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问道,“就是什么?”
聂秀琴轻轻的叹气,“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对象,不知道他想找个什么样的,早年安排过相亲,他都不满意。”
黄单说,“还是随缘好。”
“过日子不就是凑合么,有什么好随缘的,那种电视里的一套搬到生活里来,是行不通的。”
聂秀琴抬起手臂擦额头的细汗,“你舅舅打小就对自己要求苛刻,容不下一点过错,他的眼光也高,想要被他认可,一定是个特别优秀的人。”
黄单抿嘴,“是哦。”
聂秀琴把削好的土豆放篮子里,拿了个继续削,“小于,你上楼去看看你表姐。”
黄单应声,他洗洗手上楼,推开房门进去。
周薇薇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腹部,双眼闭着,她的脸白到透明,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躺在那儿,像一具漂亮的尸体。
黄单凑近点,“表姐。”
周薇薇没有反应,要不是有鼻息,会让人害怕的去晃她肩膀来确定是死是活。
黄单没走,他知道自己提起陈飞跟陈小柔的名字,周薇薇就会失常,之前已经试过了,这次不想再试。
沉思了片刻,黄单换了个人提,“我前几天去舅舅厂里,看到了全武叔叔,他跟舅舅在办公室发生争吵,还提到了表姐。”
“全武叔叔说这些年一直都在照顾表姐,这次表姐出事,他比谁都难受。”
周薇薇起先没动静,她蓦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的厉害,下一刻就往黄单身上扑。
黄单没有防备,身子被那股力道带着往后倒,肩膀撞到桌角,疼的他倒抽一口气,手还抱紧了周薇薇,没让对方摔到哪儿。
他要查到是谁害了周薇薇,不得不用些方法,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聂文远跟聂秀琴前后脚进来,把地上的俩人拉开。
周薇薇尖叫着对聂秀琴不停踢打,“走开!别碰我!”
她又哭起来,可怜的求饶,“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救命……唔唔……舅舅快来救我……不要不要……啊……”
你们这两个字让房内的气压一下子低到谷底。
周薇薇在无意识的告诉黄单三人,当时对她施暴的不止一个人。
聂秀琴的身子晃了晃,晕了过去。
黄单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给聂文远打下手,疼着肩膀的疼痛把母女俩安置妥当。
没自己的事了,黄单就下楼,迎面碰上吴奶奶,他泪眼模糊。
吴奶奶看小青年满脸都是眼泪,一时有点懵,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下了楼,她哎哟一声,赶忙往楼上跑。
黄单回房找陆先生拿药,听到苍蝇柜里的积分数量,他坐在床头,觉得危机感快把自己给吞了,“陆先生,为什么还没有送积分的活动跟比赛?”
系统,“近期都没有。”
“……”
黄单正在想着事,门外冷不丁的响起敲门声,他收拢了思绪去开门,“舅舅,你有事?”
聂文远越过他进来,“脱衣服。”
黄单一下子没听明白,他抬起头,哭过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聂文远手插着兜,“给舅舅看一下你肩膀的伤。”
黄单哦了声,他背过身,把衬衫扣子解开几颗,露出一边的肩膀,那上面有一大块淤青,被白皙的皮肤衬着,触目惊心。
聂文远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药酒,他倒一些在掌心里,贴上青年受伤的肩膀,“刚才你对小薇说了什么?”
黄单疼的不断吸气,“我提了全武哥的名字。”
聂文远掌心的力道,“只是这个?”
男人的声音里掺杂着审查,温热的气息在黄单耳后喷洒着,他认真的说,“没有别的了。”
聂文远不再出声,他又往掌心倒药酒,给青年一下一下按||揉。
黄单的额头冒汗,男人炙热粗糙的掌心让他受不了,他哆哆嗦嗦的说,“舅舅,你的手好糙。”
聂文远说,“嗯。”
黄单打了个抖,疼的音调都变了样子,“你揉的我很疼。”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伙伴问我:黄单跟他男人什么时候见面?
