Chapter (42)
薛庆和林有先两人从议会室出来,林有先一路欲言又止,被薛庆摆手止住话头,拽着林有先四下看了无人,才一同走进林有先书房里去了。
门一关上,林有先就憋不住道:“薛老二你刚才制止我做什么?你不听听慕家那小子说的那些,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他懂什么军事什么打仗,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就能当总指挥了?还要选拔将领□□买炮买飞机,大爷的,我们捧他做少帅,他就真把自己当帅了?他在这里当帅,我他娘的干什么?给他端洗脚水?”
薛庆啧一声笑道:“林兄何必动气?不过是小孩子说的一些幼稚话,你当真就输了。我费尽心机把他拐过来,也只是借他这个慕氏正统的名头用用,难道还会真由得他胡来?这事也怪不得我。慕丞山那个老鸟,坐拥那么大的家业,宁愿交给一个无知帮佣,还想让我们这些给他鞍前马后的老将辅佐那个野种,简直辱人太甚。我原本一向不赞同他的治军之道,既然六省归在麾下,又何必花那巨额金银去养他们?倒应该反过来,让他们上贡纳税,谁敢不从就打服他!只要有这半壁江山在手,又何必去掺和什么北伐?”
林有先道:“你这意见我是赞成的。中央政权不管换到谁手里,都不敢轻视南方这半边天。到时候他们自然要坐下来谈。手握南方自治权,就是跟中央谈判的筹码。只要南边没有反意,分权自治又有何不可?等中央政权稳定,北边那些耗子都打得七七八八了,中央未必还有那个实力,再与南边大动干戈。个个像我浙江这样自给自足,谁要去打那乌烟瘴气的鸟仗?只是如今不知其他五省怎么个想法,这事拖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薛庆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我倒不知道慕丞山预先写好了遗书,把治军权全部移交给那个野种。万一慕冰辞这步棋走不通,情形对我们非常不利。”
林有先皱眉道:“万一五省没有归心,那这小娃娃怎么办?留着也是浪费米粮,还要我硬挤着笑脸去伺候他,不如干脆直接杀了!”
薛庆道:“林兄怎么会这么想?哪能直接杀了,那还不得废你一颗子弹?咱们要物尽其用。现在这毛小子一心想打回徽州去跟慕岩秋拼命,咱们得顺着他的意。再等个一阵,若五省真不把他这个慕氏正统放在眼里,咱们再走下一步不迟。他既然要打回去,那咱们就帮他打回去。一上了战场,那能做的手脚就太多了。”
林有先:“真的要打?一打起来,那就得死不少人。本来只需要浪费一颗子弹的事,又何至于要拉我的人去陪葬?”
薛庆:“林兄不要紧张。如果只是要慕冰辞的命,当然没必要这么铺张。但如果能一石二鸟,用最小的牺牲,换取徽州大权,你又怎么会吃亏?慕冰辞要打回去,咱们就给他一队兵,再诓他各城驻军调动起来需花费些时日,你会亲自领大军做后继支援。另外一边,提前给徽州慕岩秋送个信,假意悔悟投诚,为表诚心送回慕冰辞。让慕岩秋亲自来天目山城外接他回去。慕岩秋一来,慕冰辞这边的军士忽然发动袭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有先:“我懂你的意思了。既然慕冰辞有灭了慕岩秋的心,你就是利用这一点来让他们自相残杀。薛老二,有你的!”
薛庆冷笑:“所以你也别舍不得你那点老底,等我夺了徽州大权,我就能按照我的想法来改制慕丞山的治理策略,到时候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派去的兵士里面,重金投入一两个死士,身上最先进的枪弹背着,跟在慕冰辞身边。就等慕岩秋接近慕冰辞之时,给他们一人一枪,再引爆炸弹!到时候什么慕氏正统副统,统统变成肉泥血沫!”
林有先听他腥风血雨说着大计,心里却是一个楞噔,想着这王八这么狠毒,跟了慕丞山这么多年说翻脸就翻脸,不会有天也这么对我吧。蓦然就有种与虎谋皮的恍悟,看向薛庆的目光,就有了几分警惕。“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拖得久了,只怕那小子察觉我们是在敷衍他。”
薛庆却是不觉察:“小娃娃如果成天给我们开军事会议,我也头疼。在五省将领表态前,近日先让老赵带慕冰辞去临安城散散心,打打麻将,逛逛窑子,给他弄点□□抽着。反正别给他清醒就得了。等要用他的时候,再把慕帅的大仇拿出来忽悠忽悠他,让他乖乖上路。”
慕冰辞那日同薛庆林有先两人开了个会之后,那两人就变得非常忙,整日地不见人影。问起来都说是两人忙于军务,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准备,慕冰辞听了只淡淡一笑,并不说什么。这几日老赵又来得勤了,劝慰慕冰辞要宽心,毛遂自荐要带慕冰辞出门遛达遛达。
三人坐着车在街上随意地开,老赵扯着话题问:“小公子想看什么玩什么只管说,咱坐的是林将军的车,临安城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慕冰辞“哦”了一声:“那你说说,临安城有什么好玩的?”
老赵嘿嘿一笑:“临安最有名的就是城南的朱雀巷了,就拿赌坊来说,不仅仅是牌九麻将这些常见的玩法,还有斗蟋蟀斗蛇,听说熟客玩得大的,斗人的都有。以往咱们在徽州,大帅管治得严,可绝没有这些出格的新鲜玩意儿——”
老赵喋喋说了一堆,慕冰辞眉头一跳,在后座轻悠悠道:“赵师傅,你对临安很熟啊。以前来过吗?”
这话一问,叫老赵背脊一溜冷汗顺淌,这才发觉自己多嘴过头了。赶紧把话兜回来:“哪里很熟,我也就是在林将军的公馆,听下人们说的。这不是,想跟小公子您现个宝嘛。”
慕冰辞却问:“赵师傅,你先前因为帮我作弄慕岩秋,被爸爸赶回老家去了。我记得你老家好像是江西九江那里的,是吧?”
老赵暗暗松了口气,堆笑道:“是是,小公子记性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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