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在舞狮子,锣鼓声响亮,孩子们欢笑着,从院子门口跑过,喜气洋洋。
黄单在凳子上坐着,李根在门口站着,他们维持那样的姿势,谁也没有去打破压抑的氛围。
有一个讨饭的来敲门,想在年初一讨点好吃的。
没人搭理他。
黄单没去管李根,经过李根身边时,也没抬头,他去找村长征求意见,村长同意了。
等黄单回来,李根已经不在了。
他松口气,真怕李根控制不住,上来打他,再搞一个失手,把他打死。
陈金花葬在一处山坡下,靠着一片树林,就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张英雄爸妈知道陈金花死了,倒是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人不在了,说什么做什么也没什么意思。
黄单在家喂喂鸡鸭,白天拿铅笔在本子上画画,晚上点着煤油灯看房梁发呆,李根一直没有回来过,他估摸着,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八成是见不到了。
尘归尘,土归土,上一代的恩怨随着上一代人的离世,烟消云散了,没必要混入今后的生活当中。
这是黄单的理解。
他不能要求李根也和自己一样。
毕竟黄单只是个旁观者,一个外人,而李根不同,他是另一个当事人的儿子。
油菜花开的时候,李根回来了。
黄单在院里画画,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李根拽进屋子里。
积分已经用光了,系统先生给的一支菊|花灵根本不够用,黄单跟它赊账,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黄单申请到了三支。
结果还是不够。
苦逼的黄单活活疼死了。
黄单睁开眼睛,他还在屋子里,又活了,“系统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发出声音,“黄先生,或许是您离开的时日未到。”
黄单转动眼珠子,被眼前的一个野人吓到,他睁大眼睛,“哥?”
说话的声音哑的厉害,估计躺了有几天。
系统,“五天。”
黄单问道,“那李根为什么没有把我埋了?”
系统给他看保存的数据录像。
黄单沉默了。
录像记录着黄单疼死后,李根错愕,无助,愤怒,抱着他的身体咒骂,痛哭时的画面,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狼狈又可怜。
还有就是李根打水给黄单擦洗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歌,用轻柔的声音说很多话,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哭,是那种静静的流泪,不是嚎啕大哭。
录像放完了,黄单回神,他看向男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颊消瘦,颧骨突起,衣服还是那次回来穿的一身,没换过,上面有他的血。
屋里很安静。
已是黄昏,风把窗户吹来,夕阳的余晖透过那点缝隙洒进来,将萦绕的阴暗吞噬干净。
李根颤抖着手去摸青年,摸他的头发,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黄单说,“哥,你摸的我有点疼。”
李根怔怔的,“哥轻着点。”
黄单揪住男人的一根胡渣,用了点力道。
李根震了一下,似是才从梦境中出来,他一把将青年抱进怀里,死死的勒住。
黄单好疼,浑身都疼,“你不是说轻着点吗,骗我。”
李根的喉咙里发出哽咽,他激动,惊喜,语无伦次,“对不起,哥错了,冬天,你别离开,求求你,哥真的知道错了。”
黄单说,“我原谅你。”
李根猛地抬头,小心翼翼,“真的?”
黄单说,“嗯,真的。”
李根失声痛哭。
一个面庞刚毅利落,身材强壮的大老爷们哭起来,很要命,黄单叹气,“哥,你以后别哭了,好丑。”
李根愣了半响,他抹把脸,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是幸福,“好,你说什么,哥都依你。”
见男人凑上来,要亲自己,黄单说,“先去刷牙洗脸。”
李根,“……”
黄单奇怪李根为什么不好奇,一句都不问,毕竟一个死了五天的人又活了,这对谁来说,都很诡异,根本没法去相信。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李根正常,清醒,也疯了。
黄单上茅房,他都跟着,寸步不离。
有事没事的时候,李根隔一会儿就去盯着黄单看,还会摸摸他,睡觉就更离谱,一晚上不知道要醒来多少次,确定黄单是活着的,这已经是神经质的表现。
黄单试图安抚,没用。
失去爱人的悲痛,给李根留下极大的心理创伤,所以在重新拥有后,他小心呵护着,不敢去回想当时的过程。
黄单担心李根有阴影,会不行,因为他是在做的时候,疼死的。
结果在油菜花地里待一下午,黄单知道自己多想了,人李根好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五月份,李根打理妥当,在村里人还做着梦的时候,他带上不多的行李,牵着黄单离开,去了大城市。
大城市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将人们的梦想和勇气全部夺走,却残忍的看着大多数人挣扎,失望,放弃,痛苦,只赏赐给极少数人一席之地。
黄单一直跟在李根身边,看他从给别人打工,变成别人给他打工,从只有几百的存款,到身价惊人。
手机,电脑,电视,汽车,楼房,什么都有了。
他们还是只有彼此。
关于砂糖村的那些个人,和那些个事,都在记忆的长河里翻滚着,沉寂下去,没有再去把它们翻出来。
对李根而言,失去的那次,让他醒悟,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的人更重要,那些恩怨纠葛,他选择去慢慢遗忘。
就在黄单以为自己是要在这个世界待到老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事故。
那天,是公司十周年,也是黄单和李根来到这座城市的十周年纪念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参与进连环车祸。
黄单奇只受了点皮外伤,被媒体报道成是前所未见的奇迹。
没错,还是因为没到离开的时间。
李根却不行了,因为那是他命里的劫数,要在今天死,并且死于车祸。
黄单去病房,看到床上的男人浑身是血,他的眼皮直跳,好一会儿才去握住男人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
李根的口中吐着血,“哥……哥对流星许过愿的……咳……媳妇儿……我们……我们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的停止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黄单叹息,“流星许愿,那都是骗人的。”
老总出事,公司股票下跌,黄单接手管了,他没让李根的事业遭受重创。
李根葬在XX墓园里。
黄单蹲在墓碑前,把白菊放上去,瞧着照片上五官俊俏的男人,在心里说,“系统先生,就剩我一个了。”
系统,“您节哀。”
黄单站起来,往墓园入口处走,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墓碑,“再见,李根。”
回去后,黄单花费一些时间选出合适的孩子,将李根的事业交给对方。
他是个要走的人。
李根死后的下半年,黄单一觉睡醒,自己站在小区里,电动的奔驰玩具车已经撞上来,穿着西装的小男孩在车里大声嚷嚷,“你耳朵聋啦,我叫你让开,让开啊!”