我:快完结的时候。
这篇文和常见的快穿文一样,剧情都在中间,攻受在现实世界见面就是大结局,现在还没到。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0章 风花雪月
聂文远的语调不变,面容严肃, “忍着。”
黄单的身子发抖, “太疼了。”
聂文远垂着眼皮, 手上的动作没停顿,他像一个严父,在教导着缺乏常识的儿子,“不用点劲,你肩上的伤难好。”
黄单抓住男人的那只手,声音里多了明显的哭腔,“算了, 舅舅,你别管我了。”
聂文远看看抓住自己的手, 他的眉头微皱, “又哭。”
黄单松开抓着男人的手, 他没转过身, 还背对着男人,肩膀微微颤动, “我真的很怕疼。”
聂文远按住青年的肩膀, 将人扳过来, 不出意料的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黄单疼的厉害,还不忘认真纠正,“不是毛病。”
聂文远的眉头全部皱了起来,“擦个药酒就哭成这样。”
黄单压抑着抽泣, “我只是怕疼。”
房里弥漫着一股子药酒的气味,有点刺鼻,舅甥俩绕来绕去,还在原地打转,一步都没迈出去。
怕疼,有多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除非把自身的那种疼痛用数据计算出来,再制造出同等数据的机器,让谁来体验一把,否则外人是永远感受不到的。
感同身受这个词语到底还是存在着偏差。
黄单的蓝色衬衫都哭湿了一块,那块儿的颜色深,挺显眼的,还在逐渐扩散。
聂文远颔首,“去洗脸。”
黄单边擦滚到下巴上的泪水,边摇头,“等会儿,不疼了再去洗。”
不然洗了也是白洗,他知道的。
聂文远看着自己的小外甥,终于露出仿佛是第一次见的怪异表情,但是却在转瞬即逝,他的烟瘾犯了,口袋里没有放,在书房搁着。
“那次为什么要那么做?”
聂文远这句话问的非常突兀,没头没尾的,让人听着纳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黄单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用手擦脸,“当时什么都没想。”
这个男人是不会信的,黄单知道,他等着对方接下来对自己的评估和判测。
聂文远的眼帘阖了阖,“你当时做出那个举动,是想让舅舅对你刮目相看,安排你进新世纪?”
黄单猛地抬起头。
聂文远被小外甥一双流着泪的眼睛看着,心里隐隐抽了一下,快到他来不及去捕捉就消失无踪,“舅舅如果错了,你来推翻。”
黄单的眼皮轻颤,泪水一滴两滴划过脸颊,他无声的哭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聂文远也没开口,眉间的皱痕越来越深,阴影也越来越重,让他眉眼间的正气都淡去不少,有一抹暴躁在跃跃欲试,想要取而代之。
有一缕菜香顺着门缝挤进来,它自己来就算了,还拽上了油烟味,它俩一进来,就肆无忌惮的扑向床边的舅甥。
黄单肩膀的疼痛慢慢减轻,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回房。
聂文远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正在盖药酒的盖子,眼皮没抬的说,“睡觉别压到肩膀的伤。”
黄单说,“我晓得。”
聂文远没再提那件事,他把药酒拿手里,“明天来找舅舅,到时候再给你擦药酒。”
黄单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他张嘴,嗓音哑哑的,“不要了,舅舅你把药酒给我,我自己来吧。”
聂文远说,“随你。”
他把手里的药酒递过去,“你以后别去刺激小薇。”
黄单接住药酒,指腹摩||挲瓶身,温温的,“知道了。”
外头传来吴奶奶的声音,喊着饭做好了,叫他们出来吃午饭。
上午捞的鱼杀了三条大的,都红烧了,分三个盘子装着,放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一个盘子对着聂文远,一个对着聂秀琴,一个对着吴奶奶,直接跳过了黄单。
黄单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他垂眼扒拉白米饭,筷子往聂文远面前的盘子里伸,反正他爱吃的都在这儿。
吴奶奶看他又这么不客气,就咳了一声,“小于,你不喜欢吃扁豆?”