黄单又穿越回来了。
他身上穿的是定制的铁灰色西装,衬衫领子下面打着一条领带,腿上是笔挺的西裤,脚上是双新买的皮鞋,手里拿着的是公文包。
还真是突然穿越,突然回来。
黄单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回过神来,开着奔驰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
有人路过,黄单避开,他没走几步,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那头是老同学的声音,“黄单,明天同学聚会,你记得过来啊。”
黄单说,“好。”
耳边的声音还在,“听没听见啊?”
黄单刚要回答,就有一阵风刮过,他的眼睛睁不开,那声音变的陌生,不再是老同学带着北方方言的腔调,而是有些苍老,像一个老太太。
在那唠唠叨叨的重复着,“听没听见啊?听没听见啊?”
黄单很虚弱,想动一下身子,却动不了,他费力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华服,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出现在他的那条缝隙里头。
“阿望,你是我们宋家几代单传,可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就做傻事,丢下奶奶一个人啊。”
黄单,“……”
这时候,一大堆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宋望,宋家嫡子,他刚出世不久,父母就因家族内斗双双离世,他由奶奶一手带大,奶奶对他寄予厚望,在他年幼时就将他送出国留洋,两个月前才回镇上,继承家业。
昨天晚上,宋望昏倒在西街,原因不明。
黄单从这句身体的记忆里跳出来,都没心情去梳理。
不是才穿越回去吗?怎么又穿越了?就不能让他喘口气?难不成小区是个类似中转站的地方,在小区里出现的人是来接他穿越的……NPC?
黄单头疼,从小区到家也就是两三条路的距离,怎么就这么难,“系统先生,还是你吗?”
系统,“是在下。”
黄单问,“系统先生,那我这是怎么了?”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又问,“系统先生,我要穿越几次,才能回到家?”
系统依然是那个答复。
它就是一发送任务的,无能为力。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块屏幕,还是熟悉的排版,只不过左上角的任务俩字换成了繁体,屏幕里的任务内容也是。
他看的头晕,叫系统更换成了简体。
黄单,“……”
作者有话要说: “烧锅的”是老婆的土话。
“老板”是丈夫的土话。
“瘙目子”是跳瘙的土话。
这篇快穿我在原来几本的基础上做了加改,比如系统和主角之间的称呼,游戏风的任务发布,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穿越点设计,悬疑无脑路数,还有一些目前没写到,希望小伙伴们喜欢
说好的温馨,我做到了是吧是吧是吧,第一个世界就不死遁啦,留给第二个,这回我可以求营养液啦,给我你的营养液~
☆、第25章 猜猜我是谁
一缕缕的檀香味儿飘来, 在床幔里荡|漾, 黄单躺着不动。
他这一清醒, 左边肩膀的疼痛感就往脑壳里钻。
昨个晚上,原主宋望约了同学叶蓝在西街茶楼碰面, 就在他走到离茶楼不远的巷子里, 突然刮起一股邪风。
原主就倒地上, 陷入昏迷。
不光如此,他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被毛贼扒走了, 连件外衣都没给他留下。
还好端午节将近, 这季节不至于冻死。
黄单蹙眉, 这具身体的左肩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 不止是皮||肉,连骨头都受到了损伤。
他寻思,原主八成是遇到那只妖了。
不过,原主没被吃掉,说明对方的目标不是他, 顶多就是路过,还很贱的留下一阵风。
黄单正想着事, 就听到带有惊喜的苍老声音, “阿望,你可算是醒啦,往后不能再这么吓奶奶了啊!”
他看一眼穿着华服的老太太,宋邧氏,原主的奶奶, 头发几乎全白,深深浅浅的皱纹在眼角展开,仪态却很端庄。
那是大家闺秀骨子里带的东西,生来就有,直到死去。
宋邧氏是邧家千金大小姐,家境富裕,她聪明睿智,是经商的料子,比上面的兄长要优秀很多,早早就以男装示人,跟着邧父打理生意,四处奔跑。
而那时候,还很年轻的宋老爷子玉树临风,他在宋家几个嫡系子嗣当中最受重视,宋父直接将一片茶园交给他管理。
见着宋邧氏的第一回,宋老爷子就看上眼了,他费一番心思把人追到手,俩人门当户对,顺利定下亲事。
宋老爷子用八抬大轿,沿着东大街一路敲锣打鼓,把宋邧氏浩浩荡荡的娶进门。
这男人就是容易贪得无厌,家里的花儿开的正明媚,偏偏要去碰野花。
宋家不当回事,邧家为了两家的交情,也考虑利益关系,去安慰女儿,苦口婆心的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甭管他娶几个妾,大房的位置都是你,再给宋家生一两个儿子,就没有人能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宋邧氏认清现实,亲手把她的情感从心里挖出来,从那以后,她就只是宋家的大儿媳,下人们口中的大少奶奶,腹中孩子的娘亲,唯独不是宋老爷子的爱人。
这野花嘛,外面多的眼花缭乱,宋老爷子碰上一朵,就有两朵,三朵,四朵。
几年时间,宋老爷子就给宋邧氏弄了好几个妹妹。
镇长的人都等着看热闹。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宋邧氏没有在背地里使手段,想方设法的搞死二房三房四房,而是和她们以姐妹相称,处的很融洽。
这本事就大了。
宋邧氏心里想的通透,即便是没了那几个,也会有其他人,她与其浪费时间,徒劳一场,还不如专心养育孩子。
不过,宋邧氏不允许那几个小妾怀上宋家的种,她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涉足家族内||斗当中,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是一段美好的经历。
所以宋邧氏为孩子铺了一条平坦,也孤独的路。
男人风流成性,管不住下半身,自个的命也就系在那上头了。
宋老爷子没到四十岁就死在烟|花|之地某个花魁的榻上,宋邧氏淡定的带着下人去给他收尸。
那事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好一段时间才消停。
宋老爷子一死,风韵犹存的妻妾们就都成了寡妇,一年两年过去,那几房因为膝下无子,整日里没个事干,都耐不住寂寞,接二连三的提出想要离开,宋邧氏一一答应。
她以男人都未必做到的能力跟族长交涉,一边对付宋老爷子的几个兄弟,一边教育孩子,最终成为宋家当家的,还拿到了一块贞节牌坊。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是宋邧氏最后悔,最不能忍受的一段记忆。
宋家家大业大,那些旁支在遭受打压后,竟然私下里联手,要搬倒宋邧氏。
原主的父亲,也就是宋邧氏唯一的儿子因为心性单纯,信错他人,最终还是和妻子一起在家族纷争中牺牲了,死时均都才刚满二十。
好在他死前为宋家留下了香火。
宋邧氏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去,为儿子报了仇,用心抚养孙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等着他长大成人,接手自己用一生守护着的产业。
如今,那几房小妾早就病的病,死的死,只有宋邧氏还活着,精气神很不错,她在镇上的威望很高,不论是谁,都会敬她三分。
黄单的思绪回笼,余光扫过老太太的一双脚,很小,他感到吃惊,能走的了路吗?
宋邧氏见孙子一声不吭,眼神还有些空洞,她唤道,“阿望?”
黄单开口,声音混浊而模糊,“奶奶,我口渴。”
宋邧氏扭头,“娟儿。”
门推开,一小姑娘垂眼走进来,她穿一身灰蓝色布衣连衣裙,背后竖着一条长辫子,额前是一排刘海,将眉眼收的温顺。
娟儿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在屋内弯腰行礼。
宋邧氏道,“去倒杯水。”
娟儿立刻照做。
黄单瞧一眼叫娟儿的小姑娘,这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宋邧氏的安排是给他做通房用的,好在成亲前了解了解房中之事,不至于在新婚之夜闹出什么笑话,传出去了,有损宋家的颜面。
原主留洋回来,喝了一肚子洋墨水,思想开放,懂的也多,对传统保守的一些观念不屑一顾,他明确对老太太讲过,自己会对另一半绝对的忠诚,不会在婚前跟其他人发生关系。
宋邧氏另有一套想法,她说服不了孙子,孙子也别想说服她,于是就说,那先留在身边伺候着吧。
原主不同意。
第二天娟儿就被赶出府。
原主在街上撞见娟儿被几个流|氓欺负,衣衫都撕破了,脸上还有伤,他叫下人前去阻止,回去就问宋邧氏。
宋邧氏抿一口茶,说府里不养闲人,既然你不要娟儿伺候,那留着也没什么用。
她还说娟儿无父无母,模样生的水灵,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不被卖到青||楼,给地|痞|流|氓糟|蹋,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原主不忍心,把娟儿留了下来。
那是一个考验,结果却令宋邧氏失望,也很担忧,孙子和儿子一个样,心慈手软,她怎么能放心将诺大的家业交给孙子?