黄单的面前是盘素炒扁豆,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里面切了红辣椒丝,绿配红,看着会有食欲,但他不喜欢吃扁豆,“嗯,不喜欢。”
吴奶奶没好气的说,“你这孩子怎么能挑食呢,来,吃点扁豆。”
她说着就拿自己的筷子去夹扁豆给小青年。
黄单的碗里多了一筷子扁豆,他没当着大家的面儿拨到桌上,让吴奶奶难堪,也没去吃,就在那儿放着。
尽管如此,吴奶奶还是不高兴,她又开始唠唠叨叨,“前几天从田埂上摘回来的扁豆就剩这么一小把了,多好的东西啊,现在想吃都没了哦,全被水给冲走了。”
聂秀琴哀声叹气,“这洪水一天不退,出个门都不方便。”
吴奶奶压根不想聊洪水,她想聊混小子没礼貌的事,可惜没人搭话,她只好生着闷气吃饭。
桌上安静下来,只有吴奶奶瘪着嘴巴吃饭菜,嘴里发出吧唧的声音,她有个习惯,夹菜的时候会先拿筷子在盘子里拨一拨,每次都这样。
老一辈是穷过来的,吴奶奶只吃素菜,不是茄子,就是黄瓜,偶尔还去夹几根她自己腌的萝卜,不脆,很烂。
聂秀琴闻着药酒的味儿,“小于,你肩膀没事了吧?”
黄单说没事了。
聂秀琴的一声叹息淹没进了碗里面。
聂文远吃饭的速度特别快,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时不时的夹菜扒饭,一声不吭,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吃喜欢的菜,会剩下不少,现在多了个人,盘子里的菜几乎不剩。
黄单把贴在盘子边沿的两个土豆片夹了吃掉,就端起聂文远面前的其中一个盘子,把菜汤倒在自己碗里的饭上面,垂头往嘴里扒拉。
聂秀琴的眼中涌出几分诧异,“小于,小姨记得你以前很讨厌吃土豆,不但全挑出来丢掉,还会板着小脸不让别人吃是,说谁吃了土豆就不跟谁好。”
黄单的声音模糊,“口味变了。”
聂秀琴轻笑,“变了好,挑食影响身体,你应该多吃些别的菜,营养才能均衡。”
吴奶奶听懂了一点,“扁豆都不吃,能均衡才怪。”
黄单知道,老奶奶打心眼里就是不想他吃聂文远喜欢的菜,总觉得那是为聂文远准备的,别人不能碰。
他细嚼慢咽,把嘴里的汤饭吃完,就去吃鱼。
聂文远那边还剩下一盘鱼,只有鱼肚子上的肉不见了,一小半在他肚子里,剩下的大半都被他外甥吃了。
吴奶奶把筷子往碗口上那么一放,干枯的手拿了旁边的抹布擦擦桌子,“晚上不烧鱼了,连着吃两顿,容易上火。”
她端起聂文远面前的盘子,“这番鱼都没怎么吃,晚上小于你吃吧。”
黄单说,“我不吃鱼背,刺很多,会卡到。”
吴奶奶瞪了一眼,嫌他挑三拣四,难听的话没说出口,换了别的,“这不还有鱼尾巴吗?”
黄单说他也不吃尾巴,“我只吃鱼肚子上的肉。”
吴奶奶那张脸上有老年斑,她一笑,脸上起了一堆褶子,老年斑也挤到一块儿去了,“那真是巧了,你跟你舅舅的口味一个样。”
聂秀琴认同的点头,说是啊,“小于这样挺好的,以前挑食才严重呢,现在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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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饭桌的时候,吴奶奶那张脸拉的老长,都快赶上驴了。
聂文远下午要去堤坝那边看看堵口的情况,同行的还有T城几个大人物,都是捐过十万以上的人。
黄单听到聂文远打电话了,知道是这么个事,就说自己也想去。
聂文远摘下手表丢桌上,“别添乱。”
黄单说,“我去看看解放军。”
聂文远卷起袖口,抚平细微的褶||皱,“电视里就能看。”
黄单说,“不一样的,舅舅,我不会给你添乱,我会很乖。”
聂文远闻言就侧过头看外甥,对方满脸的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痕迹,他收回视线,将衬衣最上面那颗扣子扣上,伸手整理领口,“去可以,别乱跑。”
黄单看不到男人的喉结,被衣领遮住了,“好哦。”
他下一秒就问,“舅舅,你扣的那么严实,不会热吗?这个天三十多度,很难受的。”
聂文远说不会。
黄单看着男人,好像是没出汗,他有些羡慕,不像自己,光着膀子在床上躺着睡觉,都能热的汗流浃背,头毛皮里都冒火星子。
出门前,黄单去房里换掉聂文远那身长衣长裤,穿上带过来的白背心跟大裤衩。
吴奶奶在客厅里站着,听到聂文远说要准备两双胶靴,眼皮就跳了跳,“你要带他出门?外头正在发洪水,多乱啊,带着那么个调皮鬼在身边,还不知道能招惹来多少麻烦事,要不还是让他在家里帮着剥花生吧。”
聂文远叼根烟,他甩甩拿着一根火柴的手,将那簇火焰甩灭,“我已经答应了小于。”
吴奶奶说,“那也没必要一定要带着。”
聂文远说,“吴妈,我是他的舅舅,不能言而无信。”
吴奶奶不能理解,对着那么个混小子,还需要什么信用,“不是我对他有成见,是他那样的,成天就知道混日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学好。”
聂文远把玩着火柴盒。
吴奶奶见他没出声,就继续说,“像他哥哥小飞,会读书,大学毕业,人又懂事,那才是你的大外甥。”
聂文远抽一口烟,“谁都不是。”
吴奶奶一愣,她的声音苍老了许多,“不管怎么说,当年聂家对你都有恩。”
聂文远把火柴盒扔到茶几上,阖了眼帘吞云吐雾。
吴奶奶是看着这人长大的,照顾他几十年了,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他爸妈还要长,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却仍然看不透,一点都看不了。
客厅里静下来,吴奶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张口。
黄单从房里出来,就察觉沙发上的男人不对劲,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等着对方的动作随机应变。
聂文远一语不发的把一根烟抽完,掐灭了摁进烟灰缸里,他站起身往门外走。
黄单脚步飞快的跟了上去。
T城的堤坝在西边,隔着一段路,车子就被迫停下来了,改坐船,下了船就得步走,胶靴每次抬起来,都带出一滩泥。
聂文远走的轻松,黄单却很艰难,他累的气喘吁吁,真到了那儿,又不觉得累了,因为眼前的一幕拽跑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解放军们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服,外面是件橙色的背心,他们扛着抱着几十斤重的沙袋,一个接一个的去堵堤口。
聂文远去跟领导人交谈,黄单没去,他站在坝上,看到一个解放军瘫在战友身上,两条腿无力的伸着,双脚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没有了肉色。
黄单的视线扫向堤口,视野里是一片滚滚洪水,夹在中间的迷彩服很扎眼。
他见有参与抗洪的市民中暑了需要帮忙,就立刻过去把人拉上来,只能做到这里的,别的事也做不了。
周围的空气浑浊不堪,泥土的味道很重,堵在人的鼻息里,压迫着神经,容易让人发头晕。
黄单无意间瞥动的目光一顿,他走到不远处,看见了块生死碑,上面用鲜红的字写着——堤在人在,誓死与堤坝共存亡!
看着碑上的内容,黄单的心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沉重,他从前没体会过这种心情,这次穿越的时间撞上了抗洪,像是存心要让他把这两个字的含义领悟透彻。
有风吹过,黄单的脸上湿乎乎的,全是汗,他回过神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站着,出发前答应了聂文远,会乖。
聂文远还在那边跟人说话,背对着黄单,脑后的头发上剃,露出修长的脖子,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黄单刚要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边移到右边,就看见一个解放军扛着沙袋往这边来,他突然就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